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六章 煙火
那一晚，嬤嬤沒有再同我說話，我也保持著沉默，安靜地等著嬤嬤做出自己的決定。
12月2o日，離除夕還有9天，離新年也就只有1o天的功夫了，這夜，嬤嬤終於開口，卻說皇都已經開始慶祝新年，今晚皇都會舉行盛大的焰火盛會，我應該出去看一看。說完她揮揮手，招來幾個宮女為我換上一套紅色的中衣，外面穿上一件月牙色的外衫，說是討喜。
我望著鏡中的自己，面無人色，一臉病態，這樣子出去，定是要嚇壞人。
我搖搖頭，看和嬤嬤忙前忙后的樣子，說著：「嬤嬤，卿晏這副樣子，還是不出去嚇人。」
「在床上躺了這麼多天，女官也該出去走走才是。」
「走走，就憑我現在這副樣子？」我費勁地舉起手，才舉到一半就頹然地垂了下去，力氣已經用盡，就是剛剛換衣服，也是像布偶一樣任由她們折騰。
嬤嬤拿起梳子一邊梳理我的長，一邊對我說：「總是外面空氣好些，女官不要擔心，我都已經安排好了。」
「那，也好——」
嬤嬤今晚對我的妝容很是用心,增增減減，足足擺弄了大半個時辰，終於是放下了梳子，看著鏡中的我，嬤嬤嘆道：「真是美極了。」
是嗎？
的確，鏡中的自己與剛剛比起來簡直是天差地別，冰肌玉骨，一點朱唇，紅色的中衫通過月牙色的外衣，少了一絲妖艷，卻將月牙色的衣衫襯得粉嫩粉嫩，連帶著我整個人看起來也亮了起來。
「嬤嬤地手藝真是厲害。」我由衷地贊道。如我這樣脫胎換骨地轉變。是尋常人做不到地。
嬤嬤僅僅抿了一下嘴。招呼來外面地兩名侍衛。就見他們推著一把加了兩個輪子地椅子過來。
輪子被打磨地很是光滑。為了讓他們能夠順暢地轉動。上面還特意打了一層蠟質。椅子上鋪傷了上好地羊絨。椅背上還特別貼心地綁著一個紫色地小枕頭。我做下去。才現枕頭恰好就墊在我地頸項。很是舒服。最重要地是。看起來單薄地羊絨下面。被鋪上了厚實鬆軟地墊子。坐上去很是溫暖。
嬤嬤又將我地雙手塞到暖和地鹿皮手套中。替我在腿上蓋上了厚厚地一條毯子。確定各個角被掩得嚴嚴實實。這才揮了揮手。後面兩個侍衛推著我往前走。而最讓我意外地。是這幢顯然是閣樓地屋子。樓梯兩旁什麼時候多出一個了斜面。一個身強力壯地侍衛就這麼拉著這輛獨具一格地椅子往下走。另外一個則抱起了我。等下了樓梯又將我放回了椅子上。嬤嬤再次跪在地上將我上上下下收拾妥當。一行人這才浩浩蕩蕩地前行。
我們一行人。除了我毫不知情去哪之外。其餘人似乎很有目標地朝一個方向前行。每個人都有條不紊。連拐彎都不曾出現任何地停滯。看到這裡。我心中似乎有根詭異地弦在輕輕撩撥。
看著一天空煙火燦爛。這個隱隱地念頭。被眼前瑰麗地景色全數震在了心底。
太美了，每一道劃過天空的煙火，都留下了及其奢華的印記，即使轉瞬消失，那一刻的震撼卻著實留在了心裏面。
「和她真象啊——」
「恩？」嬤嬤與我站在同一個高台，正撥動著前面的火盆，聽到我這句話的時候，耳邊鼓滿了大風呼呼聲和火苗啪啦啪啦的聲音，聽得迷迷糊糊的。
「這煙火，真象那聖女不是嘛。那樣傾國傾城的容貌，無論將來如何，總會在別人的心中留下驚世的回憶。她，太耀眼了——」
「女官。」嬤嬤擔心地看著我。
我輕笑，也覺得自己這股念頭甚是可笑，只是突然間覺得這煙火的奢華明艷，與那日晚宴之中眾人矚目的那人一樣，都是那麼絢爛奪目，直教人挪不開視線。
「只是些瞎想罷了，嬤嬤不必在意，」我仰望著天空，絢麗多彩的煙火將我的臉映襯得五彩斑斕，我出夢幻般的聲音：「我從未見過這樣的景緻，真象做夢一樣。」
嬤嬤笑笑：「女官是忘了吧，也對，都是十年前的事了。」
「十年前？到真是可惜了，那個時候，卿晏留在了常州過的年。「
