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難為情(4)
「薛兄——薛兄——」
王虎扯著嗓子喊了好幾聲,但那秘道中了無聲息,始終沒有回應。
難道這梁上君子薛歡就此了帳了?此人可是以精通機關之術聞名江湖,而且還是迄今為止夜探唐門天機閣的唯一生還之人啊!
要說王虎也不是沒有懷疑過夏聶人是想撇開眾人吃獨食,但這僅僅是一轉念的事情,他自己就馬上將之拋諸腦後了。說起薛歡其人,一者重情,二者輕利,更不消說為了追殺夏聶人曾經和丐幫合作過好幾次,每每都是一副拚命三郎的模樣。這種人是決計不會做出令人齒冷之事的。
王虎憐憫地看了看唐采兒,見她依舊目光散亂,如痴似呆,不由深深嘆了口氣,心說這唐薇機關大師的名號果然不是白給的啊,看來此番註定是竹籃子打水空歡喜一場了。
夏聶人的生死不明令他們更不敢輕舉妄動了,這幾人都早已過了血氣方剛,好勇鬥狠的年紀,犯不著和這些死物擰上了,既然事不可為便自然而然地有了抽身而退的想法。早先覺著秋寒水有可能藏在秘道中原本這也是莫須有的念頭,就算他當真比薛歡還要高明,那難道他還真能做一世的地老鼠了?丐幫和關中劍派別的不說,要找些人手那是海了去了,笨法子當然要比傻干強得多。道理大家都明白,只是諸人自命俠義道,總不好撂下「王無雙」一個婦道人家便不予理會了。正在躊躇之際,李長風遣人送來了一個絕好的台階:躍馬橋下有人發現了春滿樓的丫鬟翠兒的屍體。
杜阮南聞言二話不說返身便要走。天香閣的紅阿姑嫣姿和她的丫鬟翠兒雙雙失蹤這本就是一大疑點,杜阮南這一走誰也不好說什麼。但他卻被唐采兒一把給攔住了。
只聽她平靜地道:「把火把給我,你們都出去吧,不用管我了。」
「這,」杜阮南訝異地盯著唐采兒,好似想從那張臉上看出些什麼來,半晌才道,「原來如此,那是老夫走了眼了。只是小娘子啊,這人死不能復生,你可不能做傻事……」
唐采兒凄然欲絕地道:「多謝老爺子掛懷了。老爺子恁大年紀不還在江湖上四處奔波,難道不是為了杜大俠?有些事哪能說放就放?我也只是想讓歡哥能平平安安地如土罷了,若有什麼不測,也當是前世里欠了他的,今生一併還了他罷。」
繼杜阮南搖著頭嗟嘆著離去之後,馬駿打了個招呼也趕緊步了前塵,倒是丐幫又下來了幾名明顯是低輩分的弟子,和王虎一起在邊上候著,顯得頗有些香火情分。
唐采兒料想不到居然換來這等結局,不免苦澀萬分,心說早知如此那方才還費什麼勁?
見丐幫弟子也不言聲,在一旁埋頭準備起了套索,唐采兒忙道:「還是讓我來吧,你們也別過來了,要是不小心再把你們給搭上了,那才叫不划算呢。」
王虎也沒有虛偽客套,只是再三叮囑她要小心行事,萬萬不可勉強。
唐采兒再不敢耽擱,接過繩索扭身進了秘道,卻只見夏聶人這冤家正手持袖弩,倚著石壁對她擠眉弄眼地苦笑。
在唐采兒悔恨交加的時候,她也曾推測過為何弩箭單單隻發射了兩波,儘管不知所以然,但在她內心也確實以為夏聶人肯定是凶多吉少了,她同杜阮南所說的話雖有作戲的成分,可那撕心裂肺的傷痛卻是騙不了人的,在轉身的剎那,彷彿她便是那個甘願為情郎赴死的不貞之婦。
沒想到他這般能忍!
唐采兒眼中的夏聶人慘不忍睹。他的左肩被石壁后伸出的刀刃洞穿了,右邊大腿上插著一把匕首,雙腳的腳踝被厚重的鋼環死死扣住,整個人血跡斑斑,可夏聶人臉上的笑容卻好似在為他學藝不精落入羅網羞澀地開脫。
登時,唐采兒的淚水再也止不住了,撲簌簌地直往下掉。
比起外人,唐采兒自然更清楚她姑姑唐薇的手段。在唐薇設計的機關中,那種鋪天蓋地以量取勝的毀滅性打擊是從來沒有的,她根本就不屑為之,在她的心目中這種手段實為下下之選,而同時這種機關也是最容易破解的。機關之道應是以機巧為先,當是心力的角逐。這個信條一直貫徹在唐薇最擅長設計的連環套中,這種無限制地對假想敵的揣摩也令她沉迷,並且樂此不疲,
打個比方。從夏聶人踩上機關的位置來看,距通道口大約兩丈,但是石階大坡度往下延伸的布局使得他不可能憑藉輕功一下子退出去,況且如果後退的話,那麼正面和兩側連綿不盡的弩箭只會把他射成馬蜂窩;如果選擇往前的話也是不現實,石階到達底端至少還有五丈,一直和石階保持平行的壁頂坡面同樣會帶來噩夢,甚至生還的幾率更小;而整條石階寬僅兩人並肩,兩側的石壁靠上去的話雖然可以讓壁頂的弩箭暫停發射,但石壁上那一根根上了強行迷藥的細針卻是無論如何也躲不了了,換了個人的話,等他癱倒在地之後,壁頂射出的最後一波弩箭足以把他送到奈何橋。沒錯,這世上不乏生性堅忍之人,他能夠忍住鋼針入背的刺痛而控制住自己不往前跳,能夠在昏昏欲睡之際用匕首一刀刀地自殘自己保持清醒。但是即便是這樣,唐薇也算到了,如果沒有唐采兒的話,那到時整個壁頂會緩緩壓下來帶給夏聶人最後的絕望。然而,這種繁複到極至殘忍到極至的機關對唐薇來說只是雕蟲小技而已。唐薇雖說在唐氏兄弟姐妹中對機關一道天賦驚人,但她被人視作惡魔也不無道理。
註:細心的書友可能會發現此章節的情節有一大漏洞,請靜候後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