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墾邊局
「王爺這主意高。匪捻匪指日敉平,少不了有從逆的要流,盡皆落了去遼東墾邊,一來朝廷多了一項營收,二來也少了放回鄉里又再滋事的隱憂。高,王爺,要不是您這副面相,寶?可怎麼也不敢信您今年才只五歲。嘿,想我五歲那年幹什麼呢?還沒放學堂呢,就想著家裡頭老娘給留著的那兩顆山東大蜜棗兒了!」
寶?是寒家出身,言談之中不勝唏噓。恭?兩王聽著只是笑,免不了的也要說些當年在宮裡,在王府里的往事,贊了兩句小載深當真是了不得之類。就這麼著閑扯著慢慢上正題,載深他撮合的事兒也算是定了下來。說定了,恭親王上摺子請開內務府的缺,又因老惠親王精神不濟的緣故,奏請?親王管他留下來的宗人府的缺,兼管內務府事務。這算是好事,也算是給皇家長面子的事情,要不然說起來,?親王以近支貴胄的身份,反而混的不如遠支的肅親王華豐,豫親王義道等人,便是連恭親王臉面上都沒有光彩的。
所以奕?便算是再想躲懶,也不好再說什麼了,只是硬添了一句算是漂白自己:「我這可真是叫咱這二爺弄得沒法子躲了。老六,可不是我要分你的權柄啊!」
寶?在府里是熟的不能再熟的了,為人又極是圓潤,幾句話一轉,便把這事兒帶過去了,接著,便要談到倭仁領了人攻訐同文館的事情了。一聽他開腔,載深看他那雙眼睛不住的瞟向自己就知道,這他娘的又是要給老子找事了。得,我躲還不行嗎!
「五叔,困了。」
老五奕?面子大,順著他的話只一句「回了」。便輕飄飄的把寶?這副擔子給卸了。上了馬車往府里回。
恭親王所在的鑒園裡,寶?猶自在喟嘆著這晟親王的聰慧過人,奕?聽出來他話里的意思,有怪責自己方才不幫忙說上一兩句的意思,淺淺的到了一杯紅酒遞了給他,笑著搖頭道:「倭艮峰好歹是他的師傅,叫學生去對付自己的師傅,佩蘅,你這存心可不怎麼好啊。」說了一句玩笑話,夾了一塊脆黃瓜在嘴裡嘎嘣著,末了道:「總要再等幾年,給他弄個差事在身,說起話來才有憑有據,不然你叫他憑空說話,那不跟倭艮峰攻訐咱們,是一個道理嘛。不當家不知柴米貴哦!」
恭親王在這裡說著過些年,載深想的也是過些年,在這個沒幾年好過的童年生活里,有一件遼東墾邊的事情,就已經夠人煩的了,再多事,豈不是這好容易得來的一輩子,又沒個安分的時候了?要想想,等過上十來年,那可真是有的煩呢!
抱定這個宗旨,上了書房對倭仁一干人等,敷衍敷衍就免不了了,只是在這等道學先生面前規矩大,不外要裝出個念書勤快的樣子來,連帶著同治,似乎也用起心來了。隔著幾天之後又尋由頭在內務府揍了安德海一頓替皇帝身邊的太監張文亮出了口氣之後,便再也不去惹動什麼新的事情出來了。
外頭不惹事,自然就有精力去處理遼東墾邊的事,恭親王請旨頒行上諭,於內務府下新設墾邊局,委晟親王遙領,熟悉關外事務的上書房諳達桂清會辦,會同盛京黑龍江等地的將軍籌備墾邊事宜,由內地徵募人手,出關分置各地墾荒。上諭中特別要求南面的各統兵大員曾國藩李鴻章沈葆楨左宗棠等人,有何意見,可具折上聞。
這就是要他們開一個口了,畢竟南方的事務,北京朝廷得不到地方大員的配合,很容易得一個陽奉陰違的結果,恭親王以洋務派京內奧援的身份,私人又給他們去了信,到得同治二年下半年的時候,南方各地督撫紛紛上疏,自然都是載深意料之中的意思,隨著第一批遣送的長毛降兵由洋船押送到天津,隨即又有旨意著墾邊局在南方諸省派員統籌,以便辦理交接事宜。如此一來,墾邊局頓時便切實成為京內一個炙手可熱的衙門了。
