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妖界各方開始爭奪妖王之位。
一時間,妖界異常混亂,連不想介入的雷焰也被捲入,就在第三個不知死活的傢伙找上門后,他轟掉一座山以示警告。
「到底是哪個混帳說我也想參與的?」他是氣得想殺一儆百。
略知詳情的夜嵐選擇靜默喝茶,絕不涉入。
夜嵐沒跟往常一樣安撫自己,雷焰便覺有異。「夜嵐,你是不是知道什麼?」
夜嵐轉了轉眼珠,很直接地回答:「就算知道也不會告訴你。」
雷焰一聽就明白。「又是那個傢伙陷害我是吧?」
夜嵐仍是選擇靜默。
「夜嵐,你也是我朋友吧?」
「正因為是你的朋友,你就不該拖我下水。」夜嵐將事情徹底撇清,要不然自己有幾條命也不夠當他們的中間人。
「那可惡的傢伙!是腦子有問題啊,都說了我沒興趣,偏偏要拖我下水,是真的活得不耐煩找死嗎?」若非看在懷日也是夜嵐的朋友,他早就一掌給他斃命。
夜嵐放下杯子,臉色再嚴肅不過。「坦白說,我也不明白當初為何要介紹你們互相認識。」若沒當初的不智之舉,說不定現在他是快樂逍遙的。
雷焰撇了撇唇回應。「不正是那個吃飽閑著沒事幹的傢伙說要認識我嗎?」
經雷餡提起,夜嵐方想到似乎是這麼一回事,不過做都做了,懊悔也沒甩,他也只能接受這如今的局面——兩面都難以討好。
「罷了、罷了,我真同情你居然認識那種混蛋,你現在覺得我該怎麼做比較好?」若說到出主意,他可沒夜嵐那樣高竿。
「能閃則閃。」
雷焰聽了差點沒暈。「這是什麼爛建議?我雷焰何時會躲避了!」
「那就正面開打,打到你輸或是打到他們肯罷手為止。」
「那不是要我累死。」他也不太喜歡麻煩。
「雷焰,你可真難伺候。」論起這點,懷日就合作多了。有時候他還真希望雷焰與懷日的性格能互補一點,那麼他也不會太痛苦。
「算了算了,要一直打的確累人,暫時先離開戰場奸了。」他堅決認為自己絕對不是逃、不是躲,而是離開。「不過要去哪裡?」
夜嵐抿唇一笑。「去人間吧,算算時間也過去十一年了,你兒子應該也長大成人,既然你當初答應要去接他,我看這些日子,就先躲……去陪陪他吧。」
原來已經十一年了啊……在妖界甚少去計算日子,沒想到一晃眼就過了那麼久,當初那個小小的孩子不知長成什麼樣子了,突然間他還真有種吾家有子初長成的喜悅,只是他不禁也想到一點——
「夜嵐,那麼久了,你覺得他還會記得我嗎?」為了保護雷無瑕的安危,他不曾去見他一面,就是怕替他招來麻煩。
「找想應該會記得才是,畢竟那時候他是那樣不捨得你走,看得出他還挺重情重義。想那麼多做什麼,先去看看不就好了,萬一他忘了你,你不也省下一個麻煩。」夜嵐如是建議。
「就這麼辦吧!」雷焰想想也對,決定前往人間。
離開這紛擾的妖界,去看看他的「兒子」是否有如當年的期盼當個堂堂正正的人,他早就決定他這一輩子不會留下子嗣,不過有個人之子倒也是挺有趣的。
明明雷無瑕對他來說應該是個麻煩,也許讓他忘了自己是好事,但他的心底卻不希望他忘記自己。
若他這麼簡單就把自己給遺忘,那麼刻意記住他的自己又算什麼?
****
「啊——」
驚天一聲慘叫后,一隻黑色的不明妖物焚燒起來。
站在他面前的男子雙手合併,嘴裡喃喃催動咒語,妖物受制,痛苦哀號不已。
「救命!饒過我吧!我不會再殺人了,求求你饒過我吧!我真的不想死啊。」
男子清冷的嗓音緩緩逸出:「真的有心改過向善了?」
妖物朝男子下跪,再三磕頭,忍著身上的劇痛求饒,為了保住一命,要他舔男子的腳趾他也願意。「是,小的願意改過向善,絕不再胡亂殺人!饒我一命吧!」
男子見妖物似乎真有心改過,便收回法術。「好吧,上蒼有好生之德,我亦不願斷你後路。這回饒過你,希望你好自為之。」語畢,男子轉身欲走。
就在此時,妖物伸出利爪,露出狡詐的笑容,欲撲上將男子撕毀泄憤,殊不知一道黑影竄入,擋在男子面前,一掌將妖物擊斃。
一聲慘叫后,妖物立刻死去,散成黑燼。
「沒用的傢伙,真丟我們的臉!」雷焰不屑地冷哼。
且愚蠢的是,這傢伙竟敢對他兒子出手,真是不知死活,死了也活該。
不過他真沒想到他兒子竟然做了他最不喜歡的職業,變成他們妖類的敵人。真是哪行不好走,偏偏走這行,是存心跟他作對啊!
