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孟倩睜開眼睛時，望著雪白的天一化板，一時她有點錯愕，恍然還以為在夢中，後，她轉頭看向屋裡別的地方，赫然發現是躺在自己房裡。

她什麽時候回來的？

她想起身，卻是頭痛欲裂。

發生了什麽事？她不是被「光耀真理」抓走了，怎麽會……

模糊的記憶一點一滴回來，她慢慢想起後來發生的事。

對了，她在實驗室里激怒了澤田，於是他對她開槍，方件人適時救了她一命，正當澤田要開第二槍時，電腦系統被侵入了，整座建築物一片漆黑。

方仲人帶她來到走廊，但澤田沒輕易放過他們，想用她來要脅方仲人，結果她把偷藏在口袋裡、裝著NAHC的針筒刺到他的大腿上，之後……

之後是一片空白。

她瞠大雙眸，眼前白色的空間顯得過於刺眼，四周大安靜了，安靜得令她莫名害怕，全身莫名顫抖起來。

為什麽想不起後來發生的事？

她是怎麽逃出來？方仲人呢？他怎麽不在她身邊？他逃出來了嗎？

他是為了她才隻身闖進「光耀真理」，那個不要命的大傻瓜有沒有逃出來，難道他又為了她發生什麽事？

不要！他不可以出事！不可以…

「倩！」房門突然打開，方仲人手中端著一碗熱呼呼的粥，笑著走進來。

「太好了，你剛好醒過來，餓了吧，吃點東西……」方仲人暗自吐舌頭，其實他已經大約算好時間，藥效差不多這時候會退，才離開床邊，去廚房煮點東西。

打從逃出「光耀真理」，他根本不放心她離開他的視線，緊緊守在她身邊。

房間里頓時飄散一股誘人的香味，孟倩瞧著朝她出罪近的一局大男子，又開始懷疑自己是否在作夢。

「仲人。」她輕聲叫他，深怕幻影會在瞬間消失。

「嗯？」

他沒有消失，而是將粥放在床邊椅子上，輕輕地將她扶起，出罪著枕頭坐好，然後他拿起粥，坐下，舀一口遞至她唇邊。

「吃啊，涼了就不好吃了。」他笑咪咪地說，坦白說，這是他第一次煮粥，好不好吃他可不敢保證喔。

孟倩的大眼一瞬也不瞬，怔怔看著他，彷佛害怕只要一眨眼他就會不見了，她無意識地張口吃下。

「怎麽樣？好不好吃？」他興奮地問。

她無意識地點頭，根本毫無感覺吃到嘴裡的是什麽東西。

「好吃啊？」呵呵，沒想到他真的很有做菜天分呢。

他趕緊再多喂幾口，孟倩都乖乖吃了，然後，她慢吞吞地開口說：「仲人，有句話我一直想跟你說。」

「什麽？」

「你靠過來一點。」她微笑。

心裡頭戰戰兢兢的，如履薄冰，出任務都沒這麽緊張過……放下手上的粥，方仲人將身子湊過去，孟倩伸出兩隻手臂，將他牢牢圈住，傾身向前與他的臉頰相摩擦。

他是溫熱的，不是冷冰冰的，他是真的，不是假的，他會動會說話，不是一具躺在醫院的屍體。

「倩，你…」

熱燙的淚水突然滾落她的頰邊，方仲人頓時腦筋打結，慌亂起來，發生什麽事了？她為什麽突然哭？

「我做的粥有那麽難吃嗎？」這是他唯一能想出來的理由。

孟倩搖搖頭，淚水仍舊止不住。「我愛你，」她低聲說，字字仍清晰地進到他耳里。「我愛你，所以千萬不要一聲不響離開我，不要什麽話都沒留給我就消失了，不要到一個我永遠找不到你的地方……」

方仲人怔愣住，他明白了，朱夭傑驟然離去的陰影還存在她心裡…

望著孟倩蘊滿淚水的雙眸，他摟住她的腰身，吮去她的淚珠，輕輕柔柔地說：「我也愛你，所以請你別哭，因為我會心疼…」

他從來不知道自己可以這樣溫柔，從來不知道一個女人的眼淚會讓他心痛，從來不知道聽見「我愛你」三個字原來是這麽令人滿足的事，直到遇見她。

孟倩眨了眨迷濛的眼，強扯了抹笑。「我以為你跟阿傑一樣，都為了我犧牲了生命……」她痛苦地閉上眼。

「倩，朱天傑的死不是你害的！」明明是「光耀真理」那批混蛋下的毒手．

「是我…」她黯然地說。

「我已經都知道了，阿傑背叛達那西斯集團，暗地裡竊取中心的研究機密給-光耀真理-，後來他還因為我的關係，想要脫離-光耀真理-，結果……」她垂下眼睫。「他沒有成功……」還賠上了自己的生命。

