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被詛咒的愛
就當現在是告白吧即使離開
現在的你會知道嗎
當清晨的空氣里充滿你的味道
我已經不屬於自己
你沒有如約而來
什麼都不能改變了
不曾得到的愛情
不能牽你的手
我就是那個愛情里的傻瓜
……
1.
星期天早晨,時間剛過八點,音琪被手機鈴聲吵醒,明浚在電話那頭叫她:「下來吧,我在樓下。」
「……」音琪含含糊糊不知道說著什麼,就沒有回應了。
「音琪,能聽到嗎?音琪……」
電話那頭已經沒有聲音了,明浚坐在車裡,想著今天要帶音琪去的地方。
每一個來韓國旅遊觀光的人會想到要去的所有地方,還有每一個自己喜歡的地方,明浚都想帶她去,比如去江原道的海邊,或者當紫芒和迎春花開放時候大邱,其實再去一次仁川也很不錯啊。這樣的念頭讓他這個星期天的早晨很早就沒有了睡意。他起床后,為吉他換了一套新弦,為那個至今沒有做好的鏡頭框架設計了一個新飾樣,接著開始在衣櫃里選合適今天這樣的日子要穿的衣服,平時很自信的傢伙突然對每件衣服挑剔起來。最後,明浚選了一件質地很舒服的上衣,取下款式最簡單的一條仔褲,確定鏡子里的自己依然令人滿意后,才出門。
可是離明浚掛下電話已經快1個小時過去了,鐵門裡面還沒有一點動靜。明浚終於忍不住準備再撥通電話的時候,鐵門後面好象出現了人影,他這才將手機扔回了旁邊的座位,開門下車。
靠車門站著的明浚,第一次覺得有些莫名的緊張,他無意識的低頭望了望腳上的鞋子,音琪已經站在他面前了。
「這麼早啊。」邊和明浚這樣打招呼的音琪邊揉著眼睛抬頭看天上的太陽,她今天穿了件白色襯衣,牛仔褲的顏色也有些發白了,頭髮很隨意地在腦後捋成一把,說話的樣子好象還沒有睡醒。明浚抬頭望著她溫和的笑著,一時忘記說話,他覺得眼前的女生是這個世界上將白襯衣穿得最好看的人。
見眼前的這個傢伙望著自己傻笑,音琪以為自己有什麼不對,看看身上又用手摸摸臉,疑惑地問:「怎麼了?」
「上車吧。」明浚這才轉身去開車門。
「我們要去什麼地方嗎?」
「嗯,今天要去的地方很多,做好準備了嗎?」
「哦?」音琪一臉疑問望著身邊的明浚,不知道他指的都是什麼樣的地方。
「這可是明浚第一次主動充當免費導遊,一定感到很榮幸吧!作為來到韓國的留學生,總不能對這個國家一點都不了解吧……」
明浚還沒有說完,音琪的腦海里就出現正勛站在她的面前說出同樣的話時的神情:「……就當是免費的歷史課,回國后別那樣輕易忘記我這個老師就好。」聯想到另一個人,音琪忍不住偷偷笑了起來。
「為什麼笑?」
「沒什麼,好象很相似呀。」音琪望著車窗外往後的景緻,喃喃自語。
「嗯,街道嗎?唔,這是一條老街,從這裡可以通往鍾路區,那裡集中了許多韓國有名的名勝,景福宮、昌德宮、昌慶宮、雲峴宮都位於那……」
陽光透過樹葉的間隙,透過車窗的玻璃,照在音琪的白色襯衣上。她靠在座位上睡著了。
明浚的雙手輕鬆地撥弄著方向盤,減慢了車速。他如此強烈的想讓身邊這個女孩認識自己生活的地方,如果可以的話,他也想讓她帶著去她的家鄉,他知道這是為什麼。自從媽媽去世后,他就與過去的自己完全脫離了,一切變了,變得無法信任——家,父親,突然出現的弟弟,還有那個取代母親一切的女人。明浚變得尖銳,冷漠,他甚至以為自己以後的生活只有一個目的,就是要報復這些改變自己原來幸福生活的人,明昌赫,還有突然冒出來的弟弟仲哲,以及仲哲媽媽和妍智。可是,現在為什麼會又感到了幸福?是上帝可憐自己,又重新將幸福賜予自己?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他要不要抓住這樣的幸福?要不要放下那些與周圍一切為敵的態度,好好的珍惜現在和將來?
明浚將車靠林蔭道旁停了下來,陽光穩穩地在前面車窗上投下斑駁的影子,他伸手在CD播放器的PIAY鍵上輕輕按下去,一連串的音符就像沒有什麼能抵擋得了的陽光,一直照進心裡。
如果像樹一樣紮下了根,會是怎樣的愛?
他將座位的位置調了一下,以適合自己往後靠著,覺得自己是最舒適的姿勢后,輕輕將音琪的座位調到同樣的位置,然後就這樣靠著,側過身一直望著她睡著的樣子。
可能是兩三首歌的時間,音琪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一旁的明浚正望著自己,她有些難為情的拭了拭自己的嘴角。
「放心好了,沒有流口水,睡姿也很好看。」明浚笑著安慰她。
「對不起,我……」
「已經餓了吧,那麼匆忙跟我出來,結果連早餐也忘記了。想吃什麼?」明浚一邊替開車門,一邊留意周圍的環境。
在音琪的建議下,兩個人在一家精緻的路邊小店坐下來,要了熱騰騰的黃醬湯,明浚趁著音琪低頭喝湯的當兒望一眼坐在自己對面的音琪,不禁有種滿足感,生活原本到這裡也就可以了。
吃完東西后的任務的確很多。不僅是景福宮、昌慶宮、雲峴宮這些明浚剛剛在車上念叨的地方都去過,還做了許多其他的事情。比如在廟裡求籤的時候,大師在解音琪的簽的時候就對著明浚說過許多讓兩個人都莫名其妙的話;比如喝過祈福泉中的水之後,明浚在牆上的木牌上留下了馮音琪的名字;比如從Pulmuone泡菜博物館出來時,明浚手上的紙盒裡應該裝了不下十幾種泡菜。
兩個人一起晚餐的地方開始的時候讓音琪有一些拘束,與其他用餐的人相比,自己的穿著好象太隨意,幸而明浚和自己一樣,而且餐廳的侍者對明浚和兩個人依然禮貌的樣子,讓她鬆了口氣。
明浚的車子在早晨等音琪的位置停下來,將裝有泡菜的紙盒還有別的紀念物品放在音琪手中。音琪準備開門出去,又被明浚一把拉住。
「哦,等一下。」像是想起什麼,明浚從後座上拿出一個精緻的禮盒送到音琪的手中。
音琪音琪地看想明浚,明浚卻什麼也沒說,只給了音琪一個「看了就知道」的眼神。
音琪將手中的物品放下,輕輕地將禮盒打開,一隻木雕的小熊出現在音琪眼前。
「明浚,為什麼送我一隻奇怪的熊?」
他只是神秘兮兮的笑,然後說:「這個嘛,不能說的。」
「為什麼?」音琪更好奇了。
「說了會挨揍或者遭拳頭打之類的。」
「啊?」坐在車裡,音琪被他的話嚇得一縮,木雕從手上掉到座位下而滾進了裡面。明浚只好將車停在街邊,貓著腰找了好一會才將木雕熊找出來。
「從現在起要拿好它,知道嗎?座位下面那麼黑,它會怕的。」明浚很認真的樣子,讓音琪像闖了禍似的愣在那裡,望著明浚。看著這樣的音琪,明浚忍不住哈哈笑起來:「看看你們兩個,還真像。」
「誰啊?」音琪疑惑不解的望著眼前的人。
「它啊。」明浚邊說邊朝木雕熊使了個眼色。
音琪突然知道自己上當了,拳頭雨點般落在明浚身上。叫嚷著「別打啦別打啦」的明浚,一邊捂著頭裝可憐一邊嘆氣著說:「說過不能說的,看吧,真的靈驗了。」
音琪笑了,一個人繼續把玩著手裡的小木雕,還是忍不住問:「明浚,為什麼是一隻熊啊,它的樣子……實在好醜。」
「見它一個人呆在廟裡,好孤單,跟廟裡的大叔說好話,就讓我拿走了。」
音琪不相信地看著明浚。
「它會好好保護你的!」
「嗯?」
「憨厚的熊其實是純真的卡麗絲托所變。她原本是月亮女神Artemis身邊的寧芙仙子,因受宙斯所騙,被赫拉變成了一隻熊。義大利民間傳說,將來自希臘勒斯堡斯的珍貴木雕刻成卡麗斯托變成熊之後的樣子,會守護所有在12日出生的人。12,是你的出生日呢。」明浚看著音琪的雙眼,真摯的說著出這個關於小熊的美麗傳說。
音琪手裡抓著那隻熊,扭頭望著明浚開心的笑著,「真的嗎?」
見音琪開心的樣子,明浚認真的說:「要好好保護它,知道嗎?」
音琪認真地點點頭。
帶著慢慢的禮物和滿心的喜悅,音琪正準備走進鐵門,明浚從駕駛座出來又叫住了她。
「不再說什麼了嗎?比如誇讚一下導遊不錯之類的話。」站在已經轉身過來的音琪面前,明浚想有著深深的不舍。
「買這麼多泡菜怎麼吃得完啊?」音琪望著手中的盒子,又望望眼前這個有些酷今天卻說話奇怪的人。
「可以放的,而且,還可以叫我過來幫忙。」這樣合適的解決方法隨即就讓靠鐵門站著的音琪臉上漾開了笑,這麼簡單便得到快樂的方法也讓明浚心裡有些自卑,因為這十幾年來,自己很少因為生活中的事情而這樣笑。
「那好,晚安啦。」笑著道別後的音琪推開鐵門準備進去,
「嗯,好好休息,晚安。」明浚說完后便轉身進了車裡。
看到車子駛出路口拐了彎,音琪才進去。走路的時候,她能感覺到放在口袋裡那隻木雕小熊,硬硬的,一下一下的證明著它的存在。
2.
