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回到公司的宋敏荷立刻投入比過往更繁忙的工作，不停的開會，遊說銀行、股東，安撫整個投資大眾的信心。

狄凱恩幫了她許多，他甚至說他想轉過來當她的秘書，讓她不知該哭還是該笑。

「當我的秘書，那你的飯店怎麼辦？」

「偶爾去看看就好了，我說過我對我的管理階層很有信心，他們擁有獨立運作的能力。」

「可是你畢竟是一家連鎖飯店的老闆，我怎麼可能讓你當我的秘書，這太離譜了吧？」

「有什麼不行？」

「當然不行，我可不是那種一天到晚想將老公壓下去的女人……」她不是那種大女人。

「壓下去？」狄凱恩想歪了，嘴角勾起一抹詭異的笑容，「要把我壓下去，我也沒有意見啦！」

「狄凱恩，你以為講這些話我就會臉紅嗎？」宋敏荷笑了笑。

「我知道你不是小女人，」緊緊抱住她，在吻住她之前說：「你是我的女王，永遠都是……」

狄凱恩的愛是一種支持，不是一種要求，很適合她。

很多時候，她不需要一堆啰唆的勸誡，一句又一句的提醒，只需要最親愛的人說一聲，「放心去做，我支持你」。

一個多月的時間，她已將公司還原至原來的狀態，所有計畫全部繼續運作。而這一次，她更利用召開股東會議的機會，確認自己的經營權力，會議上，她的宿敵趙皓見大勢已去，氣得中途走人。

