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天下被分七國,各國諸侯王佔一方,連年爭戰,百姓流沛,無家可歸者多不勝數。諸子百家爭鳴,俠客謀士紛紛崛起,遊走於七國,出謀劃策,征戰沙場。
戰火連年,百姓枉死,怨氣衝天,廟堂內的神佛空有金裝,卻冷眼旁觀,於是有人轉而祈求妖魔。上古時期,妖魔橫行,天帝派下四神鎮邪降魔,而後四神各守一方,連成一道結界,封印魔道。然而戰亂的世界,邪氣太重,封印被衝破了一個漏洞,小妖魔鑽出空隙為害人間,之後越來越多。魔非神,他們自私自利,野心報復心極大,上古被神降服后,早已恨意紮根,如今爬出地獄,自然要報復人類和神祗!
蒼去了東方神潭,呼喚出沉睡上千年的蒼龍,祈求神龍能入世降魔。蒼之族長覃愔神職在身,之所鎮守一方,便是為了降魔,所以,他應許了蒼的祈求。
然,他要蒼諾言:長伴君側。
蒼許諾。
於是二人入世后,便結伴而行。
夜風大,呼呼地吹進來,猛地被窗扇的拍擊聲驚醒,蒼摸了把臉,坐起身欲去關窗,衣擺卻叫身旁的人壓著了。
低頭凝視枕邊人。
美若虹的面容,淡似藍的髮長,削瘦修長的身子,無不獨特。嘆口氣,他緩緩抽出衣擺,輕輕地下床,關上了窗戶。
回到床上,才躺下,枕邊人便鑽進他懷中。他無言地擁住他,拉好被子,包裹住兩人。
才短短的十來天,二人竟可以如此親密?!
蒼龍之神所謂的片刻不離,竟也包括了睡眠。
「怎不睡?」濃濃的睡意聲,頭在蒼懷裡磨蹭了幾下,找了個更舒適的位置,雙手抱住他的腰,雙腿纏了上去。
幾乎無空隙。蒼苦笑。
「夜風大,怕吵著你便關了窗。」結果還是吵醒了他。
「呵……」覃愔低笑一聲。
「明日可到鄭之國。」手指不知不覺地插入覃愔的髮絲中,這樣的舉動,早已超出了男人與男人之間的禮節,但他毫不自知。
「那個國家,有邪氣蔓延。」覃愔打了個呵欠。
「你也感覺到了?」手頓了頓。
「呵……」覃愔又笑,熱氣噴在他頸間。
蒼一嘆。是啊,他是蒼龍之神,自然感覺得出!鄭之國在東方,蒼龍乃東方鎮神。
「要做停留嗎?」他問。
「有何不可?還是你想快點去青之國?」更貼近他,享受他的體溫。
蒼終於有所動作,制住了他。「請別這樣。」
「呵呵……」覃愔輕笑,撐起半身,眯眯眼道:「抱歉,我只是喜歡吸取人類的體溫罷了。」
「……」
「別皺眉。」冰涼的指尖點住他的眉心,半個身子已貼在他身上,蒼只能無奈地抱住他。東方蒼龍自上古時代便存在了,可他顯然不懂世俗綸理。
將頭靠在他頸間,覃愔賣力地吸取熱氣。「你們人類真好,有如此高的體溫。」
「為何你們沒有?
」交疊的身子,無一空隙。他無奈地抱住他,這是十日來每夜都會發生的姿勢。他,蒼之龍,竟只為貪戀他的體溫而緊密地貼著他。
「與自然可同化,不需要太多的體溫。何況,我屬水,水之冰涼,可見一般。」臉在他領間磨了磨,貼在他的鎖骨上。
真暖和,覃愔舒服的眯眼。
蒼卻哆嗦了一下。
「你會冷嗎?」問得毫不內疚。
「不是很冷。」蒼輕道。「我的忍耐力比一般人要強,所以……不會冷。」盯著床帳的眼睛有些空洞。
深黑色的眼睛里有滄桑啊!
「……是個……不愉快的過去吧?」撥開他的衣服,手掌貼在他的胸膛按上他的心臟。「你—
—」他身子一僵,按住他的手。真的很冰冷!心臟幾乎要被凍住了!
