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初露鋒芒(1)
這日,北境傳來消息——幽州大都督孫佺專斷,不採納眾部將意見,輕易率軍遠征奚部與契丹,於冷陘全軍覆沒。
東突厥奚部,於景雲元年,掠漁陽、雍奴等地。勢力日益強大,覬覦北境廣袤土地,乃睿宗李旦的心頭大患之一。
朝堂之上,眾臣皆驚,紛紛指責孫佺不顧天時地利,孤軍遠征,最終導致全軍覆沒。
面對滿朝文武百官,睿宗默然不語,將目光投向丹陛之下的李隆基,那眼神柔中帶剛,透著殷殷期望。
一個眼神讓李隆基心領神會,他踏前一步來到大殿中央,高聲道,「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奚部與契丹固然可惡,朝中朝外怠慢軍事,地方都督專橫無理,導致兵不勤,將不利。兵不在多廣,而在於精強,強者之兵,以一敵百。」
李旦含笑頷道,「太子言之有理,朕早有此意,兵在於利,在於強,府兵逾五十歲者免。」
聖上抬眸瞥向一旁的太平公主李令月,只見她蹙了蹙柳葉彎眉,不悅道,「自高祖皇帝以來,府兵一直為五十五歲之上者免……」
還沒等她說完,李隆基便厲聲打斷,「兒臣願親赴驪山監軍,懇請父皇允許。」
一見李隆基如此囂張,李令月頓時陰沉了臉,目不轉瞬地瞪著他,一言不地撕扯著手中所握之絲絹。
聖上見了,微微揚了揚唇角,「朕准了太子的請求,明日一早就奔赴驪山。」
回到東宮書房,李隆基剛剛展開朝中武將的名冊,高力士悄然而入,低聲道,「殿下,今日是岐王迎娶側妃的日子,您要去觀禮么?」
他略微抬,靜靜地望向窗外,淡然道,「不去了,待會還要為明日驪山之行做準備。」
話一出口,心底登時疼痛難忍,一雙無形的大手緊緊扼住胸口,讓人難以呼吸。
不去了,不願眼睜睜地看著心愛之人嫁做他人婦,那人還是自己的親弟弟。
錯過了一時,終了,錯過了一輩子。
「您當真不去么?」高力士再次輕聲詢問,希望還能有轉還的餘地,「您用不用預備一份賀禮送去道賀?」
賀禮?她的婚典,理所當然要準備賀禮,可是送什麼好呢?
在這個時代,吃的穿的全都不屬於他,無意摸索到腰間的香囊,一個硬物有些硌手,突然想起那是一隻親自設計的紫水晶戒指,原打算送給湄兒的求婚戒指。
李隆基取出那隻精緻易碎的戒指,握在掌心重似千鈞,他小心翼翼地交到高力士手中,哀嘆一聲,「用錦盒裝了,拿去送給花顏,代我恭喜她。」
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再沒有什麼賀禮比這隻戒指更珍貴了,它跟隨自己穿越了時空,它跟隨自己跨越了千年。
他獨自一人盯著名冊呆,已經過了一下午,幾乎沒有看進去幾個字。
腦海中不斷浮現她的笑顏,她的言語,她的舉手投足……為她痴狂已至無可救藥的地步,最終卻不能再續前緣,真是可悲可嘆,難道只是因為他是大唐的李隆基么?
他陡然站起,推開案上的名冊,大步走出房間——去吧,再去看她一眼,只是一眼,看完之後,今生再無牽挂……
這就是皇家的婚儀么?
天未亮,她便開始呆若木雞般任人擺布——綰高髻,髻上插滿金銀珠釵;帶鳳冠,冠上點綴五彩寶石;著紅裙,裙上綉有錦簇繁花。
敷薄粉,撲胭脂,塗蔻丹,描黛眉,點硃砂……花顏漠然凝視琉璃鏡中的女子,那是一張陌生的容顏,那是自己么,彷彿似又不是。
當真要嫁給那個素未謀面的陌生人么,那個所謂的什麼岐王是胖是瘦,是高是矮?
算了,還是認命好了,至少父親與娘親很高興,至少在大娘的臉上看到了難得的笑容,至少能讓家人的生活過得好一些……
她的手中依舊緊緊攥著那幅黃的絲絹,塗有玫瑰唇脂的櫻桃小口微微顫動,喃喃自語道,「子京,對不起,我必須嫁給別人,希望你能原諒我,你將永遠活在我的記憶之中。」
前世做不成夫妻,今生也不行,只有期待轉世之後的來生了。
玉珠微顫,錦簾半挑。
花顏長長地吁了口氣,終於有人進來了,呆坐在硃紅色的軟榻上已經大半日,沒有人問,也沒有人管,更沒有人與她說一句話。
「花顏姑娘,這是太子殿下送您的賀禮。」
她抬眸望去,只見來者竟是李隆基身邊的內宦高力士,茫然地接過小巧的錦盒,盒中靜靜地躺著一隻紫色的寶石戒指。
它是那麼奪目,閃著耀眼的淡紫色光芒;它是那麼精巧,精雕細琢,晶瑩剔透。
將戒指戴在無名指之上,花顏嫣然一笑,淚水潸然滑落。
戒指,他竟送她戒指。
他以為戒指有定情的寓意;她卻以為戒指意味著戒情……
情已斷,已經沒有再續的必要,花顏想取下那隻紫色的戒指,可是無論如何也拔不下來,戒指死死地箍住無名指,彷彿與手指融為一體。
其實她不知道,無名指上有著一根纖細的血管與心臟相通,帶上他送的戒指,也就意味著讓他箍住了那顆柔弱的心,讓他與她心靈相通。
洞房的門開了,隱約傳來裊裊絲竹之聲,喜娘進來囑咐了幾句,為她蓋上龍鳳呈祥的大紅喜帕。
不知什麼時候了,喜帕下的花顏已有幾分睡意朦朧,頭上的鳳冠重重壓迫,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洞房的門再次開了,喜樂絲竹停歇,一股冷風呼嘯闖入,伴隨而至還有馥郁的酒香,她瘦削的肩頭微微一顫——難道是他,她的良人?