天氣稍微涼爽一些,已經可以穿薄一點的針織衫,或者在襯衣外面添件線織背心。這天中午的陽光很好,從肯德基出來的成敏和音琪一人拿著一隻鮮奶冰淇淋,往漫畫社的方向散步。因為剛結束上午的課,音琪懷裡還抱著課本以及兩本從圖書館借來的與音樂史相關的書。
「我看我還是不要去好了。」音琪對成敏中午要自己加入漫畫社的建議,顯得還是有些猶豫。
「不行,吃飯的時候你可是答應了的。」成敏的態度很堅決。
「可是,我又不懂得那個……」
「誰說一定要懂得了?那參加話劇社的人必須是演員,參加電影社的人得是導演嗎?好了,馮音琪,別磨蹭,快走吧。」成敏說著用手拖住腳步慢下來的音琪。
「可是,我都要做些什麼?」
「什麼都不要做!只要每次和我呆在一起,然後慢慢發現你自己正在喜歡它就可以了。難道……你討厭漫畫?」成敏很緊張的問。
音琪搖搖頭說:「小時候還是很喜歡看的,只是有些不一樣。」
「那就沒事啦,走吧。喜歡就是專長。」
走進漫畫社時,大家圍在一起討論得正激烈。成敏一邊拉著音琪穿過放書架的房間往裡面走,一邊叫著「社長」,一直沒有人應。音琪當時的感覺是,好象有些亂,應該是沒有管理好的關係吧。走到甬道盡頭,音琪跟著成敏進了一間小房子。
「這個傢伙去哪裡了?」成敏邊走到窗戶邊的坐下,這裡放著一張正方形的桌子,上面放了很多書籍,還有畫圖工具,電腦被擠到一邊去了。
成敏看到桌上大大的速寫本下面壓著的白色紙頁上好象是一幅作品,便輕輕抽了出來。抽出來的時候發現不止一張,是好幾張。
電腦屏幕上是《ICEAGE》的片段,電腦面前的女孩認真望著屏幕,整個畫面很童真的感覺;
另外一張是彩色鉛筆畫的,滿幅一半是藍天,一半是花海,有兩個小人走在花海里。奇怪的是,有個小人還戴著口罩。成敏忍不住笑了起來,不小心,手中的稿紙有一張掉到了地上。
音琪被書架上的書籍吸引了,上面差不多都是藝術類的書,還有一本音琪喜歡的音樂人物的傳記。音琪想將那本書抽出來翻看,便問成敏:「我們要等那個人回來嗎?」扭頭見成敏手中的東西掉了,便將抱著的書放在書架邊上的位置,過來幫她拾起來。
有人敲門,應該是有別的人也來找那個「社長」吧。
兩個人不約而同都將手中的稿紙放在桌上,門被推開,有個腦袋伸進來說了句「成敏學姐,社長他帶人出去定下周的主題去了,一時還回不來」,說完后又將腦袋縮了回去。兩個人忍不住相視笑了起來。
「那我們還是先回去吧。」成敏邊說,邊將剛剛從速寫薄里抽出來的稿紙放回去時,正好看到第三幅圖畫。那是一個湖邊一角的景緻,與前面的風格都不一樣,更加細膩真實,似乎能感覺湖邊的那顆柳樹在微風下輕輕搖起了枝條。樹下面的位置還沒有完成,好象是坐著的人的構圖。
「成敏,是什麼主題?」
「哦,主題一般都是社長來決定,每周都不一樣,總是在變。針對主題通過不同的方式來表達自己的看法,其實,所有的形式都是相通的吧。」
兩個人一邊說著關於「主題」的話題,一邊往外走。一路成敏還在跟學弟學妹們打招呼。音琪可能還在想著剛剛說到的主題之類的問題,突然問成敏:「成敏,你覺得『遇見』屬於是什麼樣的主題?」
「如果『約定』是人為的必然,那麼『遇見』就是不可預知的偶然。所有偶然都令人期待,因為心主宰情感,腦主宰智慧……」
「成敏,你是不是老去哲學課上旁聽?」音琪想起明浚,他被自己揣到躺在草地上的樣子,他和人打架受傷躺在教堂里的樣子,還有他站在昌慶宮殿前燦爛的笑著的樣子……
成敏突然認真的說:「嗯,是個不錯的主題,適合一切表現形式。因音樂表達也會很不錯的。試試看吧。」
兩個人一直沿街走著說話,快到地鐵站的時候,音琪才發現自己將書忘在了剛剛離開的漫畫社裡。
「成敏,書忘在那裡了,我回去拿。」音琪說著準備回漫畫社。
「好了,我看你還是乖乖坐這裡,我去取會比較快。」成敏指著旁邊公交站的座位,對兀自轉身往回走的音琪說。成敏有時候還真不大放心像音琪這麼單純的女孩子卻要去酒吧演奏的事情。成敏回到漫畫室,因為擔心音琪等太久,抱著書又很快回到剛才的公交車站,卻沒有看到音琪。
3.
音琪坐在明浚的車裡給成敏打電話:「成敏,剛剛遇見了認識的人,所以沒來得及……好,那你自己先回去。」掛了電話,坐在駕駛座位上的明浚輕鬆駕車,忍不住扭過頭問音琪:「是剛剛一直在一起的人嗎?」
現在,也只有馮音琪能夠看到這樣截然不同的明浚。
「嗯,和我同住的畫畫的女孩,她本來邀我來參加漫畫社,結果她認識的社長不在。」
「你喜歡漫畫?」明浚說著輕輕笑了起來。
「嗯。也不是所有的,只喜歡覺得可愛的那種。」
「可愛的?哪一種?」明浚有些好奇。
「唔,也說不清楚。」
「……」
兩個人都沉默起來。明浚在想,她眼中哪種算是可愛的?她喜歡不喜歡或者有一點喜歡還有不討厭的界限是什麼?自己對她而言是喜歡的還是不喜歡的,還是算不上喜歡或者不討厭的?想到這些,他就覺得人的情感比自己想的還要複雜。一想到她的每一個想法都有可能左右自己的人生,便莫名地悲觀起來。
左右自己的人生?明浚,真的是這樣嗎?
