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佟喜蘭揚下蓋在頭上的喜帕,終於鬆了一口氣。被人像擺弄牽線木偶似的折騰了一整天,她現在渾身都疲憊不堪。
半啟星眸,人眼的是一片暖洋洋的紅色,紅燭輝映下,金絲滾邊的羅帳氣派豪華,錦被上綉著龍鳳呈祥的圖案,桌案上擱著各色各樣的糖果糕點,令人垂涎三尺。
她的一雙美目流轉之間,已將皇家的豪奢一覽無遺,用金碧輝煌來形容眼前所見並不為過,難怪翠紅連作夢都想來皇宮大內了。
想起翠紅,喜蘭不禁神色一黯。從今以後就是自己孤單一人,連個說說知心話的伴兒也沒有了。
「娘娘,您怎自己把蓋頭給掀了?」一名宮裝少女驚呼。這要是讓皇上進來看見那還了得?
「我先透透氣總可以吧,一會兒皇上來了我再蓋上就是。」佟喜蘭皺著眉頭央求。
宮裝少女這才注意到她那張傾國傾城的股,不由得倒抽一口氣。世上居然有這麼美的臉蛋!別說是男人,就達她這見慣美人的宮女,都忍不住要驚為天人丁。
佟喜蘭見她呆怔的模樣煞是可愛,看她的年紀與自己相仿,樣貌也算清秀,心下很是喜歡,便問她:「你叫什麼名字?今年幾歲了?」
「回稟娘娘,」少女忙跪下行禮,「奴婢名喚雪嫣,今年十六歲。」
「你起來回話吧,以後不必這般拘禮。你來宮裡幾年了?」佟喜蘭和顏悅色地問。這女孩的一雙大眼清澈如水,應是個冰雪聰明之人吧?
「奴婢十四歲進宮,原在太后的慈甯宮裡當差,此次太後派遣奴婢和其他十餘位姐妹一起侍奉娘娘。」雪嫣說到這裡便回頭呼喚著!「姐妹們,先別忙活了,出來給娘娘請安吧。」
霎時,從簾后魚貫走出十來個宮女,紛紛跪下磕頭行禮、「奴婢參見蘭妃娘娘,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都起來吧,往後大家都是自己人了,我在這兒人生地不熟的,還得靠姐妹們多多提點才是。」
佟喜蘭拿出侍郎府那套禮待下人的方法來,惹得眾宮女面面相覷。眼前的這位娘娘一點架子也沒有,看來往後的日子不會難過了。
「娘娘不用客氣,奴婢們有照顧不周的地方,還請娘娘明示。」儼然是眾宮女之首的雪嫣忙為主子樹立威信,免得下面的宮女們偷懶。
「皇上駕到!」門口忽地傳來太監響亮的叫聲。
雪嫣大驚失色,忙說:「娘娘快將喜帕蓋上。」
佟喜蘭慌忙抓起喜帕罩在頭上,屁股才搭上床沿,皇帝的儀仗便已到了棲鳳宮內。
趙哲靖醉醒醺地靠在貼身內侍常德的身上,腳步虛浮地進了喜燭高照的新房。
常德吃力地將他攙扶至床沿坐下,一邊吩咐宮女準備醒酒湯。
耳邊依稀聽得「醒酒湯」三字的趙哲靖,喃喃地說:「你們以為朕醉了嗎?哈哈,朕才不會醉呢!常德,再給朕斟滿一大杯酒。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來來來,眾卿家,今日是朕大喜之日,當盡興而歸。」
常德暗自搖了搖頭,心想:皇上呵皇上,您要折磨自己到什麼時候哦?接著,他見一旁的新人尚蓋著紅蓋頭,忙說:「皇上,您看蘭妃娘娘還蓋著喜帕呢!」
「那你趕緊把它掀了就是。」趙哲靖努力地撐開眼睛,見身邊端坐著一個頭被紅巾的女子,不由得定了定神。
「皇上,奴才怎敢掀娘娘的喜帕,她可是您的媳婦兒呢!」常德忙拿來一把黃金打造的秤,塞進趙哲靖的手裡,嘴上不斷慫恿,「聽說娘娘可是個百里挑一的美人兒,皇上您不想看一看?「
「她美不美關朕何事?朕現在只想好好睡一覺,你們都下去吧。」趙哲靖大手一揮,眾太監宮女立時退出宮外。
常德想上前幫他寬衣,卻被趙哲靖拿秤桿一指,「你怎麼不走?朕說的話你也敢違抗?」
見他瞪圓了眼睛,常德嚇得大氣也不敢喘一下,慌忙退下。
新房裡霎時靜了下來,趙哲靖斜眼看了看身旁正襟危坐的女人,不覺脫口問:「你蓋著那勞什子的東西,難道不嫌累嗎?」
察覺到皇帝傾斜過來的身子,佟喜蘭的心跳到了喉嚨口。
他接下來會做什麼?自己又該如何應付?因為害怕他的下一步動作,佟喜蘭的身體不自覺地繃緊。
趙哲靖見她像一隻受驚的小兔般躲著自己,不由得好笑。難道自己長得很可怕嗎?為何人人見了自己,都是這種戰戰兢兢的反應?