「所以你覺得阿傑的死是你的錯？」這個傻女孩，方件人心疼地看著她。

「是我，如果阿傑沒遇見我、認識我，至少他不會死……」她的表情悵然。

方伸人吁日氣，大手撫著她的臉頰，輕聲說：「你錯了，其實因為你，他才真正解脫了……」

聽他這麽說，她一臉納悶，他怎麽知道朱天傑想些什麽，他甚至不認識他。

方仲人慢吞吞地從上衣口袋裡抽出一封信。

「我在整理你家地下實驗室的資料時，發現這封信.....」他直視著她，很認真地說：「你看過以後就會明白他的、心情了…」

阿傑留給她的信？孟倩顫抖地接過。

「給倩」，她一眼認出信封上的字跡，這的確是朱天傑親筆寫的信。

當時驟然失去他，她太過心痛，甚至因為害怕睹物思情，幾乎沒去地下實驗室翻過任何東西，卻沒想到他竟在那裡留了封信。

方仲人悄悄起身，拿起吃完的碗盤離開房間。

說真的，他不是聖人，也會嫉妒吃味，可是硬要她完全忘記朱天傑，就像在她身上割塊肉，比死還難受。既然如此，他只有尊重她對朱天傑的回憶，尤其看了朱天傑所寫的信，他深深體會到他對孟倩的深情。

孟倩瞅著方仲人離去的身影，暗自感激他的體貼。

然後，她顫顫地抽出信箋，仔細地讀著那熟悉的字跡--

親愛的倩：

趁著我意識清醒，還能控制自己，我要提筆寫信，向你坦承我的罪亞心。

我被自己的才能蒙蔽了雙眼，我以為自己高人一等，我以為我應該可以得到更多，於是，我的慾望無限制擴大。

自從我進入中心工作，「光耀真理」潛伏在組織內部的間諜開始跟我接觸，先是給了我一大筆金錢，接著提供毒品、女人……我逐步掉入陷阱，難以脫身。

倩，我永遠記得第一次見面時你說的話，你說你可以幫助人們有成就感，每每我看著你，我便覺得好慚愧，因為我早已迷失在金錢慾望中，不可自拔，早已亡心了身為一名科學家該有的使命感。

我希望能跟你一樣，不為了榮耀、不為了自己，只為了可以幫助更多無助受苦的人們努力。

NAICH是為了你而誕生，我希望可以藉此幫助人們，我相信只要再多給我一點時閑，我可以辦到，只是我的時間好像不多了。

這是懺悔，是告別，也是感謝，因為認識你，我才有勇氣去面對自己的弱點。

當我知道「光耀真理」決定將NAIC散布在某個非洲小部落，當作初步人體實驗時，我突然痛恨起自己。

我不能再任由自己沉淪。我打算跟「光耀真理」攤牌，這一步是生是死難以預料，但是我已經不想再受制於他們。

倩，我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機會見到你，但是我想告訴你，愛上你的我，真的很幸福。