「我們要去哪裡?」見明浚不說話,音琪突然想起自己已經坐在車上很久了。
明浚回過神來,給了身邊的女孩一個神秘的笑臉,說:「哦,去了才能讓你知道的。」然後繼續望向了前面。
現在不到4點,廣場上的人已經比較多了,搭舞台的人們還在忙碌。明浚將車停在稍遠一點的地方,這樣和音琪兩個人不會覺得有那麼吵。
「渴嗎?我去拿些飲料。」明浚起身後隨手將車門關上,往人多的廣場那邊走去。
音琪將車窗搖下來,旁邊偶爾有三兩個人經過,往廣場那邊走。
「MikhailPletnev的廣場演奏會,好難得。」音琪感覺好象有人提到了「柏尼夫」的名字,可又不能確定,也不能相信這樣的事。遠遠的,音琪看見手裡拿著飲料的明浚正朝這邊走過來,一邊有人向他點頭問候,她想等他一過來就問他。
「明浚,廣場上有表演嗎?」
「嗯。已經知道了?據說是有名的指揮家,曾經也是個非常出色的鋼琴演奏家,想必應該不錯吧,所以想叫你一起來啊。好象叫什麼尼夫?」明浚說著將手中的可樂和咖啡遞向音琪示意她選擇一樣,音琪拿了可樂。
「是普列特涅夫!」音琪高興地猛吸了口可樂。望著音琪開心的樣子,明浚表面上若無其事的喝著自己手中咖啡,心裡已經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高興了。這種高興源於音琪開心的樣子,不受自己控制。
演奏會開始的時候,明浚帶著音琪坐到離舞台僅隔一排座位的座位上,一整個晚上,他都在望著音琪全神貫注的側面發獃,並不知道都演奏過什麼樣的曲子。只是,明浚的心在受琴聲的影響,受那些後浪漫主義者們的影響,變得異常沉默。
也不知道街上的燈火什麼時候開始亮起來的。
在從舞台前走到停車地點的時候,明浚希望這一小段路永遠也不要走完,這樣想著,下起雨來。他脫下外套遮過頭頂,將音琪攬入自己的臂彎範圍里,帶著她一起向停車的地方跑去。
明浚的咖啡早就在聽演奏會之前就喝完了,但車裡還留下了咖啡的香味。
音琪看到自己開始沒有喝完的可樂,拿過來輕輕吸了一口,望向明浚,「你要不要喝一點?」
「哦,我不渴,你喝吧。」他的聲音好象有些冷漠。聽到這樣回答的音琪獨自捧著大可樂杯的,有些後悔自己剛剛的問話,只是吸著可樂,不再出聲。
雨漸漸大了,明浚望著前面的路專心駕駛,雨刮器有節奏左右搖擺的聲音,雨點拍打車窗的聲音,都很清晰。沉默的兩個人好象在想著各自的心事。對今天晚上的演奏會,明浚覺得像過去好幾個月的事情似的,已經沒有印象了。他只記得她側面的樣子,還有她完全沉浸於一件事情時的專註神情。腦海里閃現這樣的畫面時,他忍不住看了看身邊的音琪,她還咬著吸管,望著外面的雨幕。
「第三首演奏的是勃拉姆斯的作品,那是他寫給自己所愛的人作品,那樣憂傷細膩。因為所愛的人,他一直都不曾結婚……」音琪喃喃地說。
「為什麼不和自己所愛的人結婚?」
「因為她是自己好朋友的妻子。後來他的好朋友死了,他還是像以前一樣愛著那個女人,直到自己死去。」音琪望著車窗外,回憶著勃拉姆斯對克拉拉一直堅守的痴情。車子在十字路口的人行線前停下來,等著那三兩個行人過去。前面有個人背著深啡色的包,撐著深色的傘一個人沿街走著,好象是正勛。
他住在這附近嗎?還是出去?這麼晚了。車子向前開,那個影子慢慢到了後面,漸漸遠去,音琪還回頭望了一會。
「怎麼了?」見音琪望著後面,明浚問她。
「哦,沒事。」
車子在音琪住所樓下的老地方停下來,音琪似乎還沒有從剛才的思緒里走出來,望了望樓上的燈火,對明浚說:「謝謝你帶我去聽現場演奏會,晚安。」
明浚突然說:「愛她,就應該和她在一起,這才不會傷害所有的人。」
「什麼?」
「即使是喜歡自己朋友的妻子,如果有兩個人彼此喜歡,就應該讓相愛的人在一起。不是應該這樣嗎?」明浚還在想音琪剛才提到的事情,語氣有些奇怪,眼前的音琪有些意外的望著他。他從那雙眼睛里看到一個矛盾的明浚,因為心裡那樣的喜歡,所以渴望能夠毫無顧及的接近她。和她在一起才覺得自己是可以去愛的幸福的男人,卻害怕自己的接近會傷害到她。這是怎樣的感受?想到這些,明浚不知道應該做什麼,連晚安之類的話也沒說,坐在那裡好象在生自己的氣。
車子在音琪住處樓下停了,明浚還愣在那裡。音琪明朗的沖他一笑,說:「奇怪的傢伙,都不和我說再見嗎?」
明浚心裡想說的是「再坐會兒吧」,卻配合著微笑對她說了句「晚安」。音琪走到鐵門前的時候回頭向車內的明浚擺了擺手后,進去了。為了緩和車內的氣氛,明浚伸手碰了一下「PLAY」鍵,遙遠的歌聲飄出來——
一切都不必重來
生活還在繼續
什麼也無須更改
一錯再錯的故事才精彩
「今天沒見到社長,他說叫我們下周直接去碼頭。」聽到開門的聲音,成敏在自己房間里大聲告訴音琪剛剛接到的電話內容。
「社長?去碼頭做什麼?」音琪一時沒明白成敏在說什麼。
「漫畫社下周的主題選在了島上,剛剛社長打電話過來,說我們正好可以一起參加。」成敏說著從自己房間出來,神秘的笑著問:「突然消失?碰到誰呢?有交往的男朋友了吧。」
音琪被成敏一笑,覺得有些難為情起來。
「哈,臉都紅了。下次在樓下等人的車按時間繳費啊!」成敏假裝著一本正經說完后,認真問音琪:「也是學生嗎?中國人?」
「是韓國人。在搬來之前早就認識的朋友。」
「哦,朋友?下次邀請他到家裡來吧,也得讓我幫你看看啊……」
「……」
4.
早上,碼頭就聚集了很多去附近島上而在等船的人。往返於碼頭與島上之間的船大概30分鐘就有一趟,因此人們一般都不要等很久,現在三兩個一起正說著閑話。正勛拿出手上的名單自己先確認了一下,看了看時間后決定還是打一個電話。
估計是電話那頭的人說就快到了,正勛便在電話里答應著說「好,那再等10分鐘。嗯,是船靠岸的地方,不是碼頭賣票的地方。嗯,票都已經買了。好吧。」
掛了電話,正勛看到船已經過來,便對站在那邊的學生叫了起來,不一會,有個男生很快就跑到這邊自己跟前。「學長,有什麼事情嗎?」
正勛邊將手裡的名單交給學生,邊交代著:「船已經過來了,你們先過去。上面除了劃線的人之外,其他的人到島上要再點一次名,安頓好后就可以去搭帳篷了,還有兩個人沒到,我還得再等一會。」
學生拿了名單說了一聲「好的」,就朝同學中間走過去叫他們可以上船了。
碼頭上的人一下子少了很多,正勛背著深啡色的包,在碼頭的石墩上坐下來,望著一漾一漾的深色海水,發了一會兒呆。碼頭上的人又漸漸多起來,估計下一班船也快來了吧。成敏和她的朋友怎麼還沒來。唉,女生就是這樣,看來還要等一趟了。
正勛想著這些的時候,成敏和音琪已經朝這邊走過來,已經站在正勛身後的成敏拍了拍他右邊的肩,躲到左邊。正勛回頭沒有看到成敏,卻一眼望見站在那裡的音琪。
「馮音琪?你怎麼在這裡?」正勛覺得意外又高興。
「當然是我帶她來的!許正勛,對新成員與學妹,你這個學長要好好栽培的呀。」成敏開心的跑過來,認真的說。
「原來你們認識啊。我們那天去的就是他那裡嗎?」音琪問成敏。
「是啊,他現在是漫畫社的社長,不過即將退休。至於新社長的位置嘛……」成敏說著,給了正勛一個帶有挑戰意味的笑。
「是啊,有很多人可都覬覦已久,尤其是咱們的韓成敏同學。」正勛打趣的替成敏說完她的話。這時,船上的人已經陸陸續續往碼頭上行走,三個人正好趕上這一趟船。
「上船吧」,正勛說著從兩個人手中接過旅行袋,轉身先往船上走。
船行在海上,向遠處呈黛色的小島駛去。正勛一個人爬到船艙頂上坐著,望著遠處的海面,慢慢將視線收回來,放在音琪身上。音琪的淺褐色燈心絨外衣沒有扣,裡面是件白色立領衫,舊舊的、很寬鬆的牛仔褲,像男生那樣將皮帶露在了外面,有種沉靜的帥氣。她和成敏靠著船尾的欄杆正說著什麼,兩個人都注意到船艙定上的人了,望向他這邊。
正勛連忙將目光又移向遠處的海,涼爽的海風將他的頭髮全都吹亂,他索性躺了下來,哼起那首古老的謠曲:
Softwindscaressthesea,
Breezessotender,
Makeeverydancingwave,
Gladlysurrender!
Dayshereareheavenly,
Nightsarepureecstasy,
Santalucia,santalucia!
波光粼粼的海面上,身形矯健的船兒正駛向綠色之島。「Veniteall'argine,Barchettemie,Santalucia,santalucia……」
5.