宋敏荷其實還是有點怕趙皓，上一回狄凱恩的車子被炸，趙皓竟然還沒被逮捕，證據不足，再加上他死不認罪，警方對他竟然也沒轍。

那一天，趙皓闖進她的辦公室，趁著狄凱恩有事出門的情況下，惡意警告她，「宋敏荷，你真是了不起，算你狠！」

皺著眉，努力壓制心中的不安，「趙皓，你這個人還懂不懂禮貌，我准你進來了嗎？滾出去！」

「不要太囂張，你也只不過是背後有段齊峰跟狄凱恩在撐腰。你很厲害，一次可以搞上兩個男人，還敢在我面前裝貞潔烈女！」

「你再罵也改變不了事實，我不在乎。」

「不要以為你很厲害……」

「我沒有很厲害，但是對付你綽綽有餘。」

趙皓狼狽而陰狠的說著，「一次炸不死你，你以為你還有第二次逃過的機會？」

宋敏荷沉著聲音，「你是什麼意思？」

「怕了？你應該知道我是什麼意思……」

這時，門口傳來一聲聲響，是狄凱恩，他靠在門口，語氣清冷低沉，但聲音中卻似乎醞釀著風暴。「趙皓，你還敢來這裡，嫌活得太長嗎？」

趙皓轉過身，看向狄凱恩，他很怕這個人，不知道他的來歷，只聽說相關單位正在調查他，也是因為這個人的居中斡旋。「你到底是誰？」

「你是問現在？現在我是一個很想揍你一頓的人。」狄凱恩雙手抱胸，打趣說著，「你最好趕快離開這裡，不然你的下場我可不敢保證。」

趙皓小心翼翼的往門口走去，飛也似的逃離這個恐怖的男人。

曾經被狄凱恩教訓過一頓，在經過他身邊時，趙皓似乎又感覺到自己身體的疼痛。

狄凱恩看也沒看他，關上門，走到宋敏荷身邊，緊緊抱住這個女人；而她只是回抱他，沒有多說話，卻從她抱緊他的力道，泄漏了她的心事。

她在怕……

「到底什麼時候，我才可以不要再見到這個人。」

拍撫她的背部，「快了！」

「都是因為他，才讓你受傷的……」

狄凱恩笑了笑，「你別再提了，這件事情讓我覺得很丟臉。」

「為什麼？」

「我從過軍，這種爆炸都沒躲過，好像有點遜。」

「傻瓜……」

一段說笑讓兩人心情稍微輕鬆，但卻無法完全拋棄內心的恐懼與不安，但就像狄凱恩說的，這種日子快了。

過幾天，情勢有了重大發展，當天趙皓又跑來公司打算威脅宋敏荷同意他推出的投資計畫時，一群警察也進入了公司。

會議室內，宋敏荷與趙皓爭執得面紅耳赤，狄凱恩在一旁陪著，沒有答腔。論口才，敏荷比他好，讓她去舌戰就行，但論體力與拳頭，這他還有自信。

突然，會議室大門被秘書推開，眾人看向門口，秘書怯生生的模樣，顯然受到了驚嚇。

宋敏荷看到一名西裝筆挺的男子，後頭還有警察，「請問你有什麼事情嗎？我們正在開會。」

「抱歉，宋小姐，這是法院開出的拘捕令，我們懷疑貴公司的董事趙皓疑似勾結賄賂官員，推動建設方案、圖利廠商，我們要將他帶回去偵訊。」

趙皓嚇得站起身，整個人直往後退，一旁警察兩面包抄，不讓他趁隙脫逃，趙皓退無可退，背部幾乎抵到牆壁。

「宋小姐，我們也掌握證據，上回您與狄先生的座車遭到炸彈攻擊，可能也是由趙皓策畫的。」

宋敏荷看了看身旁沒有太多表情的狄凱恩，「我們配合警方的要求，要帶走他，我沒有意見。」

她當然不會阻攔，她早就想除掉這根毒刺。

「那好。」看向趙皓，語氣轉為急切，「趙先生，請跟我們走一趟協助辦案，走吧！」

趙皓還想掙扎，「我不要走，你們不能逮捕我。」

「法院已經發出拘捕令，今天你一定要跟我們走這一趟。」

「你們去問問這些官員……看他們願不願意讓你帶我走！」趙皓報出一堆官員名稱，想要藉此脫身，但不自覺間，也因此泄漏了與他勾結的官員是哪些人，不過他報出的名字也令現場的人皺了眉頭，原來牽連竟是如此廣泛。

