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哭倒在床上的顧秋水真的心慌了，丈夫不要她，她又沒娘家可回，她該去哪呢？

李朝善帶著新的婢女進來，春蘭因為未盡責任而被他撤換。

"秋水，不要哭了，遇到這種丈夫，哭只會浪費淚水。夏眉，去幫小姐端點熱茶進來。"

"是，老爺。"春蘭剛被換下，因此夏眉做事特別謹慎。

顧秋水聽到不一樣的名字，抬起頭問："春蘭呢？"

"她被我調到別處。秋水，聽李伯伯的話，不要為了這個不忠心的男人掉淚，這種男人不值得做你的丈夫，忘記他吧！"李朝善佯裝慈善的說道。

"李伯伯，多謝你的關心，但秋水實在無法忘記他。他畢竟是我的丈夫啊！"

"好吧！李伯伯不逼你。既然韓問霽不要你了，你的娘家又毀了，你有地方可去嗎？"李朝善要顧秋水無後路可退，自然而然的接受他的提議。

無家可歸的顧秋水實在想不出任何可收留她的地方，不過她也不會給別人添麻煩。"李伯伯，秋水明天就離開。"

"你誤會李伯伯的意思了，我是想給你一個名分，好讓你正當的留在這裡。如果你不嫌棄，你願不願意做李伯伯的乾女兒？"

慘遭遺棄的顧秋水聽到李朝善的這席話，猶如黑暗中出現了光明。

"應該說李伯伯不嫌棄秋水的話，就讓秋水做你的乾女兒。"

"既然你不反對，是不是應該改口了？"

"乾爹在上，請受女兒一拜。"顧秋水立即跪在地上。

李朝善趕緊扶起她，"很好，很好！今天多了一個女兒，我真的很開心。秋水，你也要沾爹的喜氣，不要再愁眉苦臉了。"

"是，乾爹。"顧秋水強打起精神。

"好好好！改明兒個我一定要大宴賓客，請大家來分享我的喜悅。"

李朝善要讓全部的人以為他是好心的收留顧秋水，日後顧秋水若是死亡就不會儇疑到他頭上，也不會有人想到顧家的命案與他有關，他就真的可以高枕無憂了。

張泛言一拿到錢便到賭場，跟蹤在後的冷異便守在賭場的外面；張泛言直到輸光了所有的錢，才落魄的出來，打算回他的窩。這時有兩個人也跟在張泛言的身後，冷異遠遠的看見了，隨後跟上。

來到一條小巷子內，那兩人馬上架起張泛言要取他性命；冷異見狀，上前打昏張泛言，順便收拾了那兩個人，將他們捆綁，讓他們暫時不能自由行動。

把張泛言安置在一個安全的地方后，他立即通知"韓問霽"。

見到張泛言，佟未檠不浪費一分一秒，拿了桶水潑在張泛言的臉上，張泛言立刻驚醒過來。

"你們是誰？為什麼要抓我？"張泛言劈頭就問。

"抓你？你有沒有搞錯，是我們救了你！你差點被李朝善的手下殺死。"

張泛言這才想起之前要殺他的不是眼前這兩個人；他認得要殺他的人，他們是李朝善的手下。難道李朝善要殺他滅口？

"是李朝善要殺你，不是我們。"冷異也開了口。

"你們幹嘛救我？我可是沒錢給你們，只有命一條。"他早該想到李朝善連好友都不放過，怎會讓他活著，他太大意了。

"我只要你告訴我一件事……既然李朝善不會放過你，你何不先下手為強，毀了他的一切，讓他永不得翻身？這樣他也不能再找你的麻煩了。"佟未檠眼神冷冽的說道，神情輕鬆，好似毀了李朝善猶如踩死一隻螞蟻般容易。

佟未檠的冷漠讓張泛言打顫。

"你要我告訴你什麼事？"李朝善固然可恨，但眼前的人更加可怕，畢竟現在操縱他生死的是眼前這個男人。

"我要知道顧明陽府邸發生的命案是不是李朝善所為？"

"這……"他若說是，豈不就連自己也拖下水？當初那些人是他找來的，這個男人知道后，一定也不會放過他。

佟未檠看穿了張泛言的顧忌，"我不是要報仇，只是想讓李朝善不好過，所以我不想知道有誰參與，你只需告訴我是不是李朝善所為就可以了。"

如果他猜得沒錯，李朝善絕不會放過秋水；為了保護秋水，只有讓李朝善永遠消失在他們眼前。

"是……是李朝善做的。"死別人總比死自己好。

佟未檠滿意的點點頭，"你有沒有證據能證明李朝善也有參與？"

"有，在李朝善的書房裡有一個證據……"

