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媽，我好緊張。」
仰頭讓造型師媽媽做最後的確認，林纖纖的大眼珠子不安的轉啊轉。
「不用緊張，想想妳是最美的、最專業的模特兒，自信的人什麼事都打不倒。」林慧慧為女兒打氣，手上的動作沒停。
「我是有自信，但，還是緊張啊！」不僅眼珠子轉，林纖纖一顆腦袋也開始東張西望。
「別東張西望了，蕭羿不會到後台來的。」林慧慧用手將那顆不安分的頭顱固定住，修著她的眉毛。
「哦……」垮下肩，林纖纖失望地嘆口氣。
昨晚她沒睡好，因為，蕭羿連通電話也沒打，手機也關機，打了一整晚都打不通。
正式交往兩個多星期來，還是第一次出現這樣的狀況。
他到底怎麼了？
「工作的時候不要想私事。」林慧慧敲了下她的頭訓斥。
「哎喲！」不專心的女孩低嚷一聲，稍稍從神遊中回魂。
這道理她知道啊！但是，她就是沒辦法控制自己嘛！
「媽，妳昨天看到那個夏可麗了嗎？妳對她印象怎麼樣？」
突然提到的名字，讓林慧慧手上的彩筆滑了一下。
「幹嘛問這？」
「有人說她是蕭羿的未婚妻，我記得妳說過他有個論及婚嫁的女朋友，就是她嗎？」少根筋的女生，根本沒發現母親的異樣。
「我不知道。」重整一下情緒，林慧慧很快又變回一流化妝師的角色。
「那妳怎麼知道他有女朋友？」
「別說話，我要再描一次唇線。」她抓住女兒的下顎不讓她亂動，也避開話題。
林纖纖乖乖閉嘴，但用眼神繼續詢問。
林慧慧輕輕嘆口氣，知道自己生了個拗脾氣的女兒。「纖纖，以前我就跟妳說過，緣分這檔事強求不來，該是妳的跑也跑不掉。現在，我要妳專心在這場秀上，什麼事都別想，聽到了嗎？」
林纖纖的嘴巴被箝制住，只能眨眨長睫毛，表示知道。
「秀結束後會有個慶功宴，妳要記住，不能去打擾蕭羿……」林慧慧繼續叮嚀。
只是，她話說到一半，有個人影湊了過來。
「纖，妳好美喔！」
吳臣俊驚艷地看著心目中的女神。
這時，林慧慧也完成勾勒的線條。
「謝謝你。」林纖纖不吝嗇地回給他一個迷人的笑容。
那粲笑讓吳臣俊的心差點融化了。「告訴妳一個好消息，我爸已經決定聘請妳當我們公司香水系列的亞洲代言人。」
「真的嗎？！」林纖纖不可置信地看著他，又轉向母親。「媽？」媽媽應該早知道了吧？
林慧慧點點頭。「吳董事長已經透過蕭羿事先知會過我了，我原本打算髮表會後再跟妳說的。」
「謝謝你，臣俊。」林纖纖樂歪了。「你真是我的好哥兒們，這樣一來，蕭羿一定會捧著大筆鈔票搶著跟我簽約了。」這也表示她可以當個職業模特兒了。
「呵呵呵！」吳臣俊尷尬的笑了幾聲。
他一點都不想當她的好哥兒們耶！
「準備上台吧！」林慧慧拍拍女兒的肩，神情有些落寞。
欸，這個傻女兒為什麼偏偏愛的不是無害的吳臣俊呢？
絢麗的舞台上，一個個出色的模特兒竭盡所能的秀著商品，也秀著自己。
而昏暗的舞台下，夏可麗第一次沒把注意力放在伸展台上。
她在觀察，觀察身邊的蕭羿和觀察那個叫林纖纖的模特兒。
蕭羿很有定力，一個半小時的名品秀里姿勢都沒變，表情也沒變，連鼓掌都省略了。
倒是那個女人，不夠專業，每當走到台前，眼睛總會不經意地瞄向蕭羿，雖然很快也很短暫，但還是被她發現了。
當然，那個叫謝安柔的模特兒也有幾次這樣的舉動，但很明顯的，眼神中綻放的熱情不若那個小女生。
夏可麗不得不佩服蕭羿的冷靜，整個晚上，他跟她交談的次數不超過三句，而且十足的公式化，讓她捉不到一絲他「出軌」的把柄。