「它跳得很慢,你……沒多少活著的意志。」一語點破蒼,令他有些狼狽,眼睛有點乾澀。
「沒……沒什麼好說的,都已經過去了。」閉上眼,不想看見任何東西。這顆心,廢棄已經很久了。
「陰影,留在心裡,久了會變傷口,蜇人。」覃愔五指一抓,喃喃。
「唔——」蒼呻吟一聲,痛苦地底語。「別……別再試探我……」
黑暗中,兩人不說話了。
流動的空氣,有些冷。
***
「皇兄,皇兄,你這是為何?」華衣少年拍打緊閉的行宮之門。
實在不知皇兄為何突然將他關在行宮之內。作為皇族中人,兄弟難得有像他和皇兄這般親密的,可今早向皇兄請安時,被皇兄關押於此,令他惶恐。
「為何,為何啊?」拍門聲漸弱,少年靠著紅木門。一直……都好好的啊!難道……要像別國皇族那般,兄弟相互殘殺?
「要怪……就怪你錯生在皇家!」門外隱隱傳來陰柔的聲音,少年脊背一涼,沿著門無力地癱跪在冷硬的石板地上。
「要怪,就怪你是我的兄弟。」身在皇家,殺兄弟弒親父的事常有的啊!皇權之爭,六親不認。「因你是吾最疼愛的親弟,方禁你於此,待你不薄了啊!」
才一夜,竟變得如此之多。
少年愣愣地坐在地上,直到天黑,直到餓得頭暈眼花。睜著一雙驚恐的眼,心中的怨恨越來越濃重。
原本是親兄弟,卻為皇權,無情地翻臉。與其被囚禁於此,不如……不如死在兄長的刀下!
黑暗中,有什麼東西在蠕動,慢慢地接近少年。
當少年空洞的眼看到接近自己的東西時,驚懼地縮起身子。
「不……不要過來……」
呻吟聲顫抖,瀕臨死亡的恐懼。
『想死嗎?你真的甘心被兄長殺死嗎?』冷冷地詢問。
蠕動的物體發出「吱吱」聲。
半身躲在黑暗裡,冷汗浸濕了一身華衣,嘴唇發白,全身劇烈抖動。
「吱——」凸起圓睜著一對綠色的球狀大眼,閃動冷光,似乎在嘲弄少年的膽小與懦弱。
「不……」虛脫了的反抗毫無氣勢,全身已麻痹了。
怪物迅速蠕動,在少年驚恐地瞪視下,倏地鑽進他的手背,皮膚下驟然堆起一個巨大的疙瘩,不斷向上挪動。
「嗚——哇啊啊啊——」
恐懼而凄慘的尖叫聲在行宮內劃破天空。
***
天空陰沉,已多日不見陽光,陰風冷颼颼。
古樹臨風,墨葉颯颯。
無情的風揚起淡藍的衣袍,絞織著淡藍如絲的長發,在空中如碧波蕩漾。面如冠玉,清傲飄逸,雙眸是罕見的水藍之色,男子浮現出一抹淡然出塵的笑,仙姿風骨宛如精靈。
修長的手指一揮東方,對身邊的黑衣人道:「那便是鄭之國的皇城。」
墨發如瀑,黑衣如幕,蒼白俊美的臉滿是滄桑與憂鬱之色,他如一潭死水,似乎隨時會融入黑暗,化為虛無。黑衣男子點頭:「邪氣,正從皇城散發出來。」
藍衣之子撩了一下髮絲。「定是宮中勾心鬥角,爭權奪勢而喚出了『魔族』。」
黑衣男子無聲地嘆息,自古皇城罪惡深重,多少陰謀詭異,怨氣陰氣最重,魔族很容易侵入。
藍袍一擺,藍影飄浮半空,迎著風,髮絲在狂舞。「進皇宮吧。」
「不可強進。」
「哦?」
伸手,拉下半空中的藍影,蒼的臉上有絲無奈。「我有朋友在皇宮,可方便進出——在凡塵,莫再如此飄浮,可好?」
畢竟百姓皆是凡人,多數懼怕會異術之士,幸虧他們身處野外,他如此明目張胆地半浮空中,無人見之。
覃愔徐徐落地,貼近蒼,揚揚嘴角,道:「好吧。」要清傲的蒼龍聽話,實不容易,能被蒼勸動,實屬罕見。
檀木門緩緩開啟,一名身穿華服,手持一柄玉骨金絲摺扇,扇柄尾部系一條長長的紅色流蘇,在微風下輕輕蕩漾,華服貴公子風姿卓越地出來。一見黑衣男子,優雅地一笑。「我道是何方仙客,原來是青之國的雨師蒼皇子啊!不知皇子蒞臨寒舍,有失遠迎。」
微一作揖,蒼眉宇間的憂鬱深了幾分。「鄭之太子,且莫多禮。蒼未經通報,便私闖東宮,還請海涵。但,可否請太子殿下莫再喚區區為『雨師』或『皇子』?」
貴公子——鄭之國太子鄭丹以扇半捂嘴,呵呵笑道:「蒼啊蒼,你可真大方!
