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三年後,彬城。
一場夜雪將整個彬城裹在一片銀白之中。雪地上有道暗紅的影子飛快地掠過街心,折向後街一個僻靜小院落。
「了不得了、了不得了——」暗紅影子撞開院門,慌慌張張地穿過小院向內屋狂奔。還沒到門邊上就一個趔趄,砰然倒地,逗得坐在門口邊嗑瓜子的女孩笑出淚來。
「阮四娘,又有什麼事了不得了?是東邊王員外娶小妾擺了流水席,還是菜市口的張鐵嘴算命算出個貴人來?」女孩兒吐掉口中瓜子殼,拍拍手。雞毛蒜皮的事她都要大驚小怪半天,虧她活了這把歲數!
「哼,這回我可說的是正經事。你趕快叫你姐收拾收拾包袱,逃命去吧!」阮四娘坐在地上一面揉著腳踝一面哼哼道。
燕雙雙翻了個白眼,口裡連打幾聲嘖:「人老了是摔不得的。您老人家大雪天的沒事就在家待著吧,出什麼門呀。這不,摔糊塗了不是!」
老太婆還在地上大叫:「喂,我說正經的呀,死丫頭你倒是豎起耳朵聽好了。是衙門放的話:王師爺昨晚被人給宰的,據說是一個二十上下的年輕姑娘乾的,所以今天城中所有年紀相符的姑娘都得到衙門裡去接受盤問,不去的當兇嫌論處。你別忘了,你跟你姐是什麼身份……」
「您說什麼身份?」
阮四娘眼前一晃,一個人影已經俏生生地站到她跟前,淡淡地道:「咱們都是本本分分的賣藝人,您老人家說什麼身份?」
阮四娘被那人一呵斥才知道說錯了什麼話,趕緊以手掩口。
眼前這女子名喚燕蘊詩,以前是個跑江湖的賣藝人,幾年前到了彬城落腳。半年前阮四娘把房子長租給她姐妹倆時,她就知道她們的身份。朝廷容不下江湖人,她阮四娘知道,但她更知道,收留來路不明的江湖人會有什麼樣的下場。
阮四娘暗忖:現在不是和她們較勁的時候,得趕緊勸這一對姐妹離開避避風頭,免得連累了自己才是正經事。不想她這廂念頭剛起,門外忽響起一陣叩門聲。聲音不大,卻響得不是時候,震得門裡人全都心上一緊。
「糟了糟了,說來就來了。」她跺了跺腳,顧不得再和燕氏姐妹磨嘴皮子,一溜煙躲回自己屋。
燕蘊詩一蹙眉,剛欲邁步上前,卻被燕雙雙扯住,只聽她大聲吼道:「誰啊,大清早的就跑來搗蛋!」過了一陣子,也不見門外有何動靜。姐妹倆正大感奇怪,忽然,一聲輕笑自牆外飄來,「燕家人竟如此待客?」
說話的人聲音清朗而富有磁性,聽得燕蘊詩心頭一動。燕雙雙則已搶先一步衝上前,打開門閂。
「嘩」的一聲,木門迎風頓開,漫天飛雪從門洞中捲入,立刻沾了她滿頭滿面。一位身披紫貂裘的英俊男子,左手持傘,右手挽一巨型背囊立於當門,見到燕蘊詩未語先笑,「姑娘就是如此答謝柳某的救命之恩嗎?」
「柳公子?」燕蘊詩一愣,原本眉目間的寒意瞬間消融,趕緊迎上前兩步,「怎麼會是你?!」
「『柳公子?』」那人一愣,再將此稱謂重複一遍,接著點了點頭,嘆道,「三年不見,連稱呼也生疏了!」
「我……」燕蘊詩感覺臉上微微發熱,怔怔地望著那人,突然說不出話來。
那人卻抿唇一笑,別有意味地看了她一眼,柔聲道:「不請我進去說話?」
「是……請進。」
燕蘊詩將那人引進自己的房間,又取來掃帚掃去各自身上的雪泥,吩咐燕雙雙燒水泡茶招待。待一切收拾停當,那柳公子將背囊擱到八仙桌,坦然就座。燕蘊詩方上前兩步,向那人盈盈一拜,口裡道:「一別三年,想不到公子會找到這裡。方才是舍妹魯莽了。」
柳公子趕緊雙手一托,阻止她下拜,嘆道:「你變了!」
見她不語,又不肯起身,於是頓了一下,正色道:「我今前來,也是有事相求,萬不敢再受、再受姑娘如此大禮!」
燕蘊詩看著握住自己雙臂的那雙手——那雙手膚色瑩白細膩,十指纖長柔軟,長在這八尺男兒身上卻煞是好看,亦看得她一時間感觸良多。
三年了!她已經三年沒有得到他的任何音訊!
