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從那天之後，語桐死也不肯再跟嘉彥說一句話，見到他就當他是空氣，他要靠近她身邊，她一定閃得遠遠的，怎麼樣都不肯讓他靠近。

可嘉彥會因為這樣就不惹她嗎？答案是不可能的。她越躲他，他就越生氣，整她的方法也就更惡劣。

雖然語桐極盡所能的避開嘉彥，可也是會有避不掉的時候，譬如，霍家夫婦一起出席晚宴而到市區去，而霍家的傭人也請假回家的時候。

蘇家的餐桌上，蘇家三口和嘉彥正在吃晚飯。

因為霍家現在沒大人，美美又不放心嘉彥一個人在家，所以就把他寄在蘇家，理所當然的，他就跟語桐他們一起吃晚飯啰！

「嘉彥別客氣，手伸長一點，要吃什麼就自己夾。」麗麗熱情的招呼他。

嘉彥難得在她家吃晚餐，雖然蘇家的財力和霍家差上一大截，可麗麗也是儘力準備了一桌子的好菜。

「謝謝阿姨，我不會客氣的。」嘉彥微笑，表現的像個小紳士。

不過語桐對他的做作卻嗤之以鼻，低頭吃著自己的飯，看也不看他。

「老婆，我吃飽了。」蘇武三兩下就吃了兩碗飯，打了個飽嗝，「我去找巷口的老王聊聊天。」

「早點回來。」麗麗看著老公出門，將他放在桌上的碗筷放進水槽，又坐回餐桌陪兩個孩子吃飯。

「嘉彥，你要多吃點，這樣才會長得高。」麗麗邊說，邊夾了一大筷子的菜進他碗里。

「謝謝阿姨。」他乖乖的吃起麗麗夾給他的菜。

麗麗滿意的點了個頭，但再將目光轉向語桐時，表情卻轉變為滿臉的不贊同。

「語桐，你又不吃青椒了。」

她已經注意語桐很久了，發現她老是夾肉，就是不去夾那盤青椒吃。小小年紀就這麼挑嘴，以後還得了！

「人家不敢吃嘛！」語桐小小聲地咕噥，不敢讓媽媽聽見。

麗麗才不管那麼多，夾了好幾筷子青椒進她碗里，「這些青椒你都要給我吃下去！」她擺出媽媽的威嚴。

「媽，人家討厭吃青椒啦！」語桐抗議。

可麗麗就是不理她，「不管，你就是要全吃下去。」她沉下臉要求。

看著碗里滿滿的青椒，語桐的臉垮了下來。她真的不想吃，可是媽媽的話又不能不聽。

這時響起的電話鈴聲，就像是語桐的救星。

「我去接電話，在我回來之前，你最好是把青椒都吃光了。」麗麗站了起來。

語桐看著打算去接電話的媽媽，直覺得自己得救了，可才走沒兩步，麗麗就又回過頭來，「語桐，要是我看到垃圾桶里有青椒，我就再炒一盤更大盤的青椒給你吃。」她撂下警告便走出飯廳。

討厭！媽媽怎會知道她在想什麼？這下子她不能把青椒給丟掉了，可是，她是真的一點都不想吃掉它們。

眼睛溜了一圈，她看著坐在餐桌另一邊的嘉彥。

「看著我幹嗎？」他也發現她的目光，當著她的面，大口大口的把青椒塞進嘴裡。

「哥哥。」有求於人，總要先叫聲好聽的，雖然超不想理他，可是語桐還是強迫自己擺出笑臉。

「叫那麼好聽做什麼？」冷冷的睨她一眼，這時才想和他說話，會不會太晚了點？「不是不想理我嗎？」他諷道。

「不要這樣嘛！哥哥。」她一臉的討好。

看她擺出的好臉色，嘉彥這幾天以來所累積的不爽，總算是稍微退了點。

「你那晚是怎麼回到地面上的？」知道她的意圖，可他偏故意顧左右而言他。

「是爸爸爬上去把我抱下來的。」有問有答，她的態度好得不得了，誰叫她有求於人呢？

只要一想起那晚，語桐還是一肚子火，可是她不能發作，因為跟那晚一樣，他是她目前唯一的救星呀！

「嗯。」嘉彥了解的點點頭。他就說嘛！她怎麼可能自己爬下來呢！

那晚是他拉著語桐跑開，後來語桐卻在樹上下不來，大人們不會懷疑是他搞的鬼嗎？當然不會，因為他有一套完美的說法，讓大人們以為是語桐自己調皮爬上樹去，而他這個資優生則靜靜的在自己房裡看書。

