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軍務

第五十八章 軍務

「你剛進宮,報一個警惕心是對的。」回到後宮,按儀制先住在坤寧宮中,坤寧宮按照祖制,是仿效的盛京皇宮的格局,正殿中央是一口大鍋,雷打不動的每天煮兩口豬,煮出來的肉祭祀祖先,晾乾了也就是侍衛才有資格吃的胙肉。載深一邁進坤寧宮,就見阿魯特氏神情端莊的坐在那口大鍋後邊,一動不動的坐在椅子上守著,依稀看起來身子還有些抖,走近了一看,方看見右手向裏手腕間藏著一柄剪刀。載深心中大有憐意,奪了剪子,呵斥太監宮女退下之後,勸了一句。

從代帝出家到雍和宮佛倉里住,一直到這兩天方才見面,算起來已經有好幾個月的分別了,她一個人在府里擔驚受怕,京里流言又多,但凡有一個落到耳朵里,就是一陣心驚,而這幾個月里,流言何止一個?載深體諒她畢竟是個女人,帶著他踱步到配殿,勸慰道:「但這麼著老綳著一根弦,你才二十歲不到,打算綳到哪一年?我初來時也是這般,但住下來也就好了。想想也是嘛,外頭那些太監宮女,你開一個口,他們連螻蟻都不如——」心中盤算著宮裡很顯然是斷不了的慈禧老人的,這整飭後宮的事情,本來也就是她做皇后的份內的事情,於是在她背上撫了撫,待平息了下來道:「裡頭老佛爺是個善心人,好說,西邊的如今病著,不提也罷。要防也就是個防著下頭那些個不會想事的人,你娘家兄弟裡頭,回頭我簡拔出兩個充任侍衛,葆初是你親哥子,克昌,霖康幾個也都是叔伯家的兄弟,回頭都進侍衛班子,只要做人處事都過得去,叫你放一個心能用得了多少時候?再有五叔我是當阿瑪敬的,回頭宮禁侍衛,都要統管起來。無非就是裡頭太監侍婢們,恐怕有幾個不安分的罷了。你問問老佛爺,信得過的太監撥兩個用,循著一線一脈的,有不安分的就交慎刑司打死,安定極容易的,不要以為那些人就是鐵了心的,你外公那會兒是什麼光景?過了一個辛酉,又是什麼光景?你額娘必定說過的。不要這樣好么,後宮裡頭都是你一句話的事,何必這樣成天靠個剪子防身?我們是結夫妻,有我就有你,沒了我,別說是剪子,你就是抱著火海刀山,又有什麼用?」

他一面說著,欠著身子半倚在他懷裡的阿秀就撲閃著眼睛看著他,偌大的宮殿里就小夫妻兩個,這麼會子話說下來,原本有些什麼懼怕的,也早已經消散了。如今看她表情,輕鬆了不少,待得載深說完,阿秀動了動身子,眼睛合了起來就那麼眯著眼睛道:「直到這會兒我才覺著自個兒是個皇后……」說了半句話,眼淚已經是止不住的淌了下來。

好歹又勸了好一陣子,載深也算是醒悟過來,這段日子裡頭,斷不了恐嚇的。先是自己進宮,爾後第二天內務府居然就有人去,說是奉了五王爺的諭,晟王府如今成潛邸了,不能再住,即刻就要搬出去。搬出去又是去哪兒呢?問不得,一問就**的頂回來。但也幸虧阿魯特氏鎮定,打定了主意就是不搬,來人也是個沒轍,就是凶神惡煞的守著。直到新軍進城,這才稍稍安分下來,再回頭問老五,哪有這麼回事?稀里糊塗的心裡想著等皇帝回來再說,就這麼的,一直就賴在府里住到如今。

聽了這話,載深心裡頓起警覺,皺起眉頭問了幾句之後,在她肩上輕拍一記道:「起來,換衣裳,你如今就拿皇后的儀制,去給西邊的請安,朕陪著你去,看她如今到底是個什麼模樣!」

阿秀方待要勸,載深臉上已經是一臉獰笑,狠狠的道:「她是想壞你名節!壞我的名聲!那是一環套著一環的事!」想著字林報上那稀里糊塗的什麼流落法蘭西的東方貴胄女,再回思這麼個事情,要是阿秀當時鎮不住,真的稀里糊塗的搬出晟王府去,皇后在民間居住,對景兒跟這混賬消息一合,還要不要人活了?

