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倭仁垂淚

第八章 倭仁垂淚

總算能歇上一陣了。奕?給了奕?一個準話,那邊奕?辦事倒也利索,徐佳氏家裡的兄弟叫仁厚的,那案子奕?當著載深的面,給盛京將軍恩合寫了封信,大意便是先頭說定的,盛京墾荒的事情,聽說盛京那有個誰誰誰,不妨如何如何等等,朝廷有意開設墾邊局,簡派王大臣遙領,盛京,黑龍江兩將軍主事,這種隱有深意的話說上幾句,對方只要不是傻子,都能想得出來,將來墾邊局會是哪位王爺遙領。而且恭親王此時權傾朝野,他的面子區區一個盛京將軍當然得賣。

而書房那裡,安德海臉腫了好幾天,當然也就安分了好幾天。同治難得的表現出讀書的興趣來,喜得啟蒙師傅李鴻藻差點掉下淚來。

他沒掉下淚,倒是另一個師傅倭仁,上課的時候,好端端的哭了起來。白鬍子上滴滴洒洒的,眼淚鼻涕一把抓。只是不知道悲從何來。載深與同治面面相覷,制止了身後幾個小傢伙的皮鬧,兩人互相捅了捅,意思是想要對方去問一問到底是什麼回事。

冷不防身後載?卻輕哼一聲:「我知道。他這是給我阿瑪氣的。」

「去,少貧嘴!」同治訓起他來就很有皇帝的威嚴了,回頭一瞪,打起官腔來道:「晟親王,你去問一下嘛!」

喲,還得瑟起來了。載深撇了撇嘴,要不是老子,你丫現在還抖抖霍霍的防著安德海呢!現在跟老子擺皇帝臭架子了。

不過終究自己也有好奇心,跟著倭仁出門,看著他打水凈面。外頭空氣寒冷,冷風一吹,腦子也跟著清醒起來了,想起載?那樣子,以及最近京城裡熱鬧的事兒,隱隱間就明白了倭仁這是為的什麼而哭。

總理各國事務衙門開設同文館的上諭下了有日子了,朝野內外為著這個事情吵鬧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這件事情的喧鬧程度,還一度壓過了南面的長毛作亂,西面的回亂,京畿以近的東西捻匪,關外的馬賊之亂。只是?親王府里是個亂世太平王府,悠哉游哉的過著太平富貴日子,載深並沒有什麼切身體會罷了。只是李鴻章等人有分別奏請在上海,廣州開設同文館,並在廣州雇請洋人教習,依西人之法訓練三千名左右的軍隊,上諭也是准了。這才又在京師里鬧出了一場不大不小的風波。

而倭仁那是什麼人啊?當代理學宗師,與另一位師傅李棠階,還有一位官位較低的吳廷棟一起並稱海內三賢。乃是清流派,守舊派的領袖人物,當然也就是攻訐同文館的領軍人物,而載深是知道的,不管如何,同文館是辦了下來,要背地裡為著古今相傳的正學一哭的,當然只有倭仁了。

對倭仁這樣的人物,若是載深仍是後世那個讀了些書的青年,對歷史有著一定了解的青年的話,當然會鄙夷不屑,但如今卻是不同,相反的,倒還有點同情。不止是因為在這時代生活了幾年,當然也不只是因為在來這裡之前就混沌了好些年,而是因為,隨著他對於一些東西的深入了解,這時候,還真的不能說守舊派清流派就是不對。

而洋務派也遠遠當不起一個對字。?親王雖然沒什麼職差,但尊榮是在的,朝廷里大小事情,消息雖然不如他人靈通,但該知道的事情斷沒有不知道的道理,就這段時間裡,江西教案鬧得正歡,江西巡撫沈葆楨的摺子里,堂皇寫著何以讀書人要跟洋教過不去?那是「朝廷二百年養士之報也。」

而下去的上諭又寫的是什麼呢?償銀了斷,各省教案,亦依此例盡結清。

何以教案頻頻生?正是天主教來到中國,人心變了,學正學的人少了。聖學有不傳的危險了。

再一個,朝廷近來對洋人,先是阿思本艦隊的事,後來又是常勝軍白齊文翻來覆去的事,重慶天主教強佔崇因寺的事,等等林林總總,總理各國事務衙門的處理傷盡了士林之心,載深也不是沒有聽到過「總理各國事務衙門,是為洋人辦事的衙門」的說法。

這些都不去說他了,眼前倭艮峰七老八十眼淚縱橫,非是為私利,而是為正學的態度,不能不叫載深尊敬。況且,就他個人觀感而言,與其到後世亡羊補牢的弄什麼國學學校,捧著那些個或真或假的大師舔股溝,倒還不如這時候不要把什麼罪過全怪罪到正學頭上,繼而徹底革去它的命。