他驀地一伸手,將她小小的身子拉近自己,接著雙臂緊緊地將她箍在自己的懷裡,嗅著她發間散發的一股麝蘭氣息,不覺一陣迷醉,口中低喃:「唔,你好香。」
佟喜蘭立時紅了臉,不知道該推開他,還是任由他毛手毛腳下去,他可是手操生殺大權的皇帝呀!她又羞又急之下,不覺喊出聲來:「皇……皇上,我……我怕!」
「怕」字一出口,她才驚覺不妥,可說出去的話就像潑出去的水,再也收不回來。
趙哲靖頓感有趣,—手托起她的下顎,雖然隔著紅巾看不清她的容貌,但是手中滑如凝脂的肌膚告訴他,他可愛的妃子定是個傾國傾城的美人兒,能讓自己母后選中的女子必定不簡單呵。
他穩了穩紊亂的呼吸,以一種連他自己都覺驚訝的溫柔聲音問著:「你怕什麼?是怕朕嗎?」
感覺他抵在她下巴上的手加重了力道,佟喜蘭不知他是喜是怒。常言道:伴君如伴虎,一個不小心就會引來殺身之禍呀。自己的腦袋不要緊,要是連累了家裡,她的罪過可就大了。
「皇……上,你的手……弄……痛我……了。」佟喜蘭結結巴巴地吐著字句,感到頭昏腦脹。
下意識地放鬆了手上的勁道,趙哲靖邪氣地看著紅巾下的那張小嘴,說:「那朕換一種方式好了。」
他一低頭,猛地覆上她的嘴唇。即使隔著一層厚實的布,他都可以感覺到她的甜美、她的芳香,他忽然不再討厭母后的這個安排了。
那是什麼感覺?他怎麼可以這樣輕薄她呢?佟喜蘭還沒有適應這妃子的角色,自小被嬌寵慣的她不及細想,張嘴就咬了他一口。
趙哲靖吃痛,忙捂住自己的嘴唇,心底湧起一絲慍怒。
「你幹什麼咬人?」他可是她的丈夫!她怎麼可以如此大膽?
完了,完了!佟喜蘭知道自己犯下了滔天大禍,忙撲通一聲跪下地來,連連磕頭,「皇上,請恕……罪,請恕罪……」
見她顫慄的模樣,趙哲靖心中奇異地湧起一絲不舍,伸手想扶她起來,卻被她以手勢阻止。
只聽那做了錯事的小人兒帶著哭音說:「皇上答應饒恕了我的罪,我才起來。」
膽子倒不小,敢在皇帝面前一口一個「我」字不說,還耍無幀,他這個妃子實在好玩得緊。趙哲靖故意咳了一聲,問:「早知這樣,你剛才為何咬朕?」
「我……我是無心的。」佟喜蘭訥訥地說,因為蓋著紅巾看不到皇帝的樣貌,不能察言觀色,只好自圓其說了。
「那朕若是再親你的話,你還敢咬朕嗎?」趙哲靖故意靠近她身邊,彎下身來,動作暗示得非常明白。
佟喜蘭的呼吸頓時亂了。
趙哲靖笑嘻嘻的聲音近在耳邊,「怎麼樣?敢還是不敢?」
「不敢了。」佟喜蘭話音未落,便教他奪去了呼吸。
他貪婪地隔著紅巾,輕吮著她的紅唇,惹得她芳心大亂,一種燥熱的感覺立時層層包圍著她,令她不自覺地輕啟朱唇,發出一聲奪人心魂的嬌吟。
趙哲靖腦中突然浮現心蓮哀怨的眼眸,驚地神思一凜。他怎麼可以忘情至此?他羞愧得停下了對佟喜蘭的掠奪,一把推開她,高聲叫喚:「常德!常德!」
「奴才在。」常德應聲而入。
「朕累了,你吩咐下去,擺駕龍嘯宮。」趙哲靖努力平息著自己對佟喜蘭的渴望。
「皇上,您不在棲鳳宮歇息?」常德狐疑地看了眼跪坐在地上的佟喜蘭一眼。
「多嘴!朕想在哪裡歇息就在哪裡歇息,輪得到你來管嗎?」趙哲靖生怕他看出端倪,便沉著臉說。
一抬頭,見趙哲靖唇上有一縷血絲,常德不怕死地驚叫:「皇上,您受傷了?」
趙哲靖被他撞破了心中隱私,不由得紅了臉,「是朕自己不小心咬到的,你還不快去將娘娘扶起來?」
常德瞪大了眼,這可是自心蓮姑娘走後,皇上第一次心疼一個女子呢!