雖然李朝善已經交代過她絕不能踏進書房一步，但顧秋水還是來到了書房；她想只是拿一本書而已，應該不會有什麼大礙，況且書房除了書還能有什麼？

拿好想看的書，顧秋水輕輕退至門邊，忽然，一樣東西吸引住她的目光。她移動腳步靠近，定神一看，竟是顧家的傳家之寶──玉青龍、玉白虎。

"怎麼會在這裡？"她輕輕觸碰，想確認真假。

然後她摸到一道小細紋，那是她小時候不小心劃到的，為此爹還把她揍得半死。

奇怪，顧家的傳家之寶應該在當時就被火燒盡才對，怎會出現在這裡？難道……

顧秋水因為太過注意眼前的事物，而忽略了身後有人。

"我說過不能進來，你怎麼不聽話呢？秋水，你就是不聽話才會被你的丈夫拋棄。"李朝善臉上不再慈祥，冷冷的瞪著顧秋水。

"我家的傳家之寶怎會在你的書房？難道是……"

李朝善走到玉青龍及玉白虎之前，小心的摸著它們。他原想再隱瞞下去，但看情形，他已不用再隱瞞了。

"沒錯，是我殺了你全家。如果你當時不逃走，我現在就不會這麼辛苦了。"

"為什麼？"

"你爹知道是我下的手時，也問過我相同的一句話。當時我沒答覆他，如今我就告訴你吧！誰教你爹的官運比我好，讓皇上器重，而且他又得到這對我想要的玉器。你一定不曉得它們的含意，它們代表著尊貴、信任以及榮譽，我一直很想得到它，可是皇上卻給了你爹！我不甘心，我一定要拿回屬於我的東西！"

"你竟然為了這種理由殺掉好朋友？你根本沒有資格得到這對玉器，你不配！"

"住口！除了我，沒有人有資格得到它們。既然你知道一切，我就不能讓你活下去。來人啊！"

李朝善一聲呼喊，馬上有三個家丁衝進來。

"老爺，有什麼吩咐？"

"她想偷府上的東西，立刻把她抓起來！"

"是，老爺。"眾家丁聞言，馬上擒住顧秋水。

"把她關進房裡，等候送官。"李朝善當然不會真的將顧秋水送到官府，那是拿石頭砸自己的腳，他不會這麼笨。

"你過來！其他出去。"他喚來一名家丁，暗暗吩咐："明天送她到官府的時候，在路上安排一場戲，讓顧秋水被錯殺，知不知道？"

"小的這就去安排！老爺請放心，小的會處理得很好。"

被關進房裡的顧秋水靜靜的坐著，她沒有哭鬧，因為她曉得哭鬧也沒有用。

她沒想到自己居然住在殺害親人的住處里而毫無所覺；也許她會被殺死吧！就像她的親人一樣。

可是她完全沒想到要報仇，現在她的腦子裡全是佟未檠的身影。她也許再也見不到他了……唉，他已另有新寵，又怎會記得有她這個人呢？

他不愛她了，她應該死心。

哥哥呢？一直沒消息的他是不是跟自己一樣，沒能逃過一劫？

一陣開鎖聲驚動了顧秋水，她立刻起身。"是誰？"

沒聽見回應，她猜測可能是李朝善派人來殺她。

罷了，她活著做什麼？一個女人又能做到什麼地步？放棄吧！她不過是個弱女子。

但在臨死之前，她想再見佟未檠一面，她想解釋那天晚上她的無心之過……

顧秋水拿起一隻花瓶躲在門后，她一定要逃出去！

接著，門開啟了，一個身影閃進來。顧秋水閉起眼睛將花瓶往那人頭上砸，只覺一道力量阻止了她；她睜開眼睛，見到的不是別人，正是她想見到的佟未檠！

幸好佟未檠警覺性高，否則一隻花瓶砸下來，他不死也去了半條命。

"你想謀害親夫啊！"他一手抱花瓶，另一手摟著撲進他懷裡的顧秋水。

"我……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未檠……你是來看我最後一面的嗎？"她哀哀哭道。

"小傻瓜，我是來救你的。對不起，讓你受苦了。"佟未檠放下花瓶，抱起顧秋水放置在床上。

"真的？"顧秋水聲淚俱下。

"當然，我是你丈夫，我怎麼捨得讓你離開我？之前的一切都是為了讓李朝善放心，絕對不是真的。我佟未檠的妻子只有你顧秋水而已，我發過誓，記得嗎？我絕不會傷害你。"他小心的吻去顧秋水臉上的淚水。

"不要再說了，你說什麼我都相信你，只要你來就好。"只要他肯來，她就很高興了，哪還計較什麼。

"相信我，我會救你出去，不要怕。"當他看見門外的鎖時，就猜到李朝善已經有所行動，不過幸好他還沒下手。

"幸好你沒事，你不曉得我有多擔心你的安危。以後不要再亂跑了。"