」狹長的眼一眯。「皇位拱手讓人,出走皇宮隱居深山,一去十年。但不知你又為何復出塵世?」
談話間,他引人進入大廳,請了坐。
蒼的眼裡有絲無奈。「殿下請莫再重提舊事——區區只是一個小小的隱士,不足掛齒,若不是有逼不得已的理由,區區是不會出山的。」
搖了搖玉骨扇,流蘇一陣蕩漾。「罷了,我不提便是。
」眼一轉,瞟向一旁的藍衣男子。「不知……這位公子如何稱呼?」
藍發藍眼,氣質清傲飄渺,如此獨特的人並不是現在才注意到,其實一照面就已被他不凡的容貌吸引了,但故人相見,總得先寒暄一番。
「區區覃愔。」藍衣男子淡淡地回道。
水藍的眼眸,淡藍的髮絲,是鬼方之人么?鬼方,乃西方之外邦。
「不,我並不是鬼方之人。」覃愔道。
鄭丹眼一利,晃扇子的手微顫,即而又散去眼中的陰冷。「覃愔公子……似乎不是凡人吶?」
覃愔點點頭,面對一國太子,態度未免有些倨傲。
蒼看了眼覃愔,為他的不掩鋒芒而頗為頭疼。「覃愔是蒼之族。」
鄭丹一驚。「哈——蒼啊蒼,你何等厲害,竟讓你呼喚出蒼之族?佩服,佩服!難怪覃愔公子神力無邊。」
只有東方蒼龍,才有他這獨特的容貌與氣質。今日被窺視心語,實在令人生寒。
凡人果然不比神人,便是皇族也只能跪拜神祗。
「殿下,多有得罪。」覃愔收了異能,不再對鄭丹進行試探。口裡雖說著道歉的話,但玉面上絕無道歉之意。
鄭丹也不生氣,只能苦笑一聲。
「除非魔之族現身凡塵,否則蒼之族與其它三神族是不會出現塵世的。不知覃愔公子為何涉足凡塵?」
輕嘆氣,蒼道:「實不相瞞,塵世已有魔之族猖獗。」
「什麼?」玉骨扇一合。
「我感應到鄭之皇宮中有魔之族侵入。」藍眼由淡漸深,藍發似乎發飛揚了起來。
大廳內,寂靜得可怕。
許久,鄭丹打破沉默,慎重地道:「不知二位能否留宿東宮?」
「恭敬不如從命。」蒼頷首,眼中閃爍著堅定的光。他會幫助他消除魔物。
鄭丹對上他的眼睛,緊繃的俊臉慢慢放鬆了,好友曾是一國雨師,身懷異術,加上多了個蒼之族,定能保皇宮平安無事。
覃愔把玩淡藍的髮絲,笑得空緲。
***
夜空,繁星點點。夜風吹得宮院角的墨竹颯颯作響。涼亭內,男子只披一件外衣,悠閑地伴倚亭柱,手中執一隻白玉酒杯,朝上天敬了敬,再一口飲盡。
蒼開門而出,一抬頭,便看到東方蒼龍覃愔倚靠在亭柱,執杯酌酒。開門聲引得覃愔抬眼一望,對上蒼的黑眸,他微微一笑,揚了揚手中的酒杯,示意他過來,一起酌酒。