雖然不知道皇—亡和娘娘之間發生了什麼事,但常德可以肯定,那絕對是一樁好事,只是不明白娘娘為何直挺挺地跪著,他忙扶起正跪得兩腿發酸的佟喜蘭。
「娘娘,皇上准您起身了。」
「皇上不怪我了?」佟喜蘭揉著腿,驚魂未定。他剛才對她又親又咬的,明明是在生氣嘛!
「皇上為什麼要怪您呢?您又沒有得罪皇上。」常德的眼中露出促狹之色。
「怎麼沒有?我剛才咬了他一口。」佟喜蘭情急地脫口而出,趙哲靖想阻止已來不及了。
「奴才什麼也沒聽到。」常德聰明地裝聾子,很顯然剛才的猜節一定非常有趣。
見他嘴邊噙著幸災樂禍的笑意,趙哲靖忿忿地哼了一聲,轉身邁出了棲鳳宮。臨走前猶不忘對著佟喜蘭的方向,說了一句:
「你也早點歇息吧。」
佟喜蘭一等皇帝出了宮,立刻扯下那方悶死人的喜帕,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還好,她的腦袋還沒有落地!撫一撫跳得厲害的胸口,暗自慶幸躲過了一劫。
「娘娘,您還好吧?」雪婿等皇上一走,忙進來伺候。
「你怎麼還沒歇著?」佟喜蘭驚訝地問。
「娘娘沒就寢,奴婢怎敢先睡?」雪嫣一連俐落地替喜蘭脫下一身繁複的嫁衣,一邊問:「娘娘為何不留住皇上?」唉,看來皇上還是忘不了那個心蓮姑娘。竟然就這樣放著如花似玉的美人兒不疼,寧可落個孤枕寒食。
「他走了才好呢,我幹嘛要留下他?」佟喜蘭眉頭一皺,一想起他狂肆的擁抱,心兒L就撲通撲通地跳個不停。「娘娘?」雪嫣震驚莫名地看著佟喜蘭,不知道這位娘娘的心思是怎麼轉的,一個女子進宮來的目的,難道不是努力博取君王的寵愛嗎?怎麼跟前這位娘娘卻反其道而行呢?
「有什麼不對嗎?」見雪嫣一臉的不贊同,佟喜蘭好奇地問。
「奴婢斗膽,敢問娘娘進宮來是為了什麼呢?」雪嫣認真地問著一臉迷惘的佟喜蘭。
「你當我願意進宮來呀,還不是家裡逼的。」佟喜蘭苦著一張小臉。
「逼?難道娘娘嫁給皇上並非心甘情願?」雪嫣無法理解俊美無遺的皇上竟吸引不了娘娘的視線,莫非娘娘的心中另有所屬?
