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節 革命小酒 一

輔導員張亮絕對是計算機系最可憐的輔導員，他大學剛畢業就帶王動這個年級，自己年齡也只比學生大一點點，開始他與學生打成一片，結果馬上招來了老資格輔導員同事的批評，更被主管學生工作的書記傳出「不象樣」的評語。後來當他真的成為一名合格輔導員的時候，他已經站到了學生的對立面了。

三湘財大是人民銀行的直屬大學，這裡的管理人員有很濃重的機關習氣，當省審計廳的人來考察王動的時候，張亮覺得這是個機會，三湘大學畢業的學生大多進了銀行，進政府機關的不多，而且那些大多是靠關係進去的，沒什麼宣傳的價值。今年計算機系居然有學生通過公開考試考得省級機關公務員的資格，還是他一手**來的學生，這事可以包裝一下。

省審計廳的來考察的共兩人一位處長一位科長，張亮陪著他們在長沙好好玩了一下，爬了爬邊上的小山嶽麓山，去看了下**題名的愛晚亭，還去看了有千年歷史的嶽麓書院。三年後，那個即將退休的處長在飯桌上提起，「小王，你大學的那個輔導員人不錯。」就沖這一句，王動就知道，張亮那會的接待工作做的很到位。

王動每年回校的時候，都會帶上滿滿一牛仔包的吃食，這個大牛仔包很好用，能裝下很多東西，今年他帶了三條煙，中華紅塔山雲煙全他老爸那弄來的**煙，別人送他老爸的，他老爸並不抽煙，但如今中國這個社會，你就是不抽煙身上也得放包煙，開口遞煙，陪個笑臉，最好的敲門磚。

王動比學校規定的時間早了三天到校，讓他意外的是，宿舍里已經有人來了，吉林的李勇，「黑七怎麼來的這麼早？」李勇同行宿舍排老七。

「早點過來燒香。」

「你的事還沒定呀？你想去哪？」

「媽B的，不好搞，我是想去省會，但沒人，如果回我們市，去商業銀行沒問題，要是能去人行就好了。你呢？」

王動所在的大學因為是央行的直屬院校，四年來，大家知道很多金融企業的內幕，所以普遍對商業銀行沒有信心，那會的五大行，只有中行贏利，而且靠的海外分行填洞，另四家工行、農行、建行、交行都虧的厲害。能進政策性銀行是選，政策性銀行又以人民銀行排第一，其次就是農業展銀行，當然還有進出口投資銀行，這家門檻太高，不是碩士你別想。證券公司，保險公司對他們來說，吸引力都不大，顯然這是個誤區，事實證明，畢業就進證券公司的，五年後個個身家過百萬。

「我們省審計廳。」

「審計廳，幹什麼的，你怎麼到審計廳去了。」

「我們省招公務員，我去考了。呵呵，幹什麼的，我也不知道。這兩天還有誰過會來？」

「老八會來吧！系裡事多，他可能會早到。」老八是湖北的。

「事多關他屁事，他是前學生會主席。孟鐵大後天會來，小浩也是大後天吧。」

「老六昨天來了。」老六長沙人。

「他來幹什麼?」

「分配的事，他可能不進金融系統。」

「不進金融系統？也好，我聽說湖南人進銀行的很難留在長沙。」

「是的。晚上去校門口吃飯吧，小街上炒菜的攤還沒開。」

關於小街上炒菜的攤子是財大的特色，那個小街一把體育場和校區隔開，從河西的小中巴能直接沿著小街開到校園裡。王動大三的時候，小街上開始出現了小炒，一個小三輪加個單灶煤氣包就能支個炒菜攤子，炒的東西從青菜豆乾火腿腸豬肉牛肉，品種繁多，價格從一塊半到五塊不等，王動他們已經習慣到學校食堂打個飯，然後到小街上炒個菜，一共大概也就三塊多，小鍋現炒的菜味吃起來很香，特別下飯。

晚上的時候，王動去了輔導員家，他帶了套宜興的紫沙壺過來，送給輔導員，一是感謝輔導員這幾年的照顧，二是感謝這次審計廳過來政審的時候輔導員的美言（其實有沒有美言王動並不知，但話一定要這麼講），三就是作個說明，省里今年有規定，所有的應屆大學畢業生都要統一參加公務員考試，所以自己雖然也去銀行做了些工作，但公務員考試也是去走過場，沒想到意外的考上了。