至於被爸爸從樹上抱下來的語桐，除了在樹上待了快一個小時嚇得半死之外，回家還被媽媽罰跪，外加罰寫一千遍「我以後再也不敢了」。

飽受驚嚇又無辜被罰，加重了她對他的恨，所以她才會氣得不理他。

「哥哥，你可不可以幫我吃青椒？」偷偷看一眼客廳，媽媽還在講電話。

「我為什麼要幫你？」

哼！平常也不對他好點、對他多笑一下，現在有事才想求他？

「因為……因為……」嗚……她想不出理由啦！「拜託啦！哥哥。」她用很甜很甜的聲音說。

媽媽好像快講完電話了，在媽媽講完之前，她一定要讓嘉彥幫她把青椒全吃下去。

看她好像又快掉淚的樣子，嘉彥的心有隱隱的不舍，「要我幫你吃可以，可是你要答應我一件事。」他要交換條件。

「什麼事？」媽媽好像要講完電話了，雖然她知道他一定又不安好心，可是她管不了那麼多，只能先答應了再說。

「我現在還沒想到，等我想到了再說。」怎樣？他是不會勉強她的。

情況緊急，媽媽要回來了，「好，不管你說什麼我都會去做，你先幫我把它吃掉。」快來不及了！

嘉彥也乾脆，在語桐答應的同時，一口氣吃下她碗里的青椒。

語桐歡喜的看著嘉彥把她討厭的青椒全都吃光光，趕在媽媽回到餐桌前，裝出一副苦瓜臉。

「語桐真乖，把青椒都吃完了。」麗麗回來看到語桐吃得乾淨的碗，滿意的拍了拍她的小腦袋。

語桐心虛的低下頭不敢看媽媽，嘉彥則一臉若無其事的繼續吃飯，麗麗也坐下，跟他們一起用餐。隔天下午，幼兒園放學后，嘉彥跟著美美一起到蘇家串門子。

兩個女人在客廳里談天說地，兩個小孩在蘇家門前的小院子里撿石頭玩。

「哥哥，你看這個石頭長得好特別喔！」語桐獻寶似的，把在院子里撿到的心形石頭給嘉彥看。

他昨天才幫過她，所以她也不好意思再不理人，再說，經過昨天，他已經從大壞蛋變成好人了。

嘉彥才沒心情看那顆石頭長怎樣，他現在可是滿心的不高興。

今天在幼兒園看到她跟隔壁班那個死小胖玩，看得他心裡老大不爽的，那個死小胖是個男的耶！竟然牽她的手，他真的看得快氣死了。

因為這樣，他決定今天回來要好好的懲罰她一下，以泄他的心頭之憤。

「喂！昨天我幫你吃青椒，你答應我要做一件事，現在我想到要你做什麼了。」哼！看你以後還敢不敢跟那個死小胖玩！

「做什麼？」天真的語桐把那顆可愛的石頭收進口袋裡，抬起小小的臉看著嘉彥，一點防備也沒有。

「我要你吃一樣東西。」嘿嘿……這樣東西保證會讓她哭天搶地，大叫她再也不敢了。

「是什麼東西？」語桐好像有那麼點危機意識了，她心知他一定不可能會給她什麼好東西吃。

「是這個。」嘉彥拿出藏在背後的東西。

「你要我吃這個？」她驚恐的瞪大眼，死盯著他手上那一整顆的——青椒。

那顆青椒比她的手掌還大，看起來比昨天媽媽要她吃的份量還要多！

她不要吃啦！如果她敢吃的話，昨天就不會叫他幫她吃了，他這分明是整她嘛！

「我不要吃。」她立刻搖頭拒絕。

她最討厭那個味道了，熟的都不敢吃了，更何況是生的！

「昨天你自己答應我的，你一定要吃。」

這只是給她的小小懲罰，誰叫她要跟別的男生玩，活該！

「我不要。」嘟起小嘴、蹙起眉頭，她還一邊狂搖頭。

怎麼會這樣啦！他昨天不是幫她的嗎？怎麼才沒多久的時間，他又變回原來惡魔的樣子？是她太好騙了嗎？

「你一定要吃！」他才不會這麼簡單就放過她，伸直了手，他把青椒塞進她手裡。