「你想到哪裡去了,我只是害怕有朝一日,自己成了瓣著指頭過日子的白頭宮女,那就慘了。」佟喜蘭戲謔地說道。
「娘娘麗質天生,皇上一定會喜歡您的。要是娘娘能為皇上生下一男半女,娘娘還擔心自己會變成白頭宮女嗎?」雪嫣眉飛色舞地描繪著太好的前途,說得佟喜蘭一愣一愣的。
她連皇帝的臉都沒看到,又如何奢望他的寵愛呢?而且他似乎脾氣不太好。她不得不承認,自己真有一點怕他。;
月影西斜,銀光籠罩著清冷的棲風宮,誰能想到蘭妃娘娘竟是獨自一人度過了她的新婚之夜。
不過,佟喜蘭倒覺得無所謂,皇上多情也罷、無情也罷,只要他不來冒犯她,她可以和他一輩子相安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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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宮一個月來,皇帝再沒踏進棲鳳宮一步,這使佟喜蘭放鬆了戒備。
皇帝不來最好,這樣整個棲風宮就是她的天下啦!盪鞦韆、踢毽子、鬥蟋蟀……喜蘭玩得不亦樂乎。
這日,佟喜蘭又和宮女們放起了風箏。
一段時日下來,眾宮女已慢慢摸熟了這位娘娘的脾氣,只要能玩,任何驚世駭俗的事她都做得出來,因此棲風宮裡四處可見各色各樣的風箏,有蝴蝶、蜻蜓、貓頭鷹,甚至還有一條可怕的黑色蜈蚣。
趙哲靖信步走來,望著棲風宮的方向失了神。最近他老是心浮氣躁的,什麼事都提不起興緻來,老想著她不知道過得好不好?
一陣銀鈐似的笑聲傳來,驚擾了他的神思。他舉目一望,只見棲風宮的上空飛舞著各色各樣的風箏。、
奇怪,是誰這般大膽,敢在皇宮大內放起了風箏?
一定是那個小東西。一想起她,他的唇邊不自覺地展現一絲寵溺的笑意。
也罷,既然母后責怪他一個月來未曾臨幸她,那麼他現在去看看她,也是合情合理的。
「常德!」趙哲靖輕喚身邊的內侍。
「奴才在!』常德急忙應著。
「傳朕旨意,擺駕棲風宮。」趙哲靖主意一定,便迫不及待她想飛到伊人身邊,一睹她的廬山真面目。
「皇上終於想通啦!」常德心中嘆息。對還位蘭妃娘娘,他也是好奇得很呢!聽別的宮女、太監說,這位娘娘待人和氣、頗得人緣,而且美艷不可方物,就是玩心重了些。
身為皇上的貼身內侍,他實在不忍看著皇上為情困擾一生,因此私心裡,他還是希望這位蘭妃娘娘,可以讓皇上從往昔的陰影中解脫出來。想至此,他便提高了嗓子喊:「皇上有旨,擺駕棲鳳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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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喜蘭手舞足蹈地放著風箏,好不得意。現在她的鸚鵡風箏飛得最高最遠,半空里就只見一個黑點了。忽然風向一轉,她急忙收線,可惜最終還是遲了一步,那隻風箏飄呵飄呵,居然掛在了一棵棗樹上。
「雪嫣!我的風箏掉在樹上了,快幫我一把。」佟喜蘭急得滿頭大汗,這可是她花了三天才完成的傑作,也是所有風箏裡頭最漂亮的一隻呢!
「娘娘,您別急,我去找梯子來。」雪嫣忙把手中的蝴蝶風箏一扔,轉身去找梯子。
這時風大了起來,風箏線被一股大力一扯,頓時斷了。
眼看美麗的風箏就要被風次走,佟喜蘭——急,立刻將娘娘的威儀拋得一乾二淨,捲起袖管,使出看家本領,輕輕鬆鬆地爬上了樹。
一群宮女驚得瞪大了眼,一口大氣也不敢喘。
趙哲靖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的情景——這到底是什麼地方?是宮裡還是民間?
眾宮女一見他,嚇得魂飛魄散,連忙跪下地來,驚呼:「皇上!」
「拿到了!」佟喜蘭興高采烈地大喊一聲,渾然不知眼前突變的狀況,隨手將鸚鵡風箏往下一扔,「雪嫣,接著!」
趙哲靖下意識地伸手接住風箏,正欲喝斥,卻見這個「膽大至極」的女子正轉過頭來,兩人的目光恰好對了個正著。
那是人間的精靈,遠是天上的仙子?一雙含瞠帶怨的星眸彷彿會說話似的,嫣紅的小嘴微張、散發著致命的誘惑,趙哲靖怎麼也想不到佟喜蘭會這麼美!