其他同學都在事先聯繫好的農家住下。因為成敏、音琪和正勛後到,被安排在了靠近海邊的同一戶人家。中午三個人就在房主大叔的安排下吃飯,音琪還吃了以前從來見過的海鮮。大叔是個潛水愛好者,中午的主食就是早晨下水后的收穫。
「今天上午的生意不錯,幾乎全賣完了,知道家裡今天會有學生要來,便預先留了些。」大叔說完后又指著三個人各自的碗里說再吃點。
「這些在首爾可都是不常能吃到的東西,謝謝大叔。」成敏一邊夾菜一邊說。
「每天都吃這些東西,都覺得沒有什麼比吃這個還糟糕的了,可到這裡來的人好象只關心有沒有的吃,哈哈,真奇怪啊。」聽大叔這樣說,三個人全都笑了起來。
「許正勛,對剛剛加入漫畫社的學妹可要多多照顧才行啊,別把人累著了。」成敏沖著正勛投去假裝不滿的目光。
「沒關係的,我不怕累的。」音琪連忙幫正勛辯護。
「不愧是許正勛,冷麵王子就是不一樣,這麼快學妹就站你那邊去了。真失敗啊,我還是去四處轉轉好了。」成敏說著提起未打開的旅行包準備離開。
正勛忙走過去從她手中接過來說:「我幫你拿進去好了。」然後轉身對音琪說:「下午要教村裡的孩子們唱歌,這事就交給你了。」說完給了她一個拜託了的眼神。
成敏順著小路向村子一旁的小樹林走去。
正勛又轉過身去,開始幫著大叔收拾起屋子來。忽然,悠揚的風琴聲遠遠的傳來,好象就是自己躺在船上哼唱的曲子。
正勛循著聲音來到海邊的空地上,同學們已經在那裡搭建好了一個小營地。村子里的孩子吃過飯後都來到這裡,按照興趣愛好,他們分成繪畫、讀書、詩歌朗誦、音樂、體育五個小組,這些都是上周正勛準備的主題中的內容。課餘,還要為孩子們準備漫畫書、兒童詩、足球什麼的,著實忙了整整一星期。因為聽成敏說新加入的成員是音樂系的學生,他告訴社裡其他成員,村裡一架放了很多年的風琴到時還可以派上用場。
圍攏在音琪身旁的孩子們都聽得入迷了。
「姐姐,這是怎麼歌?教我們唱吧。」有一個孩子這樣說,其他的孩子們便都央求著要音琪教他們唱歌。
正勛慢慢往營地中走,望著音琪的背影,走到旁邊的繪畫組坐下了。
「可是姐姐不會唱韓語歌,只會中文的,怎麼辦?」
「教我們唱吧,姐姐。」
孩子們在音琪周圍坐下,她重新彈起剛剛的曲子,一邊跟著風琴唱了起來:
看晚星多明亮,
閃耀著金光。
海面上微風吹,
碧波在蕩漾。
在銀河下面,
暮色蒼茫。
甜蜜的歌聲,
飄蕩在遠方。
在這黑夜之前,
請來我小船上。
桑塔露琪亞,桑塔露琪亞。
不一會兒,孩子們也學會了,跟著音琪一起唱著:
在這黑夜之前,
請來我小船上。
桑塔露琪亞,桑塔露琪亞。
在這黎明之前,
快離開這岸邊。
桑塔露琪亞,桑塔露琪亞。
臨近黃昏的海面被夕陽染上一層濃濃的紅色,孩子們在沙灘上玩耍,捨不得回去。音琪將鞋脫了,赤著腳在沙灘上走。看見幾個小孩字正用樹枝在沙灘上畫畫,索性坐了下來看。
「小朋友,你在畫的是什麼?」
「這是爸爸、媽媽和我,還有,這是我們的家,還有姐姐。」小女孩指著沙灘上的畫告訴音琪。
「嗯,真乖,畫得很好。以後努力學習,將來一定可以成為不錯的畫家。」音琪走過去輕輕撫摩著恩英的頭髮鼓勵她。見天色漸漸晚了,便對其他在沙灘上玩耍的小朋友說:「孩子們,要回家啦,等會爸爸媽媽都會來找你們的。」
沙灘上的小朋友收拾好畫畫用的小桶子,找到自己的鞋子,有的跑到那邊的營地背起自己帶來的小板凳,陸續回家去。音琪跟著他們往營地走,突然想起自己還光著腳,便轉身去沙灘上找自己的鞋子。回想一整天所經歷的事情,和以往的每一天那樣不同,今天讓她想起了她快樂的童年,音琪不禁在心裡感謝起成敏來。要不是她說服自己參加這樣的社團,就不會有今天這樣的經歷。抱著這樣念頭的音琪,因為開心而在沙灘上奔跑起來。
夕陽即將褪盡的海面,呈現出神秘的深色,對於不會游泳的音琪而言,這種顏色有一些令人懼怕。她突然停下腳步,回頭望了望營地那邊正在收拾帳篷的社員們,繼續在沙灘上找剛才脫下來的鞋子。沒有孩子們嬉鬧的身影,沙灘變得好大,也變得冷漠起來。
不遠處的海水中好象站著一個人。因為天色的緣故,音琪不能確定,卻本能的往那個方向走去。
成敏已經回到營地,幫著其他人收拾。沒多久,原先搭建好的帳篷全都不見了。社成員們彼此打招呼著說今天的確有些累,就想吃過飯後好好睡上一覺了。正勛在營地找了一圈,始終沒有看到音琪,問其他人有沒有見到新來的學妹,大傢伙都取笑著說漢大的冷麵王子動凡心了。成敏收拾東西的動作停頓了一下,又繼續著下面的動作。
正勛沒有和他們說玩笑話的心思,強烈的不安讓他的心情糟糕透了。
「我們一起去找找吧!」成敏拉著正勛走了出去。
他們跑到收拾乾淨的營地外,好象聽到遠遠的有人叫「惠元」的聲音。
正在叫「惠元」的是惠元奶奶。看到其他孩子都回家了的惠元奶奶卻沒見孫女兒回來,便一邊叫著她的名字找到營地這邊來了。
「惠元奶奶,惠元還沒回家嗎?」正勛熱心上前,一邊環視著整個沙灘,一邊關心的問朝自己走過來的惠元奶奶。
「唉,自從那件事情之後她也不和人說話,今天早晨聽說你們要來才見到一些笑臉。」
「發生什麼事了?惠元奶奶。」成敏也來到惠元奶奶的面前問道。
「惠元的媽媽騙她說出去兩天就回來,結果上個月在幾裡外的沙灘上找到她媽媽……本來失去了父親的孩子現在又失去了母親,她的心裡肯定很難過,這孩子不會做什麼傻事吧……」惠元奶奶說著忍不住抽泣起來。
就在這時,隱約中好象又聽到有人在呼救,當「救命」的聲音出現第二次的時候,正勛確定是從沙灘那邊傳過來的。想到沒有回來的音琪,想到惠元,正勛心急如火,一把推開站在身邊的成敏,拔腿就往沙灘上跑,大家也都很快的向沙灘跑去,獨留下跌坐在地上的成敏。
正勛看見了音琪脫在沙灘上的鞋子,沒有看見音琪,這讓他心裡充滿了恐懼,慌張的朝大海跑去,喚著「音琪!惠元!」的聲音也開始顫抖。
夜裡的海水已經有些刺骨。站在齊膝的海水裡。正勛將整個沙灘掃視一遍,趁著黃昏消逝前薄薄的藍光,憑著模糊的呼救聲,隱約地望見不遠的海域有人掙扎的身影。正勛幾乎是連滾帶爬著過去,抓住那隻掙扎著伸出海面的手。
正勛將人抱到沙灘上,是走失的惠元。
不是音琪!
看見有人朝著這邊跑過來,他放下惠元,喚著「音琪」的名字又跳進了水裡。
最後一抹光亮也終於消失在海平面,黑暗頓時將成敏緊緊地包裹住。成敏無力地環抱著自己,耳邊只聽見正勛焦急的呼喊著音琪的聲音。
6.
