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沈加珈發覺外表纖細、文弱的林如意，
正滿含敵意的打量她，
那眼光令她不寒而慄。
終於到了下班時刻。
陳偉迫不及待的將沈加珈拉進自己的辦公室。
「色狼！你又想做什麼？」她笑著搥打他。
一整天，他的眼光從玻璃窗透過來，已令她無法好好工作了。
「我發現我完了！」他故作大驚小怪的說：「明天我叫工人把妳的辦公桌移進來，否則我根本無心工作。」
「神經！」她嬌嗔地白了他一眼。
「我們去吃日本料理好不好？」
她沒有反對；只要能跟自己所愛的人在一起，就算粗茶淡飯她也能甘之如飴。
「吃完日本料理，妳有沒有想到要去哪裡？」這還是他第一次對女人如此體貼。
「我哪兒都不想去，我只想去你家看看你大哥。」
他瞬間拉長了臉，然後深深吸了口氣，彷佛在壓抑什麼。
沈加珈明白他這動作的含意──他打翻醋罈子了！
「先別生氣，我們現在先去吃飯，然後我再告訴你一些有關紫玉的事。」沈加珈準備把她和葉紫玉相遇的事告訴陳偉。
他們來到日本料理店坐定后，沈加珈將一切來龍去脈告訴了陳偉，就見他驚訝得忘了要吃東西；更因而體悟到葉紫玉和陳子超那分至情、至愛。
「現在你明白我為什麼要去看你大哥了吧？」
他為自己的小心眼慚愧得無言以對，只是執起加珈的手吻了又吻。
「加珈！我知道我愛妳三個字說多了會流於俗氣，可是我還是要說──『我愛妳』。」
即使只是如此，就已令加珈感動莫名了。
用過晚餐，沈加珈和陳偉一起回到陳家。他們一進客廳，發覺客廳里除了林淑貞外，還有林如意。
「阿偉──沈小姐！」林淑貞一見到沈加珈，馬上親切的招呼她。
「伯母。」沈加珈向林淑貞打過招呼，眼睛看向一旁的林如意。
沈加珈發覺外表纖細、文弱的林如意，正滿含敵意的打量著她，那眼光令她不寒而慄。
「如意，這位就是我剛才跟妳提過的沈加珈沈小姐。」林淑貞連忙替她們作了介紹，藉此打破沉寂的氣氛。
「沈小姐，這是我的世侄女，林如意。」
林如意倒是一副大家閨秀風範，落落大方地伸出手，十分有禮貌地微微頷首。「沈小姐，妳好。」
「妳好，林小姐。」沈加珈和她握了握手，但眼光卻飄向立在一旁的陳偉。
他並沒有察覺到兩個女孩間異樣的神情。但是林淑貞早已察覺到了，畢竟姜還是老的辣。
如果論長相、外型，亮麗的沈加珈和秀麗的林如意可以說是不分軒輊。
但是一個是好朋友的女兒，一個是兒子的救命恩人，如果真要選來做媳婦的話，還真叫她舉棋難定。
不過，從陳偉看沈加珈的眼神中，林淑貞知道沈加珈已後來居上，林如意恐怕又要步上林如萍後塵了。
看來他們陳家和林家是真的註定無緣。
「如意，妳怎麼會來這兒？」陳偉坐在兩個女孩中間的椅子，渾然不知道自己已挑起一場戰火。
對林如意，他有像對妹妹般的情感。
「我是聽說陳大哥醒過來了，特地來看看他，而且……」她瞄了沈加珈一眼，欲言又止，彷佛當她是外人似的。
沈加珈當然也知道她的用意，於是挺有自知之明的站起身對著陳偉說：「伯母，我留在這兒可能會妨礙林小姐和你們的談話，我進去看看陳大哥好了。」
「加珈，妳別多心，如意知道妳不是外人，不會介意的。」陳偉依然沒有察覺沈加珈略帶不滿的語氣。
「阿偉說的是，沈小姐，妳若不介意，我可不可以直呼妳的名字？妳也可以直呼我的名字，說不定我們可以交個朋友。」
