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人事
皇帝這個職業,要想懶惰的話,承平年代里做個昏君,那自然是宅字輩男兒的最高理想,當然,再有台電腦通上寬頻就更好了。但一來如今不是承平的年代,再一個,載深辛苦從後世穿越而來,費盡心機的耗了十幾年的光陰才等來這麼個位置,自然是不肯荒廢的。要勤快,這個職業有的是做不完的事情等著你。
第二天照例的起早,因為要查問與外國公使交涉情節,以及公使排班分禮儀接見的事情,所以照例的又是叫大起——召見全班軍機。卻不曾想,居然少了一個人。
「沈桂芬怎麼說?這就病了?」載深一面問著,一面心中不由得搖頭,沈桂芬心眼小那是出了名的,昨天才跟恭親王說軍機處要進懂軍務的人,今天想來就是聽到了風聲恐怕是他姓沈的要下,這就鬧上病了。想想如今醇親王鬧病,伯彥訥謨詁鬧病,慶貝勒奕劻等等一干與慈禧走得近的人都在鬧病,如今這位沈大爺,我這還沒說讓你出軍機呢,這就甩上大爺架子了?他一面想著,臉上不由得就露出揶揄的笑容來,呷了一口茶,就著吃了兩塊點心,有意給這四位一點顏色,笑道:「病可真是個好東西,說來他就來事總得回一下吧,朕等著聽。」
四人臉上都露出些微笑來,這還是新皇登極以來第一次在這位皇帝面前能有些活潑的氣氛人都有些松乏的感覺,原本緊繃著的神情也輕鬆了下來,當然,扯白還是要扯白兩句的,領班恭王頭一個言:「這些天京里氣候兒不大好,偶感風寒也是有的。不過沈經笙的差事倒沒落下,總署跟各國公使會議過,約定了五月初五端午,由皇上賜宴賞見。已經會知禮部,叫他們擬儀注出來,總還是要再談的。」
深點點頭,心道這種往來扯皮的事情肯定是要拉扯一段時間的,這倒也可以理解,想著一件新事,就口就說道:「伯王既是病著,六額駙又年歲大了,御前大臣要補人,不然朕還沒法見下頭小臣了,這不好。內外奏事處,乾清門侍衛,都是御前大臣的該管事務,老斷人,將來遷延久了壞了規矩就不好了。六叔,你留意一下,伯王要是沒事的話,仍叫他來應差,再補幾個吧。蒙古年輕輩里有出息的,挑兩個。」
奕略一會意,已經聽出來這皇帝心中的人選了,當下也不含糊,報了幾個名字出來,裡頭就有皇后家的兄弟。
用散秩大臣葆初吧。再一個用載澂。」
這就是有來有往了,不過奕卻不以為然,以父親的身份代辭,說是載澂貪玩任性,須得好好管束才行。
「給他壓擔子也是管束。管束難道就是關在家裡抽篾條?好了你不用再爭了——」載深說著這話的時候,這種早已決定的事情當然已經不會在約束他的思維了,一面虛抬著手讓恭親王不用謝恩,一面翻過話題道:「再議幾個人事,後頭就是要交辦你們事情了。傳旨,惇親王奕誴,賞加雙親王俸,雙親王護衛,擇子賞郡王銜。惇王府毋庸視作潛邸,朕自幼在他府里長大的,府里弄得好好地,貿貿然叫人家搬,很不好。」
牽連著這個潛邸的話頭,想起有人冒充內務府叫阿魯特氏搬家的事情,臉色就陰了下來,調子一變道:「朕跟恭親王奉安大行皇帝梓宮的時候,京里居然有人冒充內務府,迫皇后遷出,這個事朕如今說起來仍覺荒謬。由此可見,京師還要整頓,步軍統領英桂,順天府彭祖賢,可見玩忽!英桂革職查辦,交部嚴加議處!彭某恰恰的報了丁憂,那就讓他回家守制。所遺缺份,步軍統領叫戶部滿尚書景廉補,戶部遺缺,調盛京戶部侍郎桂清補。順天府嘛,吳大澄遷兵部侍郎,兼署順天府。再有就是神機營,醇親王病著,軍務不能荒廢,內務府大臣明善暫署,鮑協辦,人事就是這麼些,寫旨來看。」
雖說是幾句話,不過要寫的旨意可是好多道,出來軍機直廬之後,幾個軍機大臣互相一對眼神,都是人精似的人物,誰都看得出來,京里幾個重要關節,皇帝全部換上了自己的人!就算有的不是當年的晟王黨,但也不是哪個黨的人物。看起來,這是皇帝對京師穩定還不放心啊!
