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五章 起意
醒來的時候，身邊已經沒有了師傅的身影，我撐著自己想要起來，卻可怕地現四肢根本無力，重重地摔回了床上，全身骨頭叫囂一樣地疼。
「女官，小心啊。」嬤嬤按住我還想掙扎著起來的身子，幫我換了一塊濕巾：「您還著燒呢。」
「是嗎？」我摸摸自己的臉頰，的確燙得厲害。
嬤嬤嘆口氣，拉出我的手幫我擦著手心：「柳御醫離開的第二天，女官就了高燒。我再遣人去找的時候，哪都找不到。」
「是嗎，師傅神出鬼沒的，一年半載能見上一回就好了。」嘴上如此說道，心裡卻在猜測，師傅是否已經離開了吧。
「是嗎？」嬤嬤的手停了一會，接著又仔細地擦試著我另外一隻手，低著頭自言自語地說：「這些人，走的走，散的散。這皇宮，是越大越冷清了。」
幫我擦完手，嬤嬤走到臉盆旁擰了一把，放好濕巾后，向我行禮：「我下去為女官端些吃的。算起來，您已經有十幾天沒有好好吃些東西了，光靠葯撐著是可不行。」
說完，嬤嬤端著冒著煙的臉盆往外走。
「嬤嬤，」我叫住她：「我突然想吃豆腐。就是放在小爐上慢慢熬的嫩豆腐，沾著醬油吃的那種。」
「是嘛！太好了。」嬤嬤大喜，我這麼主動想要吃什麼，意識罕見：「我這就著人準備。」
「恩。」
不久之後。熱騰騰地爐子被搬了上來。上面還放著「嘟嘟」作響。用高湯熬煮地嫩豆腐。一屋子地香氣。令人食指大動。
嬤嬤命人將爐子搬到我床地旁邊。幫我支起半個身子。
火紅地爐火映在我地臉上。我蒼白地皮膚增添了一抹紅潤。嬤嬤笑笑。這樣看起來。我精神多了。
嬤嬤親手盛起小塊豆腐。在特製地醬料上蘸了蘸。移到我地嘴邊。
我咽下這香嫩地豆腐。滿嘴都是醬料清爽地味道。我大病初癒。嬤嬤為我張羅地是些清淡地東西。
「好吃嗎？」
我點點頭，很好吃。
「好吃就好，只要女官能吃，什麼東西，嬤嬤都會為你張羅。」嬤嬤見我點頭，心中的大石頭一下放了下來，能吃就好，能吃就好。
哪知這話說了沒有多久，一股噁心就直衝喉嚨，我捉住自己的胸口努力想要剋制，但是那排山倒海般的感覺，是怎麼忍都忍不住的。
幸好嬤嬤見我臉色有變，慌忙端起銅盆，我就這銅盆，將剛剛的一股腦全吐了出來，又因為久未進食，到最後只能不斷地乾嘔，連著膽汁一起往外吐。
「怎麼回事，怎麼會這樣……」嬤嬤一直順著我的後背，臉上竟是心疼，這孩子，到底還要遭受怎樣的磨難啊。
我的眼淚「啪啪」地往下掉，全身犯疼，五臟六腑全部都想擠出來似的，身上說不出來的難受。
「沒事沒事，沒事的。」嬤嬤何曾見我落淚，這恐怕還是破天荒第一遭。不過心頭也跟著難受，這年紀的女子，別人都是一副被夫君受寵愛的模樣，怎麼就她，皇上十數天來看都沒有過來看一眼，身子，身子一副快要散架的樣子……
嬤嬤一想，眼眶也有些紅了，一輩子沒有子女的她，這個時候忍不住把這脆弱的孩子當成了自己的女兒一般，抱住她的頭細細安慰。
我趟在嬤嬤的懷裡，腹中的難受慢慢好轉了些。
就著嬤嬤餵過的水漱了一下口，虛弱地喘著氣，但還是說著話：「嬤嬤，卿晏會不會變成妖怪啊？」
「你這孩子，說什麼傻話。」嬤嬤以為我只是在撒著嬌，好笑地摩擦我的手臂。
我搖搖頭，這不是無稽之談：「卿晏，現在不像是個人樣。原本還是好好的，自從那幾場大病之後，就越來越沒有模樣了。五穀雜糧，吃了就想吐，怎麼止也止不住這噁心的感覺。說不定哪一天，我就開始吃人肉，喝人血了。」
「怎麼可能，女官，你想太多了，好好休息，睡上一覺就會好的。」
「不要，不要。」我使勁地搖頭：「不要睡，不能睡，這一睡，卿晏恐怕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醒過來。我，還有許許多多的事情要做。」
「什麼事情都不重要，現在最重要的，是您養好身子。」
「不，現在才是多事之秋呢。」我腦中突然回憶起星官那個時候說的『女官，要變天了』。的確，這皇宮，正是風雲大變的時候。
「嬤嬤，卿晏記得你曾說過，太後下的那道旨意，被您收著。」
嬤嬤的手停了下來，低下頭驚詫地看著我：「女官怎麼好端端地提起這個？」
「呈上去。」
「咦？」
「將這道旨意呈上去。」
「這怎麼行，難道女官忘了當初太后的囑託了嗎，現在皇宮這樣的烏煙瘴氣，女官怎能一走了之？」嬤嬤大驚失色。
「並不是一走了之，」面對嬤嬤的詰問，我慢慢地解釋給她聽：「現在將近年關，朝廷各處忙著總結彙報，辭呈一類的，都需要等到過年以後。況且這道旨意上蓋得是太后的鳳印，到時候，恐怕還要費上好大一份折騰才行。卿晏估算了一下，這一過程，怎麼也需要三個月的時間。這時間，足夠卿晏穩定這後宮了。」
足夠我在這後宮培養出新的一番勢力，同顏妃抗衡，即使不能相抗衡，至少也能牽制住顏妃。
「女官何必要這麼急，當務之急應該是好好休養才是。現在外面的事還有我幫忙支應著。」
我搖搖頭，苦笑著看著自己如今這副模樣：「身子是我的，我知道。這身體，恐怕是撐不了多少時日了。在此之前，卿晏是一定要完成太后的交代的。」
「這是說得什麼傻話，這是說得什麼傻話。」嬤嬤不由哽咽，她怎能眼睜睜地看著她的生命就這樣慢慢消逝呢。
這不是傻話。
我覺得我的生命就像是抓在手中的沙漏，越是用力，越是容易流失，不如乘這有限的時間裡，完成對別人的承諾，至少離開這人世的時候，於人無愧。
於人無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