林如意這一席落落大方的話，更凸顯了她的小家子氣，但是她又學不來林如意那和善虛偽的模樣。
「再說吧！我還是先去看看陳大哥，不打擾你們了。」
「加珈！」陳偉追了過來，想知道她突然變得急躁的原因。
「你還是去陪你的如意吧！」她低低地朝他吼一聲，跑上樓上。
陳偉實在很想跟過去，但是他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
「伯母，我想跟阿偉到花園去說幾句話，不知道您是否介意？」這是林如意第一次如此主動。
林淑貞沒有回答，只把問題丟給兒子。
陳偉根本沒有多想，不置可否的隨著林如意到花園。
一到花園，林如意突然緊緊抱住他。
「阿偉！」委屈的眼淚再也止不住地掉了下來。
她的舉動令陳偉不知所措，好久好久，才回過了神。
「如意……」
「這麼多年，你也應該明白我對你的感情。」她知道自己不主動出擊是不行了！
以前，她總是處於被動狀態，那是因為沒有一個對手可以威脅到她，但是這個沈加珈的出現，已讓她備受威脅。
她不能輸給沈加珈！哪個人不知道她遲早會成為陳家的媳婦，陳偉的太太？
就為了如此，她可以對他的風花雪月、鴛鴦蝴蝶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現在──她後悔了！
可是還不遲不是嗎？
她和陳偉有好幾年的感情，怎會輸給才認識幾天的沈加珈？！
只是，她錯估自己的魅力了。
「如意！妳別這樣。」陳偉想推開她，但她卻緊緊挨在他胸前，淚水已沾濕他的襯衫。
「阿偉，我是愛你的！這麼多年，我的心裏面就只有你一個，我不曾改變我對你的感情，你難道不明白嗎？」
他又不是木頭人，怎麼會不明白？
只是他一直不想傷害她，因為她是那麼好，好得叫他不忍心；只希望有朝一日，她能明白感情的事是勉強不得的，但是現在他才知道因自己的優柔寡斷而害苦了她。
「如意……」
「不！你什麼都不要說！」她踮起腳尖，大膽地迎上自己的唇……
※※※
陳子超一見到沈加珈，馬上以熱切的態度歡迎她。
「大哥，你覺得怎樣了？好多了嗎？」她已完全把他當成自己兄長一般看待。
「好多了，我正有件事要告訴妳。」
「什麼事？」
「我準備迎娶紫玉，給她一個名份。」他攤開手，手中的紫貝殼在月光下更顯得晶瑩、美麗。
「大哥……」沈加珈被他的深情感動得熱淚盈眶。
「她生前我無能保護她，她離去之後，我也只能這麼做。」
「大哥──紫玉她若有知，一定會很高興的。」她悟住自己的嘴，連忙轉過身背對著他，深怕自己會一不小心哭出聲。
就在同時，她見到花園中正擁吻在一起的陳偉和林如意。
沈加珈震駭的看著眼前的一幕，一句熟悉的話在腦海中縈繞著──
「……首先，妳必須記住一件事，那就是在我辦公時間，如果沒有事先約定好，我不希望有人打擾我，不過──如意例外……」
如意例外！如意例外！如意例外……
這句話陳偉早上曾交代要她記住的，不是嗎？而自己竟還迷失在他的甜言蜜語中，真是天下第一超級大傻瓜！
沈加珈緊咬著下唇，思索著事情為何會變得如此複雜；前一分鐘，她還沉醉在陳偉的柔情蜜意中，后一分鐘，他卻又無情的將她推入絕望的深淵。
她早就該知道他是不可能像陳子超愛葉紫玉一樣的愛她。