「你是誰?」望著眼前的背影,雷無瑕淡淡地問。
「我救了你,是不是該先跟我道謝?」
「我根本不需要你救,我早知道他想對我不利,本想好好折磨他的,你何必插手,你到底是誰?」雷無瑕反倒怪起雷焰的多此一舉。對於毫無反悔之心的妖魔,他的手段會加倍殘忍。
雷焰緩緩地轉過身來,「認不得我了嗎?」剛剛在一旁觀察許久,即使事隔那麼久,他依然第一眼就認出雷無瑕,他的兒子還是同樣好看。
雷無瑕絕美的容顏上毫無一絲情緒,冰冷的目光上下打量雷焰幾眼后,冷然反問:「我該記得你嗎?」
「小子,我可是你爹啊!」他居然真的忘了自己!
雷無瑕牽出一抹嗤笑。「我怎麼不知道我有爹,別到處認兒子了。」
「雷無瑕,你的名字還是我起的,難道你連我也不記得?」真是令人光火,雖然這十一年他想起雷無瑕的次數寥寥可數,但雷無瑕始終在他心底未曾忘記,沒想到這小子竟比他這隻妖無情。
霄無瑕雙手環胸,嘴邊掛著冷笑,眼神睥睨。「沒想到你還記得我的名字,我還以為你根本在一離開就忘記我了,雷焰。」
「我是你爹,你竟敢直呼你爹的名字,大不孝!」雖然這個兒子肯定會比自己先走一步,但他還是期望有個兒子讓他過過做爹的乾癮。
「笑話!我本是孤兒,哪來的爹?」雷無瑕也毫不客氣的頂回去。他可從來不認雷焰是他爹,他也不可能有個看起來沒大他幾歲的爹。
「你這渾小子!」
「少在那裡亂罵人,幸好我不是你生的,要不然像你可慘了。」雷無瑕嘴角一勾,露出一抹諷笑。
雷焰氣極,決定非出手教訓雷無瑕不可。「好啊,敢頂撞我,我今天就讓你知道你爹我的厲害!」好歹他也是個「爹」。
「就跟你說了,我沒爹,少在那裡亂認人,雷焰。」雷無瑕依然不肯退讓,執意不認雷焰是他爹。
「你這小子真是欠罵!」
「你不是我爹,也沒資格罵我。」語畢,雷無瑕隨即轉身不理會雷焰。
雷焰可沒讓人這麼忽視過,他好歹也是妖界赫赫有名的一方霸主,無法容忍被看輕。
「有種給我站住,我今天非教訓你——你給我站住。」
雷無瑕絲毫不理會雷焰,筆直往前走。
雷焰不會在人背後出手,因此迫於無奈下,他只得跟著他,邊走邊怨嘆。
真是的,他一心希望雷無瑕乖巧、聽話、懂事,可任由自己呼來喝去,沒想到他會如此任性、目中無人?
這就是他收養的好兒子,真是家門不幸!
****
走了半個時辰后,雷無瑕停在一戶人家前。
雷焰猜他住在這裡。「你住這兒?」
「嗯,你站在這裡等。」雷無瑕對他可真不客氣。他走入屋內請出一名中年女子。「娘,這位是我朋友雷焰。」
杜秋娘在雷無瑕的攙扶下走出來,看了雷焰一眼點點頭。「是你朋友啊,真難得,你也會交朋友。雷公子,小兒就多多麻煩你照顧了。」
「好說好說。」雷焰決定先靜觀其變。「大娘請叫我雷焰就可以了。」
「嗯嗯。」杜秋娘頗滿意雷焰禮貌的態度,「無瑕,今兒個就留雷焰下來用晚飯。娘先進去忙了,你們好好聊聊。」
「是,娘。」直到杜秋娘進入屋內,在雷無瑕眼神的示意下,雷焰又跟著他到遠處去。
「娘自從爹死去后,就忘了很多事情,她一直當我是她的親生兒子。我希望你別在她面前拆穿,我不想讓她傷心。」
「沒問題。」注意到雷無瑕始終板著張臉,雷焰便問:「既然你早清楚我是誰,就別一直綳著臉,我是有哪裡對不起你嗎?」
雷無瑕豎起一根手指頭。
雷焰不太理解。「啥意思?」
「你整整遲到一年。」他始終記得雷焰說好十年要來接他,但殷殷盼了十年卻沒等到人,他由滿腔的期望變成失望到絕望,最後變成氣憤。
什麼?就為了這檔事——他這兒子也未免太愛計較了吧!