這裡面有個事要交待一下，大學分配，今年這個單位給了學校名額，要是原來被點到學生後來沒有去，那這個單位下次很可能就不再會給名額，而這些名額關係到各個系各個專業學生的將來，學生的將來很可能會與學校的將來有關係，與學校的將來沒有關係無所謂，與學校某些老師的將來有關係也可。

王動已經有三個銀行的接受函了，但現在看來，他也是不會進銀行了。

最重要的還有一點，進了省級機關，如果能是黨員的話，那最好，所以今天過來燒香還有這個目的在裡面。

張亮自然知道王動晚上過來的目的，對於畢業分配，他這個小輔導員幫不上忙，特別是對於來自沿海省份的學生，這些學生大多都會回去，回去不見得比上海深圳差。但是，畢業鑒定上的評語，他還是能作主的，另外一個最重要的就是，入黨。

每年臨到畢業的最後一個學期，都會有一批人突擊入黨，大一培養大二考察大三重點，這些都不算，大四最後那一批才顯崢嶸。那會你就知道，什麼人有後台，什麼人下了本錢，很多平時表現一般甚至表現很差的人，最後都能混個黨票走人，他們才是大學四年笑到最後的人。

張亮也有他的打算，王動基本上已經算是一個典型了，他要豎這個典型，豎了這個典型他有好處，大大的好處，系裡四個輔導員，他排第三，今年這屆學生的畢業分配關係到他能不能提到副科級。當然要豎這個典型也就要有所給予，不過這個給予也不能白給，王動這個學生看來還是很識時務的。不過後來張亮也現了，王動這個學生並不是很識時務，越到後來學生送的東西最重，王動這點東西，倒不入眼了。

長沙的四月雨下個不停，衣服曬在走廊幹不了，宿舍里隱隱有些霉味。大四的宿舍在沉寂了三個多月後熱鬧了起來，大四的熱鬧不同於別的年級，熬了四年，終於成了大學校園裡的老大，而且這會又要畢業了，他們的熱鬧多了些霸氣，全然不把學校紀律放在眼裡。

「3o9，一缺三」走廊上一個聲音暴喊。

「二缺二」來自另一個宿舍。

「三缺一」又一個宿舍。

「不缺了，不缺了，哪呢？」

「3o9」

3o9宿舍王動對門的宿舍，四個人已經坐下了，開始打牌，雖然學校三令五申，晚上不允許在宿舍里打牌，但是，在這娛樂活動貧乏的校園，不玩牌能玩什麼呢，玩人，風險還是太大了，那可是大學里的高壓線。玩牌，計算機931還算不錯了，他們班沒人賭錢的，到了會計系，不玩錢是沒人玩牌的。

「對門又幹上了。」李勇反應慢了點，還沒張嘴應聲那就湊齊了四人。

「呵呵，金大俠從下河街批了一箱撲克回來，下次你不用去小賣部買牌了。」劉三八回。

劉三八，原名劉艷花，此名轉承他夭折了的姐姐，三八哥的父母在痛失愛女之後，決定再接再厲努力造人，且希望淘寶網女裝天貓淘寶商城淘寶網女裝冬裝外套www.taobar8.com再得一女沿用劉艷花的美名以資紀念，結果又生了個帶把的，雖然三八帶把，但名字卻在他還是一個細胞的時候就被定下了。生逢三月八日，承天命，得了三八這個綽號。后因本人力爭，艷花的艷名被改為艷華，但每每上課老師拿著花名冊提問，「下面我們請一位女同學回答這個問題」，三八哥就會自覺自動的打起精神準備回答，屢試不爽，總能砸中他。

「三八哥，去弄兩付過來。」李勇也算是班上的牌迷之一。

「等等，過會小浩就回來了。」

「小浩回來了？」老六藍毅從外面進來，小浩是孟浩，王動死黨之一，他是宿舍里年齡最小的一個。小浩比原定的晚了一天回來，宿舍里除了老大沒回，都在等他了，老大大家是不會等他的。