海裡面原來是這樣深的藍,一直不知道海為什麼是藍色的音琪,現在體會到藍色就是海的性格。冰涼的藍色包圍著她的身體,將音琪帶到混沌而陌生的意識里,帶進一個彌散無邊的夢境里。音琪不知道惠元曾使勁抓住她的胳膊,讓她動彈不得,她也不知道自己拚命將小小的卻十分沉重的身體往岸邊推,只知道自己被一整片藍色纏繞著,不斷往下跌落。
覺得越來越冷的時候,突然有個很溫暖的臂彎抱住了自己,音琪就是依附著這個溫暖的臂彎離開那個差點將她整個人都吞噬掉的寒冷深淵。漸漸的,音琪覺得溫暖起來。
睜開眼睛的時候,音琪看見許正勛坐在眼前,他正望著自己笑著。那笑容真溫暖,與剛才的夢裡的臂彎那樣想似,她也想對他笑一下,卻感到胸口一陣生疼。
「你醒了。想不想吃東西?」
音琪搖搖頭,又接著說:「我想喝水。」
正勛皺了一下眉頭后沖她笑笑,說:「還沒喝夠啊,一醒來就找水喝。」說著拿起桌上的小壺倒了小半杯水,過來扶音琪好,想喂她水。
音琪有些尷尬的從正勛手中接過杯子喝了一口,說了句「麥茶的味道真好」后,將杯子遞還給了正勛時問他:「是你救我上來的嗎?」
正勛低頭沉默著表示默認,問音琪「餓嗎?要不要先吃一點東西?」
音琪搖搖頭,說想出去走一會。
已經是深夜了,海邊村落早已沉浸在自己的睡夢裡。正勛陪音琪走出了院子,在靠近海邊的石凳上並肩坐下,在這裡能感覺到海沉沉的呼吸。
「韓國真是個多水的國家。」音琪突發感慨般的說。
「與中國相比,無論是陸地還是水域,韓國還真是小呢。」
「等我回中國,你會來中國玩嗎?」不知道是因為正勛將溺水的自己救起的緣故,或是別的什麼,音琪現在覺得身邊的正勛像哥哥,是給自己帶來安全的兄長。如果真的是那樣的話,帶給自己第二次生命的正勛,對音琪而言就如同家人一般了。
「當然。我一定會去的,音琪到時候會當我的導遊嗎?」
「嗯,一定會是最好的導遊。」音琪說著將小指伸出來,示意正勛做同樣的動作。於是,兩個人在星月明亮的大海邊就這樣約定了將來。音琪並不知道,只是手指間這樣的一次輕輕碰觸會意味著什麼,而在正勛心裡卻像紮根一樣深刻。在後來的日子裡,樹一樣生長的眷戀如同宿命一般,將他帶到每一個她會出現的地方。
將手放回原來的位置,兩個人默契地望著對方笑了。正勛指著天幕上的星星對音琪講起浪漫的星座傳說,音琪望著大海說自己從不曾想到自己會獨自一人處在遙遠而陌生的經緯線上,說自己有多麼的想家,也是第一次真正體會到牽挂。這樣說著,音琪的眼睛濕潤起來,一下子就蓄滿了淚水,因為怕被正勛見到而努力睜大眼睛的音琪,不想讓眼淚流出來。她不知道,清冷的月光浸進了眼淚里,是眼淚的光芒吸引了正勛。
正勛慢慢將手伸到音琪背後,輕輕攬著她單薄而怯弱的肩。正勛能感覺到音琪僵直而用力的身體似乎在拒絕自己的安慰,以維護她強烈的自尊心。望著音琪憂傷的側面,正勛心裡帶著憐憫與關懷,可更多的是另一種複雜的情感。他伸出另一隻手,將音琪的腦袋輕輕推著移到自己的肩上,感覺到音琪這次並沒有反對而放鬆下來,正勛才踏實的輕舒了口氣。
一定是十分疲憊,音琪靠在正勛的肩上睡著了。他脫下自己的外套披在音琪身上,背著她往住處走。他們起身之後,一個身影仍然良久的呆立在石凳后的大樹下,一動也不動,彷彿石化了一般,直到她手中的熱湯再也沒有一絲熱氣……
音琪睡得很沉很香。於是正勛將房子里的東西收拾了一遍,又把晾在外面的音琪的衣服收進屋子裡,將從沙灘上拿回來的音琪的鞋子抖了抖沙放好,然後洗乾淨了手並且擦乾后,才在她面前坐下來,端詳著她熟睡的樣子,在心裡對自己說:許正勛,真的已經開始了嗎?你確定自己不是一時的迷戀?若是漫長又曲折的路,你也不會放棄?
正勛這樣告誡著自己,在替音琪掖了掖被角的時候望見了她的手。
音琪的手細細的,很修長,應該與她從小就開始彈琴有關。在注視了那雙手一會兒后,正勛將它放進被子里,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間。他知道,許正勛其實多想握住馮音琪的手,可現在不可以,因為一旦握著,就不願意再放開。
7.
「社長,您吩咐的事情都調查清楚了,全在這裡。」CBS社長辦公室里,李室長正將一個牛皮紙袋放到CBS集團董事長明昌赫的辦公桌上。
「詳細說一下情況吧。」明昌赫背對著門口站著,從這裡不僅能望見漢江,而且絕對是整個首爾視線最好的地方。
「最近兩個月來,明浚,也就是社長您的兒子,他與一個叫馮音琪的中國女孩走得很近,關係非同尋常,可以斷定他們是在戀愛階段。」
「等一下,有查到這個中國女孩的背景嗎?」明昌赫一邊問,已經轉過身在椅子上坐下。
「有,社長。從學校檔案里查出這個叫馮音琪的女孩出生於中國雲南省,父親母親都是教授,她是因為考入上海音樂學院,在留學生交換計劃中來到漢城大學。另外,社長,這個叫馮音琪的女孩現在和一個叫韓成敏的韓國女孩住一起,好象也是漢大的學生。您要不要看一下這個,」李室長說著,將牛皮紙袋中的一疊照片拿了出來,然後一張一張拿著向明昌赫說明。
「這是那個中國女孩工讀的地方,據說是負責那裡的鋼琴演奏。這段時間您兒子也將常出現在這裡。」明昌赫拿過來一下,照片上是ILLMORE酒吧。
「這是她和另一個韓國女孩住的地方,是在江南區。」照片上被拍到的是成敏家的黑色雕花大鐵門,明昌赫還在照片旁邊的位置看到了明浚的車子。他一氣之下從李室長手中奪過所有的照片,一張張看——
兩個人拱著明浚的衣服在廣場上逃雨;兩個人一起看流浪藝人的街頭表演;兩個人各自舉一隻冰淇淋笑著散步;兩個人在餐廳用餐……
明昌赫用力捏著那一疊照片從座位上站起來,強壓著心裡的怒火說:「先出去吧,李室長。」
「好的,社長。」
李室長出去后,明昌赫在桌子前坐了很久,快到午飯時間的時候,他撥通了外線,叫李室長將車開到樓下。
在車裡,明昌赫撥通了妍智的電話:「妍智啊。是的。你趙伯伯想約你見面,可以出來嗎?嗯,那我派車去接你。嗯,那也好。」
約定的地方是只屬於某一類人才經常光顧的豪華餐廳,餐桌之間散得很開,舒適的背景音樂讓獨自坐著等人的人覺得等待並不壞。妍智出現在明昌赫視線里的時候,這位長輩示意性的輕輕朝妍智揚了揚手。妍智總是那麼得體,無論衣著、舉止,尤其在長輩面前,她總知道怎樣做會讓他們覺得開心。
「實在對不起,明伯伯,居然還讓身為長輩的您等我。」
「你從學校過來,又是臨時打的電話,沒關係。何況,我們也算是自己家人了。」看到妍智討人喜歡的樣子,明昌赫覺得自己的心情一下變好起來,便望著這乖巧的孩子溫和的笑了。
菜式上來后,兩輩人邊吃邊說著話。明昌赫一想到自己剛才在辦公室看到的照片,重重得嘆了口氣,表情也嚴肅起來。
「趙伯伯,您怎麼了?有什麼不舒服嗎?」妍智不知道明昌赫為什麼單獨叫她出來,但覺得應該與明浚有關。
是明浚,他又闖禍了嗎?
從明浚14歲開始,這父子兩人就是逆著走的。能輕而易舉就管理起萬餘人集團企業的人,卻拿自己的兒子毫無辦法。原本懂事聽話的孩子突然變了,什麼是父親所不喜歡的,他就喜歡上什麼,打架與喝酒鬧事成為明浚性格中的一部分。於是,許多事情都是用父親的錢先鋪設好了路,他只管橫躺著過去就行。即使是這樣的明浚,妍智還是喜歡,她甚至認定自己是為了喜歡他而來到這個世界的。
「妍智啊,你和我們明浚從小一塊長大,我現在想聽你親口說,你喜歡他嗎?」在明昌赫心裡早已認定眼前這個兒媳婦,決不能允許有其他任何事情發生。
被長輩這樣直接問到問題的妍智,還是覺得有些突然,她望著自己面前餐碟里還沒有動的食物,沉默了好一會才說:「不,」
明昌赫以為自己聽錯了,可他聽到自己想要的回答。
「不,我愛他。等他覺得累了,他會回頭看見我的,我站在他後面那麼久,幾乎是從出生開始就在等他了,他沒有理由會走向別的地方。」妍智心裡再明白不過了,視一切如遊戲的明浚現在哪裡都不會去,他只是不懂得拒絕那些對自己投懷送抱的獻媚女人的好意,到今天為止,也沒有任何人能真正抓住他的心,因為那顆心屬於她韓妍智。
8.