那日里她和他連一句道別的話都不曾說就分了手。自那以後,他整個人就像是眼前這茶蓋碗上灑落的水珠子,一瞬就憑空蒸發,沒水影兒,甚至嗅不到一絲水汽。卻待她心如止水時,他偏偏又出現在她眼前。那若無其事的樣子,讓她好不迷惑。
「沒有公子當年仗義,就沒有燕蘊詩今日之生。公子有事相求,我自當萬死不辭!」燕蘊詩自地上起身,一雙鳳目片刻不曾離開那人的身。這番話說得情深意篤,當中微妙,姓柳的豈有不知?他卻好像只是裝作不懂。
她見他反應漠然,心想:到底當年慧劍斬情的是我自己,他現在心裡起了變化,卻能怨誰?
柳公子面上略現尷尬之色,道:「當年我在石河救你時,未曾想過有朝一日會要你報恩……」
她暗暗點頭,不錯,如果是想她報恩,那麼當初就不會讓她離去。那時候只要他一句話……
「而如今……」說到此處他面現難色,少停,呼出一口氣,輕聲道,「我帶了一個人來。」
「是公子的夫人嗎?」燕蘊詩淡淡一笑,沒有意外。
「她此刻尚在門外的馬車上,你可想一見?」
有人說:當一個人愛上另一個人,就希望看到她所愛的那個人幸福。縱使他愛的人不是她,是別的人。所以,愛是成全!燕蘊詩不是聖人,只是一名普通的江湖女子,可是當她見到他所愛的人時,除了成全,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
他的妻子名喚吳湘兒。「棋痴」吳湘兒。
吳湘兒是名噪一時的「江南第一美人」,她不光生得美,而且棋藝冠絕天下。傳說她從八歲學下棋起,十年來鮮有敗績。小福王爺曾經與她打賭下棋,請來七名國手與她對弈。結果不單連敗二十一局,最後差點將自己的王府都輸掉。幸虧小福王有個朋友幫忙,用一張古琴換回了王府,才讓他不至於太過丟人。
就是這樣一位驚才絕艷的女子,配名滿天下,自號「琴痴」的柳江南,如此匹配正是相得益彰。所以當柳江南告訴燕蘊詩,吳湘兒現在是他妻子的時候,她除了遺憾,心中沒有半點不服。
可是柳江南忘了告訴她,吳湘兒在成為他的妻子之前,已經是別人的妻子。
其實應該說,吳湘兒到目前為止,仍然是那個人的妻子。但是當她得知這個真相的時候,已經是將柳江南與扮成癆病鬼的吳湘兒藏入阮宅酒窖一個時辰后了。
彬城西郊破廟中,燕蘊詩將柳江南與吳湘兒上門求助的事告訴了丹心旗彬城分旗的長老。卻不料得到的結果讓她自己大吃一驚。
「香主可知,此次州府下令搜查的其實根本就是柳公子二人。那個吳湘兒姑娘,其實是丞相劉大人的二夫人。說搜查殺王師爺的兇手,根本就只是個幌子!」丹心旗刑堂丘掌事憂心忡忡地說。
「劉鈞?」聽到這個名字她驚愕地張大了嘴。因為這個人不僅是丹心旗最強大的敵人,更是柳江南的義父。
「這次因旗中弟子報私仇驚動官府,本來已經搞得堂內人心惶惶,現在再加上柳公子的出現,分旗隨時都有暴露的危險。」另一個資深掌事見她似乎有所動搖,伺機相勸。在這種情形下,他們絕不能幫助一個不相干的人。
「燕香主,兄弟們的命都拽在你手裡了!」
他們一個個急切地逼迫她,想讓她把柳江南送出去。唯恐他的到來會使如今已是處境堪憂的丹心旗再遭受什麼打擊。堅決的態度讓燕蘊詩心中煩亂不已。
她沉吟了一會,嘆氣道:「可是,你們別忘了,他不僅是我燕蘊詩的救命恩人,也是丹心旗的恩人!」
那年,她奉師命率丹心旗八百弟子增援在前線抗擊敵軍的白岳大元帥,由於軍中出了姦細,致使他們被陷在「鬼幽」宋襄的魔陣中。丹心旗弟子與白岳十萬大軍在那一役中幾乎全部戰死。當她命懸一線時,破陣相救於她的人正是柳江南。
她與他本是一見鍾情,當年若非礙於各自的身份,不得已慧劍斬情絲,只怕現在……
「丹心旗兄弟們的血可是要流在沙場上,撒在法場上的!」說話的是一名身材高大的青衣女子。只見她滿面倨傲,眼中透著不屑。言下之意分明是說:丹心旗的人可不能為了你姓燕的兒女私情送命。
此言一出,頓時引來大夥紛紛議論。不過青衣女子的話雖重,但燕蘊詩大概也是有些心虛,因此沉默了一會,她抬手阻止大家再議論下去。
於情於義,她都無法拒絕柳江南的請求。因為他不光是她曾經深愛過的人,更是她的救命恩人。即便她心底明知:柳江南此時絕非站在道義的一面!