「他打電話到系辦公室了，今天華仔在那值班。」華仔，就是老八浣華，「他先去醫大了。」孟浩的女友在醫大。

「華仔值班到幾點？」

「十點吧，快回來了。」

「小浩在下面，你們去幫他拿東西」說曹操曹操到，浣華手上提了個包上來。

「同去，同去。」剛回校帶的都是吃的，一說要幫拿東西，個個踴躍，聲音還在宿舍里留著，人已經竄到走廊外了。

「開一瓶，只開一瓶。」小浩拿出一瓶?酒，唉，開學的時候喝好酒，都是各自從家裡帶來偷來的，接下來手頭還有點錢能買好酒，白沙液，再後來就是二鍋頭，最後就是滴水洞邵陽大麴了。

「三八，西瓜刀呢！我那還有塊餚肉。」王動家裡自製的餚肉，兄弟們的最愛之一。

每天晚上十點，是王動宿舍開酒的時間，這個習慣已經開始了有一年，每到這個時候，不管是在教室自習的，在外看錄象打撞球打遊戲的，都會回到宿舍，拿出各自保管的小酒杯，別的宿舍交的寢室費是用來買捲紙和牙膏的，312第一件事是買小酒杯，作案工具先備好。

「阿蛋，你那還有什麼存貨，拿出來。」阿蛋是鐵蛋的愛稱，鐵蛋又是周鐵的昵稱。

「金絲小棗。」

「黑七，你下去買點香酥果和小話片上來，看看還有什麼。」王動拿出了五塊錢。

有錢的出錢，不用太多，沒錢的跑腳，出力也可，重在參與，用老六的話講，大家高興，我也高興。

「我來吧，昨天的蘿蔔條怎麼樣？」開學個個都有錢。

「還是泡菜好吃，蘿蔔條太辣了。」

「等我回來再開酒。」黑七不大放心。

「三龜今年什麼時候會回來。」小浩問，三龜便是宿舍老大。

「哈哈哈，上學期他晚回半個月，這次至少一個月。」上回老大三龜在火車上認識一個mm，然後就直接跟著mm下火車了，開學半個月後才到學校。宿舍里一幫兄弟今天說他生病，明天做個假被窩，後天他到老鄉那玩了，好不容易才糊弄過去，好在老八是學生會主席，晚上查房還能擔待一點。

「不會吧，今年分配，他應該不會這麼晚吧。」周鐵不以為然。

「來來，滿上滿上，老李呢？」對門老李是內蒙古的，也是個能喝的，312一次買了十個小酒杯，自己宿舍八個，一個送對門酒缸老李，還一個送給了漂亮的小師妹，那個小師妹是王動周鐵搞辯論的時候認識的，後來整天往312跑，她也是個能喝酒的。

「老李和老鄉們混去了，他每天都有飯局的，娘的你的，這就最後一個學期了，太快了。來來來，不多說，先喝一個。」

晚上小酌的時光是312最快樂的時光，都說北方人好酒，可宿舍里真正的北方人，只有來自河北的周鐵和吉林的李勇，他們往往是酒桌上的主將，北方有酒詞多，所以一般都是他們先開炮。其實每次喝酒前大家都會私下瞄上一個目標，一定要把他放倒，喝到吐是很正常的，吐不是倒，更不是醉，而通常，堅毅能忍的三八哥是大家的選目標。

「三八哥，我先敬你一個，你那些漂亮的老鄉也帶幾個過來噻，自己吃獨食。」小黑七果然有素質，不用多說就已經出馬了，他這招很高，反客為主，因為他今天跑腿去買下酒料，很有可能他不在的時候，宿舍里另外七人就已經達成協議犧牲他了。

「怎麼又是我，李黑七，你怎麼不敬王動，王動的女老鄉不是很多。」

「王動的老鄉不好搞。」沒辦法，王動的女老鄉班上就有兩個現成的，公認長的很靚的那個成績太好，有差距。

「廢話少說，不給面子是吧，我先幹了。」黑勇一杯下去了，他又去倒，呵呵，今天是好酒，這會喝的快也是有好處，能多喝些。

「三八，你也太不夠意思了，上回你在外面租房子，天天帶mm去做飯吃也不喊上我們。」藍毅第二炮，「先敬你了，下次有活動記得喊上我。」

「娘你的，怎麼又是我。」話雖然罵，酒還是要喝的。

「三八我不敬你，小浩我們喝一個。呵呵，今天先去醫大了呀，剛沒看到你爸，他沒送你上來。」王動問。

「我爸媽一起上來的，他有事去了。」

「呵呵，這次不容易呀，怎麼搞到兩瓶的。」

「這次老爸開恩，沒有偷，他允許的。還一瓶等明哲回來再開。」朴明哲，朝鮮族的，隔壁班的，校足球隊的隊員，孟浩也是校隊的。明哲還彈的一手好吉他，孟浩是他的大弟子，學校里的徒子徒孫不計其數。