「我不要。」她重申，一雙眼看著手裡捧著的青椒，活像它是個怪物似的。

「你不可以不吃，沒聽過食言而肥嗎？如果你不吃，以後你一定會變成一個大胖子。」他恐嚇她。

「我不要變成大胖子。」他的話才說完，語桐腦海里馬上浮現自己腫得不成人形的樣子。

「不要的話，你就把它吃下去。」

「我不要變胖子，可是我也不要吃。」嗚……語桐又快要哭了。

「不行！你只能選一個，看是要變很肥很肥的大胖子，還是要把青椒給吃下去。」看她喜歡哪個，他都沒意見。

「我……我不要變大胖子。」她要當個漂亮的女生，不要肥肥醜醜的。

她的聲音小小的，卻也表明她的選擇。

「那你就把它吃下去吧！」快點！他可是張大眼等著看她把整顆青椒吞進肚子里去呢！

五官全都皺在一起，語桐緩緩把手上的東西湊到嘴邊，閉著眼，她咬了一口青椒，那青椒咬起來還發出清脆的聲音，可咀嚼在嘴裡的滋味，卻是叫語桐好想吐。

第一口，語桐差點把它給吐出來。

嘉彥見狀，「你不可以吐出來，吐出來的話，你以後就會變成一個很肥的胖子唷！」

他的口氣很風涼，但話卻很嚇人，至少他嚇倒語桐，讓她硬是把嘴裡的東西給吞進肚裡去了。

吃下第一口，接著是第二口，口腔里的滋味叫語桐不敢呼吸，每嚼一下，淚水又在她眼眶裡多聚集一下，等到第三口的時候，她的眼淚已經掉下來了。

嘉彥滿意的看著語桐吃著生青椒，可他越看，心裡越是不舒服。

吃就吃嘛！她幹嗎要哭啊？那眼淚看起來還真刺眼。

以前也不是沒看她哭過，可是他從沒這麼近距離的看著她哭，看著晶瑩的淚珠滑過她的臉頰，他的心有種怪怪的感覺。

終於，語桐把那顆青椒給吃光了，可是她的眼淚也爬滿臉，臉上、手上也都沾著青椒的籽。

「喂！你不要再哭了。」有種奇怪的情緒在嘉彥的心頭竄動，他也不知道為什麼看到她哭成這樣，他的心就好難受，他有種不想看見她淚水的感覺。

「我叫你不要再哭了。」嘉彥粗聲粗氣了起來。

看著他三秒，想起他逼著自己吞下一整顆的生青椒，語桐又不禁悲從中來，再度哭了出來，這次她哭得比之前還要更大聲，那哭聲之大，讓屋裡的人也聽見了。

「你不要再哭了啦！」她哭得他的心都煩了、都亂了，語調也不自覺的軟了下來。

可是語桐還是哭個不停。

「好啦！只要你不要再哭，長大之後我就娶你。」情急之下，嘉彥也沒多想，就把話說出口。

聽了他的話，語桐張著嘴，真的不哭了。

兩個被哭聲吸引出來的女人一踏出蘇家大門，看到的就是這一幕。

「麗麗，你聽到嘉彥說什麼了嗎？他說長大后要娶語桐耶！」美美驚喜的喊了出來。

「有，我有聽到。」麗麗點頭，附和著美美。

「真是太好了，我原本還擔心他們不願意呢！現在嘉彥都這麼說，語桐好像也答應了，那我們兩家就可以親上加親了。」美美真是太高興了，拉著麗麗的手不放。

「就是說呀！走走走，我們進屋裡去聊聊孩子們的事，看要怎麼讓他們在一起，親家。」麗麗也是樂翻了。

美美讓麗麗那聲「親家」給逗得笑得更開懷，兩個女人手牽手回到客廳，聊起她們要怎麼當親家的事。

嘉彥看著離開的大人，摸摸自己的鼻子，突然不好意思起自己剛才所說的話。

他是怎麼了？居然說要娶她？他是不是瘋了啊？他邊想著這些問題，邊走回自己的家。

看著三個人一個接一個的走開，語桐傻傻的呆在原地。

現在是怎樣？她又沒說要嫁給那個名叫霍嘉彥的惡魔，她只是被他的話給嚇呆了才會忘了哭，才不是要嫁給他！