和妍智一起吃完午餐后,明昌赫讓李室長將自己直接送回家了。平時工作到忘記時間的人今天是第一次提早時間回來,這讓仲哲媽媽很意外。
「難得咱們的趙社長上班早退回家,有什麼重大的事情吧。」明昌赫沒有理會妻子的話,只是徑自走到沙發那邊坐了下來。仲哲媽媽很納悶,問他:「孩子爸,出了什麼事了?」
「等明浚回來。」明昌赫冷冷的說。
「哦,孩子回來還早,要不先去休息一會,等孩子回來叫他上去找你吧。」仲哲媽媽看著丈夫今天臉色不好,覺得是勞累了,應該去休息以下比較好。可一臉嚴肅的明昌赫坐在那一動不動,仲哲媽媽不敢去惹他,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明浚回家時,已將近晚飯時間,明昌赫依然坐在那裡。見兒子進門,表情嚴肅的趙敞赫才從沙發上站起身來,沖著還在脫鞋的明浚說了一句「到書房來一下」后,自己先進了書房。
明浚將外套隨手放在沙發上,進了父親的書房。
不一會,書房裡兩個人說話的聲音漸漸大起來。
「難道你覺得還會有人比妍智更適合做我們明家的兒媳婦嗎?」明昌赫盡量在平息自己的心情。
「我的人生是我的,我有自己的選擇。」
「那你就試試看!」
「本想選個時間帶她來家裡拜訪,看來你並沒有要接受人家的拜訪的意思。」
「你最好自己先整理好,不管是三天也好,一個禮拜也好,還是一個月也好,總之像以前每一個女人那樣趁早給我整理好。妍智爸爸和妍智媽媽都已經說起過訂婚的事了,我們怎麼能讓人家女家先提出這樣的事?」
「誰想和她訂婚誰去……」明浚的話還沒說完,「啪」的一聲,明昌赫的一個手掌已經打到他臉上。他瞪著自己的兒子,氣得硬著脖子站在那一直沒有動,嘴裡說著「你給我滾,滾」之類的話,可已經失去了力氣。
明浚轉身衝出書房,很快出了家門。仲哲媽媽從廚房裡出來的時候,聽見汽車啟動的聲音,她跑到門口叫明浚先吃飯再出去,可車子很快就開走了。
ILLMORE.
ILLMORE已經成了明浚心情不好時的避難所。明浚每次都坐在樓上的座位,因為這裡沒有那麼多人走來走去,也因為這裡是欣賞音琪演奏的最好角度。他要了一杯馬丁尼,就著戴女士滄桑的爵士歌喉一點點吞進自己的身體。演奏時間過了,音琪她一定回去了吧。明浚想起爸爸剛才的話,他已經失去心存的最後期待,期待爸爸能讓他自己掌握自己的人生,期待能夠讓幸福能夠再完美一些,期待他能帶著身邊的人的祝福去牽音琪的手,期待……
「再給我一杯……」
「先生你不能再喝了,回去吧,要不要幫您叫輛車?」
明浚沒有理會服務生,自己下了樓,將車門打開,坐進去,發動車子。他已經失去避讓與遵循的意識,所以在人來車往的街上,他只是在受心裡某種意念的驅使,按照某條可能的路線,去往自己的命運。
從外面回來的音琪和成敏看到家門口停放的車,音琪快走幾步跑到跟前,車裡並沒有人。
「天哪,這是誰啊?怎麼睡在這裡?」音琪聽到成敏驚慌的聲音,轉身看到鐵門口蜷縮著一個人。
是明浚。音琪什麼也沒說,將手裡的東西全塞到成敏身上,說:「是我認識的人,你先上去吧。」
成敏看著地上這個不省人事的傢伙,生氣地說:「這傢伙怎麼回事,為什麼睡在別人家門口啊?」見音琪難過的樣子,一臉疑惑的成敏問:「是那個朋友嗎?」見音琪沒有回答,才小心的說:「你一個人可以嗎?要不我先上去,你……再叫我。」
望著地上的人,音琪去扶他的時候,想起在島上他蹲下來將自己背到背上的情形,「明浚,醒醒,明浚……」
地上的明浚沒有一點反應,一股很濃的酒味刺激著音琪的鼻子,「你為什麼喝這麼多酒啊,現在怎麼辦?要不要回家啊?」音琪邊念叨著邊試著將他扶到站起來,因為醉得太厲害,他已經完全沒有什麼意識了,任音琪將他怎麼樣也無動於衷。最主要的原因是,他實在太沉了。
音琪只好按了門鈴,不一會,成敏就出來了。兩個人幾乎是將他抬進房子里的。
「對不起,成敏,迫不得已將他帶進來,他實在……醉得太厲害了。」音琪很抱歉的對成敏說著,才想起原來自己連他住在什麼地方都不知道。
「沒關係,明天上午我還有課,就累你一個人了。」成敏說著朝音琪眨著眼,然後上樓去了。
音琪看著躺在客廳沙發上的明浚,輕輕嘆了嘆氣后,去取褥子替他蓋。拿著褥子過來時,看見客廳地上已被他吐了一地,人卻早已睡著了。
9.
伴隨輕微的頭痛而醒來的明浚,發現自己躺在陌生的房間,不,是陌生的客廳里。他拿開身上的被子,從沙發上坐了起來,發現自己身上的穿著別人的衣服。也不對,這衣服……他抬起衣袖聞了聞,是很舒服的青瓜香味。怎麼回事?他記得昨天很爸爸又吵了幾句,然後去了ILLMORE,再後來就是問服務生要酒好象被拒絕……
明浚環顧四周,安靜的大客廳里有樓梯通往二層,好象是別人家裡?明浚想到以前每次自己喝醉所發生的事情,有時是在酒店,有的是在對方家裡,甚至是在車裡。那些女孩和女人,之後都能順利成章成為他明浚的女朋友,但是有條件的,比如時間絕不超過三個月,不能糾纏。不過,每次好象都不會超過一個月,他就膩了,或者是有新的填補者出現。
也會遇見有些糾纏的人,不過,無非是在正常的約定前提下再增加一筆費用罷了。有時候想想,錢真的有那麼神奇的作用嗎?每當那樣的時候,明浚都會再補送一個手機,將那個人的手機要來說:「千萬不要再聯絡,也不要再遇到了。」
那昨晚……不知道為什麼,不管是一個月還是別的任何填補者,明浚都覺得不想要了。因為想抽根煙,發現找不到自己的外套,好象錢包在外套里。他冷冷的笑一聲,曾經不止一次從酒店醒來,發現除了衣服之外身上的所有東西都不見了,然後一個人走路回去。想到這些,他開始疼恨自己。因為心底里那種想要重新開始的強烈願望,他多麼希望那樣的明浚成為永遠的過去式。可為什麼昨晚還那麼做?
將衣服之外的東西留下,自己應該可以離開吧。因為此時就想去見她,馬上告訴她:「馮音琪,你願意和這樣一個人開始嗎?」想著,明浚便往門的方向走。
「你要去哪裡?」音琪拿著熨好的外套,抱著一個用布裝飾的竹簍從樓上下來。
聽到是音琪的聲音,明浚轉身愣在那裡,覺得自己腦子裡都空蕩蕩的了。這麼說,自己昨天晚上是和音琪……
他都不敢想,只是說:「昨天晚上,我……」
「上次和人打架,這次是喝醉了睡在別人家門口,看來我太小瞧你了,明浚!」音琪故意將後面的「明浚」幾個字拖得很長。「還有啊,睡在別人家裡,將客廳弄得一塌糊塗,這也是做學長的專長嗎?」音琪一股腦全說了出來。明浚望著身上的衣服,才想起身上的衣服是上次在島上自己拿給音琪的。
天哪,自己剛剛都想了些什麼?明浚站在那裡,因為覺得很窘而不知如何是好。
「現在要不要吃早餐,我都準備了一點哦。」音琪走到明浚跟前,望著明浚,發現他臉色不對,便問他:「你怎麼了?還是不舒服嗎?」
「音琪,昨晚真對不起,我昨天……沒有那個……什麼吧?」
「哪個?什麼?」
「就是……哦,沒什麼。」明浚自己也不知道怎麼說才好,只好低頭望著自己身上的衣服。
音琪看著他,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拿起沙發靠背上那條牛仔褲說:「喏,這個,換上吧,你身上的褲子看起來好奇怪。」
明浚在音琪跟前小聲問她:「昨天,是你幫我換的衣服?」
音琪的臉一下子紅了,馬上辯駁道:「吐得到處都是,誰敢靠近你啊,說不定還會耍酒瘋,所以就拜託隔壁家的大叔了。因為這,還答應教他孫子彈琴呢。」
「大叔?哪個隔壁家啊?」聽到音琪這樣說的明浚氣呼呼的抓起音琪手上的牛仔褲去換了。
音琪將早就準備好的早餐端到了桌上,一抬頭看見換好褲子的明浚站在自己面前。有時候還真的服氣啊,身高身型的區別,效果就是不一樣。音琪這樣呆了一會,說:「快點吃吧,要不然又得去熱,那樣就不好吃了。」
「現在都快中午了,我們出去吃吧。」明浚望著音琪說著,用眼神想徵求她的同意。
「為什麼出去吃?你不喜歡吃這些?」音琪神情有些失落的問面前這個有些任性的大男生。
明浚突然問音琪家裡有沒有紙袋子,說「去拿個袋子來吧,音琪。」
「要袋子幹什麼?」音琪還是站在那裡不動,卻叫明浚趕快坐下來吃東西。
「你不用問這個,只管找個乾淨的袋子來就好了,去吧,找個袋子來。」明浚說著將音琪推進廚房去找袋子,自己用手抓起盤子里的蛋糕,仰著脖子將一整塊都送進嘴裡。
從廚房出來的音琪手裡拿著一環保型紙袋,見明浚正大口將蛋糕吞進去,於是將袋子放在桌上轉身去倒水。回到桌邊的音琪發現所有盤子里的東西都沒了,明浚正將手中的紙袋舉起來沖她開心的笑著,說:「現在可以走了吧,我全都打包了。」
音琪將裝著水的杯子放到明浚面前的桌上,說了一句不去后,在他對面的位置坐了下來。
「怎麼了?音琪。」明浚用頑皮的表情盯著她的臉,害她將頭轉到一邊。
「我不去,我不餓。」音琪的語氣淡淡的。
見音琪生氣的樣子,明浚走過去伸手抓住她的手便往門口走,不管她是否願意。音琪被他拽著站起來,穿過客廳。這時門開了,成敏推門看見兩個人牽著手準備出去。眼前這個高大的男生擁有很完美的五官,與昨晚醉到睡在人家門口的人簡直就是兩個人。此刻他臉上的笑容明朗而燦爛,倒是音琪,好象有些緊張而羞怯的樣子。
「你們出去啊?哦,漫畫社的一些資料忘記拿了,下午還要用,回來拿一下。」成敏邊說邊給了音琪一個鼓勵的眼神。
音琪覺得自己臉上灼熱灼熱的,被成敏的眼神注視,可能有的地方還有白了紅了的跡象吧。總之,糟透了啊。這樣想著,才記起自己的手還被身邊這個傢伙抓著,便使勁掙脫出來,說:「成敏,一起吧,我們三個一起去外面吃飯吧。」
「好了,音琪,下次少不了要他請吃飯。待會還要整理社團上星期的資料,你們兩個去吧。嗯?!我去找東西了。」說著朝身後的音琪和明浚揮了揮手,成敏就跑著上樓了。
10.