「你說的這些人，統統收押了，請跟我們走一趟吧！趙先生，抵抗對你是沒有好處的。」

趙皓臉色徹底蒼白，顯然不知該如何是好，這一次他已經徹底被扳倒，到底是誰，是誰害他的？

警察一擁而上，趙皓狼狽中被戴上手銬，在警方左右戒護下，準備往門口移動。

這時趙皓開始掙扎。「我不要去！放開我……」

「帶走！」

趙皓來到門口，突然又耍起賴，整個人不肯前進，警方終於展開大動作架離。這時，趙皓眼睛瞥見一旁的宋敏荷與狄凱恩。「算你狠！」

那如同刀劍一般的眼神刺向兩人，宋敏荷一縮，狄凱恩將她的頭壓向自己的胸膛，不讓她看他。

「我一定會報仇的，我不會放過你們的！我發誓……」他叫囂，聲音回蕩在整間會議室里，逐漸轉弱消失，接著大門一關，完全阻絕外頭的混亂。

宋敏荷還是待在狄凱恩懷裡，接受他的細細安撫。「他說要報仇，會不會是真的？」

拍撫她的背部，狄凱恩安慰她，「那怎麼可能，除非他可以變成老鼠，從監獄里鑽出來。」

「他會被關嗎？」

「會，一定會。」

他說得信誓旦旦，卻莫名的無法平撫她心裡的不安，這麼多年來，這個趙皓一直是她生命中最大的恐懼。

現在這個恐懼消失了，她竟然有種不真實的感覺，彷彿只是作夢一般，深怕夢醒了，一切又回到原點。

甩甩頭，不會的！

一切就到此為止了，所有的恐懼從此消失，從現在起，她是新的生命，她的生活目標就只剩下她最愛的男人，還有他們的孩子。

孩子……她真是糟糕，該找個時間，一家團圓了。

趙皓被抓走後的一星期，一切彷彿平靜下來，她繼續她的工作，而這起案件，也在媒體大幅報導下逐漸明朗。

趙皓勾結官員，藉由推動建設計畫從中牟利，這一切都與她想的一樣，再加上他計畫謀殺她與狄凱恩，罪證確鑿，已經收押了。

這件事情狄凱恩功不可沒，他運用狄雷家在美國政壇的影響力，解決了這件事情。

「啊？是誰？」

那天宋敏荷在辦公室內查資料，後頭突然伸出一隻大手蒙住她的眼睛，她沒有恐懼，只是笑了笑。

「是我。」

抓住他的手，感受手掌的寬厚與溫暖，「差點嚇我一跳。」

從身後抱住她，「抱歉。」

宋敏荷靠著他，享受這一份甜蜜，突然間，她決定將小威的存在告訴他，「凱恩，我想介紹一個人給你認識。」

「誰啊？」

「一個男人，一個我最愛的男人。」她笑說著。

狄凱恩挑挑眉，「我以為你最愛的男人是我。」

「你也是啊！」

狄凱恩笑了笑，心裡雖然覺得怪怪的，但他以為她說的是她的兄弟，也就沒將她的話放在心上。「那可能得等我從美國回來再說了。」

「你要去美國？」

點頭，「波上頓那裡的飯店出了一點事情，我得趕過去處理。等我回來以後，再去見你說的人，然後我陪你去找段齊峰簽字。」

這件事情拖了這麼久，最讓他不爽。可是這陣子事情多，沒有人知道因此會這樣一拖再拖。

「也該去簽字了，小臻的狀況不知道怎樣……」

聽說裴寧臻，也就是段齊峰最愛的女人，這陣子好像失蹤不知去向，沒有回台南老家，段齊峰因此情緒低落到了谷底。

她害了他們這麼多年，如果他們兩人間的感情因而生變，只有自己享受到幸福，那她想她也不會原諒自己的。

「老婆，我都要去美國了，你還這樣想著別人。」

摸摸他的臉頰，「我陪你去啊！」

「那倒不用了，你最近工作忙，應該也累了，我快去快回，你在家等我。」狄凱恩替她著想，婉拒了。

「我們以後會不會就得過著這樣的生活啊？你忙你的、我忙我的……」這種感覺好疏遠。

現在的宋敏荷似乎心態已經變了，或許受到狄凱恩的薰陶，她也不喜歡為了工作而影響到家庭生活。

這麼多年來，她專心投注在工作中，連小威常常都是託人照顧，現在想想，內心真是歉疚、遺憾。

「不會的，大部分時間，我都會陪在你身邊。」

點頭，「那我也要有所改變，我也要開始像你一樣，訓練能幹的助手，也許到時候我可以輕鬆一點。」

「那樣當然是最好，不過要我待在家裡當家庭主夫，我也沒有意見。」狄凱恩笑說著。

「那倒不必了，其實我還滿喜歡當賢妻良母的感覺，你不可以剝奪我的樂趣。」

「幫我生孩子，也可以是一種樂趣啊！」

宋敏荷笑眯了眼，「你很想當爸爸嗎？」

用力點頭，「當然想，我……很喜歡小孩。」

果然……如果他知道小威的存在，大概會樂瘋了吧！「快去快回，我在家裡等你，小心一點。」

狄凱恩收起她的叮嚀，出了門。

事實上，他們彼此都知道，或許往後的日子就是這樣忙碌了，但彼此之間的支持與關心，足以成為一切動力。

努力為對方想，也就可以補足因為忙碌而顧此失彼的遺憾。

宋敏荷送走狄凱恩后，一個人抱著資料，坐在沙發上專心閱讀。

此時，後頭門又打開了，可是宋敏荷沒有聽進。

有人走進辦公室內，安安靜靜、躡手躡腳，突然間，一雙小手蒙住了宋敏荷的眼睛，童聲在耳畔響起。「媽媽，猜猜我是誰？」

宋敏荷抓下小手，親上一親，「你都叫媽媽了，還要媽媽猜你是誰？」

而且這個兒子的動作怎麼跟他父親這麼相像？等這對父子相認后，說不定家裡會變成有兩個小孩。

小威哀哀叫，「啊──媽媽，你太聰明了啦！」

小威繞過沙發，坐到宋敏荷旁邊的位置上；宋敏荷抱住兒子，「小威也很聰明。」

「嘻嘻……」

看看四周，「小威就這樣一個人跑來？」

用力點頭，「爺爺、奶奶說，現在應該沒有問題了，可以讓我自由出門喔！所以就讓司機載我過來。」

是啊！趙皓被關，最大的威脅解決了。這段日子，小威被緊密保護，雖然不至於不能出門，但總是多了幾分限制。

「小威，對不起，都是因為媽媽，才讓你這麼不方便。」

拍拍媽媽的背，「不會啦！媽媽也很辛苦啊！」

小威就是這麼懂事、這麼乖，才讓她更心疼。

這時，小威整個人坐到媽媽懷裡，「媽媽，我想要看看爸爸耶！」

他的語氣如此殷切，像是盼望了許久，讓宋敏荷很是歉疚，「對不起！爸爸臨時有事去美國了，媽媽已經跟爸爸說好，等他一回來，要介紹一個人給他認識喔！」

「真的啊？！」小威高興的說著，整個人偎進母親懷裡。

宋敏荷抱著孩子，輕輕拍撫，突然間，她竟然在小威的頭髮中，看見金色的發色。「小威跟爸爸真的愈來愈像，爸爸跟小威一樣，也有一頭金色的頭髮，我想，小威以後一定會跟爸爸一樣，長得又高又帥。」

小威傻傻笑著，突然間，小孩子有點擔心的問著，「媽媽，爸爸會不會喜歡我啊？」

「當然啊！不要擔心嘛！」

「可是我怕爸爸會很兇耶！」

摸摸他的頭，還有那張愈長大愈酷似狄凱恩的小臉，「爸爸看起來很嚴肅，可是媽媽教你喔！你只要跑去纏著爸爸，跟他玩，你就會發現爸爸是個很可愛的人，而且爸爸也一定很喜歡小威。」