佟喜蘭目不轉睛地盯著眼前這個瀟洒不羈的男子——他俊美的面容帶著一絲戲謔,深不可測的眼底透著致命的吸引力,抿緊的薄唇彰顯出危險的氣息,渾然天成的傲氣凜然生威。
「皇上駕到!」常德見情勢不妙,忙出聲示警。
什麼?他就是皇上!佟喜蘭一驚,重心一個不穩,身子便直直地往地面摔了下去。
她原以為這下肯定會摔個半死不活的,不料竟跌入一具寬闊溫暖的胸膛里。
趙哲靖抱著這似曾相識的軟玉溫香,見她嚇得花容失色,心中泛起一絲不舍,不由得柔聲安撫她:「別怕,有朕在你身邊,你絕不會有事的。」想到她差點香消玉鄖,他不禁心驚膽顫,絕不容許這樣的事情再來一次,「你以後可不許再爬樹了,知道嗎?」
佟喜蘭如夢初醒地半啟星眸,羞紅了臉,「你……你快放我下來。」
趙哲靖當下微微一笑,在她耳邊低語:「等朕抱夠了,自然會放你下來。」言罷他雙臂一緊,抱著她向寢宮走去。
眾宮女太監面面相覷。這是他們的主子嗎:記憶中,似乎從來沒有一個女子,可以得到主子半點的恩寵,更何況是這樣的輕憐蜜愛。
佟喜蘭卻是左右扭動,一心想掙脫這個輕薄男子的筵制。
趙哲靖見她羞紅了粉臉,樣子更添幾分嫵媚,一時心旌搖動,他情不自禁地低頭吻上了她花瓣似的紅唇。
三年了,從沒有一個女人可以像她這樣撼動自己的情緒、左右自己的喜怒,就連心蓮也不曾激起過如此的心緒。怎麼會這樣?自己竟然對一個認識不久的女子,起了這樣驚心動魄的反應?
想到心蓮,趙哲靖的身子一僵,熱情倏然冷卻,雙手不由自主地放鬆。
佟喜蘭立即乘隙掙下地來,蹬蹬蹬連退三步,手撫紅唇,瞠怪起他來:「你……你為什麼動不動就咬人?」
趙哲靖聞言,被她的控訴惹得哭笑不得。
「你就是佟喜蘭?」趙哲靖忽然想起尚未確認對方的身分,雖然心下他早已知道她就是自己新納的蘭妃。
「唔。」佟喜蘭點點頭,算是回話,並未行禮。雖然進宮多日,可那些繁複的禮儀她一學就頭大。
趙哲靖濃眉不禁上揚,接著莞爾一笑,「難道沒人教你宮裡的規矩嗎?」
佟喜蘭以為他要追究方才自己爬樹的事,忙咚地一聲跪下,認真地坦承自己的錯誤。
「剛才是我一時情急,所以才會爬樹的。我保證以後再也不敢了。你就大人不計小人過,好不好?」她使出以前對付父母的法子來,嬌憨地央求著,甚至還習慣性地像抱住老爹的腿般,抱住了趙哲靖的腿。
趙哲靖覺得好笑。身為皇帝,每天所見的不是諂媚奉承,就是卑躬屈膝,幾曾有人像她這樣八爪魚似的抱住他不放?
「起來吧,朕不怪你就是了。」趙哲靖實在拿她沒轍,這麼嬌貴的人兒他也不忍苛責她。
「真的?」以為不是一頓臭罵就是一場受罰,想不到這麼容易就過關了,佟喜蘭喜不自勝地站起身來。
「嗯。」趙哲靖看著她純真的笑靨,不覺痴了,
察覺兩道灼熱的目光凝視著自己,俾喜蘭頓覺心如鹿撞,不由得臉飛紅霞,囁嚼著說:「我去泡杯茶給皇上吧。」
她正想轉身離開,卻被趙哲靖大手一攬,抱坐在他的腿上。
趙哲靖面色一沉,問:「泡茶的宮女何在?」
雪嫣在門外聽得,忙跌跌撞擅地小跑步進來、跪伏於地,說:「奴婢雪嫣參見皇上。」
「你們棲風宮的茶需要娘娘親自動手嗎?」趙哲靖不動聲色地問著。
「奴婢不敢。」
