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四章 離別
生了,什麼事嘛?」我一動,全身都疼,身體像是被打傘了重新拼湊起來一樣,尤其是左邊那處胸口,我一動,就覺得呼吸好是困難。
「女官,你難道忘了生什麼事了?」嬤嬤小心翼翼地刺探。
生過什麼事嗎?我只記得跟星官一起倒在地上,聊了會天,至於聊什麼內容,後來怎麼樣了,我已經完全沒有了記憶。
所以我沖著嬤嬤搖搖頭,單是這個簡單的動作,我的頭就一陣暈眩,向後倒去,幸好嬤嬤眼疾手快扶住了我。
我不由苦笑:「在卿晏神智不清楚的時候,到底生了什麼大事?」
嬤嬤體貼地讓我躺下,幫我掖好被角,這才開始說道:「十天前啊……」
等嬤嬤說完,我長嘆了口氣:「那皇上現在是準備要怎麼處置卿晏?」
嬤嬤慌忙罷手:「女官,皇上萬萬不曾這麼想過。」
我看著窗外來回走動的影子說道:「嬤嬤可別告訴卿晏,外面那些人只是卿晏的幻覺而已。是皇上已經決定要囚禁我了嗎?」
我也注意到,現在住的屋子,根本就不是我的綉院。
「不是這樣的,皇上派這些人,只是要保護女官的周全啊。」嬤嬤怕我誤會,急忙解釋:「皇上英明神武,知道這事很是怪異。女官根本手無縛雞之力,自小也不曾學得什麼法術,怎能做出這種荒唐的事。所有這一切,根本就是那梓國的妖人做的怪。現在那妖人逃脫,皇上唯恐他還會回來加害女官,這才做此安排。」
「皇上是說卿地晏是被妖人迷惑?」
「是地。」嬤嬤斬釘截鐵地說。
「皇上是說地卿晏傷了貴人。也是出於妖人迷惑?」
「是地。」嬤嬤再次斬釘截鐵。
「皇上是說地卿晏無罪?」
「是地。」再三斬釘截鐵。
「原來如此啊。」既然皇上都這麼說了,我也就沒有什麼好說了,他已經英明神武地打點好一切。
「那皇上現在呢?」
「皇上現在……」
「皇上現在正在貴人那處。」嬤嬤猶豫的話,被推開門的那人接了口。
我驚喜地叫道:「師傅!」
只是這一動,又忍不住咳了幾聲,口中隱隱有著血腥味。
師傅擺擺手,拿著藥箱坐到我的床前:「別動了,傷著身子,我更麻煩。」
「是。」
「嬤嬤,你出去吧,我要為她把脈了。」
「是,醫官。」
嬤嬤行個禮退了出去。
師傅幫我把罷了把脈,寫了帖藥方,囑咐我說:「你身子本來就弱,這次受了這一掌,五臟六腑都收了重創。這身子不好好調養個一年半載,恐怕是好不了了。」
「是嘛?」我在心裡默念,一年半載啊,好久呢。
師傅開完藥方並不離開,坐在桌子旁把玩著水晶鎮紙,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我再不弄疼自己的原則上,小心地轉著身子,側身卧著,直到能將師傅的表情看在眼底。師傅心裡有事,這趟支開嬤嬤,顯然不只單單是為我看病這麼簡單吧。
「卿晏,你想不想出去?」師傅突然開口,溫的確實這麼一個突兀的問題。
「出去——去哪?」
「哪都好,只要離開這座皇宮。」
我心一驚:「師傅——」
師傅淡然地說:「前些天,我已經向上面提出了辭呈,這幾日就要走了。」
「不可能,皇上怎麼可能在這個時候放您走的。」且不說師傅高明的醫術,光現在貴人的情況,恐怕就容不得師傅在這個時候抽身。
「這有什麼關係。皇宮之於我,只是座空城罷了。提交辭呈,也就是做個模樣給別人看罷了。」
原來如此。
我心中有愧,明明知道太后的離開才使得師傅失去了留在這裡的理由。
師傅看著自己的藥箱,想起當初還是在柳府的庭院時,有一女子巧笑倩兮地沖著自己許願,要與自己浪跡天涯,行醫救人。
一晃就是二十幾年,而那誓言歷歷在目,仿若昨昔。
「我曾經和有人有個約定,現在,也該是實現它的時候了「
師傅原本嚴厲冷峻的臉有如初春開始消融的冰雪,漸漸印出柔和的光暈,他撫摸著空城,聲音彷彿從很遠的地方飄來似的。
「是嗎?既然如此,卿晏也不敢留師傅。」
「我這麼問,其實是想帶你一起走。你可以跟在我身邊,一邊學習,一邊救人。提高醫術最好的辦法,不是看書,不是拜師,而是救人的親身體驗。你,願意跟為師我一起離開嗎?」
離開這個話題,再次擺到我的面前。
只是現在後宮這樣的狀況,若是我一離開,這皇宮之中,恐怕短時間之內,再也沒有能和顏妃相抗衡的人。
我最擔心的是,顏國丈底下學生眾多,此次隨著皇上出征梓國的驃騎大將軍,就是他的學生之一,雖然大部分的兵權牢牢掌控在皇上手中,但顏國丈的實力到底還是不容小覷。我這一走,恐怕這後宮就成了顏妃的天下,如此一來,顏國丈在朝中的實力也會更盛。
我曾答應過太后,要將這後宮打理妥當,至少讓皇上沒有後顧之憂。
一想到如此,我看著師傅為難地開口:「師傅,我不能走。我也曾跟人有個約定,至少的我,現在還不能走——」
「是嗎?」師傅看著我,若有所思:「留下的理由有千百個,為師只希望你這理由,不要為了那高高在上的天子。世上男人有很多,唯有這一個可以不用付出一點真心,就能蠻橫地奪走所有人的心。我在這皇宮呆了這麼多年,看過兩代的帝皇,最後才現,原來這帝皇,都是一付心腸。」
「永遠只懂得索取,卻不願付出一點真心。」
「是嗎,卿晏早就想過這個了。」在我看到他與別人歡愛之前,在他帶回巫女之前,在他毫不猶豫舍掉表姐之前,在他將我擁入懷中,佔有我之前,或許更早,在那場宴會中遠遠地看了他一眼的那個時候。或許那時候看不到他的容貌,卻早有了這份感知。
只是……
「只是卿晏管不住自己的心。」
「原來你已經……冤孽,冤孽!」師傅連喊幾聲冤孽,看著我的眼神比以往冷冰冰的樣子多了幾分關懷,幾分憐憫。
愛情這個東西,付出的真心越多,受的煎熬越多。只是這桿天平,恐怕很早之前就已經失衡。
「卿晏知道,皇上對我有幾分真心。但我也看得清,皇上的真心成百上千,卿晏佔得,只是這最微不足道的一點。卿晏,懂得分寸的。」這話,我也曾說予嬤嬤聽,更多的,是一直說予自己聽:「等我將這所有的事情處理完,我也將離開,天涯海角,哪裡都好,只要,不見這人。」
「既然如此,為師也不多說了。」師傅第一次離我這麼近,修長的手指帶著藥材的清香,撫摸著我的長:「如果我有個女兒,一定也如同你這樣。」
我溫順地由著師傅動作,第一次,我覺得師傅看我的目光比看平常人多了一絲溫度。
不過恐怕,這也是最後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