佟未檠一提起，顧秋水才想到要跟他解釋。"未檠，那晚我──"話還未說出口，另一個身影閃了進來。

"有人來了，我們快走！"冷異警告著。

"未檠，你要走了？"

"我現在不能帶你走，明天我一定會救你出去，相信我！"

"好！"等事情結束后，她再解釋也不遲。

佟未檠這才安心的同冷異雙雙離去。

路上，冷異把探得的事情做了報告："明天李朝善要把韓少夫人送到官府，不過他已經派人在路上做了埋伏，要乘機殺掉韓少夫人。"

"難怪今天的守備特別森嚴。"

張泛言是重要的人證，而物證在李朝善的書房裡，他們如果明目張胆的進去，以李朝善的官位，絕對查不出什麼的；如果將事情告知朝廷，又不知何時才能查辦李朝善，所以唯今之計就是"借刀殺人"，讓李朝善的敵人解決他。

"韓公子，你想怎麼做？"

"我請你幫我查的事情怎樣了？"既然要借刀殺人，他就必須找出那把利刀。

"宋湖宗是李朝善的死對頭，他跟顧明陽是同一個書院出來的，兩人交情頗深。顧明陽死後，皇上指名他遞補顧明陽的位子，所以李朝善三番兩次要剷除他，不過都沒成功。"

"那宋湖宗大人肯定對顧家的命案有興趣。"

"你是要……"冷異隨即明白了他的用意。

"沒錯。我們分頭進行，我要李朝善措手不及！"他不會讓想傷害他妻子的人活著！

冷異第一次對主人以外的人感到佩服，這韓問霽的手腕絕不輸他家主人。

看來，明天會有一場好戲上演！

為了能真正放心，李朝善故意在顧秋水會經過的路上，包下一座酒樓大宴賓客，為的是能親眼看見顧秋水死在他眼前。張泛言已經死了，現在只剩下顧秋水，今天他終於可以將她這根肉中刺拔出，永除後患。

算算時間，他們也快到了。李朝善移動腳步，靠近視野最佳的欄杆旁，拿著酒準備欣賞顧秋水的死。

正當他想開心一笑時，有人靠近他的身邊，手中也握著一隻酒杯。

"李大人，今天心情不錯啊！居然請這麼多客人。"說話的正是佟未檠。

"問霽，你不是回明州了嗎？"李朝善壓下驚訝，裝作沒事般與他對答。

"原本我是要回去的，誰知內人突然生病，一時走不了。今日又聽到李大人在此宴客，於是便前來叨擾。不知晚輩這麼做是不是替李大人添了麻煩？"佟未檠表現得很客氣，像是不曉得今天他的妻子會被殺死般。

李朝善信以為真，不過他還是有些提防；他向手下使個眼色，要他們靠近"韓問霽"的身邊，防止他亂來。

佟未檠發覺到了，不動聲色的繼續喝酒。

"這裡的角度不錯，樓下經過的人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所以我才坐在這裡啊！"

一切都安排好了，李朝善不免鬆懈下來。

不久，佟未檠由他的位子看到遠處有東西靠近，突然笑得很開心。

"什麼事這麼開心？"

"李大人，有句話說'該你的，跑也跑不掉；不該你的，得也得不到'，不曉得你有沒有聽過？"佟未檠故意刺激李朝善。

李朝善臉色微變，"什麼意思？"

"其實我從不在意是誰殺了秋水的家人，因為那是她跟我在一起之前的事，我從未想過替她報仇；秋水也很善良，不跟我提起此事，因為她認為冤冤相報何時了。本來我們是可以對這件事就此打住，但……有人存心要殺她滅口，身為秋水的丈夫，我怎可能不聞不問？"佟未檠看著李朝善那張偽善的臉漸漸變得猙獰。

"你……知道多少？"李朝善開始冒冷汗。

佟未檠湊近李朝善，"貴府書房裡的那對玉器，不是你應得的；李大人每天看著它們，沒有一絲愧疚嗎？"

李朝善的酒杯倏地掉落地面。

"吃不下就得吐出來，李大人！"

李朝善向韓問霽身後的屬下暗示，要他們動手。

"李大人，我勸你不要亂來，在這裡都是有頭有臉的人，你的舉動可是會成為焦點的。"

"既然被你知道了，我也不怕被其他人知道。來人啊！這個人是來擾亂宴會的，把他抓起來！"把人證統統處理掉，只剩物證，誰能奈他何？

就在同時，有一群人衝上了二樓。

"李大人，請跟屬下到府衙一趟，宋大人跟知府大人都在等您。"

