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他緊緊的握住紫貝殼，
就好像緊緊握住了當年的承諾。
沈加珈一向不做會令自己後悔的事，可是當她答應幫王美慧之後，她就後悔了。
由於她的出現，公司里出現兩種眼光；一種是女職員敵視的眼光，另一種當然就是男職員歡迎的眼光了！她明白這兩種極端的待遇，對她往後的工作只有弊而無利。
「別擔心，只要三個月，很快就過去了，而且我相信妳一定會很快進入情況的，是不是？」王美慧看出她在猶豫，趕緊安撫著她。
「我只怕等不到妳回來，就已陣亡了。」她有意放鬆心情，因此開著玩笑。
「我對妳有信心，說不定妳在公司可以找到比王裕更好的對象。」王美慧說出要她來幫忙的真正原因之一。
「算了！」她搖搖頭。「我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蠅，天下的烏鴉一般黑。」
「難道再沒有其他男孩子可以打動妳的心了嗎？」
有！陳偉。在她心靈的角落有個聲音迅速的回答。
「沒有！」她心虛的深吸口氣，連忙岔開話題：「妳不是要介紹我和妳的老闆見面嗎？」
「我們董事長還沒來呢！」
又是個遲到大王！
她想起那天和陳偉初見面時，他也是上班遲到──哎呀！怎麼又想起他！
她又用手敲敲自己的腦袋，試圖拉回自己的思緒。
收起想陳偉的思緒，她瞥見一旁王美慧的臉色有點不大對勁。
「表姊，妳怎麼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了？」
「大概是早上喝了不新鮮的果汁，肚子怪怪的。」她的手按在腹部，一臉的痛苦狀。
「那我送妳去醫院好了。」
「不用了，隔壁就有家診所，我下去看看，妳在這兒幫我接電話。」
「呃，妳不要緊嗎？」
「小case！」她揮揮手，拿著錢包就走了。
王美慧才一走，桌上的電話就響了起來。
由於她以前也是從事秘書工作，所以接替王美慧的工作並不困難。
「喂！董事長辦公室，請問哪一位？」
「我找陳偉！」那端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口氣不是很好。
「董事長不在──」等一下！他剛才說他找誰來著？
陳偉？
「對不起，你找哪位？」她想確定是不是自己聽錯了。
「操！妳是耳背是不是？真不知道我兒子怎麼會用妳這種沒路用的女人！我下次再打！」
咔喳！電話掛上了。
剛才那個人不但口氣不好，甚至連說話的字句都有些「沒水準」！
他還自稱是陳偉的父親，看來這個陳偉大概和她所認識的陳偉不是同一人吧！
就在她才吁了口氣，打算坐下時，突然，她整個人愣住了！她所認識的陳偉就站在面前，正以一種複雜的眼光望著她。
「妳怎麼會在這兒？」他表面十分平靜，天知道他內心有多興奮！
他才正苦思要到那兒去找她時，沒想到她就出現在眼前。
「我……」當他看著她的眼睛時，她的心狂跳不已。「那你怎麼會在這兒？」
話一出口，她真想咬斷自己的舌頭。再沒有腦筋也可以想象得到，他就是這兒的老闆──陳偉！
台灣還真是小！看來，她是無法幫表姊這個忙了！要她替陳偉工作，不如捅她一刀還來得痛快！
沈加珈拿起皮包，一語不發的就要越過陳偉面前走向電梯，但他豈肯讓她就這麼離去？
他幾乎失去了她！
陳偉一把扣住沈加珈的手臂，幾乎是將她拖進他的辦公室，同時用腳將門關上。
「放開我！」她生氣的大喊。
「我想放開妳自然會鬆手的。」他慵懶而沙啞的聲音有著不可抗拒的魅力。
但沈加珈仍奮力地想掙開陳偉的手，只是，他雙手如鐵鉗般扣著她的腕，兩人就如此的僵持著。
