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rain

在心中咒罵該死的天氣預報一萬次，晚上七點二十分，大雨磅礴。

曲天晴挫敗地站在教學樓門口，看著之前完全沒有任何預兆就傾盆而下的暴雨，心情也隨之變糟。明明昨天看了天氣預報說不會下雨的，於是什麼雨具都沒有帶，結果居然還下得這麼大，真是倒霉。

真是該死的，連天氣都和自己作對！

細細回想今天到底做了些什麼？結果到了最後卻只有那隻貓咪無賴撒潑的身影，還有死黨的調侃。雖然狠狠地懲罰了那傢伙的大嘴巴，但還是難以澆滅心中燃燒的熊熊怒火。到了最後，江裴瞬萬分委屈地責怪她欺負好友，只能答應請她吃飯才算擺平。

真是的，實在是太倒霉了。不過話說回來，最近自己一直不太走運，而所有厄運的開端就是被那個莫名其妙的貓咪男孩纏上！

嗯，看他如此熱衷的模樣，好像小孩子發現了新玩具，估計一時片刻是不會冷淡下來的。到底要如何擺脫他的糾纏呢？

有些煩惱地想著這個問題，曲天晴的心情也隨著這種想法而陰沉下來。事實上這種事情成功的幾率還真是小得可憐，除非讓那傢伙轉移注意力，要不然自己還得受苦受難不可。偏偏到了如此心煩的時候，雨還下得這麼大。咬牙切齒地詛咒了一番，但是埋怨歸埋怨，她卻一點辦法都沒有，只能乖乖地倚在教學樓那邊的牆上，看著眼前的雨簾綿綿密密，交織成網。

不知不覺間，之前還在咒罵的身影自然而然地闖入腦海中，其實不得不承認，那孩子有著一張漂亮的臉。外翹的微微發紅的半長發讓紅潤的頸項暴露無遺，細細的不堪一握，一笑起來就露出兩顆逗趣的虎牙，瓜子臉、比自己高不了多少的身體，遠遠比不上那些正在發育期瘋長的其他男生有男子氣概，但是整個人卻意外地很漂亮。

一向知道自己的眼光很挑剔，長相和身高什麼的不是關鍵，而是渾身散發的感覺。

只要站在那男孩子身邊，就可以感覺到活力迎面襲來，和自己沉靜的藍色不同，那是明麗的橘紅，跳躍的朝陽的顏色。

正胡思亂想著，校門那邊似乎有什麼東西動了起來。黑色的、和周圍被模糊的綠色截然不同的黑色快速向這邊跑來，等到曲天晴揉揉眼睛再睜開的時候，那團黑色就已經跑到面前來了。

「呀！」

「啊，天晴老師！」

曲天晴目瞪口呆地看著剛剛自己還在想著的少年從傾盆大雨中跑到自己身邊來，揮舞著手臂沖自己打招呼。比同齡男生爽朗得多、可愛得多，但是比女生聲音還要撒嬌的聲音響起，面前微笑著的少年臉孑被雨水徹底淋濕，水珠順著他以男生而言格外可愛的臉頰流到頸項，從敞開的高領制服中可以清楚地看到那纖細突出的鎖骨。

不好！

感覺到鼻子中一陣熱潮襲來，曲天晴慌忙伸手捂住。

不妙！鼻血要流出來了！

「耶，天晴老師，你怎麼還在這裡啊？我還以為你已經走了呢，幸好幸好！」

嗚嗚……現在不要和我說話啊！如果真的流出來，我的一世英名就會全毀了。曲天晴感覺到前所未有的激蕩感衝擊著僅剩不多的理智，做夢也想不到自己喜歡的對象居然是這種少年。

好大的打擊！

「先不說這個！手帕！老師老師，快點把你的手帕給我！」

身後的聲音不屈不撓地響著，努力壓抑著鼻子中的熱度，曲天晴快速從口袋裡掏出手帕，忙不迭地伸手遞了過去。說「謝謝」的同時手帕也被抓緊，不小心碰到他的手指，那種冷冰冰的感覺這才讓曲天晴收回之前的心猿意馬。

