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初識(2)
還沒有走出十里地,馬兒的腳步已經慢了下來,因為邋遢三少真的喝醉了。
寶兒看著那個懶洋洋趴在馬背上的少爺,一顆心又是喜又是愁,又是羞又是嗔,又是后怕又是期許,滿腔的情絲推來攘去,翻翻滾滾,竟然說不出何許滋味!邋遢三少俏丫鬟,少爺還是少爺,可丫鬟呢?寶兒撫上了雙丫髻,卻羞紅了臉。
其實,寶兒本不該由著劉觀的性子貪杯,但是一想到前面有一位程大小姐正往這邊趕來,就老是不由自主地胡思亂想。結果等到前面「當」的一聲,半壺殘酒落地,卻是為時已晚了。這少爺就是有一宗毛病不好,自從二老爺進了京,特別是七老爺定下來讓他上華山拜在青山道人門下,他就開始偷偷地喝開了酒。一開始搶管家的二燒小槽,一口灌下去就嗆了自己一身,眼淚鼻涕一起下來,嘻嘻,真是丟人!可自打那以後,他又算計上了四老爺房裡的玉和。慢慢的,房裡房外的人都開始奇怪,這三少爺真是奇人,生來就是好酒量,怎麼老不見他醉酒的醜態?要說還是我柳寶兒,看出了其中的密辛,原來,少爺不是不會喝醉,真真要命的是旁人看不出來!雖然,看上去只是臉色有點蒼白,眼睛里有些許的血絲,可是少爺他已經醉了,可在旁人的眼中,劉三少神情鎮定,行止有序,言談起來口若懸河,思路敏捷,興頭上來還挾著丫鬟,帶著酒菜飛上房山檐去賞月,可是在宿醉醒后,說起種種情事,卻是瞠目結舌,恍然不知!
哎,想我柳寶兒就是這樣稀里糊塗失了元貞。說起來真是羞殺人,雖然對少爺我是千肯萬肯,但誰又知道他到底是醉是醒?起先那輕輕幾下的推拒,當時還恐怕讓他覺得我過於輕浮,可在他取笑我大腳的時候,借紅被遮臉,就由得他了。他倒好,說什麼「大腳好,大腳握在手裡塌實」這樣的混帳行子的話兒……
「寶兒,寶兒,喂,寶兒,想什麼哪?臉這麼紅,不會是……嘿嘿,嘿嘿……」
「啊,」寶兒一驚,羞得無地自容,白皙的耳垂、玉頸一剎變得殷紅,躲閃的眼波更是要滴出水來,寶兒捂住胸口,就怕這羞人的通通心跳也被少爺聽去了,「少爺……」
「寶兒,你看那邊——」話音未落,劉觀卻已經躍了過來,一手捂住了寶兒的檀口,一手攬住了寶兒的小蠻腰。寶兒急了,雙頰更是紅得燙人,死命地撐開劉觀的大手,這冤家,發的哪門子酒瘋?這可是通衢大道呀。
「喂——寶兒,乖乖,你想岔了,你看那邊——」劉觀在寶兒的耳邊一聲輕喝。
寶兒順著劉觀的手指瞥去,嬌軀一個冷顫,口上嗚嗚作聲,一下子小臉兒又嚇得煞白。從他們這個角度望過去,正好可以看到不遠處的樹林里那棵櫸樹的枝椏上斜倚著一個綠衫少女,而那女子的胸口正盤著一尾拇指粗細的竹葉青!遠遠看去,那蛇正緩緩蠕動,朝著綠衫女子的臉不停地吐著蛇信子。
劉觀慢慢鬆了手,輕輕撫著寶兒頸邊炸起的寒毛。「世事難預料啊。我劉觀也盼著撞上什麼強佔民女的、賣身葬父的,好來個英雄救美。可千想萬想,也料不到碰到這樣一個瘋丫頭,大熱天的,好好一個姑娘家上什麼樹啊?可真是的。」
寶兒「咭」的輕笑出聲,趕緊掩住小嘴,「少爺,你救救那位姐姐嘛。」
劉觀橫了寶兒一眼,跳下馬來,從腰囊里取出三枚鋼針,作勢瞄了一下,又在身上的綢衫上狠命地擦擦手汗。
「少爺,你沒喝醉吧?」寶兒怯怯地問道,「你可別扎到那位姐姐身上去了。」