「三八，今年去家玩，先敬你了。」王動殺了個回馬槍。

「呵呵，去呀，一起去。反正這學期沒課，去就去嘛，娘你的，大家一起喝。」

「來來，打通關，從我開始。」浣華出聲，他就坐在三八邊上，他走完一圈就是到三八。所謂的打通關就是從邊上開始，一個一個喝，過關的方法由對方說，划拳也好，敲棒子也好，剪刀石頭布都可以，打關的人贏了，對方喝一杯，他就過了關，找下一個，若是打關的輸了，自己喝一杯，然後繼續，只到自己贏了才能過關。華仔運氣不錯，一圈下來只喝了兩杯。

下面是三八，三八走了一半在周鐵那頂上了，他**的時候，周鐵扮虎，他出棒子，周鐵蛀蟲，好不容易老虎一把又被一棒打子（棒打老虎，老虎吃雞，雞吃蟲子，蟲咬棒子）。

三八終於義無反顧的倒下了，還好沒吐，但確實倒下了，但大家也覺得虧了，一瓶酒，這傢伙幹掉了小半斤。

「黑七耍賴，棒子棒子雞，棒子棒子。。。」三八還在床上嘟囔。

熄燈了，小桌上點起了蠟燭，餘下的人，圍著蠟燭開始談實習和工作分配的事。

「王動你怎麼進機關了。」王動在大學里算是個有反叛性格的人，床頭牆上寫著「笑傲江湖」，他那年五票當上班長，拉周鐵做團支部書記，然後他們兩領著全班搞活動，有事沒事就和系裡輔導員斗。誰都覺得他不可能到機關這種死氣沉沉的地方工作，當然了，這會大家誰也不知機關里是什麼樣子。

「我家裡報的名，也不知怎麼回事，去試著考了一下，沒想到考過了，那就去玩玩吧。阿蛋你不是進建行了嗎？丈人老頭子出的力吧!」

「我也不知，建行還行吧，比工行農行要好吧。」

「小浩你怎麼說了，你不是在銀行實習的？」

「可能會去證券公司，證券公司是幹什麼的，賣股票的？」小浩屬於平時對什麼都不大在意的人，大學四年，也就喝酒，踢球，戀愛和交朋友。不過只要他認準要干一件事情的時候，乾的都非常不錯。

「以後天南地北了，小浩南下，王動回家了，鐵蛋算是北上了，老六會在長沙，三八呢，三八嘴巴很緊，黑七，你能留你們省會嗎？」

「很難，沒門子。」

「一年後不知還有沒有機會這樣喝酒。」

「怎麼會沒有，結婚呀，我結婚一定送機票，大家一起過來喝。」王動提議。

「媽的，去廣州的時候，公交車上人人都掛BB機，有手機的也不少。還是去廣州好，第一個月的工資就能買個冰箱，第二個月的工資買個洗衣機。」黑七吃了粒花生米，他去廣州參加了那的求職招聘會，其實只是去看熱鬧。

「還是到長沙來，長沙在中間，大家過來都方面。」老六建議。

「嘭」「嘭」「嘭」射門。

「誰？」

「嘭」「嘭」「嘭」射門。

「別動」

宿舍里不能喝酒，熄燈后不能點蠟燭，要是被抓，明天一定被通報，畢業生是嚴打對象，可能還會被嚴重警告之類的，不過312宿舍就不同了，他們是學校里出門的重災區，因為在宿舍里喝酒，曾經被紀大過一個，紀過四個，嚴重警告一個，所以他們的警惕性很高。

「娘你媽媽x，開門！老子還沒回來你們就喝了。」

「操，老大！」「三龜！」「哈哈哈」

打開門，果然是三龜，他娘的，又黑又瘦，背了個大包。

「東西放一邊，來先喝一杯。這是好酒，小浩從家裡帶來的?酒。」

三龜認識了一個女孩子，在城裡開個花店，三龜這個假期除了和他老家的兄弟們混在一起外，餘下的時間居然跑去城裡，和這個女孩一起開店，這小子看來艷福不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