13
「哎喲,小天。這有什麽好不相信的,你昨天聽到鍾楚被綁架時的反應你還記得不?你是下意識跑去救他的,根本就沒想過對方是誰對不對?」真想用什麽敲敲他頑固不化的腦袋,怎麽就是轉不過來啊。褚伶月有些有理說不通的挫敗感,「那就是你其實根本就沒有把鍾楚當成真正的敵人過,在你的心裡,鍾楚充其量不過是跟你不對盤的同學而已。平日吵吵嘴無所謂,真到緊要關頭,你還是會去救他的。
在鍾楚的心裡,何嘗不是這樣,只要見到不被自己幾句冷嘲熱諷就嚇得逃跑的你時,就會產生一種求勝的心理看看你能跟他吵到哪種程度罷了。他並沒有把你當成誓不兩立的對手、敵人。所以這也是平時不管你怎麽罵他,他也只是生氣卻從不真正對你動手的原因。為了救自己的同學放棄一次賭局要報恩,這或許是鍾楚僅能想出去報恩的辦法吧。」
「真的是這樣?」夏曉天一聽,才發覺平時他跟鍾楚再怎麽鬧得天翻地覆也不過逞口舌之快而已,從不曾彼此動手過。如果事情真的如小月所說的那樣,那就代表他是在鍾楚放棄的情況下贏了這局!
「我才不要!」這種施捨似的贏法!
不、不要什麽?夏曉天突如其來的狂吼,嚇了褚伶月一跳,連連退後。「小天,你怎麽了?」近來的小天陰晴不定,怪讓人心驚膽顫的。
夏曉天卻不回答她,轉身就要跑回學校。
「哎,小天,你去哪?」褚伶月納悶地叫住了他。
「我去找鍾楚!」他要跟他說清楚,他才不要這種他施捨而來的贏局。
小天剛剛不是怕鍾楚怕得要死嗎?現在不怕了?
「小天,你以為現在是什麽時候了。鍾楚早就回去了!」褚伶月的一句話把夏曉天拉了回來。
「啊,那要怎麽辦?」今天不說清楚,他晚上會睡不著覺啊。夏曉天苦喪著臉回到褚伶月身邊。
見到他這個樣子,褚伶月低頭想了一會後,告訴他:「小天,你趕緊跑到校門口看看,我好像聽說鍾楚也沒有走多久。你去追追看還能不能追上。」
「我馬上去。」夏曉天一聽,整個人都跳了起來,當即跑向學校的大門。
而留在原地的褚伶月則打算去看看區楊工作做得怎麽樣了。看著夏曉天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她的視線後,褚伶月也就離開了。
她之所以跑來找夏曉天是想看他在知道鍾楚甩了沈秦琴這件事情之後的反應。就算知道依夏曉天的性子,一定不會接受鍾楚的這種作法,但能讓他轉移注意力不再像早上那樣鬱鬱寡歡,愁眉苦臉,甚至於是擔心受怕就可以了。那個樣子的小天一點也不像平時的他,她不喜歡見到這種樣子的小天。
在她的心裡,小天就應該像照亮人內心所有黑暗的太陽,而他就一直這樣帶給人溫暖就好了。其它的,由她褚伶月來為他想辦法。
黑,令人心情沈重的黑色。
鍾楚一走出圖書館,就看到了一個全身黑衣的男人。
昏黃的陽光已經沒有能力再穿透樹枝,繁茂的枝葉下,是無止境的昏暗。男人一身的黑突兀地出現在這片陰暗的景色中,讓人一眼就可以看見他。
毫不遮掩,鍾楚在見到這名恭敬地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後,厭惡的表情完全表露在臉上。
當作沒看見,鍾楚冷著臉不發一言的與這個人擦肩而過。
敏銳地感覺到身後黑衣男子亦步亦趨的跟隨,鍾楚心煩的加快步伐,疾步離開。心裡只剩下一個念頭,甩開他!
