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朝露寒（6）
唐采兒的那份焦灼不安，夏聶人能夠感同身受，於是在路上便想先旁敲側擊地問問李長風唐門到底是怎麼了，可這老傢伙卻東拉西扯地耍起了太極。
老奸巨猾！
夏聶人暗罵一聲。
夏聶人心裡明鏡也似的，雖說李長風諢號糊塗仙，在江湖上風評一向不佳，行事顛三倒四的，也沒有驚心動魄的故事，要認真說起來今天的表現已是萬中無一了，但是他以年近古稀之齡還能在擁有數十萬幫眾的丐幫穩據高位豈非幸至？豈有可能單單是諸如資歷之類的因素所能決定的？像夏聶人這種行走在邊緣的人是永遠不會和李長風產生任何交集的，在以前至多是一個旁觀者而已，但對於這種人物夏聶人哪敢小覷了？方才的簡單交鋒，夏聶人一直是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如今再細細體會一下，更是領略了他的老辣，由始至終都是李長風掌握著主動，薛歡的老底詐出不少，而且被牢牢套在了其中，可他又付出了什麼？兩張附了影像的海捕文書么？不出所料的話不久之後滿大街都是了。透露了消息的來源？誰知道？誰又能保證？與薛歡又何干？
在早先的殺戮生涯中，梁上君子薛歡、糊塗仙李長風都先後走進過夏聶人的視線，但是無一例外，每次他都看到的都是滑稽好笑的糊塗長老，所以說今天的李長風絕對不正常，換了薛歡真箇還魂估計也要暗中警惕吧。到底唐門發生了什麼呢？夏聶人身不由己地對此愈加好奇了起來。
他們沒有走出多遠，李長風的那幫子徒子徒孫就圍了上來。只是薛歡此人性子孤傲，和他們又非同道中人，因此相互之間也只是照搬前例，平淡地打個招呼就算走過場了。不過這夥人前呼後擁的，倒也頗具了幾分氣勢。
「呃，薛哥兒啊，你可勿怪，可不是老哥哥講究排場……」
夏聶人沒好氣地回道：「曉得了，殺你母的，你老糊塗嘛，怕給人賣了嘛。老棺材瓢子，你是不是每次見面都要羅嗦一遍啊。」
李長風嘿嘿嘿嘿訕笑著，他的徒子徒孫們卻不像往常那樣大膽地紛紛鬨笑，中間有很多人神情甚是嚴肅。氣氛依舊沉悶，李長風也就不再言語了。
越是靠近天香閣，長街上的軍士越發多了，然而卻無人喧嘩。一路走來，夏聶人看到有好些店鋪，宅子都被打上了封條，門口由著兵丁把守，唐采兒的神情也越發陰鬱了。而哪些從四方又重新匯聚過來的江湖客一概被擋在了毗鄰天香閣的長樂坊外，他們倒也不敢造次，不是三五成伙地小聲議論，就是踮著腳尖抻著脖子朝裡邊張望，其中不乏有人咬牙切齒，扼腕感慨，夏聶人對此嗤之以鼻。反而是他們這夥人一路暢通無阻，那些軍士連正眼相看的興趣也欠奉，更不用說多事來上前盤問了。
天香閣門前停放著長安知府的官轎以及儀仗，想來這一日一夜發生的事情把這老頭也折磨得夠戧。
李長風掃了一眼，皺了皺眉，叫過他的大弟子劉狗兒正要吩咐些什麼，卻見從天香閣里迎面出來了兩人，就把話頭咽了下去裝起了糊塗。
「我說阿大啊，師父要說什麼來著？」
劉狗兒苦笑道：「我又不是師父肚子里的蛔蟲，師父想說什麼我怎麼知道？」
「糊塗！混帳東西白養你這麼大了！」
夏聶人配合地笑笑，心裡卻是打起了精神，這出來的兩人當先的是關中劍派的副幫主馬駿，相跟著的卻是個老熟人，昨天在長安城外鬧得灰頭土臉的江陵李傲天。
「呦，是老爺子到了。」馬駿緊走幾步，「來來來，老爺子我給您介紹……」
李長風一擊掌，「對了，想起來了，老子他娘的是想出恭了！」他的肚子果然嘰里咕嚕地響了起來。
「阿大啊，茅廁，快領我去茅廁。不行了，不行了……人有三急，對不住嘍，兩位可不要和老糊塗計較啊。薛哥兒，一起了一起了。」
李長風胡言亂語著，抓起夏聶人就往裡沖。一群人一哄而過，只剩下一個弟子抓著腦袋向馬駿和李傲天賠不是。
看著李長風輕車熟路地帶著眾人直奔春滿樓，夏聶人不禁刺他一句：「老棺材瓢子，這妓院你也熟啊？」
「可不是？要出恭找茅廁啊。」
夏聶人笑罵一聲，隨他去了，反正到了時候他總會求上門來。
一路過去，那些軍士啊，捕快啊，衙役啊，江湖客啊，對他們這伙鬧哄哄的人紛紛側目。眼瞅到一間空房，李長風一把將夏聶人扯了進去。
「小的們，把好門，別讓那些不相干的擾了老子的雅興啊！」
院落里的人哄堂大笑。
房間里的李長風卻是神情一肅，「薛哥兒，這次你可要賣個人情給老哥哥啊。你的斤兩老哥哥清楚得很，你可不要再藏著掖著了。」
夏聶人暗道戲肉來了，他抱著雙臂平靜地望著李長風：「你說。」
「你在唐門遇上的小姑娘使得是什麼功夫？」
「洗星劍法！」
「好！那光從劍傷你能不能辨認出洗星劍法？」
夏聶人雙眼一縮，沉默了半晌才淡淡地道：「李長老，洗星劍法只有女子才能習得，你不是不知道。」
李長風臉一沉，「薛哥兒啊薛哥兒，你真是有了新人忘了舊人啊，沒有那位舊人襄助你憑什麼去唐門偷天機弩天心筒？有些事情說得太清楚了可不好看。你今天幫了老哥哥，老哥哥以祖師爺的名義發誓，等到此事一了定當全力以赴幫你完成心愿，誅殺夏聶人！」
「殺你母！你個老棺材你什麼意思！你背地裡查我？」夏聶人怒道。
李長風哈哈一笑，掏著耳朵，狀似心不在焉地道：「老哥哥跟你說過，這江湖上根本沒有秘密，是你聽不進去。呵呵，只是一不小心我聽說了這事兒。」
怒目而視的夏聶人一下子泄氣了，有氣無力地道：「你要記得你今天說過的話！你等下子把閑人趕開，我不想惹麻煩。」
「沒問題。不過還有一件……」
「你有完沒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