如今雖然是大局已經在握,但載深回思起來,仍舊是一口惡氣難消。好在阿魯特氏是個持家的人,勸了幾句有道理的:「我剛進宮,這就去給西邊的臉色看,傳出去是個什麼名聲?就算不傳出去,裡頭老佛爺的面子,名聲,怎麼說?還連帶著咱們額娘,今兒逼宮,明兒升太后成話的,皇上,算了,就算看在我的臉子,成么?」

載深木木的聽著她說完,一顆心也這麼冷靜了下來,無言的嘆了一聲,小夫妻兩就這麼抱著,和衣在床上過了一夜。

誰說做了皇帝就什麼顧忌都沒有呢?

第二天三更天就起身,青鹽漱了口,清宮裡祖傳的規矩,從來沒有個早膳的話說的,餓著肚皮升殿,內奏事處的太監將外間的折本送進來,小半個時辰內看完,目光就落在一件事情上頭——用兵台灣。

傳了恭親王進來,他地位特殊,不能不給予禮遇,儘管心裡有點火氣,但仍舊賞了座,問道:「軍機處五個人,懂軍事的,還有誰?」不等他答話,叫了太監把摺子還道:「軍務上的事,朕是外行,但軍機處不能外行,你留意人手,軍機處要補進懂軍務的人。總署是總署,軍機處是軍機處,最好不要重疊。」

奕?琢磨他話里意思和語調錶情,似乎是對軍機處大臣人選有所不滿,琢磨來琢磨去,軍機處四個人,滿三漢二,四個總署大臣,除了李鴻藻能夠勉強說是自成一派之外,其餘儘是自己的六爺黨。再聯想昨天的接見,立時就有點惶恐,盤算下來,皇帝恐怕是想在軍機處引入自己的人了……

他這麼想著,一面看著手中的摺子,是閩浙總督李鶴年就台灣情事上呈的奏聞,請調兵赴台等等。

這摺子是奕?之前就看過的,其他都還好,壞就壞在一個字眼上:「知會」

日本6軍中將西鄉從道,率領五艘船,總計兵員三千六百人,在上個月經停廈門補給,爾後進兵台灣,文「知會」閩浙總督衙門說,我要打了。爾後才施施然從廈門起航東向,李鶴年居然如實奏聞,其顢頇之態可見一斑,至於爾後所謂請調兵馬赴台等等,完全是看風向變了之後,補上的不倫不類的彌補之語。

奕?當時就能感覺到這摺子上來之後,必定要挨罵的,但軍機大臣絕無權力隱匿摺子或者是修改摺子,也只好遞上去了事。如今果然要挨罵了。

「朕身為天子,竟然不知道台灣是否我中國疆域。朕身為天子,竟然不知道李鶴年究竟是我中國之官,還是倭國之官。」難堪的沉默之中,載深調整了一下心態,稍稍給恭親王留了些顏面道:「這也不是樞機政府的錯,你不用自責。但朕方才講軍機處要有懂軍務的人,說的就是這個。敵兵敵船在我境內堂而皇之的駐泊補給,地方官員任之由之,誰給他的權!?李鶴年也算是知兵的出身,下頭也**了宋慶,張曜這樣的好將軍。如今變了性子,怪不得你,六叔你不用代他受過。此人不宜再在閩浙任上,你們議一議之後,再來報朕知道。閩浙總督遺缺,用沈葆楨。」

李鶴年到底是怎麼上來的,那是誰都知道的事情,他是肅順風頭最勁的時候,以兵科給事中的言官身份上疏嚴劾肅順跋扈,爾後被落到河南襄辦軍務,辛酉政變之後,新人代舊人,加之在任上也確實**了宋慶和張曜這樣的名將,一路升轉,十年之間已經由七品芝麻官,升到了開府一方的封疆大吏。

加之這個人與他的前任英桂一樣,是慈禧用來扭轉左宗棠在閩浙地區影響的人選,這會兒丟官,在奕?看來是理所當然的事。唯一有點難以理解的是沈葆楨的啟用。

沈葆楨這會兒正跟李鴻章形成聯盟,瞄準的是兩江總督劉坤一的位置,派繫上的事情說起來很啰嗦,當年曾國藩興軍,等到胡林翼這位大才死了之後,湘軍陣營分化就很厲害了,先是沈葆楨自成一軍,在江西完全不給曾家面子——洪天福貴的被擒就是明證。爾後是李鴻章自立門戶開創淮軍,曾國藩率湘軍疲軍剿捻,李鴻章在江蘇巡撫任上只劃出徐州這樣的窮府一府的厘金供曾國藩支用,關係之所以沒有破裂,只不過是曾國藩已經歲老心疲,沒了那麼多計較心罷了。而劉坤一呢,則是楚軍的人馬,早年追隨江忠源,自左宗棠接過楚軍之後,也算是半個左宗棠的人。所謂中興四大名將曾李胡彭,胡只排在第三,但胡在,湘軍就是一股繩,胡不在了,分崩離析的,不過幾根茅草而已。