趙哲靖眯了眯眼,看她有點面善,便問:「你原在哪個宮裡當差?」
「啟桌皇上,奴婢早先在慈甯宮當差。」雪嫣嚇得聲音發顫。
「難怪朕覺得你有些面熟,原來是太後身邊的人。這次朕就不怪罪你,不過下次你們若再偷懶的話,朕可就不客氣了。」
「奴婢謹記皇上教誨,奴婢這就給皇上泡茶來。」
「蘭兒?」見佟喜蘭皺著眉頭,趙哲靖問道:「你好像不太高興朕教訓你的丫頭,是嗎?」
佟喜蘭努力擠出一絲笑容,回道:「皇上是叫我嗎?」
「當然,這屋裡除了朕和你之外,還會有誰呢?」趙哲靖笑嘻嘻地伸指一彈佟喜蘭的粉臉,神態親呢。
佟喜蘭難忍羞澀,一張臉頓時紅得像關公,嘴裡咕噥著:「皇上說話的時候都是這樣動手動腳的嗎?」
「哈哈!」趙哲靖一怔,隨即開懷大笑。有意思,他的妃於對他的親近似乎頗有微調!「你身為朕的妃子,難道就不想要朕寵愛你嗎?」
「皇上是一國之君,理當愛民如子,豈能沉湎於女色之中呢?」佟喜蘭自以為說得合情合理,豈料引來一陣更大的笑聲。
趙哲靖算是服了這個小女人,這麼冠冕堂皇的理由,虧她想得出來。
「照你這麼說來,朕該離女人遠遠的,那樣才不會被人冠以昏君的罪名嘍?」趙哲靖忍不住調侃她。
「也……不是……這麼說,反正……反正……」佟喜蘭自覺理虧地低下頭去。
「反正你現在坐在朕的腿上,朕看你也挺受用的嘛,怎麼?不捨得下來?」趙哲靖在她臉上輕啄一口,接著靠在她耳邊低語:「今晚朕留下來陪你,如何?」
話落趙哲靖驀地低頭吻住她。他戀上了她的青澀、她的欲拒還迎,他不斷地加深這個吻,直到一道清脆的杯碟破碎之聲傳來。
雪嫣驚恐地看著眼前香艷的場面,不知該進還是該退,不由得愣在那裡。
「該死的!」趙哲靖懊惱地低咒一聲。
佟喜蘭趁他分神之際忙跳離他的懷抱,避得遠遠的。
「皇上,奴婢該死,驚擾了皇上,請皇上恕罪。」雪嫣磕頭如搗蒜。
趙哲靖看了看佟喜蘭關心的神色,假裝厲聲問著:「朕有傳你嗎?」
「皇上,奴婢是來給皇上送茶的。」雪嫣哭喪著臉。
「如此說來,是朕錯怪你了,既然你是送茶來的,那麼茶呢?」趙哲靖強自隱忍住笑意,看著佟喜蘭的臉色一會兒紅、一會兒白。
「茶?奴婢剛才不小心……打翻了。」雪嫣心中暗叫一聲苦,今日小命體矣!
「是嗎?」趙哲靖好整以暇地整了整龍袍,「蘭兒,你是棲鳳宮的主子,你說該如何處置她呢?」
佟喜蘭不由得犯了愁。雪嫣根本沒錯,她怎忍心處罰呢?就算雪嫣有錯,但念在她對她悉心照顧的份上,她也不會責怪她呀,這可如何是好呢?
「這……」佟喜蘭秀眉微蹙,突地靈機一動,「就罰她清掃棲鳳宮一個月,怎麼樣?」
什麼?這也叫處罰?這本來就是宮女分內的事。趙哲靖無奈地看著興奮得像個孩子似的佟喜蘭,有點哭笑不得。
「皇上,你就算不顧念我的情面,也應該顧念太后的面子吧,雪嫣可是在慈甯宮當過差的。」佟喜蘭做著最後的努力,老天保佑這招靈驗。
趙哲靖暗笑,連太后都搬出來了,他這個太后的兒子也只好順勢答應了,「也罷,看在蘭兒的面子上,朕就饒了你,下去吧。」
「謝皇上不罰之恩。」
「是娘娘慈悲為壞,你該謝的人是她。」趙哲靖朝佟喜蘭眨眨眼,意思很明顯,你欠我一個人情!
