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三章 夢
黑乎乎的,濕嗒嗒的,空氣沉悶而又黏著,呼吸,好睏難……
頭頂之上,傳來的是絲竹管弦,言笑晏晏,一派祥和的聲音。地下,我獨自一人,孤零零地留在這片黑暗,倍顯凄涼。
我要上去,我要上去。我不斷重複著告訴自己,顧不得往上鑽時傳來刻苦銘心的疼痛,顧不得失敗后的遍體鱗傷,只要自己恢復一絲的力氣,就執拗地往上鑽。
可是,為什麼,為什麼我就是出不去?
力氣一分一毫在身體里流失,空氣稀薄不勘,連呼吸都是種奢侈,直到最後,我連彎一彎手指的力氣都沒。
在無聲的淚水中,我不甘地,虛弱地閉上了眼睛……
「小傢伙,小傢伙——」
似乎是有人在戳我,我不安地蠕動,要死,也請讓我死得安靜。
但顯然天不從人願,那人執著地戳著我,逼得我忍不住睜開了眼。
刺眼,好刺眼啊,我驚慌地拿著雙手遮住自己的眼睛,這,這是什麼東西!
很久以後,我才慢慢明白,這是光,隨處可見的光。
但那個時候對我而言。這是種多麼可怕地東西啊。又亮又刺眼。鋪天蓋地地包圍著我。
「這小傢伙。真是可愛啊。」前面傳來地笑聲特別地溫暖。一下子瓦解了我全部地戒心。我不由自主地偷偷撐開一條指縫。好奇地看著眼前這兩個奇怪地東西。身上顏色奇奇怪怪地。從頭到腳都是東西。但是前面那東西看起來好慈祥。好平易近人。
我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放在她向我伸出地掌心之中。那一刻。就像有一股溫泉。流進我地心窩。我地眼淚。又一次往下落。這次充滿地。是一種叫信任地東西……
我被逮到一個金碧輝煌地地方。我才知道。牽著我地手是個人。是這叫做仙境地地方。權力最高地女子。王母。
而她身後冷冰冰。對我不假顏色地那人。正是這仙境之中掌管百花地仙子。百花尊主。
我換上一身衣服。王母摸摸我地臉。還念地眼神。似乎透過我在看著另外一個人。
我拉拉她的衣服,支離破碎地叫著她:「王,母,母—母—」
她一怔,淚如泉湧,抱著我不停地叫著:「好孩子,好孩子……」
我不懂,她,為什麼要哭,只能胡亂地拍拍她的肩膀,目光一不小心對上那百花仙子的眼睛,心像是被剜了一道,好恐怖。
我無意識地抖,生物的本能,讓我不由自己害怕起這個人。
「孩子,」王母拭了拭淚,察覺到我的害怕,關心地問:「怎麼了?」
我偷偷看向百花仙子,她凌厲的目光令我再次膽怯,我僵硬地沖著王母搖了搖頭。
「那就好,孩子。」王母蹲著抱住我,指著百花仙子說道:「以後你就跟著這位仙子,她會好好教導你的。」
不,不,我好想拒絕,卻在百花仙子冰冷冷的目光下害怕地開不了口,只是那天離去的時候,我的雙手緊緊地抓住王母的衣服不放。
不要,不要離開我。
可是最後,我的手還是被掰開了……
「啪。」沾了鹽水的鞭子,即霸道又兇猛,抽在身子上,帶起血肉橫飛的聲響,我已經痛得昏過去了。
不知道這已經是第幾鞭了,只覺得現在這樣,還不如死掉的好。
可是眼前這人還不願放過我,輕輕打了個響指,一股清涼的泉水一把噴到我的臉上,硬將我從混沌之中拉了回來。
黝黑亮,布滿血腥的鞭子伸到我的下巴下,強迫抬起我的臉,百花仙子一身綵衣,纖塵不染,冰冷的雙眸充滿厭惡地望著我:「現在,這東西總該懂些規矩了吧。」
從王母那裡一回來,她立刻扇了我幾耳光,更因為衣服不小心粘上我的血,惱羞成怒下拖著我到了一件昏天暗地的房間內,抓起浸在鹽水裡的鞭子就抽,直到現在。
我無力地點點頭,竟迎頭又引來一頓鞭子。
百花仙子咬牙切齒地怒喝:「竟給我白眼,本仙非打死你不可。」
瞅了十幾下,還不解氣,卻被一旁看好戲的幾個小仙子給拉了下來。
「尊主,這東西畢竟是王母交代下來的,好歹要留口氣啊。」
「哼。」百花仙子冷笑:「只不過是個花魂罷了,連個花精都不是,還不知道是個什麼來歷呢。」
幾個小仙子笑著給百花仙子端茶遞水:「這東西,咱們留著解氣也好,平日里百芳谷缺人,就讓它做做苦活,讓它明白什麼叫規矩。」
「哼。」百花仙子品了口茶,指著我血肉模糊的樣子冰冷地說:「那你們幾個給本仙好生伺候著它。」
「是。」小仙子們盈盈笑著答應,個個眼中都閃過陰冷的目光。
我,從此過上了生不如死的日子……
水深火熱的日子,一過,就是兩百年,我從一個懵懂的花魂,已經長大成一個單薄的小婢,受著所有人的欺凌,做著最累最苦的活,甚至動不動,就任別人對我拳打腳踢。
我常常想,這種日子,還是死了得好。
那日趁著仙境大宴,我偷了個空,逃到仙境的邊緣,那裡是一望無際的草叢,株株都有一人來高,金黃色的草桿隨著風翻滾,極為壯麗。
我此行不是來欣賞風景的,我曾聽那些小仙子說過,仙境的這片草叢,隱藏著一條弱水,即使是神,落入水中也會化了元神。
而我這次的目的,正是它。
千辛萬苦,我終於是找到一條河流,河水清澈見底,波光粼粼,一排怡然自得,優雅無害的模樣,剛剛卻將我拋下的一叢草頃刻間化為灰燼。
這就是弱水了。
我跪在河邊,祈禱,只願讓我這一身,連同骸骨一起,在這裡化個一乾二淨才好。
我理了理衣衫,也就是一席髒亂的破布罷了,但我努力讓自己看起來整齊些,死,也最好死的有個樣子。
我站在河邊,心甘情願地閉上眼,嘴角帶著這第一抹笑,直挺挺地想河水倒去。
我要讓這水從頭到腳化了我的身子……
「啊……」
我突然驚醒,坐起半個身子。
旁邊那人一驚,繼而喜極而泣,歡呼叫嚷著「阿彌陀佛,阿彌陀佛,總算是醒了,總算是醒了……」。
我的頭好疼,身子也好疼,良久才看清楚,那個又哭又笑的人是嬤嬤。
嬤嬤叫了好一會兒,這才坐到我床前,雙手合什,再次喊了句『阿彌陀佛』,拿起手中濕巾幫我擦去滿頭汗水,心疼的問:「怎麼好端端的,滿頭大汗。」
我虛弱地說:「剛剛,做了個夢?」
「夢?什麼夢?」
我一頓,剛剛是做了什麼夢?
好久,我才慢慢地說道:「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