而在天津這個南北中轉站,負責轉接轉送「豬仔」的仁厚,也從一年前的倒霉小吏,變成了手握肥缺,地方上管不著,京里又有大臂助的快活官兒。
吃水不忘掘井人,逢年過節的,自然免不了的要來京孝敬,家裡姐姐身處深宮,等閑不容易見到,倒是這個親王外甥容易見些。
但外甥歸外甥,爵秩還是親王,清代的親王地位尊崇無比,「禮絕百倫」,要講究起來,便是家裡親舅舅,讓你磕頭行禮你也不得不照做。比如仁厚第一回見這外甥的時候,便頗被這排場嚇到了。
?王府可是住著兩個親王的,?親王懶得見他,晟親王傳諭給門上,仁厚遵行大禮。初從盛京苦寒之地到京的仁厚頗是嚇了一跳,但京里規矩大,那是他早有預備的,恭恭敬敬的行禮見面,戰戰兢兢的聽五歲的晟親王訓話。
「有差事派給你,不為別的,就只為你投了好胎。」載深對這個舅舅可是毫無親近尊敬之感,端起親王的架子來訓話,為的只是叫他好好長個心眼,免得日後這傢伙要給自己添麻煩,平日里倒還好,萬一這麻煩出在節骨眼上,那到時候就是殺了他也沒法挽回了。所以,不能不在第一次給他一個足夠深刻的印象――這外甥,可不是好糊弄的角色。
「你不要怨我不講懿親的情分,實在是干係重大,我問過了,你的差事派在天津,該辦的差事,該使喚的人,我都知道,且每年我都要干問,我把醜話說在前頭,如果有個什麼差池的話,到時候額娘也救不了你。恐怕我年紀小,你未必信我這句話,不過你盡可去試試看的。」
初入京的時候,這位徐佳氏仁厚兄弟還真有些拿舅舅身份的意思呢,到得?親王府前,規矩一擺,如今又是這一通絲毫不留情面的訓話,一點點可憐的長輩的自矜早就不知道丟到哪兒去了,戰戰兢兢的低頭應了一聲:「是。」隨即撥浪鼓似的搖頭:「不敢,不敢!」
「舅舅――」他這邊怕著,那邊做主人的晟親王卻和氣起來:「不要這麼拘束,就是家裡人說話,你要知道,我雖說有弟兄,但弟兄是皇上,平日里不是隨隨便便就能親近的。所以,靠得住的,也就是額娘,還有你這麼個舅舅,這件事兒不是個小事,滿洲乃我大清根本之地,高宗宣宗朝屢有嚴旨就滿洲之地多有訓誡,如今好在借了這時事,這麼大的差事,廢了這麼大的力氣辦成了,我讓舅舅你去,可不想舅舅你栽在這裡頭,這可不比盛京牛馬稅局!好了,你今兒剛來也累了,且安置吧,回頭我給額娘帶話,看看她什麼時候排個日子跟你見上一面兒,額娘一個人,在宮裡也不容易啊!咱們在外頭的,豈不是要給她省點心?舅舅你說是不是?」
一番話說的先平和后嚴肅,末了又轉入家常敘話的路子,弄得仁厚在椅子上坐立不安,心裡對這五歲的外甥,自然是敬畏不已。安置了以後,沒過幾天便又恩旨進宮見太貴妃,隨後又是派天津,半年多做下來,載深也問過人,據說辦差辦的很是得力。
載深又何嘗想說這樣的話?他本身又不是滿洲人,如今一副滿洲主子說話的口吻,自己都覺得彆扭,但誰讓咱投胎沒投好,上輩子又沒做成**aay呢?得了這麼個身份,自然就得用這身分應當的言辭來說話。
況且,這才是把事情做了一小步而已,載深倒是不太想給他辭色,接下來的幾年裡,太平天國剿平,東捻西捻相繼用兵,原先派往陝甘平定回亂的滿洲大將多隆阿身死疆場,左宗棠急調入京。轉眼又是大舉用兵的格局,該收容的人多的是,要辦的人,也多的是。
同治六年冬,這位長到了十歲的小晟親王,又再次忙碌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