猛地一掀,喜帕飄然滑落在地,一同被人扯下的還有那沉重的鳳冠。
來者渾身酒氣,醉眼迷濛地笑了,「本王倒要看看是何等的國色天香,何等傾城絕世,居然能讓太子親自上門討要你?」
下頜被他秀美白皙的手指重重捏住,花顏被迫仰望向他,僅是一瞥,她便怔怔地呆住了。
他很美,美得妖冶,美得竟不像男子,眼神與李隆基有著幾分相似。
「不錯啊!」岐王揚了揚唇角,放肆地大笑,「果然有著幾分媚態,幾分姿色,這一顰一笑,這纖細腰身,宛若病西施般。可惜啊,你嫁給本王有些可惜了,本王不喜歡女人!」
什麼?!花顏有些弄不明白,直直地看著他,一字一句頓道,「你在說什麼?」
岐王笑得輕佻,纖長的指尖流連在那嬌艷欲滴的雙唇間,附耳低低輕語,故意將炙熱的氣息噴洒在她的耳鬢,「本王只喜歡男人,不過偶爾也會破例,比如你……」
話音未落,一雙熾熱的唇吻了下來,花顏欲反抗,卻被他摁住了手腳,死死困在身下,他幽幽地笑出聲來,「乖乖的,本王會好生待你,榮華富貴享受不盡;而你呢,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為本王誕下一名子嗣做繼承人。」
「繼承人?」淚水順著臉龐滾落,止都止不住,她凄厲地嚷道,「你娶我就是為了讓我給你生孩子!」
岐王笑了,笑意濃濃,不屑一顧道,「當然,如果生孩子能夠由男人代勞,本王才不會娶你呢!」
金銀絲線綉成的繁花紅裙被撕得支離破碎,腰間的玉珏環佩零零碎碎地跌落一地,花顏睜大明眸驚恐地望住他,帶著哭腔顫巍巍地說了一句話,「求您不要這樣對我……」
微弱的話音被裂帛之聲掩蓋,柔弱的身軀暴露在他的眼前,白如瑩雪般的肌膚,烏如墨雲般的青絲……
岐王覆上她冰冷的身子,細細的噬吻落在頸間,低喃著,柔語著,「你真的很美,美得勾起久違的**之火!」
他的身子如一團熊熊烈焰,炙烤著她,灼燒著她,花顏哀哀地闔上雙眸,心底默默地呼喚——子京,快來救我!
李隆基,快來救我!
他無情地侵入她的身子,不帶一絲半縷的憐惜之意……
他的心愿微不足道,只想有子嗣繼承他的王位。
她的心愿細若微塵,只想讓父母過得衣食無憂。
這就是原本應該神聖純潔的洞房花燭夜,可惜……
花顏身下的雪緞上沒有遺留本應該有的痕迹,岐王如憤怒的獅子般離開她的身子,揚手一掌揮向她的頰間,怒吼著,咆哮著,「那人是誰,是不是太子,你既然與太子有私,為何還要嫁給我?」
她不言不語,只是悵然大笑,笑聲凄凄慘慘,在無邊無盡的黑夜中盡顯凄涼。
她的良人竟是如此看待她,以為她與太子有私!
是這樣么,真是這樣么?
那是夢,是夢么?
那一夜,月色朦朧,宛若流水般的清輝撒在子京的身軀上,耀著白玉般溫潤的光澤,殷殷的落紅沾染上他的肌膚,他將她攬在懷中,柔聲細語地許下了諾言,那生生世世的諾言……
那是夢,或許只是一場溫柔與甜蜜編織而成的美夢!
洞房的門又開了,有人闖了進來,溫暖的風氅將她裹住,有力的雙臂將她橫抱懷中。
溫熱,一滴溫熱落在花顏的唇間,苦澀中透著絲絲縷縷的甜蜜。
「太子殿下!」花顏終於低低地喚出聲來,在那雙清澈明凈的眸中,她居然見到了晶瑩的淚光。
李隆基的語聲很輕很柔,如拂過樹梢的清風,如掠過天際的流雲,「我錯了,是我錯了,我不該放開你的手,今生今世我不會再放開你的手!」
夜很深,亦很靜。
長安城內早已宵禁,一駕宮車順利地駛出明德門,一路疾馳向驪山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