「我知道,這三年來,本旗受到奸相劉鈞的迫害。彬城分旗中弟子更是走的走,死的死,唯獨丘掌事和彬城分堂原先的幾個長老留了下來,苦撐著局面。」
她頓了一下,又道:「師傅他老人家派我來彬城時,曾要我在祖師神像前發過誓,命我與堂中兄弟同生共死,我怎敢違背當初的誓言!但柳公子於我有救命之恩,有恩不報枉為人……」
說到此處,她嘆了口氣,走到堂前的神龕處,取香引燃,朝畫像拜了拜,口中道:「弟子燕蘊詩今在血蓮祖師神像前立誓,決不讓柳公子的事牽連到彬城分堂的兄弟們。柳公子的事,就是我個人的私事,我若因私而廢公有違此誓,叫我死無葬身之地!」
說完,不再看旁人一眼,毅然拂袖在大家驚訝的目光中匆匆轉身離去。
青衣女子疾步跟上,目送燕蘊詩離去的背影,蹙眉自語道:「立此重誓,為了一個這樣的人,值得嗎?」
「為了一個俠義門人,值得!」答話的正是丘掌事。
「俠義門人?」青衣女子不屑冷笑,「他若配稱俠義門人,會幹出拐人老婆私奔的事來?!」
丘掌事道:「當年石河血戰中,香主和我們三個老人被困邪陣。是柳公子憑一張琴孤身犯難,闖陣相救大家於萍水。清音破濁流,一曲聞名天下的『還魂引』助香主戰勝心魔,破陣而出,救了香主和我們的命。若說此人尚不配稱俠義,老夫就不知道天下還有誰人配稱俠義了!」
「不能等待官兵上門搜查,否則會讓柳江南和吳湘兒的藏身之處暴露。如今只有以進為退,索性送上門讓官府看清楚我的模樣是不是那個兇手。」
從彬城分堂的據點出來,燕蘊詩一路頭也不回地走著,越走越快。
心裡帶著些莫名的慌恐。看著街道兩旁的人影和道路上的銀白積雪,全都晃得她眼花花的,說不出是什麼滋味來。
劉鈞的義子?劉鈞的小妾?她實在想不通,飽讀詩書的他居然會幹出這種亂倫敗德的事!
當年的柳江南仁俠任情、正義凜然,是多少女子愛慕的對象。若非他自陳劉鈞義子的身份,她怎麼會慧劍斬斷情絲?但當她聽到丘掌事的話時,著實大大吃了一驚!
旁人只知他柳江南勾引丞相的小老婆私奔,已經深深不恥,如若知道他是劉某人的義子,現在乾的卻是亂倫背德勾引庶母私奔之事,而她姓燕的卻偏要去幫他……
正搖頭苦笑不已間,她不知不覺就走到彬城府衙的大門口。
抬眼望見門前石獅張牙舞爪,一副吃人不吐骨頭的樣子。驀然想起什麼,她喃喃自語:「生不入官門!?br>十多年前發生的那一切,猶如隔夜般清晰地印在腦海中。當年母親冤死獄中時,臨終給她的遺言就是:「生,不入官門。」
母親是想告訴她:這天下沒有她們這樣的賤民、窮人說理的地方。
這十多年來,她把這句話小心珍藏在記憶里,一刻也不敢忘。可想不到今日,她要破了堅守十多年的誓言,卻是為了一個已經不再愛她的男人!