她發誓，她一定、絕對、千萬不要嫁給這個大壞蛋。

如果她嫁給他的話，那她就……那她就……就罰她一輩子沒有男生喜歡好了！哼！嘉彥七歲了，到了今年的暑假，就要上小學了。

這對語桐可是個好消息，她終於可以不用再跟他一起上課、可以脫離他魔掌了。

可在小學開學的前三天，有個比不用跟嘉彥一起上課更好的消息，傳到語桐耳里。

「媽媽，你說的是真的嗎？」乍聽這個消息，語桐真是訝異，可在訝異之後，是大大大的歡喜。

這是真的嗎？從此以後，這個惡魔就要離開她的生活了？這真是讓她又驚又喜，被欺負六年，她終於可以不用再過這種生活了！

「真的，而且他們今天就要走了。」麗麗一臉感傷，她真捨不得他們。

「你爸爸已經從田裡趕回來了，等爸爸到家，我們就一起過去隔壁送他們。」麗麗跟女兒說，話尾才落，蘇家男主人就開門進來。

「我們快過去吧！我剛經過時，他們已經從屋裡出來，要上車了。」蘇爸爸一進門就催促妻女。

「好。」麗麗馬上牽著女兒往外走。

三個人才走到霍家庭院外的鐵門，就看見從裡頭走出來的霍家三口。

「霍廷兄，怎麼突然決定要走？在這不是住得好好的？」蘇家老爹一看見霍家老爺就開口問道。

兩家當鄰居也好幾年了，人都是有感情的，何況他們是互動這麼頻繁、感情這麼好的兩戶人家。

「沒辦法，我們家小彥要上小學了，我想讓他有比較好的教育環境。」台灣的填鴨式教育不適合他兒子，所以，只好讓他當小留學生了。

他們是倉促決定要將嘉彥送出國的，為了不讓他一個人單獨在國外，他們兩夫妻也決定一起出國去。

「你們這一趟到加拿大可要小心，」麗麗叮嚀，原本天天見面的人，現在不知道多久以後才能再見了，「美美，到了國外有空也要打個電話回來。」好姐妹要離開自己，真是叫人不舍呢！

「我會的，麗麗，到那邊安頓好后，我會把電話跟地址給你，有空可要來找我。」美美也好難過。

「你也是，有空可要回來看看。」看看嘉彥又看看語桐，真可惜，原本他們可以一起長大到結婚的，現在他們要走了，以後他們能不能在一起，就要看緣分了。

「霍廷兄，你可要保重。」蘇家老爹給霍家老爺一個男人的擁抱。

「你也是。」霍家老爺也回抱著蘇家老爹。

「語桐過來，」蘇家老爹對女兒招手，「過來給你叔叔看看，下次見到叔叔，不知道是多久以後了。」

「喔。」語桐聽話的走向前，讓霍家老爺抱起她。

「語桐，以後放寒暑假到加拿大來找叔叔玩，好不好？」

「好。」她乖巧的點頭，心裡卻對這念頭抗拒的要命。

他們搬走，她是會很想念霍叔叔跟美美阿姨，也會很想去找他們，可是只要一想到去找他們就會遇到惡魔，那她寧願乖乖待在台灣就好。

「親叔叔一下好不好。」

「好。」語桐響亮的啵了霍家老爺的臉頰一下。

「老爺，時間差不多了，飛機不等人。」離情依依時，總會有不識相的人跳出來破壞，這個人正是霍家的司機。

「嗯，」霍家老爺應了聲，「美美，我們上車吧！」

霍家三口上了車，坐在車上跟蘇家三口揮手。

嘉彥從頭到尾沒說過一句話，臉臭得跟顆番石榴一樣。坐在車上，他狠瞪著那個笑容燦爛的小女孩。

真可惡！他要走了，她就那麼高興嗎？連一點點捨不得都沒有嗎？虧他還跟他爸媽吵了好久說他不要到加拿大去。

車子開走了，嘉彥透過後車窗瞪著那變得越來越小的女孩身影，心裡的不滿越積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