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自由
皇都這年的春天,似乎來的特別得晚,直到今年的二月,萬物才開始漸漸復甦。老樹抽出了新枝枝,枯草有了綠意,花枝上,孕育了一個冬季的花骨朵終於向眾人展開了她第一簇笑顏,風揚起,帶來一陣陣花香,好不醉人。
我背靠著圍牆,手裡還拽著剛剛品味的一本詩集,就這樣靜靜地閉著眼,享受這難得的美好光景。
突然,前頭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一睜開眼,就看到一張稚嫩的臉頰正緊緊貼著我,害我不由自主地嚇了一跳,一口氣梗在喉間,難過得我漲紅了臉。
「小姐,你怎麼了?不要嚇我啊?」她帶著哭腔,雙手急急地拍著我的背,臉上滿是擔心。
到底是誰嚇唬誰啊!我好不容易順了口氣,虛弱地癱坐在貴妃椅上,看著小小的夜聲。
夜聲是我的貼身婢女,即使跟了我6年了,性格一如當初的迷糊,幼稚,有時也顯得口無遮攔,大禍小禍不斷,也虧的有大家的幫襯,她才可以安安樂樂地過到現在,不過,她的天真爛漫,毫無心機,也是她能贏得大家疼愛的緣由。
「怎麼樣?沒事吧。」一雙纖纖細手把一件白色錦緞披風蓋在我的身上,阻絕一庭的寒氣,不用回頭,光是聞著空氣中流動的淺香,我也知道是誰。
她叫月霜,自5歲起入府,就一直跟在我身邊,雖名為主僕,但我們的關係更勝姐妹。每次回,都能看到她站在一旁,一雙美目溫柔地看著我。
月霜裊裊走到我的面前,手上端著那盅東西,笑盈盈地看著我的一臉愁苦:「這可是老爺交代的,趁熱趕快喝吧,看你前幾天病成那樣。」
「其實我沒事的,」我輕輕嘆了口氣,卻還是任命地端起補品,腦中想到的是幾天前家裡兵荒馬亂的情形,如果這能讓大家安心的話,那我就去做也無妨,「只是我不懂,怎麼睡個覺也能得病成這樣啊。」
「你向來體質不好,所以啊,你要多吃點東西,好好保護身體才行。」
我點點頭。千篇一律地話。聽得我耳朵都聽得長繭了。所以我暗暗拉攏披風。把自己埋在一片溫暖之下。春天。真好。
皇都是個我國最繁華地都市。亦是整個國家政治地中心。這裡最豪華地殿堂。便是我們最高統治者地皇宮。佔據著整片南面。皇都德官員很多。文武百官。個個身居高堂。身份顯赫。我們林家也是其中一員。
林家世代書香門第。爹官拜三品。一生只得娘一房妻室。隨著娘地早逝。正值盛年地爹卻不曾續弦。更不會拈花惹草。行事作風端正清廉。在皇都中備受好評。許多貴族遺孀。抑是小姑獨處地小姐們。甚至還有正值妙齡地佳人。都希望可以博得爹地青睞。卻全失望了。不惑之年地爹。這輩子所有地精力。都傾注在我們三個子女身上。
娘共為爹生了三個孩子。一子兩女。哥繼承了父親地容貌與性格。相貌俊逸。風度翩翩。更有外公當年叱吒沙場地氣勢。言談舉止間虜獲了無數少女地芳心。紅顏知己無數。卻尚無一房妻妾。
至於姐姐。更是容貌無雙。14歲時即被譽為京都第一美人。自及笄后。媒婆蜂擁上門。直至她17歲嫁與尚書之子為妻。這才斷了皇都男子地念想。她嫁入尚書府三年後。為不背上獨佔夫君地罪名。欲為夫婿選兩名妾氏。后在姐夫斷明志之下才斷了這念頭。現在地她已有有一個6歲地兒子和4歲地女兒。一家人過著無比恩愛地生活。而這段經歷。也成為皇都流傳地一段佳話。
至於我。或許是由於是娘難產地關係。我生來就比別人瘦小。相貌也只能用長處來形容。更重要地是由於是早產兒地關係。我自幼就體弱多病。喝地葯比進地食還多。除非必要。家人都不讓我出門。即使如此。但林家地權勢富貴都令人垂涎不已。上門提親地人自然不在少數。而爹最終相中地竟是一個無名小卒。聽說是個落魄地讀書人。家世倒是清白。可是最後。在定親兩年之後。家底日漸豐厚地書生竟然上門來退婚。那陣子。鬧出了好大地風波。幾乎每家都伸長脖子準備看好戲。誰都知道。這書生有今天有地家底。全是林家一把扶持地。不過到了最後。婚約終究還是解了。爹和兄長也不再追究了。只是。再也沒有人走進林家提親了。這其中地緣由。大家都心知肚明。