隔著一條街,還有一大片草地,許正勛遠遠看見正從黑色鐵門裡出來的音琪,他高興的加快腳步。可當他見到跟在音琪身後一起出來的明浚時,許正勛原本加快的步子比原來更慢了。如果可以修改時間的話,他情願一切都倒回去,自己改天再來叫成敏去漫畫社。或者回到更遠以前,最好能回到電子閱覽室里的那個晚上。
可是,自己站在現在的時間裡,看見音琪正坐進車裡,也看見車子從自己眼前開走。眼前的明浚早已不是自己在曼多爾海邊見過的那個人,他臉上的笑容正勛是多麼熟悉啊,那是沉浸在愛情里的人用什麼也藏不住的幸福感,很多次回憶起自己和音琪的遇見,正勛也是這樣笑著的。
音琪她……也喜歡他嗎?
正勛站在那裡,突然覺得初秋的天氣竟然這麼寒意逼人,他忍不住打了個冷顫,心裡的灰心讓他有些沮喪。從海里將她抱起的時候,望著她濕漉漉的臉頰的時候,整個晚上守著她的時候,讓她靠在自己肩上睡去的時候,或許是連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更早的時候,許正勛就決定要守護她了,所以現在也不能結束。即使她沒有在身邊,自己還是可以守護她的吧。即使她不知道,自己還是可以喜歡她吧。這樣想著的正勛,站在那裡,傻傻的望著剛剛汽車開走的方向。
「許正勛,都已經到了,幹嘛不打電話?站在這裡發什麼呆啊。」已經走到正勛身後的成敏突然開口說話,讓正勛突然一怔。
看到正勛好象被嚇到的樣子,成敏連忙問:「怎麼了?正勛。」擔心的語氣里透露出平時少有的溫和。
許正勛回過神來,連忙將目光轉向街角的草地,笑著掩飾說:「哦……沒什麼,我在想……這麼好的地方為什麼不利用起來呢?下次可以召集大家來場足球賽嘛。」
「許正勛,有時候還真佩服你,總有新的想法。看來,我還是趁早放棄社長的念頭,好好做你的左膀右臂吧。」
「那太浪費了。」
「哦?真的嗎?可是忠貞不二哦,還得請組織充分信任。」成敏說著捏緊了拳頭。正勛看著她忍不住笑了起來,「好了,該出發啦,左膀右臂同志,今天下午的任務可不輕鬆。」說著走在成敏前面,朝公交站的方向走去。成敏看著正勛的背影,笑了笑,追著跑上去跟在他旁邊。
下午漫畫社的事情著實讓他們忙得夠嗆,正勛下個學期面臨見習階段,社長的位置暫時得放下,身為副社長的成敏得協助他做好許多交接階段的工作。關於新社長的甄選,以及這個學期餘下12周的工作安排,都得有個計劃了,所以,兩個人幾乎沒有說什麼話,都在埋頭各自的事情。
「正勛,餓了嗎?不如我們一起去吃東西吧。」快到7點的時候,成敏收拾完最後一摞資料后建議。
「好啊,確實有點餓了。」正勛抬頭朝成敏笑笑,答應著。
「去吃鰻魚飯吧,很久沒去了,不知道那家店現在送的素菜是什麼?」成敏想到以前正勛帶自己去他最喜歡的有鰻魚飯吃的地方,心裡變得很懷念。
「你在外面等我吧,我檢查一下,順便鎖門。」正勛淡淡的說著,心裡卻突然冒出個念頭:音琪會喜歡那裡的鰻魚飯嗎?
許正勛,你今天怎麼了?
正勛一邊將鎖套進門上,一邊下意識地整理著自己的心情,走到成敏跟前。
在兩份完全一樣的鰻魚飯端上來時,兩個早已餓了的傢伙便不顧對方的存在大口吃了起來。後來,兩個人還要了一份泡菜,一人分一半倒進去拌著吃,直到只剩下兩個空空的缽子。
「好撐啊,晚飯吃這麼多,真是不可救藥了。」和正勛沿街走著的成敏,這樣的感慨著。
「你從小就這樣,之前不想後果,做完后就使勁自我檢討。別檢討了,你怎麼吃也不會胖的。」正勛望著街上的路燈,自言自語似的說。
聽到最後一句,成敏心裡不知道為什麼開心起來,她和正勛並排走著,忍不住斜過目光望著身邊的許正勛,「哥,你今天是不是……有些難過?」
「不是說以後都不叫我哥哥的嗎?韓成敏。」
「叫哥哥的話,不會那麼累。」
「那以後一直都叫哥哥吧,我會很高興的。」
「哥今天為什麼會難過,不想和我說嗎?」
「哪有?是有些累。哎呀,馬上就可以卸下這樣的擔子,以後就由韓成敏社長繼續扛著吧。」正勛望了望身邊的成敏,故作輕鬆地舒了口氣。可一想到中午在樓下看到的情景,心裡卻無法輕鬆起來,恨不能馬上跑到音琪的面前說:「音琪你不能喜歡別的人,因為我是喜歡你的呀!」
成敏小聲嘀咕了一句:「誰會在乎那些?」便在街邊的長椅上坐了下來。正勛在成敏旁邊坐下,心裡卻想著這樣的夜晚要是在海島上星星得掛滿了天,可是首爾的夜空卻見不到一顆。
成敏突然問正勛:「正勛哥哥知道韓成敏小朋友為什麼一定要來吃鰻魚飯嗎?」
正勛沉默著,透過街上來來往往的車輛,望著馬路對面的一幅電影海報,上面寫著:「遙遠的愛情與37封信。」
「因為鰻魚飯而喜歡上帶自己去吃鰻魚飯的人,好象是有些離譜了。可是,那個人不是別人,是自己那樣熱烈的愛著的人,這樣的熱烈可能是換了別人就再也無法擁有了的吧,所以自己才決定一直不放棄的喜歡下去。可別人又怎麼能知道,一直孤獨地堅持著這樣的喜歡是多麼幸福同時也是多麼辛苦的一件事情?當初之所以沒有答應媽媽和哥哥去美國念書,是因為覺得至少要給這樣的堅持一個結局,不管是什麼樣的結局,知道了結果才能沒有牽挂的離開首爾……」
「你這個傻瓜。」成敏的告白讓正勛覺得愧疚,他知道再多的愧疚感也代替不了愛情。除了愛情本身,正勛都會毫不猶豫地拿給這個從小就開始相處的妹妹。
「哥為什麼說我是傻瓜,難道不是說你自己嗎?如果當初因為喜歡帶自己去吃鰻魚的哥哥,更早的說出來的話,也許現在早就沒有坐在這裡了,而是在美國或者更加遙遠的地方旅行也不一定啊。」成敏說話的語氣像是不小心犯了錯的孩子般,正在企求得到大人的原諒。她抬頭望著首爾的夜空,眼淚已經在眼睛里打轉了好久,這樣仰起頭,眼淚應該不會順著眼角流出來吧。那樣的話,身邊的正勛就不會看到了。
「韓成敏,你這個傻瓜。」正勛說著伸手緊緊的抓住成敏的肩,過了一會才說:「韓成敏,別站在別人的十字路口了像傻瓜一樣去等了,知道嗎?好好把握自己的方向,去想去的還有應該去的地方。」
「那哥自己……為什麼站在別人的路口?」
「我沒有。」正勛心虛的回答成敏的話,將手從她肩上收了回來。
成敏想到中午下樓時看到的情景,想到從島上回來后聽社團里的學弟學妹們議論的事情,儘管他們一見成敏就走開,裝做什麼事也沒有。成敏還是能感覺出來的。
她先站起來,走到正勛面前說:「哥,即使我去了美國,也不管你將來去了哪裡,我們也還要像以前一樣。你是哥哥,只要你願意,我就一直是妹妹。嗯?!」然後送了口氣,又沖正勛頑皮的笑起來:「哎呀,不再暗戀一個人的感覺真輕鬆啊!哥,我們各自回家吧。」
見成敏燦爛的笑臉,正勛也覺得一下子輕鬆許多,站起來和成敏一起從人行道橫過街道。走到一半,紅色的小人亮起來,兩個人並肩站在街中間等綠燈再亮起來。成敏抬手看了看手機上的時間,抬頭瞥見對面公交站電影海報上即將上映的電影:《一個遠距離的男人》。成敏的心裡咯噔一下,她回頭望了望剛剛和正勛一起坐過的地方,彷彿自己一下子被掏空了。
11.