但這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選擇。所以,即便她現在已經知道柳江南情變,心中仍難對他起絲毫的怨懟,畢竟他們曾經那麼相愛。況他和吳湘兒的事,事關私德,卻也不能成為她見死不救的理由。
打定主意,剛要抬腿。背後傳來一聲高呼:「鐵口直斷,不靈不要錢。姑娘,要算命嗎?」說話的人中氣很足,這一聲竟震得她的耳膜隱隱發痛。
她回頭看去,一個身形瘦削,蓄著山羊鬍子的老叟正舉著招幡,三步並作兩步向這頭趕來。口裡忙不迭地招攬生意:「不靈不要錢,不靈不要錢哪!」看樣子他是很久沒有人光顧了。
老叟氣喘吁吁地趕到燕蘊詩身前,左手將招幡用力向地上一杵,右手一伸,突兀地嘶聲嚷嚷道:「看相三文,拆字一文。姑娘看相還是拆字?」若非他那副風都吹得倒的身板和因為嘶啞而倍增滑稽的異鄉口音,那樣子看上去活像要打劫,哪裡像是算命!
燕蘊詩訝然失笑,從懷中掏出一文錢,在老叟眼前一晃,道:「還沒見過像你這樣急性的。我不信這個,錢,你收著吧。」
老叟接過那文錢,看了看,往懷裡一揣,諂笑道:「看姑娘這樣實在,我送姑娘幾句話,不要錢。」
燕蘊詩道:「不必。」轉身向衙門口走去。
「弦斷難織夢霓裳,愛執反覆兩分張。千帆過盡皆不是,形單影隻魂瀟湘。」算命老叟忽然有些吃力地念出幾句話來,讓燕蘊詩愣了神。
燕蘊詩自幼失去雙親,沒念過私塾,識字也不多,但老叟所吟她雖然不能完全明白也略略猜得到八九分。這算命的敢情是在說她一生的姻緣坎坷了。料想他平日早編好十七八首相類的打油詩,逢人就好行騙,所以只是笑著搖頭,不信。
「老人家看我似平常小女子?」她問。
「不似。」老叟搖頭笑道。
「那老人家看我——似巾幗鬚眉?」她略略詫異,又問。
「也不似。」老叟笑答。
燕蘊詩柳眉一挑,對老叟道說:「我不似平常女子,我粗手大腳,明眼人一看便知。但說我不是巾幗鬚眉,老人家憑什麼下此判斷呢?」
老叟眼珠一轉,抬手捋了一下山羊須,笑道:「姑娘剛才取銅錢給在下時,在下發現姑娘雙手布滿了繭子,這樣的繭絕不是長年勞作造成的,所以在下猜想姑娘在某一方面有過人的本事。但要說到巾幗鬚眉,那可得有一顆鐵血男兒心才成。」
燕蘊詩大感奇怪,點頭道:「老人家說得有理,可老人家怎知道我沒有一顆鐵血男兒心呢?」
「老朽從姑娘面相上看出姑娘愛上了一個人。這個人當初因故和姑娘分開,如今姑娘想要破鏡重圓,可惜男方已是名草有主。姑娘想要裝作大度,成全了他,可是心裡偏偏又忘不了他。以至於因為他的緣故,將來會生出諸多事端來。姑娘拿不起,又放不下。光憑這一點,姑娘就擔不起『巾幗鬚眉』這副擔子。」
聞言,燕蘊詩面色一變,暗忖:兒女情長,英雄氣短,看來自己果然擔不了「巾幗」的虛名!無奈長嘆一聲。
老叟見燕蘊詩臉色大變,似害怕她會發火,忙賠笑道:「老朽所言,姑娘愛信不信。嘿嘿,告辭,告辭!」說罷扛起招幡扭頭便走,走出一段又回頭說,「老朽不但會看相還會治病救人。我且去城南的茶館打尖休息,說不定過會你會來找我呢。」說完一搖一擺地向城南方向去了。
而此時,在阮宅的酒窖中。
「江南,你沒事吧?」吳湘兒看著身側的柳江南關切地問。燕蘊詩離開了三個時辰,他就與她並肩在酒窖里坐了三個時辰。什麼都不幹,就這麼靜靜地坐著,不言不動。她知道,他在為他們的處境擔憂,但他更掛心的,應當還是燕蘊詩這個人。