沈加珈知道自己的手將會因此而瘀血，而陳偉也知道再這麼下去，她可能會不顧扭斷自己的手來反抗他。
陳偉傾身靠近沈加珈，在她還來不及反抗下，及時吻住她。陳偉將她抱摟得更緊，他的胸膛和大腿緊緊抵著沈加珈；她可以感覺到他身體的硬挺！她甚至可以感受到他狂亂的心跳──就如她一樣！
他們的唇相互吸吮著，她的情感被他喚醒，但她的理智則掙扎著想要脫離。
她已決定忘了他不是嗎？為什麼又讓他吻她？
她的掙扎徒勞無功，而且他的吻變得需索更多，一陣無力、不安的情緒襲上心頭，抵抗也愈漸薄弱，最後，她終於放棄。
正當慾望、激情如潮水般一波波向他們席捲而來時，辦公桌上的內線電話傳來王美慧焦急的聲音。
「該死！」他不情願的放開沈加珈並咆哮著。
「董事長，請問你看見我表妹了嗎？」
陳偉臉上突現浮現一抹奇異的微笑，眼睛直盯著沈加珈脹得通紅的臉。
「看到了。」
王美慧鬆了口氣。
「她是來接替我的工作……」
「我知道，我已經在教她做一些事了！她學習能力很好，妳可以放心準備休假了。」他一語雙關。
「不──」沈加珈的話被陳偉的手掌給及時捂住，同時掛了電話。
「來不及了！從現在起，我要天天見到妳，秘書小姐！」
「神經病！」她幾乎是逃開的，並用力將門關上。
而他卻在她身後爆笑開來，笑聲回蕩在辦公室內，引來不少職員好奇地紛紛拉長脖子。
「明天見嘍！」
見！見！見你個大頭鬼！她忍不住回頭對著他辦公室的門扮個鬼臉。
※※※
「加珈！妳給我從實招來，妳和我們董事長之間是怎麼回事？」王美慧可是準備打破沙鍋問到底。
「表姊！妳饒了我行不行？我的頭好痛喔！」她故意用手揉揉太陽穴，不揉還好，這一揉真的引發了偏頭痛。
全是陳偉那傢伙惹的禍！她在心裡嘀咕著。
「拜託妳就告訴我吧！妳沒聽過『好奇心害死貓』嗎？」硬的不行，只好來軟的。
盤問了好半天，一點結果也沒有，王美慧只有打退堂鼓。
「我可先聲明，不管妳和我們董事長之間有什麼『瓜葛』，妳答應我的事絕不準黃牛喔！」
該死！她才想要開口拒絕呢！卻馬上被堵住了。
「加珈！拜託妳，求求妳啦！」王美慧還真是使出渾身解數。
「好啦！我不黃牛行了吧？」
「感激不盡！」她開心的道：「妳覺得陳偉怎樣？」
「什麼怎麼樣？」她佯裝聽不懂。
王美慧一臉妳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的表情。
「不少女孩子對他十分著迷呢！甚至死心塌地的愛著他。」她指的是林如意。
「放心，那絕不會是我。」她死鴨子嘴硬，也終於明白為什麼辦公室里的女職員會敵視她了！
「妳真的不考慮一下？」
「考慮什麼？」她沒好氣的瞪她一眼。
「找一個像他這麼出色又多金的老公啊！」王美慧一臉恨不相逢未嫁時的表情。
「如果妳有興趣，妳也不嫌晚啊！」
「哎呀！死丫頭！」王美慧搥了她一下。「我已經結婚了，死會啦！」
「死會可以活標嘛！」
「妳這句話要是給妳表姊夫聽見了還得了！」她白了她一眼，又突然說道：「不過，我發現你們兩個倒挺配的！」
「哼！」她嗤之以鼻。
「這麼不相信我？」
她翻翻白眼，一副隨便妳怎麼說的神情。
「要不要打個賭？」
「小心胎教！」沈加珈不忘糗她，她卻一點也不以為意。
「我賭妳會愛上他。」
「不賭！」
「那我賭他會愛上妳行了吧？」
「神經！」
王美慧卻是一臉很有把握的笑容。
她會愛上他嗎？憑他那幾個吻？去去去……作他的春秋大夢吧！
陳偉會愛上她嗎？從他吻她的感覺……哎！什麼嘛！他會愛上她？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
林淑貞拿出珠寶盒，裡面全是年輕時候陳中仁送給她的手飾。
五千萬？
