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難為情(5)
「真箇是人情比紙薄!唉,不管怎麼說大伙兒也算同坐一條船呀,哪怕是來個人看我一眼也成哪!一點都不講道義!」
唐采兒冷眼看著夏聶人大搖其頭,反而走到一邊坐了下來。
這個傢伙著實可恨,反正他不怕疼,那好,我又何必巴巴地送上去?就讓他多受些苦,看你不來求我!
唐采兒胡思亂想著。
她非常沉醉於適才那種哀婉悱惻的情緒,甚至於甘願認同了王無雙的低賤身份,唐采兒並不奢求什麼,即使沒有情人的眼神,那默然相對也行。可他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卻像烈風吹散浮雲,把那種原本應該是劫后重逢的情境敲打得七零八落,使她的滿腔情懷飄飄蕩蕩的,了無所依。就算她不堪入目了,可難道傲絕天下的唐門機關術也入不了他的眼么?當唐采兒一舉熄滅了外間的所有壁燈,釋放出「中人醉」的迷霧,在外面一片驚惶中施施然地關上石門的時候,她像個貪圖誇獎的小孩子似的得意地望向他,可他只是平靜地看著眼前的地面。
好了好了,就算是本小姐自作多情!唐采兒怒氣沖沖地想道。
「妹子,你怎麼了?」
「哼,難道我不是人么?」唐采兒像個撒嬌的情妹妹。
「這,」夏聶人鬧了個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頓時呆了。
「哦,我明白了。可,可咱們是自己人哪……」
「是么?二哥真是這麼想的么?」
「這還用想?本來就是嘛!」夏聶人疼得直咧嘴,「我說勞您大駕……你二哥又不是鐵打的!」
「你等著哦。」唐采兒拍拍小手跳了起來,喜得眉開眼笑。
唐采兒一邊手忙腳亂地替夏聶人包紮傷口,一邊兩片嘴唇一刻不停地翻動著:「你呀真是活該!我要進來嘛,你偏不讓!我讓你別往裡走嘛,你還非得往刀口上撞!我的話兒你哪句聽了?死了也是活該!像你這樣的,若是被牛頭馬面拘了去,閻王爺問你,下跪之人是如何死的呀?二哥怎麼說?嗚嗚嗚,小的是沒聽唐采兒良言相勸,自己找的死。咯咯咯咯……」
夏聶人斜睨了她一眼,沒好氣地回了一句,「那我每天晚上都來纏著你。」
唐采兒手一抖,臉兒慢慢地紅了,細聲細氣地道:「二哥不許嚇我。你找我幹什麼,又不是我害你的。」
「怎麼不是?你這個小丫頭一個勁地恐嚇我,我就不信這個邪了,想偏偏走個二丈遠給你看看。哪想得到……嘶,輕點。還別說,你們唐門的玩意兒是夠邪門的……哎喲!」
唐采兒用她的小拳頭狠狠地在夏聶人大腿的傷口上捶了一記。
她想破腦袋也想不出居然是這個原因,她一直以為是夏聶人大意了,還自責了半天,埋怨自己不該和他一起胡鬧。
「哼,你以為是鬧著玩哪!順德爺的地下寢宮還是我姑姑設計的呢!不死算你命大!」
夏聶人尷尬地呵呵傻笑著,連忙轉移話題,「妹子,好奇怪啊,憑著薛歡和丐幫的交情,怎麼著也得派給人來看看我啊,還虧我白擔了半天心。」
得,又繞回去了。看來不給他說清楚算是沒完了。
唐采兒一翻白眼有氣無力地道:「笨二哥!這有什麼好奇怪的。哪個人不怕死?除了你這個怪物。他們哪,肯定是在前邊那間密室吃了虧,人家這是吃一塹長一智。姑姑設計的機關便是這樣的,只要有一個機關觸發了,那麼前前後後原先隱藏的機關都會變得活躍,如果救一個人還要搭上三個人,這種虧本生意誰來做?」
「你姑姑……嘿嘿,夏某倒真想見識見識這等人物。」
見唐采兒臉色忽然變得黯然,夏聶人有些手足無措了。
「你放心啦,你姑姑那麼厲害沒事的……哦,是了,我們是不是要先去找帳冊么?」
「不用了。既然這裡的機關都開了,姑姑肯定來過了,我們先去找她。不過你的兄弟怎麼辦,聽他們說那個誰的丫鬟死在躍馬橋那裡,我們估計找錯地方了。」
說到了秋寒水,夏聶人不免有些失神。他們何曾有這般被動過?
「唉——」夏聶人指指身後,那裡整個壁頂都被這妮子放了下來,直抵到石階之上,外面的人想進來恐怕用上霹靂堂的火藥都不成,「既然到了這裡,你做主好了。」
唐采兒拍拍他的肩膀,強作笑顏,「二哥放心,我不會虧待你的。好了,跟我來吧,我們去姑姑那裡,宣陽坊離著躍馬橋不遠,說不定有意外收穫呢。」
這次夏聶人的確是緊緊跟著唐采兒,借他個膽也不敢再胡亂找事兒了。說來也奇怪,自從唐采兒將一枚黑乎乎的鐵片塞進石壁上的一個縫口之後,這一路居然走得平平安安。雖然好奇,但是事涉唐門機密,夏聶人也只能強自按下好奇之心,自覺地不去瞎打聽。於是,這兩人各懷心事,前面一個低垂著腦瓜,後面那個踩著影子深一腳淺一腳地跟著,越走越是沉悶。
看著唐采兒柔弱纖細的背影,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夏聶人的心底不由升起一抹憐惜之情,暗自盤算她這般傷心,怎地才能讓她開心點?可以的話,能幫的還是幫上一把。像她這樣的世家子弟,又能經過多少風雨?定是從小到大被長輩捧在手心裡怕給冷了,含在嘴裡怕給化了。如今一旦遭逢大變,任誰也受不了啊。也確是苦了這妮子了。
「這個,這個,妹子啊,有件事我一直想問你,就是不知道該不該開口?」
唐采兒輕輕地「嗯」了一聲。
「那我可說了,如果你有什麼為難的話就當我什麼也沒說。」夏聶人偷眼看了一眼唐采兒,只見她面無表情,神情卻有些恍惚,「你二叔還放在衙門,你們家一直沒去認領……可有什麼為難的地方?需要二哥幫忙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