蒼沒有猶豫,走了過去。進入亭中,在石凳上坐下,掃過桌上的瓊漿玉液。
「不愧是皇宮,美酒如雲,單是給客人喝的便是天下一絕的『秋霽煙』。」覃愔離了柱子,找了條只凳坐下,倒了杯酒遞給蒼。
蒼接過,沒有立即飲下,只笑笑。鄭丹是因為敬重蒼之族,才將醞釀了數十年宮中也不可多求的「秋霽煙」拿出來,慎重地招待他。當時,那送酒的內侍可是一臉痛惜啊。
覃愔為自己倒了一杯,細細地評味。「有千年未曾碰酒這玩意了。」
「千年?」很久啊,久到凡人轉生十多次了。「秋霽煙」入口清涼,涼爽過後絲絲甜淡,最後化為一道惆悵,繚繞不去。宮中多為寂寞之人,夜深人靜的時候,飲一杯「秋霽煙」更能應景應心情。
「這酒,勾起了我許些回憶。」覃愔臂肘支在石桌上,藍眸朦朧地望天。「吾有千年未返上天矣。」
蒼靜靜地聽著。
「千年前,天地混沌,人、神、魔共存於世。神魔擁有超然於人類的力量,兩族相爭,最後,魔族被趕去了地獄九層,神族飛天,上了九重雲霄,掌管天庭,而下界,雖然歸人族所有,可人族的命運卻操縱在神族的手中。上古時期,為了封魔,天帝派我等四神鎮守四方,一守便是千年。」話雖簡單,卻掩不去言語中的悵然。「千年,太久、太久了!久到……
快要遺忘自身是什麼了。」
寂寞啊!蒼失神地凝視覃愔柔和的側臉。這個神族,可曾後悔留在人間?
「後悔?」聽到了身邊人的心聲,覃愔轉臉面對他,藍眼微眯。「這種東西不存在神族的身上。」
被看穿心思,並不惱怒。「那麼為何魔族會從地獄里爬出來?如果有四神鎮守封印,應該……」
「四神中有一神墮入魔道了!」覃愔諷刺一笑。
「什麼?」蒼不禁一怔。四神……之一,墮入魔道?匪夷所思啊!
「遙遙無期的等待,綿綿不絕的生命,空洞,乏味,守著一方,身負重責,守封印鎮妖魔。可千年過去了,上天毫無動靜,似乎忘了四神的存在,神同樣有喜怒哀樂,有情有愛啊,漫長的等待造就了心神的空洞,很容易被魔物侵入。如我,因太無趣了,便沉睡在封印上,一睡睡了千年,若非你的呼喚,我是不願醒來的。」
沉默了會兒,蒼將杯中的酒喝完,道:「那麼,你可感應得出,是哪位……入了魔道?」
覃愔不語,只抬頭望天。天際忽然飛來一隻翔鳥,如煙般地沖向覃愔,覃愔伸手,張開五指,翔鳥沖入他的手掌,化為虛無。覃愔閉眼,讀取翔鳥帶回的信息。
蒼靜靜等候。他知道覃愔一出山,便派出式神收集信息,以便採取行動。
睜開眼,覃愔輕輕一嘆。「果然是白虎……」
西方白虎?蒼一震。竟是西方白虎入了魔道?