一直到此刻的慶功宴，他的口風還是很緊，應對還是那麼泰然自若。
他為各名牌高階主管另闢一間VIP慶功室，雖然緊鄰著熱鬧的宴會廳，但，不注意的賓客還是找不到這裡，那個小模特兒更無法跟他有任何接觸的機會。
夏可麗真不得不佩服他的ＩＱ，沒有互動的機會，就少了被她抓包的可能。
只是，蕭羿啊蕭羿，你真是聰明反被聰明誤。夏可麗冷冷一笑。
越是這樣，越確定他十分保護那個女孩，跟她的關係也越密切。
高階經理人在一陣寒喧后，多數的人還是選擇外頭有舞池、有樂團熱鬧的宴會廳，很快的，VIP室里只剩他跟她。
「我真的搞不懂，東北亞市場比台灣大許多，為什麼你跟父親偏偏將重心放在台灣？」把玩盛著香檳的高腳杯，夏可麗故作疑惑地看著沉默的男人。
「……」蕭羿的表情微微一怔，似乎有些意外她帶起的話題。
「蕭羿，如果我媽知道我父親還一直在資助那個女人，你想她會有什麼反應？」她冷笑，開門見山的直接命中要害。
昨晚，花了點工夫調查那個女孩的來歷，沒想到讓她發現這麼勁爆的內幕。
她的母親竟然是林慧慧，那個二十多年前介入她父母婚姻的女人。
蕭羿冷靜地看著面露笑容的女人。
到今天，他更加確信夏可麗是個可怕的女人，雖然早料到她遲早會跟他攤牌，卻沒想到會是在這個時機。
「夏伯伯沒有資助林老師，是她自己爭取到的機會。」
「哦？這也太巧了，亞洲出色的造型師這麼多，為什麼偏偏選上她？而且，我看過公司給她的費用，比一般行情高出許多。」
「依林老師的技術和經驗，值得。」他公事化答著。
「哦！是嗎？」夏可麗表情倏變。「不知道我爸有沒有跟你提過，當初他倆簽下的切結書內容？如果他和那個女人再見面，或有任何接觸，包括金錢跟生意，我爸將放棄所有的事業，所有資產也將歸我母親所有。」
「可麗，妳別節外生枝了。」蕭羿微微動怒。
「好，我不節外生枝，那你是不是可以告訴我，她女兒今天扮演的角色是什麼？是你暖床的工具，還是我爸送你的紅利？」
「妳說話一定非得這麼難聽不可嗎？」
「難聽？呵！別忘了誰才是破壞人家家庭的第三者！」夏可麗涼涼地道。
蕭羿忍下氣，再次表明，「我說過，林老師參與這次的發表會跟夏伯伯無關，是我主動邀請的。」
「林纖纖呢？聽說原本的模特兒名單里沒有她，難道，又是林慧慧想利用女兒來釣金龜婿？」她停了停，眼神直視他，言詞更為犀利。「蕭羿，別忘了，縱然這幾年你賺了不少錢，但公司仍是屬於夏家的，你這總裁的職務隨時都可能被撤換。」
意思是他的身分還稱不上所謂的金龜婿。
「為什麼妳每次都要拿這種話來威脅我？」強忍著怒氣，蕭羿努力維持修養。
「我不是威脅你，是告知，我手上有這幾年來你公司支付林慧慧的費用明細，你們別太囂張。」
安德烈已經不可能娶她了，她不能再丟一次臉。
「好了，妳別生氣……」蕭羿突然來到她面前，拿掉她的酒杯，輕輕握住她的手。「老實說，林纖纖就像其它模特兒一樣，只不過是個自動投懷送抱的女人罷了，是妳跟安德烈在一起的時候，我情緒發泄的代替品。」
「真的嗎？」
女人都喜歡聽甜言蜜語，夏可麗也不例外，蕭羿的話立刻讓她轉怒為喜。
「當然是真的，男人嘛！那種自動送上門的女人不要白不要，安德烈和我都是如此。」
「蕭羿！」夏可麗低斥。這個時候他還敢嘲諷她！
「我只是說出事實。」蕭羿也不想示弱，事實就是事實。
「這麼說來，你跟那個小模特兒只是玩玩的啰？」她靠上他，用手在他胸前畫圈圈。