「謝娘娘。」雪嫣誠心誠意地給佟喜蘭磕了個頭,這才起身退下。
玩笑不能開得太過火。趙哲靖一斂心神,語氣頓時嚴肅起來,「看來棲鳳宮的香茶朕今天是無緣喝到了。蘭兒,朕還有奏章待批閱,你就早些歇著吧。」
佟喜蘭忙跪下地來,口中稱道:「臣妾恭送皇上!」這是她唯一記得的宮儀,今日總算派上了用場。
趙哲靖一愕,笑出聲來,「真是難得,朕還以為你什麼宮儀都不會呢!」
他緩緩走近她身邊,瞅著她嬌媚的臉蛋問:「你真的不想朕留下來陪你?」
皇帝被妃子拒於門外,他應該是頭一個吧?可他又不想強迫她,他要她心甘情願地把自己交給他,他相信這一天應該不遠了,因為他趙哲靖想要的女人,從來沒有得不到的,除了心蓮。唉!怎麼又想起她來了?
佟喜蘭見他舊話重提,不由得大急,「皇上,國事要緊,我有雪嫣陪著就行了。」
「在你眼裡,朕還不及一個宮女嗎?」趙哲靖的自尊心大感受創。
如果皇上執意要留在棲鳳宮,我也沒什麼意見。」佟喜蘭無奈地垂下眼,既然已進了宮成為他的妃子,那麼遲早她都會是他的人。
趙哲靖抬起她芙蓉似的臉,以一種近乎起誓般酌口吻說:「總有一天,我會讓你心甘情願地成為我的人。」他第一次沒有自稱「朕」,而是破天荒地用了「我」字。
看著他深邃的跟眸,佟喜蘭頓時芳心大亂。池是認真的,她不知該喜還是該憂……
常德滿心以為皇上今夜必定會留宿棲風宮,因此這會兒正在側殿內打瞌睡呢,一聽皇上要擺駕御書房,他不由得暗自奇怪。
看皇上剛才對蘭妃娘娘的熱乎勁兒,應該是很喜歡蘭妃娘娘才對呀,那為什麼今夜不留宿在棲風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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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送趙哲靖的龍輦走遠了,佟喜蘭這才如釋重負地站起身來。
對於他的喜怒無常,她實在疲於應付,看來她無拘無束的日子就要告一段落了,接下來他會怎麼對待她呢?
「娘娘,您為何不挽留皇上?」雪嫣不知何時出現在她的身邊。真搞不懂娘娘的心思,這麼難得的機會也不好好把握,唉!
「腳長在他身上,我也沒法子。」佟喜蘭故意裝糊塗。如果讓雪嫣知道皇上是被自己轟走的活,她不數落自己才怪。為了耳根清凈,只好撒個小謊嘍!
讓她心甘情願地成為他的人,他是這樣說的?佟喜蘭臉上不由得泛起一絲紅暈。事實上,她對他也不是無動於衷,只是對於也突然的寵愛,她實在有點不知所措。
見娘娘突然緋紅了俏臉,雪嫣似乎有些明白了,不禁抿嘴一笑,「娘娘是怕皇上不懂憐香惜玉吧?」」
「啐!佟喜蘭被她一語道破心事,不由得害躁起來,「好你個不知羞的小妮子。皇上懂不懂憐香惜玉你倒知道了?」
「好娘娘,您就別為難奴婢了。」雪嫣情急地替自己澄清,「奴婢是想,皇上可以為一個青梅竹馬的知己,清心寡欲了三年,可見皇上是個重情之人。娘娘冰雪聰明,毋需奴婢多費唇舌吧?娘娘麗質天成,若得皇上垂青,還怕他不把您當寶似的捧在手心裡?」
「你這丫頭,難道你是皇上肚裡的蛔蟲?知人知面不知心。自古君王無情,『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連唐玄宗這樣多情的皇帝,最終也可以棄楊玉環於馬嵬坡而不顧了。」
佟喜蘭輕撫著自己的唇瓣,那上面似還殘留著他的氣息,不知為何,從不識愁滋味的她,今日竟有點患得患失,「就算他真是多情種,那也不是為了我。」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蓮姑娘已經是皇上的過去,娘娘只要真心真意地對待皇上,皇上必然會為您傷心的。」雪嫣想起剛才皇上擁吻娘娘的表情,就知道皇上已然對娘娘動了真情。
「好啦,我們不提皇上了。」佟喜蘭轉開話題,「來想想明天我們玩些什麼有趣的玩意兒吧!不如我們去御花園釣魚?」
雪嫣嚇了一跳。上御花園釣魚!?這樣的點子娘娘也想得出來,她真不知她的心臟還能支撐多久?雪嫣不由得替自己悲哀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