但金口玉言,這是不容爭辯的事情,而且這幾天面聖下來,早已形成了一個慣性下來:下頭只能抱事情,凡事上頭話下頭只有低頭應是的份。而且話趕話的說,聽起來道理又全在上頭,就算對哪個人選有些異議,當時也沒法提。恭親王一面吩咐著軍機處的達拉密敘旨,一面看了看炕上三個大佬,搖頭苦笑道:「如今皇上是領班軍機,咱們個達拉密……」
「六爺,這算是好事吧?」李鴻藻笑著打趣道:「咱們也沒什麼可爭的啊,聖訓煌煌,一字一句都沒錯的,總不能為了爭而爭吧?」
「這倒是的——了外頭寫旨的達拉密一眼,點點頭道:「蘭蓀,到底也是你的功勞啊!」
人精們說話,表情,無一不是文章,文祥跟寶鋆對視一眼,嘿嘿一笑不說話了。他們都知道李鴻藻是什麼心思——軍機大臣要進新人,當然不會是進六爺黨,就算是再笨的皇帝也不會這麼用人的,何況當今?此人不論來自哪裡,李鴻藻只要適時的張一張嘴,立時就對新進軍機大臣是一個絕大的人情。加之帝師的身份,隱隱然的就有能跟恭親王平起平坐說話的資格了。
不一陣,外頭旨意也寫好了,帶進去用印,派人宣旨,立時京師就是一番新氣象。
載深在裡頭卻是不知道他們這般心思,看了一陣摺子,見他們進來,放下折本回到御座:「都坐吧。如今局面不好,方才在看廣西巡撫劉長佑的摺子,說如今廣西邊患,還不止法國人,安南本地有黎氏族人謀逆勾結外人,還有黃宗英黃旗軍土匪,白苗這些,去年上劉永福陣斬了法將安業,今年勢必又要增兵來犯,南面的宗旨如今是暫不開釁,等戶部把庫銀,歲入等等情事奏上來再議——」這話說的眾人齊齊的鬆了一口氣,理國的諸位相公們,怕就怕的是這位小爺剛做了皇帝不知道深淺,又受不得氣,開口就要說到安南去打法國人,那可就要愁死人了,兵餉都要籌措,到時候可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載深看見他們的表情變化,也是輕輕一笑:「朕不是魯莽的人。但如今不打,不是說地方上中樞上就能鬆一口氣的,即便是暫且不打,也要做好打的準備,到時候才能不手忙腳亂。新疆那裡,也是同理,到底怎麼個宗旨,要待朕見了英國公使之後,再做定奪。邊患上的事,是個長久的事,今天也就且說到這裡。再一個就是惠陵大工,大行皇帝與朕,是兄友弟恭,情分之深,那是不必談的,大工上頭,朕很看重,照例的要遣宗室親貴,朝中大臣前往辦理,宗室裡頭,七叔病著,五叔六叔都是忙人,八叔身子不好,只好派九叔。六叔你好生跟他說,這雖不是什麼好差事,但朕心裡承他這份情。」待恭親王應了,才繼續道:「大臣上頭,你們簡派一個吧。」
這不是什麼重要的是,頃刻間就定了下來,就是兩廣總督瑞麟,這位是慈禧當年落魄時候的恩人,得勢之後一路提拔,兩廣膏腴之地給他做酬庸的,但如今廣西說不定哪天就得用兵,軍機處剛剛承旨要做好開戰的準備,準備什麼?還不就是準備的錢?兩廣的財源當然要收。而且,這人報上去,皇帝必定沒有反對的可能的。
果然,載深深以為然的嘆了口氣道:「瑞麟很好,就派他去吧,但願他能盡心儘力,替大行皇帝辦好這最後一樁事這會子心情不好,兩廣的遺缺,且過幾天再議吧,叫張兆棟暫署。六叔留下,你們跪安吧。」
眾人退去之後,載深留下莫名所以的恭親王,回了寢殿換了一身衣裳,呵呵笑著招呼恭親王道:叔,坐你的車,咱們去太平湖走一遭,他也不能老病著啊!」
這是載深想好了的事情,京師要穩定,一些個大爺必須要安撫,老七就可以做這個中間人的,他好交遊,安了他的心,比什麼都強。再一個,實在也是在宮裡呆的太苦了,出去散散,總好過成天白日的悶在這麼個地方好——如今他開始有點明白,為什麼清朝的皇帝愛修園子了。
約束的規矩太多了,恭親王哪裡就肯帶他走?少不得跪下來勸這個勸那個的說上一堆話,但載深衣裳都換好了,哪裡肯讓他掃興?當下不免的要用些強,好說歹說的坐上恭王府的車隊,離開了紫禁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