「白虎身帶煞氣,最容易被魔侵入內心,不過還不知他是否完全被魔化。另外,北方的玄武雖未被魔化,但顯然不甘被塵世遺忘,他稱霸一方,完全忘了神職所在。至於南方朱雀……」
「如何?」蒼雙眉緊皺。他隱居許久,不問世事,若非皇兄派人請他出山,他是不會入塵世,又喚醒東方蒼龍的。
「朱雀在南方夷蠻之地建了個『鳳凰城』,貪歡享樂了千年。」覃愔揉揉額頭,語氣頗為無奈。「這些個傢伙,盡不可靠!」
同感!蒼嘆息。
蒼龍還算好,只沉睡了千年,而其他三者……似乎都忘了自身的職責,莫怪魔族會重新入世,為害人間。
「如要封魔,必須讓四神同心協力,重新設置封印,否則,天下將大亂。」覃愔站起身,負手而立,抬頭觀天。「若在上古,要四神同心,天經地義,可千年後的現在,恐怕難如登天。」
蒼感到肩上的壓力沉重。如果連四神都無法鎮魔,那麼,魔物入世,將一發不可收拾。天下蒼生,被魔物同化,生靈塗炭,慘絕人寰。
既然他被皇兄請入塵世,應許降魔,便無退路了。曾經他被封為雨師,便是為了造福人間。
「我在去神潭之前,與天下其他三師一起商議,各去一方,拜訪四神。如今我請你入世,不知其他三人如何了。」如果真如覃愔所言,那麼其他三人怕是凶多吉少。
「其他三師?」覃愔側首一思,微笑。「焱師,雷師,風師,加上你一個雨師?身懷異術,一出生便被上天定了命運,果然,上天不放心吾四神,又派了你們下世。」
蒼一愣,不解覃愔話中意。
「還不明白嗎?你能喚醒我,並非偶然,只因你與我能共鳴,我才從沉睡中醒來。你被世人封為雨師,不是沒有依據,祭師祭天時得到神啟,天地四方將降下神人,便是你們四人。呵,上天定是知道了四神玩乎失職,才會派爾等下界吧。」
「……怎會如此?」蒼從未想過這些。他以為自己被封為雨師,不過是因為他有控水的異術。
「我早該想到!」淡藍的髮絲輕輕浮動,顯示主人波動不定的心湖。「你們應是上天的風神、雷神、火神、水神,風雷水火四司神乃四神在天上的補位,四神下世不曾上天,為求天地平衡,天帝又另封四司神守天庭四方。如今,魔族欲重返人間,天帝不得不派四個司神的化身降世,喚醒吾等四神。果然是天帝啊!」
能洞悉天機,東方蒼龍不愧為四神之首,可這天機,包含了無限的悲哀,明知這些皆是上天安排的,不得不遵從它。為了天下蒼生,為了世間和平,四神只能犧牲自身。
蒼死寂的心漸漸波動,為那淡藍之人感到心痛。
轉過頭,望進蒼哀傷的黑眸內,覃愔飄乎一笑。「你……在可憐我嗎?」
東方蒼龍需要人們的可憐嗎?
那超然於世的音容,又是怎樣的清傲啊,縱使知道自己可悲的命運,從不自憫。前途再殘酷,也絕不會輕易認輸。他是神,是蒼之族,蒼之族是高傲的一族,便是天帝降於身前,也從不下跪。
蒼閃了閃眼,迎上覃愔那清亮的藍眸,堅定了心神。
東方蒼龍何時需要人們的可憐了!
覃愔笑了,伸手摸上蒼堅定的黑眸,傲然地笑了。
***
在鄭之國的東宮裡住了半個月,不見魔物現身,身為食客的蒼和覃愔不急,主人鄭丹也不急,可宮中的一些雜人急了。
這兩個外表俊美非凡的男子,簡直是在東宮騙吃騙喝!人雜多嘴,沒幾天,宮中的主兒都知道了太子宮裡有兩名獨特的男子。說是來降魔,卻毫無動作,謠言四起,那兩人分明是太子的男寵,為怕招來風言風語,便說是來降魔的高人。可皇宮是什麼地方?怎麼可能讓魔物入侵?