「你的手指好冰……你到底在雨裡面待了多久阿？」

沒想到她居然這麼問，少年呆了一下，隨後微笑起來，「老師你擔心我嗎？好開心哦！」

有一點點後悔這麼雞婆問了他，曲天晴拉下臉來，目光冷峻。

「唉呀唉呀，其實也沒有很久，主要就是因為這個小傢伙不願意跟我走啊。」

貓咪少年毫不在意她的冰山目光，反而一邊拉扯著自己的衣服，一邊埋怨。

「小傢伙？」對他說的話不是很明白，曲天晴皺緊眉頭重複著他的話，隨後看到本來以為他要擦拭自己頭髮的手帕轉移陣地。

少年拉開拉鏈，讓懷中極力保護的東西露了出來。小小的毛團抗議地動了動，發出小小的一聲「咪」的聲音，之後露出來皺皺巴巴滿是苦相的小臉。看那黃白相間的毛，以及明顯血統不純正的模樣。大概還是剛剛滿月的小貓吧？但是小小的，說不出來的可愛。藍音舉起懷中的小東西，笑嘻嘻地露出兩顆虎牙，將那貓咪的臉湊近自己的臉。

「怎樣？可愛吧？」

兩張長得非常像的臉孔靠在一起，甚至連突出的虎牙也一模一樣，相像到讓人忍俊不禁的地步。

看那雜色的毛上還在滴水啊……

充滿憐惜地伸出手想要撫摸男孩子懷中的小東西，但是本來慵懶地蜷縮在溫暖懷中的小貓立刻睜大了眼睛，豎起爪子惡狠狠地沖著她的手抓了那麼一下。

「呀！」沒有提防小貓居然來這麼一招，曲天晴驚叫一聲，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手指上多出來三道爪痕。她忙不迭地抽回手來，眼淚都快疼得掉出來。少年「唉呀」了一聲，想也不想地抓過她受傷的手指就放人口中。

連拒絕的時間都沒有，曲天晴看著自己的食指被吞人兩片薄薄的唇瓣中，隨後就是濕軟的舌頭纏上。頭昏眼花……大腦一片空白，周圍的雨聲絲毫聽不見，就只有自己的心跳聲大得嚇死人。

因為俯身含住了她的手指，所以少年彎下了比她高不了多少的身子，原先被完全打濕的酒紅的發淌著水滴卻依然微微上翹，這才發現他的睫毛那麼長，好像兩片小扇子，格外漂亮。

「你……」

「啊，這樣就差不多了。」正打算一把推開讓自己心跳幾乎炸裂的罪魁禍首，那少年反而鬆開了對她手指的禁錮，滿意地看看已經不會滲出血跡的手指，唇邊彎出一個好看的彎度，抓起懷中的貓咪，迫使那張牙舞爪的小東西和她面面相對，

「既然不流血的話，就原諒這小東西吧。這孩子性子野得很呢，剛才我要抱起它去躲雨的時候也被它抓了好幾下。」

「咦？」這才詫異地注意到他手上一道道嶄新的傷痕，曲天晴有些驚訝，「這麼說這不是你養的貓咪了？」

「啊啊，怎麼可能？」儘管眉尖垂下一點彎度，整張臉還是微笑著的，

「只是我正要回家的時候，看到路邊箱子里被丟棄的貓咪，所以就順便抓過來。想必它也餓了吧，所以就想準備點東西給它吃……」

看到路邊的野貓還會想到照顧啊，現在這種人真是越來越少了。

完全沒想到那個總是「天晴老師」長、「天晴老師」短的孩子居然這麼好心，曲天晴心中不由得跳快了一拍。但是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總覺得有些地方很奇怪。