如今直隸總督李鴻章支持沈葆楨出任兩江總督取代劉坤一,當然有個好名目,就是籌劃海防,要籌備海防,自然就要籌備錢,兩江富庶,必得拿到手——李鴻章在江蘇的一筆爛帳,自然也不用擔心給不對付的人翻出來了。

奕?心想載深不會不知道這個事情,何以忽然說要沈葆楨出任閩浙總督這個缺……猶豫著點了一下道:「沈葆楨經辦船政,將來海防上的事……」

「船政大臣,難道不在福建?」載深冷冷的回了一句。出語之後方覺語氣有點過頭,不過這時候也不方便跟他解釋大的計劃,只好就這麼算了,頓了片刻之後道:「朕心裡理會得。方才說的,照著辦吧。這是頭一件大事,六叔,您體諒著替我辦好,成么?」

這麼著軟硬兼施下來,恭親王哪裡還能說得出半個不字?當下點頭應了。

「軍務上的事,台灣必得用兵,你有什麼主張?」

奕?自從進來,一直被皇帝把握著主動,這會子終於到了自己揮的時候,清了清嗓子,就把自己想過好多次的奏對說出來:「既是皇上定下主意用兵,奴才當然要循著這個路子去辦。如今天下能戰的兵,非淮軍莫屬,可行文李鴻章,叫他籌措人馬赴台。奴才私以為,如今賦閑的劉銘傳,可勘大任。」

「他想做田舍翁,由著他嘛。」載深臉上帶著點嘲諷的笑意,搖頭道:「台灣不是膏腴地方,未必肯去的。到時候稱病不至,朝廷臉面往哪放?算了,死了張屠戶,朕就要吃帶毛豬?傳旨沈葆楨陛見,李鶴年革職留任,宋慶是上個月放的四川提督吧?叫他暫緩赴任,仍提帶本部人馬,自湖南兼程赴閩,叫李鶴年備船備餉備糧,這是他唯一的自新之道,你可以寫私信給他,明白告訴他,這個糧台做不好,朕讓他去軍台!」

奕?心中咯噔一聲,「台灣不是膏腴地方」,這個話是當年左宗棠說過的,說曾李只愛在好地方打仗。如今又提起來,皇帝對李鴻章的看法可見一斑。爾後對李鶴年的話,幾乎是半點顏面也不留,**裸的威脅之意,這個私信,可怎麼措辭?正思量間,上頭又有新指示:「在京盤亘倭使,到底什麼情形,叫沈桂芬上條陳來看。可遷延一月,等到開戰即刻遞解。總署的人,如今有點昏頭了,倭使是該總署派人交涉的?理藩院皁保也是昏聵,讀書讀迂了,他以為理藩院就是理理蒙古王爺,冊封冊封朝鮮王妃世子?叫沈桂芬跟皁保,遞牌子來見。好了,六叔,朕今兒肝火旺,禮數上不周到的地方,你也不要往心裡去。朕也是恨鐵不成鋼李鶴年一份摺子氣的。好了,把這差事辦了,你陪著朕一道用膳,朕這會子也是焦頭爛額的很,你瞧著吧,等雲貴,陝甘的摺子來了,還有的忙呢。你說軍機處里沒個懂軍務的,成么?再有,財政上也是大頭,先帝大婚,如今惠陵又是大工,戶部上你替朕見一下,問個情形吧。」想想這些煩心的事,載深連生氣的力氣都沒了,搖頭嘆息道:「這還是大事,次之的頭緒更是多得不得了,六叔,朕累啊!」念

在奕?聽來,這話既有交心的意思,也有埋怨軍機處不力的意思,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該如何措辭了。茫茫然跪安退下,直到軍機處里敘旨時,仍舊是懵懵懂懂的。

載深當然也閑不得,長春宮裡給慈安請安,爾後又是給徐佳氏請安,這邊又鬧著要晉太后,也不知道這太后名分怎麼就那麼香,沒奈何敷衍了,出來再傳恭親王陪著用膳,國內無可用之兵這麼個話題又是老生常談的提起,新辦的重重新政地方上民間里大大的抵觸,士林里也要安排相應的措施,這麼想著,真真是越想頭越大。

做親王的時候一天盼一天的盼著這一天的到來,如今真做了大權在握的皇帝了,才兩天下來,已經是累的不行!

但還是得撐著,過幾天接受外國公使覲見,這是外交牌局上一副大牌局,更是要打好,又不能不做準備,盤算著,說不得還要見一次全班總署大臣。

本來總說小別勝新婚的,但到了晚上,載深半點也提不起興緻來,想著明天還要早起,眯著眼睛,享受著阿秀的例行按摩,霎時間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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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清朝當王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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