李朝善見情形不對，轉身朝樓下大喊："殺了顧秋水！快點殺了她！"他一喊完，樓下馬上有人行動。

不料冷異突然現身，很快的救走了顧秋水。李朝善看到這情景，不敢相信的緊握拳頭，狠狠瞪著毀了他一切的韓問霽。

"我要殺了你！"他欲衝到韓問霽的身前，卻被人攔了下來。

"來人，把李大人帶走。韓公子，請和夫人一同前往。"

"當然，我們隨後就來。"

佟未檠由欄杆探出頭，溫柔的目光停留在妻子的身上。

終於，雨過天青。

藉由宋湖宗的幫助，佟未檠順利的解決了顧秋水的事，接著她跟著宋湖宗上朝稟奏皇上，讓皇上還給顧家一個公道。

佟未檠先行回到明州，並沒有留在臨安同秋水一道回來。他不想留下是因為他和秋水之間還有一道隔閡，如果她永遠也無法接受佟未檠這個人，那麼他們分開對彼此都好。

韓照仁眼看全家人終於能相聚一起，未料他的兒子卻在此時提出要去臨安的要求。

"為什麼呢？問霽，秋水快回來了，她又懷著你的孩子，你怎麼要在這時候離開？"李氏相當不明白。

"我……我只是覺得秋水最近在生我的氣，我還是不要留在這裡比較好。爹、娘，你們不要擔心，孩兒會時常回來看你們，等秋水生產後，我再回來住。"主意既定，他不再改變。

"問霽，你不再考慮？"

"不了。爹，孩兒心意已決，後天就起程。"

看兒子心意堅定，韓照仁也不再勸他，"好吧！記得要常回來。"

"老爺！"李氏要韓照仁三思，韓照仁卻擺擺手，示意李氏不要再說。

"順孩子的意吧！孩子有自己的生活，我們不要干涉，讓他們順其自然吧！"

離開的前一個晚上，佟未檠一個人待在房裡整理顧秋水的畫。他想帶走一幅做為紀念。

"堂哥，你讓我留下來，自己卻要走。"

"詰仁，有很多事不是說說就可以了，我這麼做有我的道理。我不在後，你要多照顧你叔叔、嬸嬸。"

：道我當然知道。你不等堂嫂回來嗎？"

"不了，她不會高興見到我。"

"這樣真的好嗎？"

"應該吧。"

"少爺，馬車備好了。"王恆提起行李，準備拿上馬車。

"你先過去，我待會兒就去。還有，早點把小翠娶進門吧！"

"少爺，你……你怎麼知道？"他認為自己隱瞞得很好，應該沒有人知道他們的事。

"你當我在這裡住假的啊！別辜負了人家。"佟未檠調侃的道，接著交代，"我去和爹娘說一聲，你在外面等我。"

"是。"

告別韓照仁和李氏后，佟未檠踏出了韓家的大門。這次離開，不知何時才會回來……佟未檠的心中充滿了不舍，回頭又看了一眼。

他把手中的東西放進馬車，轉過身卻看見一個再熟悉不過的人。

"秋水！"看到顧秋水，他有說不出的高興。

一見到佟未檠，顧秋水就潸然淚下。

佟未檠上前擁住她，"不要哭啊！看到你哭，我很心疼。"

"對不起……未檠，我只考慮到自己，都沒有替你設想。"

"怎麼這麼說呢？這不是你的錯，你這樣說我很難過。"他疼惜的替她拭去淚水。

"未檠……"

"什麼都不要說了，你現在有身孕不宜激動。我們還是……分開一陣子，讓彼此冷靜一下，畢竟夫妻是很長久的關係，如果你無法接受我的話，我們就無法生活下去。"佟未檠放開顧秋水，轉過身。

"未檠！"顧秋水不相信他真的要離開。

顧秋水的每一聲呼喚都在佟未檠的心上刻出一道傷痕。他何嘗想離開，只是他希望能由顧秋水的口中聽到讓他留下來的理由。

"不要走……未檠，我不能沒有你，拜託！"如果能夠留下佟未檠，她什麼都願意做。

佟未檠轉回身，"你不在意我的身分特殊？"

顧秋水拚命搖頭。

"你愛我嗎？"

"我愛你！無關長相，而是你的內在，我愛的是佟未檠這個人，我不想失去你。"她的淚水直流。

佟未檠笑著為她拭淚，"聽到你這樣說，我真的很高興。我說過如果你願意接受我，我會為你拋棄以前的名字，你以後就喊我問霽吧。"

"你不走了？"顧秋水滿懷希望的問。

"當然，我怎捨得離開你呢！我一輩子都不會離開你的。秋水，我們會幸福一輩子的，相信我。"

顧秋水噙著淚水，依靠在佟未檠的懷裡──不，應該改成韓問霽才對。

韓問霽摟著嬌妻想，這樣才算是雨過天青了！

可憐的是王恆，他又要將行李一一搬進去。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