「王爺――」倭仁拾掇完了自己,轉頭就看見了一臉沉思的晟親王,愕然楞了一下:「你這是……想什麼呢?」

「倭師傅――」載深回到現實,想著能給這老人安慰的,雖然有很多,但為了不給自己添麻煩,當然就只有表現出對他所教課程的興趣了。於是撫了撫手道:「我只是在想,倭師傅您今兒講的理,我年紀小兒聽不太明白,那到底是道理的理呢,還是講禮的禮?」

這算是迎著人家心頭好去的,當然讓倭仁一下子就入了套了,讚許的看了看小王爺,板了板身上的衣裳,又清了清嗓子,帶著小王爺往弘德殿走,一面滔滔不絕的說了起來:「自然是道理的禮。什麼叫理?萬物之生,天命流行,自始至終貫穿的,這都是理。天地之間陰陽之氣,這是健順之理,天下萬物,乃至我們這樣形形色色的人,都是因為有這樣的理,才能滋養生長。就像朱子說過的,『要之也先有理。只不可說是今日有是理,明日卻有是氣。也須有先後。且如萬一山河天地都陷了,畢竟理卻只在這裡。』可見啊,即管是咱們人全都不在了,天地萬物都沒了,這理,始終也還是在的。王爺……」

載深眯眼往前走,只當身邊嗡嗡響的是個蒼蠅。

難怪皇帝看見你上課什麼精神都沒了呢,就你這樣,打個比方也不知道打個常見的,好玩的。動不動就是咱們人生長,咱們人不在了,哪個愛聽?

不過想是這麼想,但籠絡功夫還要做的。載深知道自己之所以人模人樣的裝出一個樣子來,那所要服務的就一個目的,不是什麼救國圖強,咱還沒那麼高的情操。為的是什麼?不就是十年後,同治歸西,咱兄終弟及嘛!

至於那些什麼冠冕堂皇的大旗,等咱做了皇帝再舞也不遲。

但大清朝終歸是沒有這麼個兄終弟及的例子,到時候要想上位做皇帝,必得要有各方面的支持,宗室貴胄是一方面,倭仁這樣的,在士林之中登高一呼而萬夫景從的理學家當然也是一方面。而另外的方面,諸如地方督撫,蒙古王爺等等,也都要有一些。但總得一步步來不是?

「我還小嘛。」這麼想著,一隻腳跨進弘德殿的大門,一面轉頭對倭仁道:「倭師傅您說的這些道道兒,興許要多讀些書才能理會得。」

「是這個道理。」有那麼一番對話之後,興許是覺得這晟親王是個可造之材,倭仁對他就格外和藹起來,眯著眼睛閑話道:「平日在家,也讀書么?可認得幾個字了?」

嘁,小瞧人,說出來嚇死你。載深心道既然要做就做的徹底點,張口就來:「倒也沒幾個生字兒,五叔書房裡常放著的朱子集注,張子的正蒙,也都能看得下去,就有些道理轉不太過彎兒。」

「嗯,有不懂的儘管問師傅……」倭仁開始還沒意識到呢,隨口冒了一句才反應過來,驚訝的蹲身下來瞪著載深:「王爺方才說能看得懂去正蒙?」

正蒙乃是宋代理學大師張子,也就是張載的著作,這種書都是理學的經典著作了,非要有一定的前期積累不可的,現下聽五歲的小晟親王居然說能看的下去,當真是把倭仁驚呆了。

同時驚呆的還有殿里那一眾學生,一個個的瞪大了眼睛不能置信,我靠,載深居然能跟倭師傅談學問!

到底是倭仁年歲大見識多,還怕晟親王是信口胡說,就?親王書房裡看見兩本書名字,就這麼隨口說了出來,有心考問道:「那,王爺您倒是說說看,張子說過的,咱們讀書做學問,為的是什麼呢?」

這可考不倒載深,後世某影帝都說過的:「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這話要從任何一個士子嘴裡說出來,倒也平常,但從這五歲的晟親王嘴裡說出來……倭仁頓時就老淚橫流。正學有救了,正學有救了……

倭師傅怎麼又哭了?同治載?幾個面面相覷,一眾小孩裡頭,只有載深知道倭仁為什麼再次流淚。他也知道,十年後不為別的,就光為了抗禦西學,倭仁所代表的一眾讀書人,絕不會支持慈禧另外抱一個溥字輩的小孩兒做同治的嗣子,絕不會支持她以太皇太后的身份繼續垂簾的。

這種事兒,也就年紀小的時候做起來才有效果。載深看著老淚縱橫興奮地直打哆嗦的倭仁,心裡不免有些為今天的神來之筆得意兩下子,你想想啊,要是個十幾歲的少年,讀書讀了七八年九十年的,再拿這橫渠四句出來……人非大白眼瞪你不可!臭小子,臭顯擺什麼啊!

倭仁興奮的去跟他的同僚,同為當世大儒的李棠階去了,留下給一眾龍子風孫們圍成一團的載深。

他倒是有些忐忑了,這愛讀書,愛正學的名聲傳出去,沒什麼壞處吧?反正我又不管事兒。咱……咱還小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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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清朝當王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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