太子鄭丹啄了口清茶,長嘆一聲。
「殿下,該你下了。」蒼淡淡地說。
此時,三人正在院亭里,鄭丹與蒼對弈,覃愔坐在一旁觀棋,甚是悠閑。
鄭丹搖搖手中的玉骨扇,劍眉都攏在一起了,抬眼瞧了瞧面無表情的蒼,他道:「啊,你讓一子不行嗎?我再被你逼下去,真要輸得一敗塗地了!」
蒼執黑棋,不語。這麼多年了,鄭丹耍賴的性子仍未改,對付這種人,就是什麼都不說,冷眼以對,否則他會得寸進尺。
見好友無動於衷,鄭丹轉向覃愔。「覃愔公子,你看看這死腦筋的,從來不懂得開竅,當初就是因為他太耿直,才會讓了皇位離宮出走,今次他皇兄請他入世,對付魔物,肯定也沒安好心……」
「殿下!」重重地喝一聲,蒼阻了鄭丹的話。
知道自己踩到別人的痛處,鄭丹摸了摸鼻子,轉個話題。「覃愔公子,你要不要考慮換個人?你覺得我如何?可配得上你?」
蒼手指一捏,將白子捏成粉末,鄭丹嚇得張了張嘴,不敢多言了,而覃愔含笑,搖搖頭。
鄭丹放下棋子,不顧形象地嚷道:「我認輸!我認輸!」
覃愔在蒼髮作之前,摟住了他,蒼一震,擰了眉。覃愔貼在他耳邊,藍眼望向鄭丹,一字一字清晰地說:「除了蒼,無人能配得上我蒼之族。」
傲視天下的氣勢,不容他人褻瀆,鄭丹乾笑。蒼之族果然有傲的本錢!
蒼一語不發,任覃愔摟著。
鄭丹感到自己像是多餘的,考慮著要不要起身離開。眼前這兩人,常常無視旁人做些親密的動作,超出世俗的範圍了,然而他們之間的互動,又是那麼的和諧自然。
蒼垂下眼。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蒼是推動覃愔命運,將他引向死亡的罪魁禍首!他是凡胎,可卻是天上水神在人間的化身,凡胎死了,真身不滅,頂多少一部分力量,可覃愔若毀了元神,就要灰飛煙滅了!
感應到他心中的悲痛,覃愔將手按在他心胸,道:「這裡不是空了嗎?為何還會作痛?」
蒼將自己的手覆於其上。原本心口有道傷口,可相較於天下蒼生的命運,四神的職責,這道傷口微不足道,不知何時,它合閉了,只留下一條細縫。然,面對覃愔,停止很久的心又開始跳動了,為他悲來為他憂。
覃愔低低地柔語。「我很高興你能為我釋懷過往的傷害,但我不希望自己成為你心上的另一道傷口。」
蒼轉頭,對上覃愔淡藍如水的眼,深深地陷於其中,無法自拔。
兩人「含情脈脈」,鄭丹真的覺得自己成了壁花,眼前是一幅絕無僅有的美圖,兩人的情感交流和諧得叫人妒忌。什麼時候,自己也能尋找一個心靈相通的人呢?
宮人來報,二皇子拜見。鄭丹皺了皺眉,正想說要在偏殿接見時,二皇子的笑聲已由遠而近:「皇兄好興緻啊,春暖花開,有美人相伴,快樂賽神仙啊——」
遠遠的一錦衣人優雅地踱來,鄭丹頭痛地瞪他。
覃愔與蒼對視一眼,在二皇子接近之前,二人風一般地消失了,只留桌上兩杯猶冒煙的清茶。
鄭丹咬咬牙。這兩人,真無同情心,竟然就這樣把他丟下,單獨面對這陰險狡猾的二皇子。
「咦?剛剛還看到有兩人相擁在亭內,怎麼一眨眼就不見了?」二皇子東張西望。「皇兄,你藏人功夫真厲害!是怎樣的天姿,竟然連臣弟都不許瞧上一眼?」
「二弟……」鄭丹請坐看茶,深深地望了眼自己這俊美不下於自己,聰明也不下於自己的弟弟。雖然現在他是太子,可父皇有五位皇子,五位皇子皆優秀,皇位最終落於誰身上還不一定。何況,近來,羽翼漸豐的弟弟們,開始有所動作了。
特別是這個二弟,目前是唯一個一個可與他較量的勁敵。他來太子宮有何目的?難道只為了來看一看傳言中的美人?
覃愔和蒼雖然瞬間移動消失於亭子,但他們並沒有回房,而是隱藏於暗處,靜觀。
亭中兩人表面上談笑風生,其實都在虛與委蛇,皇位之爭,不容親情。這種情景很熟悉,蒼經歷過,因為他也曾是一名皇子。
「那個二皇子……身上有股怨氣。」覃愔道。
「嗯。」蒼應道。他也感覺到了,很重的怨氣,與他隔得甚遠,都能感應到。
「或許,很快就可以查到魔物將之消滅了。」覃愔喃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