短短的三天，叫她上哪兒去籌五千萬？
就算把所有的手飾都拿出去變賣，也只能湊個幾百萬了！
當年種下的因，終於讓她嘗到了惡果。
怪得了誰？
怪只怪自己當時被色慾給蒙蔽了神智。
一步錯，步步錯！
「媽。」不知何時，子超已站在她身後。
「子超！」她把珠寶盒放下，扶著兒子關心的說：「你怎麼自己下床了呢？醫生不是交代你要多休息嗎？」
「我已經覺得好多了。」他看了一下母親。「媽，您是不是哪裡不舒服？為什麼臉色這麼差？」
「沒──事。」她拍拍自己的臉頰，勉強擠出一絲笑容。
「媽，我有件事想跟您商量。」
「你說，只要媽做得到。」
「我想給紫玉一個名份。」他從口袋中取出紫貝殼，情深意重的說。
「紫──玉？」
「是的！」他緊緊的握住紫貝殼，就好像緊緊的握住當年的承諾。
「也好。」林淑貞不再反對，抱著愧疚之情說：「我對不起那個孩子，要不是我當年的錯，也不會造成今天這種局面，我不僅對不起紫玉，也對不起你爸爸。」
「媽，這不是您的錯。」
「是我的錯，是我的錯！」她搥胸頓足的哭喊了起來。
「媽──」子超一時手足無措。
「子超，媽有件事要求你。不管發生什麼事，都是我一個人的錯，阿偉是無辜的，你千萬不要不認阿偉這個弟弟！」她懇求著。
「媽，您在說什麼？」他聽得一頭霧水，但是林淑貞仍繼續哭著說──
「你答應我，子超，你答應媽！」
「媽！」他抱住母親，安撫著她道：「我答應您，我答應您！阿偉永遠是我的弟弟。」
「子超，有你這句話，媽就放心了，媽就放心了……」她喃喃的念著。
二十年來緊壓在心頭上的悔恨，在這一剎那化成串串的淚珠。
逝者已矣！就算再多的追悔都喚不回葉紫玉和陳中仁了！這靠子她就只能在自責中繼續活下去，一直到死，一直到死！
※※※
沈加珈一起床就覺得頭痛欲裂，她呻吟一聲，將自己的頭緊緊埋在枕頭下。
生病了！她一定是生病了！
明知道這是個借口，也不像自己的作風。
唉！她忿忿地將枕頭丟到一邊，雙手狠狠的對著床上拍打，像是把床板當成了陳偉。
死陳偉！臭陳偉！
她發現他就像守在洞口的貓，而她是他等著捕攫的小老鼠，無處可逃了！
算了！無論事情怎麼棘手，她還是得面對現實的。她就不相信他能拿她怎麼樣！
沈加珈匆匆梳洗過後，選了一套純白色的洋裝，在唇上點了淡淡的唇膏。當她見到鏡中自己微潤的雙唇，心中又是一股莫名的悸動。
吃錯藥了？她幹嘛如此費心妝扮自己？
她甩了一下頭，忿忿地抽了張面紙將唇上的唇膏用力擦掉，拿起皮包就出了門，而臉上卻醉紅得像是上了腮紅般。
趕到公司，一看還早到了二十分鐘。
原以為陳偉又會遲到，那知道她的皮包才放下，他的聲音就由對講機傳了過來。
「沈小姐，麻煩妳進來一下。」
太陽打西邊出來了！陳偉竟比她還早到？
真不知道他又想做什麼！
「沈小姐，麻煩妳進來一下。」陳偉再次催促。
「我聽見了！」她不耐煩地吼了回去，取出記事本，門也不敲的就走進他的辦公室。
陳偉見到沈加珈時挑挑眉，沒有平時的吊兒啷噹，反而指責著她說：「下次進門請記得先敲門。」
霎時間，沈加珈差點想把手中的記事本朝他臉上丟去，不過她深吸了口氣，兩手死命握著筆記本。
「我會謹記你說的每句話。」她冷冷地回答。
他微微向她一笑，一手支著下巴，另一手把玩著筆，饒富興味的盯著她。忍吧！我就不相信妳能忍多久。
「相信妳表姊已經把她的工作狀況向妳說明清楚了吧？首先妳必須記住一件事，那就是在我辦公時間，如果沒有事先約定好，我不希望有人打擾我，不過──如意例外。」他死盯著她臉上的表情，原以為她會好奇反問他，但是令他感到失望的是，她臉上看不出一絲絲奇特的表情。
「你的吩咐我會謹記在心，不知道董事長還有沒有其他事情要交代？如果沒有，我要出去做事了。」