淚水滴落在紙張上，孟倩慢慢將信紙折好，放回信封里，然後，縮進被窩裡。

死去的人一了百了，痛苦的是被留下的人，時間彷佛就靜止在失去的那一刻，想著念著，活在那反反覆覆溫習過的回憶中。

今天，她要痛快地哭一場，然後，她要追求新的幸福，製造新的回憶，不再為他傷心！

人口灣人口北

一抹碩長俊挺的身影跨出電梯，腳步沉穩地踏著柔軟的深色地毯，直往總裁室移動。

「總裁。」

美艷女秘書一見到他，趕緊從座位起身，朝他行個禮。

「什麽行程都別說……」俊臉露出溫和笑意，大掌撫上她欲吐話的小嘴，柔聲地說：「我只想知道他來了嗎？」

眨眨嬌媚的大眼，女秘書因為他手掌的熱意而一顆芳心怦怦亂跳，力持鎮定地說：「十分鐘以前就在裡頭等您……」

「好。」

男子脫下身上穿的白袍，遞給她，露出筆挺的西裝。

「蘇非，不需要送任何東西進來，記得也別讓任何人來打擾我跟他的談話，知道嗎？」溫柔的眼眸有抹強勢，女秘書聽話地點頭。

厚重大門緩緩打開，男子走進豪華寬敞的總裁室，一見到坐在沙發上的中年男子，唇角微微笑了。

「久等了，剛才實驗室有些狀況擺不平……」邊說著，他舒服地坐進辦公桌後的皮椅。

聽到他的聲音，中年男子才將視線從手上的財經雜誌移開，然後他合起雜誌，淡淡地說：「我大致巡過組織里的狀況，你管理的很好。」

雷蹺起長腿，悠閑地看著他。「謝謝，沒想到你會誇獎我。」俊臉擺出一貫的笑容。

男子刻意略過他話語中的譏諷，逕自接著說：「亞倫不太一局興，他跟我抱怨你的部下偷走了他的得力助手……」

雷笑出聲。

方仲人結束三個月的西雅圖之行要回來了，孟倩也跟著男友請調到台灣分部，難怪威廉斯不滿。

「意外，那原本不在我的計畫里。」純粹是意外收穫。

男子笑而不語，乍看之下，兩人的神態簡直像同個模子印出來。

「你有沒有什麽話要告訴我？」沉默半晌，雷突然沒頭沒腦來一句。

男子凝望著他。「想知道什麽就直接問吧。」

「你早就知道我認識朱天傑？」

「知道。」

「你早就知道我想要NAHC？」

「知道。」

「你也知道諾克想要NAHC？」

凝視他的目光緩緩收緊，男子頷首。「知道。」

修長的食指在辦公桌上敲了敲，雷自嘲。

「果然又是你的詭計……你看我們兄弟相殘，很過癮？」他的聲音頓時冷酷許多，溫和的眼眸綻放一絲冰冷的光芒。

男子並沒有錯過他瞼上細微的變化，淡淡地笑了。

「很過癮。」他說：「而且，你應該高興你是勝利者。」

雷一震，握緊拳頭，好半天才開口說：「十分鐘的會客時間結束了。」他的面容迅速恢復溫和，彷佛剛才那瞬間的冷厲只是幻覺。

「後會有期。」

男子沒有多耽擱，一局大的身子從沙發上起身，臨走前他撂下一句話。

「我也期待下次的會面……兒子。」

門徐緩地關上，雷的目光定焦在男子消失的那一點，許久，他才慢慢站起身，走至窗邊。

他見到男子走出大廈，鑽進一台車內，車影隨即混進繁忙冗長的車陣中。

「爸，你叫我怎麽不恨你……」喃喃自語的聲音極輕，雷的俊臉露出難得一見的脆弱與迷惘。

尾聲

美國西雅圖

「倩，走啦。」

「不行。」

「走啦，天氣這麽好，下個禮拜就得回台灣，還不趕快把握最後的機會去附近玩玩……」方仲人從孟倩身後摟住她，親昵地埋在她頸邊說：「嗯，要去哪裡？乾脆去思諾克米瀑布玩，今夭是假日，還可以坐古董火車…」

「不用浪費時間想了，我不去。」

孟倩輕輕掙脫他，邊踏上小梯子，邊將書柜上排的書一本本拿下來堆到方仲人手上，隨手往四處一指。「我還有很多東西沒整理好，難道你希望我下禮拜沒辦法跟你一起走？」

方仲人頓時語塞。

卧房裡已經裝了好幾個大箱子，有的已經封好，有的還沒裝滿敞開著。

「咯，把那些書放到那個紙箱里。」看他似乎已經放棄說服她，孟倩很白自然開始使喚情人幫忙整理。

哎，這種好天氣不約會太可惜了……

雖然不情願，可想到幾天後孟倩就要跟著他回台灣，他心裡又雀躍起來。

孟倩沒去過台灣，該帶她去哪裡玩？呵呵，夜市的小吃是絕不能少的……

方仲人兀自高興著，然後注意到手裡懷抱的幾本書里，其中有一本好像夾了什麽，因為好奇，他打開來看。

一張照片映人他眼帘，他曾經看過的，孟倩和朱天傑的合照。

「你在看什麽？怎麽不把書放進箱子里？」

俊臉僵著嘴角，不自然抽動。「你跟朱天傑……」他突然痛恨自己的好奇心。

「什麽？」瞧他說的不清不楚，孟倩乾脆走下梯子，靠近他。

那張照片是她與朱天傑一同去法國遊玩時的合照，當時，他們愛得那樣熱烈，有了他，她覺得人生變得好美好，失去他的那一刻，她還曾經痛苦地想結束掉自己的生命。

現在，那樣深刻的心情，竟在不知不覺中慢慢隨著時間消磨了。

孟倩望著相框里清俊的面容出神。

阿傑，你會視福我嗎？她想著。

「你在想他？」再怎麽遲鈍都看得出她的、心事。

方仲人的聲音頓時將她飄遠的思緒拉回，她微微一笑，坦承地點頭。

「我覺得自己很幸福，愛上兩個很棒的男人。」

愛上兩個很棒的男人？一個不用說，是朱天傑，那另一個就是……方仲人心裡原本緩緩發酵的醋意，因她的話，逐漸和緩。

他明白，在她心中，他已經和朱天傑擁有相等的地位，而他，比朱天傑更幸運一點，他能緊緊擁抱住心愛的人。

他抱住她。「我也覺得我很幸福，能愛上你。」

孟倩迎向他溫柔的眸光，與他相視而笑。

深愛的人也能愛著自己，這是何其幸運，而他們能廝守在一起，該是最幸福的人兒了……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