「那倒真是可惜了。」說到這，嬤嬤沉浸在一種叫是回憶的氛圍之中：「那時候也是將近過年，皇上那時候啊，才剛剛登基。為了慶祝，太后特別為了皇上舉辦了這樣的一次盛會，地點，也是同今天一樣，選在了西邊的城樓之上，那個時候啊，人山人海，我就跟在太後身后，看著太后啊舉著手，想著大家微笑打招呼，看著皇上啊就坐在那邊，還那麼的年輕氣盛，可是這麼一眨眼的功夫，就十年了。」
韶華易逝，唯有記憶不滅。
一眨眼，就過了半個時辰，夜晚潮濕的空氣隨著西風呼呼地往空隙鑽，幾個侍衛依舊筆直地站在我身後，倒是一些宮女受不住這凜冽的寒風，凍得直直地哆嗦，嬤嬤的鼻子也凍得通紅通紅，身子雖然還站得筆直，偶爾幫我捏好被角的手，卻凍得嚇人。
看著天色也不早了，煙火盛會也漸漸步入了晚聲，我喚著嬤嬤準備回去。
嬤嬤看看四周，翹翹凍僵的嘴角，擠出個笑容看著我：「女官，你看著天色還不晚，這煙火也沒有結束，我們再呆些時候也不遲啊。」
嬤嬤這樣子，似乎是在等人。
不管是等人也好，興緻也好，我不好駁了嬤嬤這主意，也就應了一聲，不過受了傷的身子畢竟不比往昔，精神很好，身子已經倦了，眼皮也不由自主地沉了下來。
人怎麼還沒有到？嬤嬤心中有些焦急，看著時候，他也該回宮了，難道那小子沒有將事辦好？
心中這樣想著，遠處就傳來一點燈光，一開始只有一兩盞，後面越來越多，漸漸成了兩列的燈火，正向這邊走來。
來了！
不一會兒，就見這周遭的人齊齊跪下請安：「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平生。」
「謝皇上。」
眾人齊齊起身。
嬤嬤偷偷打了個手勢，兩個侍衛連忙將這把椅子轉了個圈，正對著皇上。
嬤嬤正要去扶起女官請安，卻見皇上向她擺擺手，心中一詫，低頭看去，椅中的女官不知什麼時候闔了眼，呼吸勻稱，睡得正香。
怎麼會這樣，嬤嬤心中暗自氣餒，明明之前已經計劃好了一切，皇上由歐統領領著這來，自己則帶著女官，連天公都做美，怎麼就沒想到會後一環會出在女官自個身上。
這邊嬤嬤獨自懊惱，那邊皇上卻上前幾步，居高臨下看著這人。似乎，已經許久沒有看到這張臉了，原本還沒有覺得什麼，現在這樣看著，反而一股不自覺的情緒湧上心頭，手就這麼伸到了那人臉上。
好冰，仔細看看，連死血色都沒，好端端的一個人，怎麼就成了這一副病懨懨的模樣，那日的傷，她痊癒了嘛？
那時候的記憶在眼前全都閃過，她飄飄欲仙，飛升在天的時候，她要擒住聖女，向自己出手的時候，還有，她一口鮮血，不敢置信倒下的時候，只是那個時候看得人卻不是自己，無能為力的人就是自己。
身子突然竄起一股電流，直至四肢百骸，最後湧上心頭，電光雷鳴之間，他眨了眨眼，忽略了。
皇上伸手將其抱起，低聲吩咐左右：「回宮。」
嬤嬤喜氣洋洋，歐統領也暗自舒了口氣，前些日子打了女官一掌，今晚應該是還清了吧。單公公卻皺了下眉頭，略微上前，弓著身子輕輕的說：「皇上，貴人還在寢宮之中。」
「恩？」
「皇上忘了，今晚去西城樓前，您點了貴人的牌子了。」
皇上恍然大悟，看著懷中這人，踟躕一二，轉身又放回了椅子上，脫下身上這件明黃色的披風，蓋在了椅上那人身上，揮揮手讓嬤嬤一行先走。
嬤嬤這氣得一張臉漲得通紅，卻也只能福了個身離開。
皇上站在原處，看著那一行人沒了蹤影，這才起駕回得宮。
車『嘰嘰呀呀』地被推回閣樓，嬤嬤走在身邊，眉頭蹙得老高，手下一沉，竟是我捉住了她的手。
我眨眨眼，對著嬤嬤說：「以後，不要再做這件事了。」
「女官你沒有睡？」
「這麼大的動靜，倒是也睡不著，只是，想圖個清凈罷了。」
嬤嬤一時語塞，我也沒有責難的意思，收了手沒有開口。
回了閣樓，嬤嬤將我安置妥當，臨出門吹滅燭火的時候，背對著我說：「明個，我就將太后的懿旨送去禮部。」
說罷，吹了燈，將我留在一片寂靜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