「你說呢?居然敢小看你家少爺。才不過**丈遠而已……」劉觀沖著寶兒一笑,三枚鋼針已經接連射了出去。
第一枚射中竹葉青的尾部,它疼地昂起頭來,正好七寸撞到第二枚鋼針,那竹葉青被鋼針上的勁力一帶掉下樹來,「啪」的一聲,再沒動靜,眼看是不活了。可這第三枚鋼針卻正中那少女的發簪,一頭的青絲瀑布般的傾了下來。
「啊!少爺,成功了哎!少爺真是厲害!不過,最後一針是不是故意的?」寶兒不依地搖著劉觀。
「我倒是想故意的來著。運氣好罷了。」劉觀邊說邊擦著額頭的冷汗。
「這麼說,少爺你沒有醉?」寶兒笑著抽出羅帕上前給劉觀拭汗。
「喂——是你們殺了我的青兒么!看什麼看,說你們哪!一對狗男女,賠我青兒命來!」林中那女子一手挽著長發,一手捧著死蛇奔了出來。
「我好心搭救你,姑娘你怎麼出口傷人啊!你、你,你說什麼,這竹葉青是你的?」劉觀一下子大張著嘴呆住了,回頭看看寶兒,小手抓著羅帕停在了半空中,也是怔住了。
「不是我的難道是你的?臭流氓!青兒招你惹你了?青兒那麼可愛你還殺它!你賠我青兒,還有我的珍珠發簪!」說著左手一攤,正是斷成兩截做工甚是考究的一把珍珠發簪。那少女一臉薄怒,小嘴撅著,眼角的淚珠已是泫泫欲滴。憑良心說,這個綠衫少女很是漂亮,看去尚未及笄,瓜子臉龐,裁剪得體的一襲綠衫襯出玲瓏嬌小的身段,裙裾邊上垂著一掛綠意盎然的翡翠玉佩增其秀氣,腰間斜插的綠玉洞簫增其靈氣,一頭黑亮秀髮更是顯得楚楚可憐。如果她馬上把手裡小心翼翼捧著的死蛇丟在一邊就好了。
劉觀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上前一揖,「小生東關劉觀,見過小姐。全怪小生孤陋寡聞,誤以為這條可愛的青兒要傷害小姐,因此魯莽出手……」
寶兒在後面已經快要笑倒了,這個獃頭少爺,身上的綢衫皺皺巴巴,胸口還全是油污,看到貌美女子居然還附庸斯文,全然忘了前面還有一位正牌夫人等著呢。
「東關劉觀?」那少女眼珠一轉,「好吧,看在你斯文有禮,本小姐大人大量,你賠我五千兩銀子,此事就這樣了解,如何?」她似笑非笑地來回打量著眼前的這兩人。
劉觀心裡暗罵,丫頭片子,胡說八道,什麼大人大量,你這是藉機訛詐!劉觀苦笑道,「這位小姐,可愛的青兒本已是無價,被小生毀壞的發簪恐怕就值五千兩,更不用說驚嚇了小姐,還讓小姐傷心難過。應該的,應該的……」
「少爺,你……」寶兒急扯劉觀的衣角,心說少爺難道瘋癲了不成?
那綠衫少女嘻嘻一笑,將手一攤,「算你識相,拿銀子來。」
「可這位小姐,行路之人怎會帶這麼多的銀兩,先奉上一百兩,改日小生再登門賠罪,送上余銀,可好?」
少女柳眉一立,「這麼說你要耍賴不成?小花!」少女一聲低哨,從她右手袖口串出一條銀環蛇,在她的右手蜿蜒爬動,冷冷地盯著劉觀,絲絲的吐信聲好似讓周圍的氣溫降低了不少。
寶兒「呀」的一聲尖叫,躲在了劉觀的背後,劉觀左手攬住了寶兒,點地后躍,右手已經飛快地捻到了三枚鋼針。
那綠衫少女也是「呀」的一聲尖叫,低哨一聲,「小花快躲進去,那惡人又要來害你!」忙不迭地將右手伸到了身後。可看著劉觀主僕退得老遠,又「咯咯」一笑,翻身上了劉觀的白龍馬,揚鞭轉身離去。那少女一路咯咯笑著,遠遠傳來一句,「酸秀才,好叫你知道,本姑娘姓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