「妳難道沒有話要對我說？」
「你花薪水請我來，不會是要我陪你聊天吧？而且你未免也太健忘了些，剛才你不是強調過，在你辦公的時間裡不希望有人打擾？而且我也不是如意，是不是？」
很好！他要的就是這種反應。
陳偉挑挑眉，銳利的眼睛瞇了起來，唇角泛起輕笑。
「妳在吃醋？」
「你太高估自己了吧？我為什麼要吃醋？」嘴裡是這麼說，可是心裡確實不是滋味。
「加珈……」
「對不起！董事長，我希望你稱呼我沈小姐。」她冷冷的糾正他。
他非但不生氣，反而笑了起來。
「妳知不知道妳有兩種表情很漂亮、很迷人？」
她斜睨他一眼，偏過臉不去看他。
他卻仍是一副悠哉模樣站到她面前，晶亮的眼光在她臉上游移。
「妳生氣的時候很漂亮，但是在我吻妳時更迷人！」
沈加珈沒有多想，啪的一聲，一個巴掌甩上他的臉頰。
「你──無聊、無恥、下流！」她氣得咬著牙憤憤罵道。
他把她當成什麼？
千錯萬錯，都是她的錯！如果她不曾讓他親吻過，如果她不曾為他的吻而陶醉其中，也不至有今天被他羞辱取笑的機會！
陳偉無法置信地撫著被打疼的臉頰，極力控制著怒氣。從沒有人敢對他動手，更甭說是一個女孩子！
如果眼前的女孩不是沈加珈，他發誓會毫不考慮還個巴掌回去。
可是，當他見到她強忍眼淚、泫然欲泣的模樣時卻叫他全然沒了脾氣，反倒升起了一股罪惡感。
也罷！讓她打了就打了，畢竟是他惹了她的，怪不得她；可是他是因為受不了她對他那副冷冰冰的態度才會這麼說的，難道她還不明白他的心意嗎？
最叫他氣不過的是，當他提到如意的名字時，她竟然無動於衷。
是誰說愛上無法掌握的女人是男人一輩子的痛苦？她是上天安排來克他的嗎？
「加珈，我想我是愛上妳了。」他這一番告白把兩人都嚇住了。
他們彼此瞪視著，眨也不眨一下。
怎麼會這樣？他愛她？
他是在尋她開心嗎？沈加珈的心狂跳著，她的感覺夾雜著興奮與無法置信。
而陳偉也比她好不到哪兒去。
他真的愛上她了！
愛情的產生是如此令人難以預料！
愛的本身就像一個謎，任誰都無法找到明確的答案。
「你瘋了！」
「我可不這麼想。」他不以為然的表示。
他傾身靠近她，當他雙唇輕拂她的唇，她驚愕的呆立住了！
「不行！太快了！」她驚訝得一時不知應說些什麼，退後一步，但卻很快被他摟抱住。
「不快，一點也不快！」他用沙啞而充滿感情的聲音說：「以前我也不相信會有愛情這玩藝兒，可是妳讓我相信它的確存在。」
「可是……」她的話很快被他的吻給淹沒了。
他用他的吻讓她感覺到他的無限愛意。
不知吻了多久，他才百般不舍的離開她的唇，因為他知道一旦再這麼熱吻下去，他僅存的理智會喪失殆盡。
「別告訴我妳沒有愛上我。」他的手臂仍緊緊擁著她，她甚至可以感覺到他的唇正輕吻著她的頭髮。
「我不知道！」現在她終於真正體會到什麼叫意亂情迷了。
才短短几天，這份愛來得太快，快得連她自己都不明白那到底是不是真的？
想起王裕給她的打擊，還有當她真正見過陳子超和葉紫玉那種至死不渝的愛情之後，她甚至渴望可以擁有像他們那種愛。
但是陳偉他懂嗎？他給得起嗎？
陳偉溫柔地托起她的下巴，將她的臉抬高以正對著自己。
「怎麼回事，加珈？」
「你──確定你知道什麼叫做愛？」
他沉默了片刻。
「那麼不相信我？」
「不是不相信你，而是不相信我自己。」
「我可是不輕易付出感情的！沒想到頭一次愛上的卻是一個對自己如此沒有信心的人。」他調皮又略帶嘲弄地露出一抹微笑。「我記得妳應該不是這種沒有信心的人是不是？」
她也笑了起來，不自覺地抱住他的腰，她覺得好自在、好自然。
第一次她覺得愛是如此甜蜜、喜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