懂得保留男人自尊的女人，才能掌握男人的心，這一點她很了解。
「當然……」
果然，蕭羿接受她的撒嬌，抓起她的手指，輕輕親吻著。
夏可麗笑了，勝利的微笑。
這個男人終究是她的，誰也搶不走。
結束了！
經過三個月的努力，終於有了完美的演出，獲得滿堂彩。
林纖纖忘了母親的叮嚀，迫不及待地想聽到蕭羿的讚美。
蕭羿，你在哪裡？
拉著小禮眼，她在慶功會場四處梭巡。
蕭羿包下飯店連接游泳池的一層，來慶功的賓客一堆，房間也有無數間，他到底躲在哪一間呢？
找了那麼多間，林纖纖都已經氣喘吁吁了。
「好了，妳別再說了。」
哈！找到了！是蕭羿的聲音。
「……林纖纖就像其它模特兒一樣，只不過是個自動投懷送抱的女人罷了，是妳跟安德烈在一起的時候，我情緒發泄的代替品……」
「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男人嘛！那種自動送上門的女人不要白不要，安德烈和我都是如此。」
好惡毒的話！林纖纖發現自己的身體抖著不停。
但是，門內的對話還在繼續－－
「這麼說來，你跟那個小模特兒只是玩玩的啰？」
「當然，她只是我在台灣的眾多玩伴之一。」
眾多玩伴之一！林纖纖腦袋「轟」的一聲。
這真的是蕭羿說的話嗎？
站在門外的林纖纖，只覺天旋地轉，全身冷汗直冒，感覺就像要掉入無底澡淵。
怎麼可能，他怎麼會說這種話……
蕭羿……
不會吧？原來她跟謝安柔爭了老半天，其實都是輸家。
蕭羿心中的真命天女是這個女人－－夏可麗！
「叩、叩、叩！」
林纖纖沒想到自己還有殘存的力氣敲門，更沒想到竟然還能伸出手推開那扇厚重的門，面對裡頭的人。
房間里，他正握著她的手，那雙寬大的手掌前天還抱過她，在她臉上愛撫……
沒有知覺的淚水慢慢流出眼眶。
「纖纖！」蕭羿明顯受到震驚。
他沒想到她竟然會敲門進來。
「你說的是真的嗎？」她苦笑問。
簡單的一句話，表明她已聽到所有的對話。
「……」
緊抿著嘴，蕭羿思索該如何面對這樣的狀況。
眼眶中溢滿淚水，讓她幾乎快看不清他的臉，但她仍強迫自己要冷靜堅強，「蕭羿，我只想得到你親口證實。」他不應該是會玩弄他人感情的人啊！
蕭羿一時間不知該怎麼處理，沉默半晌后，終於有了響應。
「妳走吧！」
明明飆著淚卻仍極力保持平靜的女孩，勇敢得讓他訝異。
「蕭羿……」
就這三個字！幾個月來，她對他的愛意只換來「妳走吧」這三個字。
夏可麗像看肥皂劇一樣，冷眼旁觀劇情的發展，等到兩個人都陷入沉默后，輪到她上場了。
「小模特兒，倒追大老闆通常都不會有好下場，怎麼搞的，妳媽沒跟妳說嗎？」這兩天，她做的功課不少，聽到的傳言更多。
這個女人，活該死好！
「可麗！」蕭羿斥止她。
「不能說嗎？你還在保護她？」
「妳要說什麼？」林纖纖無懼地迎上她的挑戰。
「我說妳跟妳媽……」
「纖纖。」蕭羿大吼一聲。「妳走吧！這裡不是妳可以進來的地方，妳懂不懂VIP的意思？」
「蕭羿……」
他真的傷害到她了。
林纖纖慢慢轉過身，緩緩拾起腳往外走。
在她糊了妝的淚眼下，貼著VIP的門板似乎也在嘲笑她。
不自量力啊！林纖纖。
「還是一樣嗎？」
「嗯，水也沒什麼喝，飯也沒吃，連廁所都沒去上。」
「都三天了，還是像活死人一樣，這實在太不像纖纖的個性了。」
「唉！女人只要失戀，全都一個樣。」
「好慘……」
林慧慧的漂亮工作室里，一群職員聚集在老闆的辦公室外，對著裡頭發獃的女孩竊竊私語。