「才一年而己,也不是很久啊。」在妖界,都是以百年為單位,一年不過一眨眼而已,要他去算真的很勉強。
「那你不如乾脆不要來看我算了。」一來就讓他破戒動怒,雷無瑕雙手叉腰,也不客氣頂回去。
「我來看我兒子天經地義,難道還需要經過你同意嗎?」真是的,他的兒子竟敢這麼對自己大小聲,果然是沒有他在身旁嚴加督導所導致。
「雷焰,我跟你說了,你不是我爹,別拿這個來壓我!」這十一年來,他每天都期盼著雷焰來接他的日子,一日又一日過去了,哪知一年前他的殷殷期盼最終落了空。到最後,他也不敢再奢望,只當雷焰不過是過去的回憶。
「你本就是我兒子,還跟我爭什麼?」
「那我娘是誰?」
「你……」雷焰本就不擅言詞,遇上伶牙俐齒的雷無瑕,更毫無招架能力。
可惡的雷焰害他白等一年不說,現在卻又一副都不是他的錯,那種不知反省的態度徹底激怒他,「如果你真的有將我放在心上,就會記住這個時間。既然你認為我是可有可無,又何必來呢?」
「就跟你說了不是故意,你怎麼小心眼?跟個姑娘家一樣!」
他是真心惦記著雷焰,他卻說自己像個姑娘?很好——雷無瑕冷肅著一張臉道:「嫌我小心眼,那你大可離開,當作不認識我,我不送了,再見。」
砰的一聲!雷無瑕當著雷焰的面把門重重關上,雷焰怔了怔,頭次遇上這種對待,差點不知道該如何應對,他就站在門外好半晌,破門而入不是、靜靜離開也不符他的性格,讓他十分矛盾。
不過十一年而己,他那個乖巧聽話懂事又善解人意的兒子是到哪兒去了?
「還在氣我啊?」他待在妖界本來就不曾算過日子,哪知道一眨眼十年晃過,若非夜嵐提醒,他大概會繼續忘記吧。
雷無瑕感覺得出雷焰也不是有心的,自然不再把這件事掛在心上。
「我可不是那樣小心眼的人。」
雷焰笑了,伸手揉揉雷無瑕的發。「見到我有沒有很開心?」每回面對雷無瑕,他就不自覺變得溫柔。
雷無瑕冷漠的反問:「開心什麼?」
「你以前不是很不希望我走嗎?」
「那是以前,現在我有能力照顧自己,根本不必靠任何人。」年紀小的他自然得尋求一些庇護。
「以前你是想利用我了?」他頗意外雷無瑕會這麼說。
雷無瑕朝他眯眼微笑。「很高興你終於明白。」
「你這小子!」真是不可愛。雷焰反倒還比較喜歡十年前那個小小的雷無瑕,現在這一個,真是無情無義的渾小子。
忽然,他看見雷無瑕不小心泄露出來的一絲倔強,才明白他根本還在氣自己失約;莫名的,他的心情變好了,也不想與他計較。
「罷了罷了,我好歹也是你爹,不會跟你計較這點小事情。」他伸手又想摸雷無瑕,卻被他躲過。
「我說了我沒爹,你別半路亂認兒子,你看看你的外表,生得出我這麼大的兒子嗎?」與其說是調侃,倒不如說是在提醒他這個顯而易見的事實。
在來這裡之前,雷焰也想過外貌這問題,妖的老化原本就比人類遲,他想過要變裝,但這不合他的性格,於是他還是以原來的面貌來見雷無暇,若他有存疑,他便隨便解釋一下,再不信,他只好離開。
「我相貌本就屬年輕。」
雷無瑕覷了他一眼,似是接受他這答案,沒再追究下去。「反正,我可不認你是我爹,你在我娘面前也別亂說話。」
「兒子,你在人間學得的就是這種態度嗎?」
「因人而異,對你嘛……就無需太客氣了。」
「哎呀,還是以前那個你比較可愛。」雷焰伸手將雷無瑕抱入懷裡,非常懷念過去那個讓他抱著的小子。
雷無瑕奮力掙脫,無奈雷焰的勁道大,竟讓他動彈不得,只好任由他摟著。
「怎麼十年後卻相差如此多?你到底是跟誰學壞了?」
「雷焰,你放開我。」他的聲音難掩氣憤,還有一股莫名的尷尬。
即使是杜秋娘,也不曾這樣親密抱過自己,他唯一主動抱過的也只有雷焰而己,但相隔那麼久,他對雷焰有股陌生,無法接受他的擁抱,再者他都已經成年,哪還能讓人這樣隨意摟抱。
「這裡也沒旁人,若你想撒嬌就趁現在吧,你想要什麼,爹都會替你實現。」
十一年果然太長了,對雷無瑕的成長一點都沒有參與感。就算嘴上說說,也難有為人父的感覺。
「那你還不快放開我。」雷無瑕咬牙切齒的說。
平時溫文冷漠的他,顯然對雷焰毫無招架之力,才會失去理智。
「我難得有兒子。」