「啊！」

突然發現到是哪裡很奇怪了，曲天晴忍不住叫出聲來，嚇了對面的少年一跳，而他懷中的小貓也抗議地「咪嗚」了一聲，揮舞著爪子。

「我終於知道哪裡不對勁了！」

「嗯？哪裡？什麼？」

「你的書包呢？」

「啊……」

所謂的「烏龍」就是這麼回事吧！曲天晴眼睜睜地看著藍音「啊」了一聲，隨後無奈地苦笑了出來，心中就知道他八成是為了小貓的事情把書包丟在路上，就算現在返回去找到，裡面的課本八成也已經全都被大雨澆成一堆紙漿了。

沉默了半晌，藍音抓抓頭髮苦笑著，無奈地看了看懷中同樣睜大貓眼看著他的小生物，不由自主地嘆了口氣，

「唉呀唉呀，我真是笨蛋！算了算了……」

「說得也是……」就算找回來也沒有可以挽救的餘地，曲天晴也苦笑著，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雨一直嘩啦嘩啦地下著，不知道過了多久，一直都沒有停下來的預兆，少年抱著貓咪靠著牆站著，正好站在距離她不遠處。

曲天晴偷偷撇過眼睛看向身邊的少年，卻見他笑著和懷中的貓咪玩耍，伸出手指撫摸小貓糾結出來的毛，笑得很開心。他一笑起來，整個人比原先給人的纖細敏感上加了不少活力，而且說不出的好看，那善良的心以及可愛的個性，也是讓人臉紅心跳不已的重要因素。

這只是自己眾多學生中的一個，沒有任何別的意思。她在心中重複著這句話，但是卻也知道那只是在欺騙自己。

自己在乎他，不知道為什麼，也不知道用什麼心態，只是清楚地知道，等到發覺的時候，自己的眼睛已經在看著他了。

喜歡他帶著點撒嬌味道地叫自己「老師」，也喜歡那種大大的貓眼以及滿是活力的感覺。比其他學生更重要，如果勉強說的話，只能用……「弟弟」，對，就是「弟弟」的那種感覺來形容。

「吶，天晴老師。」

少年的聲音傳過來，震動耳膜，一回頭就對上希翼的目光，曲天晴心中「咯噔」一聲，一種不祥的預感油然而生。

「吶吶，老師也覺得這孩子可愛是不是？」

「……」

藍音抱著貓咪前進了一步，曲天晴雙腿僵硬，半步也移動不了。

「被那些沒有良心的傢伙這麼殘忍地拋棄了，好可憐哦。如果就這麼放任它在外面風吹雨淋的，估計要不了多久就去西天了。它才剛剛來到這世間沒多久耶，什麼都沒享受到，就連美味的牛奶也沒有喝到，就這麼死了，很可憐很可憐很可憐耶！」

「……」

非常非常非常不祥的預感鋪天蓋地地席捲而來，配合著外面的暴雨以及轟隆隆的閃電，委實讓人心悸。曲天晴忍不住打了個哆嗦，感覺到原本清澈見底的琥珀色大眼中也充滿了算計。藍音笑出了滿口白牙，隨時可以將她吞吃人腹。

「所以說，老師——」將手中的貓咪舉得高高的，笑臉盈盈地讓人無法拒絕，「請收留這孩子吧。」

晴天霹靂！

「別開玩笑了，你撿來的啊，為什麼不自己去養？！」曲天晴跳起腳來，雖然知道他八成會這麼說，但是還是受了不小的打擊。

「唉呀唉呀，我家裡住的是公寓，不能養貓啊，而且爸爸媽媽也不讓養。」藍音一臉無辜，看著她的神色說不出的可憐。

「可是我家也是公寓啊！」她氣得蹦蹦跳，理智面具全被對方的任性打成碎片。

「老師畢竟是一個人住哦，所以說不成問題啊，只要瞞過管理員的眼睛不就可以了嗎？」

「你說得輕鬆，你知不知道養一隻貓要費多大的心思啊？餵食、打掃、洗澡，還有一些別的雜事！而且我為什麼要答應你啊？」對了，這才是最重要的原因吧？她和他非親非故的，為什麼他說什麼她就必須要聽什麼？