見到鍾楚時,夏曉天已經跑到了南門私立高中的大門附近。
夏曉天剛想跑上去叫住他,鍾楚卻又照著來時的路走了回去。
這才覺得不對勁的夏曉天注意到鍾楚比往常更為冷峻的臉,以及他不同尋常的緊促腳步。
他怎麽了?夏曉天這麽一想時,他眼尖地發現了尾隨著鍾楚原路返回學校小路的黑衣男人……
知道自己甩不開黑衣男人,鍾楚只得選擇人少的地方警告他不要再纏著他。要不然以黑衣人那身醒目的衣服,不管他到哪兒,都是所有人注意到的對象。而他最煩的事就是成為其他人的焦點。
終於走到一個不會有人出現的地方,鍾楚站定之後,驀地回過身——
還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事,隨著一聲聲響,一直緊隨著他的黑衣人就怎麽直挺挺地倒在鍾楚的面前。
腦子還在為這件莫名其妙發生的事情感到瞬間空白,一團黑影伴著一陣清風向他襲來,他才剛剛感到領口一緊,絲毫沒有客氣的暴吼便劈頭向他蓋來——
「鍾楚,你這個人太不珍重自己了吧!你昨天才剛剛被人綁架,今天就明目張胆地來學校,這還不打緊,你明明都知道你被人跟蹤了你還偏偏跑向人少的地方。就算你身手不錯又怎麽樣,你知不知道什麽叫明箭易躲暗箭難防。你敢說你昨天不是一時大意才讓那幫小流氓抓到空隙才被他們綁架的,要不然你早把他們給打趴下了!……」
頭回有人敢揪著他的衣領對他口沫橫飛地大罵,但看見夏曉天因為擔心自己而氣急敗壞的臉,鍾楚皺眉也只是因為他緊緊拽著他衣襟,讓他有些不舒服罷了。
「還有你家人也真是,你昨天都發生那種事情了,怎麽都還捨不得為你請個保鏢,你家不就是錢多嗎?幫兒子請個保鏢的閑錢還會有吧,就算你跟他關係不怎麽好,你也還是他兒子。更何況也是因為你爸錢賺太多才讓你被人綁架的,說來說去都是他的錯,他幫你請個保鏢也是應該的……」
鍾楚聽到夏曉天的這些話,頗覺得好笑。他第一次在別人的嘴裡聽見有人說有個有錢的父親不是他的福氣而是他不幸,但這也讓他再一次感受到夏曉天的與眾不同。可他還要申訴一下,免得他越說越離譜:「你剛剛打昏在地的人就是我的保鏢。」
「最不應該的是你,昨天都出那樣的事情了,你最少也應該在發現有人跟蹤你後馬上喊人啊!你不要以為你那兩三下防身功夫能敵擋幾個人,要是對方比你厲害怎麽辦!我都看得出來我不信你看不出這個黑衣人的身手是我們倆聯手也打不過的家夥,要不是我出其不意,現在昏到在地上的人是我們兩個……」
他怎麽會看不出來他很厲害,他連甩都甩不開他,只是:「這個黑衣人是我的保鏢。」
「可是你卻還往人少的地方鑽,你想一個人把事情解決嗎?用你那三腳貓功夫還是你自以為是的聰明頭腦!你不以為你的運氣天天這麽好,昨天那五個人只是些小流氓,所以不會對你怎麽樣。但如果這次不是我來的早,你指不準會落入哪個幫派的手中。那些人可是殺人不眨眼的,被那些人抓住不是給些錢就能解決問題的,斷手斷腳是小事,最怕的是他們殺人滅口!……」
看見自己插進的話夏曉天根本就聽不見。鍾楚索性閉嘴洗耳恭聽,他不知怎地覺得聽著他的嘮叨竟不會感到厭煩,就算他越說越誇張,就算他從不認為自己很厲害。
「我不知道你聽不聽得進去,但我說那麽多隻想告訴你,事無常事,意外時有發生,你擁有智慧和能力,卻不能確保你的平安。出了什麽事不要憋著,找人幫你分擔啊。你總是這副把人置於千里之外的樣子,我最看不怪的就是你這樣子你知不知道!」一大堆的話一下子就把它說完,任是夏曉天也會有些氣喘。
總算是聽完夏曉天的長篇大論。
仍舊被夏曉天揪著衣襟的鍾楚只是看著他沈默,黝黑地眼睛倒映著夏曉天的影子,深沈的彷彿要把它納入最深處。
停下來休息中的夏曉天有些氣息不平的看著鍾楚,他剛剛好像有聽到他說了什麽,不是他聽錯吧。
「你剛才是不是有說什麽?」不喜歡把想法埋在心裡的夏曉天乾脆直接問。
鍾楚一聽,好玩的挑了一下眉。
其實他已經不打算說了的,可是他都問起了,他不說不行的,對不?「我剛剛說,你打趴下的那個黑衣人就是我父親幫我請的保鏢。」
「咦?」先是呆了一下後,夏曉天隨即狂叫起來,「什麽!」
不是吧?!