「雷焰,我不是你兒子,你要我說多少次?」雷無瑕火大了,氣得大吼。
雷焰聞之,眉心略微皺著。
雷無瑕見了他的表情,方知自己的態度極為惡劣。他其實也不想這樣對待雷焰,但他的失約就是讓他氣不過。
兩人僵持不下,誰也不先開口,最後是雷無瑕先低頭道歉,「抱歉,剛剛我的態度很不好。」
雷焰緩緩笑了。「哪有做爹的會跟兒子計較呢!」
雷無瑕仍是小聲道:「明明就不是我爹……」可埋怨歸埋怨,他嘴邊卻悄悄浮起一抹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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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焰錯了,他根本不可能與雷無瑕和睦相處,就光憑他是道師這點來看,他們就是敵人,要和平相處,難矣。
「無瑕,我能照顧你跟你娘,我看你還是別當道師了,乖乖待在家裡照顧你娘好嗎?」若是讓其他妖類知道他跟個道師在一塊兒,也是件麻煩事。
「為什麼?我本來就不是想靠這個賺錢。」
「那為何偏要當道師不可?我聽你娘說,你的書法、畫畫都是一絕,何不去賣字畫為生,幹嘛要干這種吃力不討好的工作?」
雷無瑕抬起眸子注視著雷焰,冰冷地射出兩道藏有濃濃恨意的殺氣。「因為就是妖物殺了我爹,在爹的墳前,我已立誓,絕對要殺盡那些殘虐無道、四處為亂、濫殺無辜的妖物們!」緊握的拳頭清楚表達出他的憤慨與決心。
「真與他們不共戴天、勢不兩立?」
「若他們有悔改的心,那我就會將他們封住,等到他們改過向善,自然會放他們出來。上回那個妖物,我本也是欲探他的真心如何,不過結果可見,其實妖物們都是死性不改,還是見一個殺一個比較省事點!」
「不怕仇家尋上門?」
「有什麼好怕?反正最壞不過一死。」這點他倒是洒脫以對。
「不怕連累你娘?」
說到杜秋娘,雷無瑕臉上的神情明顯一沉。「娘的身體不好,讓我離不開她,要不我就更能放手去做了。」他不認為娘是他的包袱,只是誠如雷焰所言,他真的怕連累到娘的生命安危。
雷焰乘機繼續勸說:「所以我看你倒不如乘機放棄算了,趁她還在世好好孝順,免得有子欲養而親不待的遺憾。」
「你是真的在為我著想嗎?」
「我當然是在為你著想了,我會擔心你的安危,與妖物對上,你有辦法保證次次都能平安度過嗎?萬一你不幸死去,又要你娘如何活下去?」認識夜嵐之後,學不了他的全部,倒也偷了不少招。
雷焰說的,他其實都有想過,畢竟他現在是應該以娘的性命為優先考量。
「反正我也暫時不走了,就留在這裡陪你跟你娘吧。」
「真的嗎?」脫口而出的喜悅,雷無瑕來不及收同,只得立刻斂下笑容。
真是個愛逞強的小子。「當然是真的,我這妖……人向來說話算話,絕不反悔,上回不過是相隔太久不小心忘記而己,這回我可以待上很久,就讓我們好好培養父子間的感情吧。」
對於雷焰老愛當自己的爹,雷無瑕已經懶得糾正,隨他去了。
畢竟若沒遇上雷焰,他也不會有現在的日子。
他對雷焰有感激,還有一股難以言喻的情感存在。
他凝視著雷焰的五官,那樣的粗獷、瀟洒,與他記憶中的一模一樣,未曾改變過,到現在,他猶記得當時雷焰的離去讓他失落好一陣子。
也許當年雷焰解救自己只是一時好心,但對而他而言卻是莫大的恩德。他將會誓死保護他跟娘,他們是他在這世上最在乎的親人了。
約莫一會兒,雷無瑕終於開口:「好吧,我暫時放下道師一職。」
多一點時間陪娘,也能多點時間陪他。
「嗯,這才是我的好……」察覺到雷無瑕又要變臉,雷焰遂問出心中的疑惑:「無瑕,你就這麼不喜歡當我的兒子嗎?」
「我們又無血緣關係,何必攀親帶故,就當朋友何嘗不好?」
雖然有個兒子的感受很不一樣,但假如雷無瑕真不喜歡,他也不想勉強他。
「好吧,你不喜歡那就算了,就當朋友吧,你高興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