貓咪少年的臉一下子垮了下來，眼角耷拉著，看著自己的腳尖。如果他長著尾巴的話，一定忠實遵守離心力向下夾著，正如他懷抱中那隻沒有任何去處的小貓一樣。

「可憐」的感覺從他們一大一小兩隻貓身上散發出來，無聲地壓迫著，曲天晴幾乎透不過氣來。兩雙琥珀色的貓眼寫滿了「你真狠心，居然見死不救」諸如此類的信息，保證讓她睡覺都良心不安。外面的狂風暴雨還應景似的大作，成心考驗她的忍耐能力。

如果這麼姑息縱容下去，下一次那傢伙無論提出什麼要求都拒絕不了了。

但是……但是……

「老師，你好狠心！」咬著嘴唇，藍音垂下睫毛的眸子中隱約有水光閃動，而纖細的肩膀也顫抖著，似乎傷心到了極點，也失望到了極點。

如果硬撐著不去看他，那麼就絕對不會下那個日後後悔得半死的決定，但是曲天晴還是看了，所以她一腳踏人早就準備好的陷阱，就此萬劫不復。

「知道了！」實在不能怪她口氣太過惡劣，換誰遇上這種事情心情都不會太好，「我養它就是了，你不要再那個樣子好不好？」

「……你不騙我？」

細細小小的聲音充滿了不信任感，曲天晴倒抽了一口氣，感覺到這小子八成是上天派下來整治她的。既然這麼不信任她就不要把貓咪交給她啊。鐵青著臉伸出手去，從他懷裡一把搶過貓咪，不理會那小東西的掙扎踢打，狠狠地抱在懷裡。

「怎麼樣？」

隨著這句挑釁的話語，抬起來的是咧到嘴角的超大笑容，大大的眼睛亮晶晶地看著她，滿是欣喜。

「呀啊！太棒了！老師萬歲！」

知道他會很開心，但是卻沒想到居然開心到這個程度！還等不及反應過來，那個身子就重重地撲了過來，隨後兩片溫熱的嘴唇就惡狠狠地壓上了自己的臉頰！

曲天晴整個人都被嚇呆了。

原本純潔無害的貓咪少年緊緊抱著她，狠狠地親吻著她左右兩邊面頰，表達著自己的欣喜。少年柔軟唇瓣的觸感，以及近在咫尺的熾熱呼吸，抱住自己肩頭的有力手腕，都一再說明了他那副善良可愛的外貌純粹是假相！

曲天晴想要推開他的身子，但是她的身子卻整個僵硬住了，怎樣也無法動彈，所以也只能被動地任由他輕薄。

雨水嘩啦嘩啦地擊打著地面，砸出一個又一個水坑來，雷聲轟隆隆的，打得很響很響，但是曲天晴卻什麼也聽不到什麼也感覺不到。

等到唇瓣離開，寒意襲來，大睜的眼睛中才映照出少年滿足的笑容。

「那，我就把它完全交給你了哦，天晴老師！」

嘴巴張張合合的，想要狠狠地罵他居然敢如此輕薄自己，但是喉嚨發緊，什麼聲音也發不出來。想用力打他一耳光，但是為了不讓小貓從懷抱里掙脫而無法動彈，也因為被他親吻著，一時僵硬無法活動。所以曲天晴就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傢伙向明顯稀疏的雨幕中衝過去，消失不見。

支撐膝蓋的力量全都消失了，曲天晴軟軟地坐在地上，無法相信二十四年來沒有人接觸過的臉頰就被人這麼輕薄了去。小貓乖乖地卧在她的膝蓋上，似乎十分滿意這個新主人，而曲天晴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怔怔地看著外面的暴雨發獃。

居然……

居然被一個學生……

天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