其實,當初她逼柳江南帶她私奔也並非對他有所圖,只不過是不堪忍受做人小妾的命運。偏巧這時候他出現了,他為了那琴答應帶她走。他帶她到哪裡,能帶她到哪裡,她都認命了。如今他倆命在旦夕他仍然信守諾言不離不棄,她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呢。
「是我拖累了你!」她從背後輕扶住他的肩頭,嘆了口氣,道:「其實你不必那樣告訴她。憑血蓮丹心旗的本事,她現在應該知道我不是你的妻子。」
柳江南反手握住她蒼白而冰涼的指尖,沒有回頭,「傻瓜,事到如今你還說什麼負氣話,你當然是我的妻子。」
吳湘兒道:「你答應帶我離開劉鈞時,我向你保證過一定會將琴交給你。其實這一路上,琴都在你手裡,你大可以拿了它一走了之。」
聽到這裡,柳江南一震,轉身反手摟住她的纖腰,凝視她娟好的面龐半晌,才緊張地道:「你認為我會?」
「當然不會。」吳湘兒語笑嫣然。雖然她此時氣息虛弱,面無血色,但仍舊美得驚人。
「你對我那麼好。如果這世上只有我和你,我想就讓你這樣抱著,一直到永遠、永遠!」她將頭緩緩靠在他的肩上,聲音有些顫抖。
柳江南嘴唇翕動,剛想說什麼,卻被她以指尖制止。
「江南,你知道嗎?」吳湘兒低聲說,「其實我還留了一手。」
「什麼?」柳江南問。
「我說了你不要生氣,你手上的東西……其實是假的。」她忐忑地望著柳江南,細心觀察他臉上的變化。沒有料想中的憤怒,甚至連驚訝也沒有,只有淡淡然的一句,「我早知道了。」
「我就知道……」她話音未落,淚水奪眶而出,「就知道你是重情重義之人。你為什麼不拆穿我?」
柳江南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她,含笑與她對視。
「我現在就告訴你,琴在何處。」吳湘兒激動地道。
「燕姑娘咱兄弟還會信不過?姑娘放心回去吧!」捕頭齊三皮笑肉不笑,嘴上打發著燕蘊詩。雖說他不信燕蘊詩會傻到公然在自己的地頭上作案,但這次分明是整姓燕的這種刁民的好機會,為什麼上面會放過?怪事!
不單隻有齊三想不通,燕蘊詩也不明白其中究竟有什麼古怪。她送上門來,不僅沒見到縣太老爺的面,連一個前來盤問的人都沒有。不過既然人家都說不關她的事,她還能賴在衙門口不走嗎?
離開縣衙,燕蘊詩一路冥思苦想,總覺得其中定有古怪,應該先通知柳江南他們到別處藏一下。誰料剛回到住處就見阮四娘從內宅衝出來,大叫:「那兩個人要出來。你去看看,不要連累了我老婆子。」
「快找大夫來,湘兒病得很重!」柳江南抱著吳湘兒從酒窖里出來大聲道。
燕蘊詩朝柳江南懷中一看,倒吸了一口涼氣。幾個時辰前還生龍活虎的吳湘兒,現在卻面如白紙全無生氣。還來不及問,柳江南又在催促,只好折回去找大夫。
不大不小的彬城,大夫也不少,可是竟無一人看出吳湘兒是如何發病的。只是說血脈閉塞,撐不了多久。柳江南聽聞這個結果,如遭雷擊。正在大家絕望之際,燕雙雙卻領著個人急匆匆地趕進來。仔細一打量,原來正是不久前在衙門口拗著燕蘊詩要算命的那個老叟。
原來燕雙雙四處求醫被這老叟看到,老叟毛遂自薦,稱包治一切疑難雜症,診金優惠。燕雙雙雖不太信他,但現在是病急亂投醫,哪裡顧得許多,就把他領了來。
老叟進得堂上也不客氣,上前來一把捋起衣袖,似模似樣地查看一番,忽而點頭、忽而又搖頭,倒比算命時的神態來得熟練自若。
過了一炷香的時間,大家正各自著急,他忽然陡地跳起,並起食中二指指向燕蘊詩,怒道:「老朽與你無冤無仇,你何故要陷害老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