「阿宏，你跟她最好，去勸勸她嘛！」陳麗推推公司里唯一的男生，大夥觀望了一個早上，再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
「我不要，失戀的女人很可怕。」張志宏急著跳開，轉而推推身邊的女孩。「螞蟻，妳是她的死黨，妳去。」
「我也不要。」馬以靈跳得更遠。「死阿宏，你忘了當初是我鼓吹小纖去追蕭羿，現在出事了，我也有罪。」
「說的也是，妳是兇手，看到妳，纖纖只會更傷心、更恨妳。」
「張志宏！纖纖不會恨我的。」他怎麼說到她的憂心處了？
張志宏聳聳肩，臉色凝重。「算了，恨不恨也已經無所謂了，反正如果纖纖發瘋，妳肯定是兇手之一。」
「張志宏！」馬以靈哭喪著臉叫著，她的罪惡感已經很深了，他還一直說。
「好了，你們去工作吧！我來勸她。」
不知道什麼時候，林慧慧突然出現在眾人後方。
「老師。」
所有人全都回頭，明顯地鬆了口氣。
救星回來了！
林慧慧對眾人微微一笑，緩步走進辦公室。
「纖纖。」她叫了聲。
發獃中的女孩緩緩回過頭，睜著無神的眼睛看她。
「媽。」似乎已經乾枯的嗓子發出微弱的響應。
「還在難過嗎？」她抓過一張椅子在女兒面前坐下，強顏歡笑。
這幾天，女兒每晚抱著棉被蒙頭痛哭，其實她都知道。
「嗯。」林纖纖將頭又轉向窗外。
遇到這種事，有人可以這麼快就不難過的嗎？
「要談一談嗎？」林慧慧再次問著這兩天一直重複的問題。
老實說，沒人知道那天到底發生什麼事，只知道，蕭羿親口跟夏可麗說林纖纖是他的眾多玩伴之一。
殺傷力十足的話，讓人聽了心如刀割。
「不要。」她搖搖頭。當時信誓旦旦跟母親保證自己絕不會被傷害，如今……
蕭羿真的傷害了她，還有什麼好談了？
「蕭羿不是壞孩子，我想他可能有苦衷，」林慧慧嘆口氣，試著找出讓女兒好過些的方法。
顯然，她找到了。
林纖纖睜著紅腫的雙眼，若有所悟的望著母親。「妳是說那個女的威脅蕭羿，或是他有把柄落在那女的手上，所以他才會這樣對我？」原本哀怨的眼神突然一亮。
「女兒，妳小說看太多了。我的意思是，世間有很多無可奈何的事，妳要看開點。」林慧慧的肩垮了下來，不得不佩服女兒的想象力。
怎奈，突然攀住浮木的林纖纖根本不覺得那是想象，開始自顧自地推理起來。「我知道了，夏可麗可能懷孕了，為了報恩，蕭羿必須當她孩子的爸爸。」
她聽過夏可麗的父親贊助蕭羿創業的傳聞，一定是這樣！為了恩情，他犧牲自己的幸福。
他不是真的不愛她，不是真的當她是玩物。
「纖纖！」林慧慧只覺頭疼欲裂，她怎麼會生出這樣的天兵女兒？
「媽，妳罵我吧！我知道我是咎由自取，不過，剛才妳講的並不是不可能。」
「我沒講什麼。」
「許多事必須當面說清楚才對，這幾天我怎麼都沒想到這一點？」她敲敲自己的頭。
－纖纖，妳不會是想……」林慧慧露出擔憂的表情。
好勝女兒的個性她最明白，她應該是想去找蕭羿和夏可麗談判。
「媽，我只是喜歡一個人而已，不應該受到這樣的懲罰。」
「忘了他吧！纖纖。」林慧慧更加憂心，一時間卻也想不出勸阻女兒的方法。
「我忘不了。」蕭羿是她的初戀，是她尋覓多年的白馬王子，要她忘記談何容易？「媽，我要去找蕭羿和夏可麗好好談一談。」
終於，她說出林慧慧最擔心的事。
傻眼的林慧慧，就這樣眼睜睜的看著女兒衝出門，卻無計可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