「加珈？」陳子超發現她的異狀。「妳在哭嗎？」他以為她是在為紫玉而落淚。
沈加珈吸吸鼻子，試圖將翻攪的情緒壓抑下來；她不應該為這種花心的男人落淚的。
「大哥，我突然有點頭疼，改天再來看你好嗎？」她深怕會在陳子超面前失態。
陳子超不疑有她，十分關心的看著她。
「要不要緊？我看還是叫阿偉帶妳去看醫生。」
「不！」一聽到陳偉的名字，她整個人幾乎失控。但為了怕陳子超起疑心，仍勉強露出笑容──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
「我自己去就行了。大哥！你要好好的照顧自己。」
當沈加珈一離去，陳子超心裡馬上有著不好的預感浮上心頭……
※※※
陳偉作夢也想不到林如意會突然吻了他。
在驚愕中，他馬上將她推開。
「如意，妳別這樣！我們之間根本是不可能的！」他原不想傷害她的，只是，她這番激情的表白令他心裡有股很不舒服的感覺。
一句話將林如意的沉醉炸得粉碎。
「我不相信！」她無意識的重複。
「如意！我一直把妳當成妹妹，希望妳明白這一點！」他知道這麼說會傷害她，但是長痛不如短痛，他不想讓她再盲目下去。
「我不要當你的妹妹！我愛你，我是那麼的愛你！」她心如刀割的喊著，淚水猶如斷了線的珍珠般灑落。
她是多麼的愛他！又多麼駭怕失去他……
不！她不要失去他！他只是在說氣話，他氣她不知羞恥地吻他，一定是這樣！
她用手胡亂擦拭自己臉上的淚水，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
「阿偉，我做錯了什麼？還是你在說氣話？我哪裡做錯了？我可以改！改到你喜歡為止。」愛情的力量真是可怕，此刻就算陳偉叫她去死，她都不會有半絲猶豫。
陳偉倒抽了口氣，心亂如麻。
他實在不想傷害她，他一直把她當成朋友、妹妹般，她難道感覺不到嗎？會造成今天這種局面，他難辭其咎。
「如意，妳聽我說……」他現在真像個劊子手。
她撕心扯肺地大叫道：「不！不──」
「如意……」
「你不要說了！我什麼都不要聽！」她捂著耳朵，沖了出去。
「如意，如意！」陳偉追了上去，正好和走下樓的陳子超撞在一起。
「阿偉，發生什麼事了？」他見到林如意哭著衝出去，而剛才的沈加珈也是幾乎和她一般；他們之間到底發生什麼事了？陳子超納悶著。
「大哥！等一下再和你解釋！」他向前追了幾步，突然想起沈加珈，又折了回來。「加珈呢？還在樓上嗎？」
「她剛剛說她不舒服，先走了。」
該死！陳偉懊惱地詛咒一聲，一拳擊在身後的牆上。剛才林如意吻他的那一幕，一定被沈加珈看見了，否則她不會一聲不響的就走了。
「阿偉，發生什麼事了？」陳子超擔心的問。
陳偉這會兒也不知道究竟是怎麼回事，不過他知道，所有的事全亂了！
沈加珈一定以為他在欺騙她，一定恨死他了！還有如意！天哪！他現在真是一個頭兩個大！
※※※
林如意一回到家，就將自己關在房內，任林家夫婦如何敲門、叫喊，回應他們的都只是哭泣聲。
「如意！傻孩子，有什麼事告訴爸媽，我們會替妳作主的。」林太太急得快哭出來了。
「是啊，如意！妳快開門，有什麼事，爸一定替妳解決。」林先生也急得一頭是汗。
如意是他們的寶貝獨生女兒，從小隻要她開口，他們總會想盡辦法滿足她，哪怕她要的是天上的星星。
林如意的理智已完全被羞憤所掩蓋了。