「好！那我可不可以叫爸爸抱我？」

「當然。」

宋敏荷抱著孩子，母子兩人享受了一段美好的時光，這些年來的相依為命，所有的傷痛與無奈都在這一刻蒸發。

這個家庭已經成形，再加上狄凱恩，一個男人、一個女人，還有一個小孩，美好得讓人以為是在作夢一樣。

她終於可以把欠小威跟欠狄凱恩的，還給他們了。

「媽媽，你說要給我的弟弟、妹妹呢？」

愣了愣，隨即傻笑，「這個可能要再問問爸爸，因為這種事情媽媽沒有辦法作主啊！」

「那要叫爸爸努力一點嘛！」

「好！媽媽一定會叫他努力一點。」

小威笑著，這時，他突然跳下沙發，「媽媽，我要先回去了，今天是奶奶生日喔！我答應要陪奶奶的。」

「那媽媽晚上過去？」

「好！」

「有人來接你嗎？」

「司機叔叔，他在外面等我。」

「那好，要小心喔！」

小威點點頭，往門口跑掉了。

宋敏荷笑了笑，疼愛孩子的表情都寫在臉上。有孩子、有丈夫，她已經擁有了拿全天下的財富來換她也不肯放棄的寶藏。

可是，小威並沒有回到家！

宋敏荷一直到晚上七點多，才得到這個消息，這時距離中午小威離開公司，已經過了將近十個小時。

趕到段家，宋敏荷看見焦急的段父與段母，一旁還有緊繃著一張臉的段齊峰，所有人的心都懸在繩索上，上上下下。

段母看著宋敏荷趕來，焦急的說著，「敏荷……真是對不起，都是我們不好，沒有顧好小威……」

「怎麼會這樣呢？」宋敏荷聲音沙啞，似乎不知該如何反應。

小威是她的全部，更是她撐過這幾年的唯一動力，她不能失去他，她還沒有給他一個父親，還沒讓他們父子相認。

她心裡一直在想，這對父子一定是世界上感情最好的父子，她甚至常常想像他們一起玩耍的畫面。

拜託！這些還沒有實現，千萬不要讓它落空……

段齊峰開口，「我已經派人出去尋找了，另外，有人在宋氏附近發現小威的背包。」

這個跡象讓宋敏荷的心裡一慌，但她勉強鎮定心神。

段母說：「會不會小威自己跑去玩了？」

宋敏荷搖頭，「不可能，小威從來沒有這樣過，他要去哪裡都一定會說，他不是那種貪玩的孩子。」

「那怎麼辦？」

宋敏荷努力思考，「司機……接送小威的司機怎麼說？」

「他說他在公司停車場等了好幾個小時，一直以為他是跟你去吃飯了，所以他才沒有立刻反應過來。」

「沒有！他說今天是奶奶生日，他想要提早回來陪奶奶。」宋敏荷解釋著她之所以沒有留小威的原因。

聽到小威這麼善體人意的話，段母瞬間紅了眼眶，現場登時一片愁雲慘霧，所有人的心情低落到谷底。

宋敏荷勉強撐住自己，但她發覺自己快要撐不住。

這一刻，她開始祈求狄凱恩趕快回來，回到她身邊，不想往壞處想，可她卻控制不了自己的腦袋……

她不能失去孩子，當年她就是為了保住孩子，才有這麼多愚蠢又可笑的舉動，她好愛這個孩子。

這個孩子代表她曾經瘋狂而深切的愛過，代表她無悔的投入一段感情，代表她走過年少輕狂的歲月。

這個孩子就等於是她啊！

小威讓她看見生命的希望，讓她想起自己還是個普通人，能愛，也能孕育出生命。

眼眶一濕，宋敏荷差點撐不住，但現在的她不能垮，也沒有時間垮，她要找回小威。

這時，段齊峰派出去尋找的人員已經回來，他在段齊峰耳朵邊竊竊私語。

段齊峰一聽臉色大變。

「找到了嗎？」

「沒有找到……但是，可能已經知道小威去哪裡了！」

「去哪裡？」

「昨天晚上，趙皓逃出看守所，現在所有人都在追捕他，他可能在大台北地區逃竄，而剛剛接到消息，公司附近的錄影機有拍到他的身影。」

宋敏荷全身一僵，不敢置信會有這種事情發生。「這怎麼可能……」

「再等一等，等更明確的消息……」

後面的話，她都聽不進去了：或許這兩起事件目前看來還連不上關係，但宋敏荷不由自主的往壞處想。

小威不能有事，絕對不能！若出了事，她一定會要趙皓拿命來償，而她自己也永遠無法擺脫這樣的罪惡深淵，更無法面對一直被她蒙在鼓裡的狄凱恩。

老天！不能有事……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