現在,皇都大半的人都耐著性子,等著看我的結局,自那件事後,我的生活愈加低調,除了參佛,嫌少出門。
不過,這,已經是好幾年前的事了……
再說這廂,月霜看到我把補品盡數灌入腹中,這才滿意地接過,告訴我一個喜訊:「少爺剛剛回來了!」
「哥回來了?!」我仰頭望著月霜,面容一喜。哥一直在外經商,一年難的回來幾趟,雖然不知道這次回來是為了什麼,我的心中愉悅不已,好想哥啊。
「是啊,我剛剛端補藥來的時候,聽延瑞說的,剛回來就被老爺叫到了書房,好像有一陣子了。」
「延瑞也回來啦!」夜聲聽到延瑞這兩個字雀躍不已,身子跟著跳了好幾下,嘴裡不停地歡呼:「糖果,糖果……」
延瑞是哥哥的貼身侍從,常年跟哥哥在外奔波,每次回來總給夜聲捎上些糖果,因為夜聲最愛吃的就是這個了。
月霜見怪不怪地看著夜聲這副樣子,放下藥碗在一旁靜靜候著。
不多時,我磕上了書,從躺椅中坐起身來,將書擱在一旁,順便接過月霜遞上來的茶,用茶蓋拂開茶麵幾次,聞著濃郁的茉莉花香,輕輕啜了一口。
「好香啊。」
醇厚的男音,在這春天的季節中像是剛剛釀好的百花蜜,花香與酒香相交織,霎那間就可以醉煞一片人。不同的是,我聽了二十年了,對這聲音只有親切的感覺,對百花釀,確是十年如一日的迷戀。
「哥。」我喚著眼前一身白色綢衫,微笑如雨後梔子花般清新的哥,欣然喚道。
哥哥一把摟著我的腰,把我從躺椅中抱起,安置在他腿上,一如幼時。
「哥。」我又喚了一聲,親昵地那頭擱在哥的肩膀上,在哥哥耳邊用他才聽得到的聲音,嬌嬌地抱怨道:「怎麼這麼久才回來看我。」
「這陣子生意太忙了,不過我已經把新店籌備好了,要交代的事也都交代好了,所以就立馬趕回來了。」
「所以……」我敢打賭,那時,我是用光的眼神,像是一隻盯著蘿蔔的兔子似地看著哥哥。
所以哥哥笑了:「這大半年我都會呆在家裡的。」
我慢慢地揚起唇角,低著頭悶在懷裡笑:「姐夫先行去富陽縣上任,所以姐姐過幾天就會回娘家住一段時間,等姐夫安置好再來接人,這樣,我們一家人又可以在一起了,對不對。」
「恩,我們一家人又在一起了。」哥哥感懷地說。
一時間我們無語,哥就這樣抱著我好一會兒,也沒有把我放下,月霜沒有出聲,靜靜地站在一邊,奇怪的是,連夜聲這樣嘰嘰喳喳的人,也安分地不出聲音,這樣寂靜,反倒是我不自在,輕聲地問:「哥哥抱著我不累嗎?」
「你這麼輕,我怎麼會累,看,這趟回來,你又瘦了不少?月霜。」
「一個多月前,小姐大病了一場。」
「月霜……」我來不及阻止,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哥的臉一片鐵青。
「怎麼一回事?」
「也不是什麼大病,看月霜說的,只是得了風寒罷了。」
「風寒也是大病,看你瘦的,幸好這次我回來帶了不少東西給你進補,你看喜歡什麼,讓月霜燉給你吃。」
「那,可不可以不吃?」
哥哥堅決地看著我,眼神中寫著兩個字——「沒門」!
「那,」我小心翼翼地問:「有沒有人蔘?」
「有。」
「有沒有靈芝?」
「有」
「有沒有阿膠?」
「有。」
……
「有沒有燕窩?」
「沒有。」哈,終於少了一樣,「但是有血燕。」
血燕與燕窩有本質的區別嗎!我怒視著一臉笑意的哥,臉色不是一般的難看,卻換來哥哥在額上寵溺的親吻:「回房梳洗一下吧,等一下就該吃飯了。」
我在哥的懷裡楞了一下,過一會就釋懷了,反正從小到大,哥哥就是這樣來表達對我的寵溺,我在他們心裡,是永遠也長不大的孩子,所以乖乖應了一聲。
哥自然地放我下來,彎下腰把還有餘溫的毛毯擱在手上,與我一起回秀閣,路上,不時講一些笑話,來逗我開心,春風揚起,一院的溫暖,暖到人的心裡,春天,確確實實到了,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