她不顧自尊心，甚至放下女人的矜持，獻出自己的初吻，對陳偉表白自己的愛意，沒想到換來的卻是如此的傷害！
她拉開抽屜取出美工刀，對著自己的手腕，毫無知覺的劃上一刀又一刀，鮮血如泉水般湧出。
迷濛中，陳偉的話一遍又一遍地在她腦海中浮現──
我們之間根本是不可能的……
我一直把妳當成妹妹……
※※※
看著亮著燈光的窗戶，陳偉一顆忐忑不安的心終於稍稍放了下來。至少他知道沈加珈回住處了。
他想進去找她，又怕她正在氣頭上，自己的出現只會惹得她火上加油至更不可收拾。等明天她氣消了，才對她解釋吧！就算負荊請罪也在所不惜。
陳偉在心中如此思量后，嘆了口氣；才打開車門要坐進去，車上的行動電話馬上響了起來。
電話那端傳來林太太的聲音──
「阿偉，你現在在哪裡？」她的聲音有著濃濃的鼻音。
「林媽媽，如意回去了嗎？」一說到如意，他心中馬上塞滿了愧疚。
「阿偉……」林太太放聲大哭起來。
「林媽媽，是不是如意──」陳偉驚覺事情不妙，心驚的問。
「如意自殺了，現在正在醫院急救，你快過來好不好……」
陳偉腦中轟地一聲，像被雷擊中般的搖搖欲墜！如意自殺了！如意竟然會想不開而去自殺，她怎麼會這麼笨！
陳偉加足油門，也不知闖了幾個紅燈而趕到醫院。一進急診室，就見到林先生蒼白著臉走向他。
「如意呢？」陳偉在心裡祈禱著，她可別出事才好！
「還在急救！」林先生眼中儘是責備。
林太太拉著他的手，泣不成聲的問：「阿偉，你是不是和如意吵架了？她如果有什麼地方惹你不高興了，你看在林媽媽的份上，千萬別生她的氣。」
「林媽媽……」陳偉此時也不知道該從何說起；他作夢也沒想到林如意竟會衝動到想結束自己的生命。
「阿偉！我一直把你當成是我們林家的女婿，你可別讓我們失望。」立在一旁的林先生語重心長的說。
「伯父……」
錢債易償，人情債難還！
他明白現在就算自己說破了嘴，他們也會像林如意一樣聽不進去的。
望著手術室的紅燈，他只有祈求上天，一定要保佑林如意安然無恙。
※※※
電話鈴聲幾乎讓林淑貞驚慌失措的跳了起來。
她的心跳快得連呼吸都變得急促。
握著電話筒的手也不住的打顫，幾乎好久好久才找到自己的聲音。
「喂！」她慌忙的應了一聲。
阿弟的笑聲馬上由電話那端傳來，十分刺耳。
「怎樣？我要的錢籌得怎麼樣了？」
「可不可以……」
「操！死婆娘！妳竟敢跟我討價還價？」
「不！我不敢！」恐懼令她的呼吸更加急促。
「不敢最好，明天早上七點，妳到火車站旁的Ｘ飯店，我在一○五四房等妳。記住！我要的是現鈔，妳不要給我耍什麼花樣，否則後果妳自己負責！」
「明天？不是後天嗎？」
「我想過了，反正差一天對妳沒什麼影響的，改明天吧！」
「可是我……」
「少在那兒啰唆，我說明天就明天！我再重複一遍，明天早上七點，在火車站旁的Ｘ飯店一○五四房。我最多等妳半個小時，妳若不來，我會去找我兒子拿的。我相信他會十分樂意見到我這個老子的！」
咔嚓！電話掛斷了。
「阿弟……」
林淑貞像一頭失去生命力的綿羊，軟軟的癱坐在沙發椅子上。
明天！她要如何去面對？像阿弟那種人，就算給了他五千萬，他就真的會善罷甘休嗎？不可能的！除非──
她突然想起什麼似地走進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