「我很能體諒你現在的感受,可是你能不能先把手鬆開,這樣我很難受。」不是特別想打擾正在目瞪口呆中的他,畢竟他是頭回見到這個樣子的他。但他怕他再不阻止他因為過度震驚而箍緊的雙手,他會窒息而死的。
「咦?啊,喔!」消化完鍾楚的話,夏曉天記起他一直拽著鍾楚衣襟的雙手,這才覺得不好意思的連忙鬆開,「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隨著胸口的緊窒鬆開的還有鍾楚冷卻的心,聽到夏曉天的道歉,他發覺他的心裡有什麽東西正在慢慢融化……
氣氛出乎尋常的突然沈寂,覺著奇怪的夏曉天納悶地直視鍾楚,不明所以的看見他臉上的不可置信。正覺得奇怪的夏曉天剛想開口問他怎麽了,隨即意識到他方才說了什麽。他說了他們一直以來因為倔強,因為不服氣,因為不肯認輸,而從不願說出口的妥協。
一開始錯的是他,他不客氣地指責是事情僵化的原因,但他們個性的不甘示弱是事情愈衍愈烈的主因。近兩年來,他們沒有一方願意屈服,不僅語言上的唇槍舌戰,在行動上更是非爭個勝負不可。不管是他們哪一方的輸多贏少,他們兩個在學校里的風雲人物多多少少也給同學們帶來了一定的影響,也因此讓他們被稱為南高的「兩位魔頭」。
這些他們都是知道的,但他們性格上的眾多相似讓他們一見面就會被心頭的那把怒火戰勝了理智,免不了又是一場爭戰。原以為他們之間的這種狀況會維持到他們畢業,然而,澹臺筱校長的介入,為他們設制了一項賭局,讓他們在得以經常見面的情況下不能再與對方發起爭執。這樣的情況下不僅讓他們之間的相處情況得到了緩和,更能讓他們在不被怒意熏陶的時候看到的對方的另一面。
隨著事情的發展,他看到了他以往從不注意地他的另一面,他知道他心直口快,天性樂觀,為人熱忱,不嬌柔做作,再多的不愉快也不會阻礙他善良的心。
而他則發現了他冷漠的面具下不安份的心,不堪一擊是他的表面,他擁有的是絕對的強勁,深色的眼睛敏銳地觀察所有的是是非非,不會做出任何有違自己原則的事。
就算他們現在還不是真正的了解對方,但不同的視角讓他們得以看到彼此的另一方面。更在昨天晚上發生的綁架事件之後,他們體會了對方與以往截然不同的一面,同時也對彼此的看法產生了完全不一樣的看法。
心境的不同,讓他們再見到彼此時不再熱血澎湃。反而自然而然的生成了友好的情緒,因為他們的性格本來就類似,物以類聚嘛。
再然後,朋友們之間時常訴說的道歉就這麽的說了出來。這本來應該沒有什麽大不了的,但這是他們爭持兩年多來誰也不願先開口的妥協,他們一直以來的僵持就這麽被融解。除了意外,除了尷尬,還有更多的是,他們明顯的感到了這句對不起之後,他們相處狀況的全然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