成敏回到家,因為覺得難過而疲憊,徑自上樓了,根本沒有注意到音琪今天還沒有到演奏結束的時間,就已經在家裡了。
音琪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被辭退,意外的是,吝嗇的老闆居然多給了她3個月的薪水,走的時候,老闆說「馮音琪你也別怪我,我也是迫不得已的。」
迫不得已?唉,算了吧,什麼借口不好找啊!除了ILLMORE,自己還是可以找到工讀的地方,不到那亂鬨哄的地方去湊熱鬧也好。這樣想著,音琪的心情才漸漸好起來。可是,明浚喜歡去那裡,以後就不能每天都見到了。有些失落的音琪走到成敏的房間里,見成敏用被子夢住腦袋,說:「成敏,我失業了,你就不安慰一下我啊。」
因為你,自己堅持了十二年的愛情今天就這樣結束了,馮音琪,你這個傢伙,失業又能算什麼呀?虧自己剛才還說得那麼輕鬆,什麼不再暗戀一個人的感覺真輕鬆啊,什麼啊?這麼難受,怎麼說是輕鬆?許正勛,你難道看不見嗎?看不見人家這麼難受。心都要碎掉啦!
成敏越想頭越痛,乾脆將被子掀到一邊,爬起從床上跳下來,對音琪大聲說:「馮音琪,不是說失業嗎?難過吧!那我們就喝酒去。走啊,喝酒去啦!」
音琪看著有些異常的成敏,不知道她今天怎麼了,反而忘記自己失業的事情,一聲不響地跟在她身後到了附近的烤肉店。兩個傢伙一人要了一瓶燒酒,要了烤肉,對坐著開始喝。五花肉在小烤爐上烤了好多,兩個人都沒怎麼吃,卻一杯接一杯地喝著,不一會,音琪便趴在了桌上。
「馮音琪,還沒開始呢,烤肉剛剛好,快起來!」對成敏帶著醉意的聲音,音琪一點反應也沒有。「馮音琪,不是說來喝酒嗎?為什麼趴著裝睡覺?馮音琪!不是答應來喝酒嗎?現在連你也和他一起不管我了嗎,音琪……」
桌子上的音琪的手機響了起來,手機屏幕上隨著音樂的聲音跳動的字幕顯示著「音琪不能忘記的人」。音琪依然趴在那,根本就聽不到,成敏將響個不停的手機拿過來,按下接聽鍵「喂」了一聲,對方好象已經掛了。剛合上手機蓋,手機又響了起來,還是「音琪不能忘記的人」。成敏剛接,只聽到裡面的人超大的聲音:「今天怎麼沒去酒吧?現在在家裡嗎?音琪。」
「她好象喝醉了。」成敏只說了這一句,將電話蓋合上又扔回了桌上。
已經到了成敏家樓下的明浚在電話里似乎就聞到了燒酒的味道,他開始在附近有人吃東西的地方一處處找。出現在這家烤肉店的時候,成敏還在自言自語:「哥知道我為什麼不去美國嗎?因為想知道結局啊。」
明浚找老闆將錢付了,將已經睡著的音琪背到自己背上,抓起桌上的兩個人的電話,扶著成敏出了烤肉店。將成敏塞進車的後座,關好門,再打開前面的車門,將音琪扶在駕駛座旁邊的座位躺好,自己這才坐進車裡。
「她喝了多少酒?怎麼睡得這樣沉?」邊開車的明浚時不時看著身邊的音琪,擔心地問後面的成敏。
「一瓶而已。」
「一瓶?沒有喝過韓國燒酒的人,怎麼能讓她喝那麼多!」
「一瓶而已,對於失業的人,不……多……」
「誰失業了?」
「是被酒吧老闆辭退了,所以失戀……哦,是失業了。」
難怪今天去ILLMORE,演奏的人換成了別人,昨天音琪去酒吧都是好好的,怎麼第二天就突然換人了?明浚覺得奇怪。
將兩個人送回家,一直守著音琪直到確定她沒事後才離開的明浚,回到家時已經凌晨兩點了。明浚一直睡到中午,起床後去了一趟學校,到音樂系那邊轉了一圈,便直接去了ILLMORE酒吧。因為還沒有到營業時間,只有幾個員工在打掃衛生,昨天演奏時間出現過的男生正在練習。
明浚徑自往裡面走,被一個服務生攔到:「對不起先生,我們還沒有到營業時間。」
「哦,好象是在這裡負責演奏的先生打的電話,說是鋼琴出了點小問題,擔心會因到今天晚上的演奏,所以來調試鋼琴的。」明浚一邊解釋一邊掏出手機翻找最近通話的記錄。
「是這樣啊,對不起,那請進去吧,一樓往裡面走的舞台上,好象正在等您呢。」服務生馬上改變態度,為明浚引路。
「哦,謝謝,不用了,我自己進去就好。」明浚向服務生友好示意,熟悉的往裡面走。
走到鋼琴面前那個練習的男生的旁邊,明浚就那樣站住,眼睛直直地瞪著他。
正在彈琴的傢伙本來很陶醉的樣子,感覺到情況不妙,離開座位拔腿就從後門跑出去。明浚緊接著追上去,在酒吧後面的草圃邊將要逃跑的傢伙摁在了地上。什麼也不說,氣得咬牙的明浚,早已捏緊的拳頭對他的左臉,先狠狠地來了一下。
「為什麼打我?」那傢伙坐在地上,帶著哭腔不服氣的嚷道。
「臭小子,居然還敢問為什麼打你?我今天不想打架。那你說剛才為什麼跑?」
「我……是你瞪我的。」
「我瞪你,你就要跑啊?啊?!」明浚說話的聲音一聲大過一聲,還將拳頭舉了起來,對地上的小子吼道:「你倒是說還是不說?」明浚的拳頭正準備落下去時,酒吧老闆從後門出來,一把抓住了明浚的手:「你是祖宗,你是爺,還不行嗎?不要再在我這裡折騰了好不好?等下我還得做生意,你把他的臉打了,怎麼彈琴啊。」
見到酒吧老闆,明浚像見到目的物,將那小子推一旁后,一把抓住了酒吧老闆的衣服,「為什麼辭退音琪?她哪裡得罪你了?」
酒吧老闆哀求著用討好的語氣說:「我也不想辭退她啊,她在這裡這麼久,我們也都不想讓她走。可不知道Y頭在外面到底得罪了誰,昨天來了一個穿西裝的什麼室長,很兇的樣子。他帶了這小子來,說是一定要辭退馮音琪,用他代替馮音琪的位置。走得時候連馮音琪的辭退補償金都給了。不過,那個什麼李室長,出手還真大方啊。」
李室長?明浚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將酒吧老闆也扔在地上,從後門跑進酒吧,又從前門出來,瘋了似的開車衝到街上,往漢江畔的繁華商業區開去。
將車停在CBS集團大樓前,明浚一口氣衝進明昌赫的辦公室,不管辦公室里是否還有其他的人在,當場質問自己的父親:「你憑什麼這麼做?她哪裡招惹你了?」
「憑什麼?憑我是明昌赫,是你的父親。」
一旁的李室長過來勸明浚:「少爺,你先去休息室那邊等一會吧,董事長馬上要去會議室了。」明昌赫從座位上站起來,告訴李室長會議延後30分鐘之後,示意他們出去,辦公室里只剩下父子兩人。
「這就是你做人的水準?用那樣的手段奪去一個背井離鄉依靠工讀維生的女學生的飯碗?」明浚想說的是,明浚的父親原來就是這樣一個為了目的不擇手段的人,這樣的人不配做人的父親。
「我事先警告過你,什麼事情都要有分寸。如果你自己不能整理好,只好替你整理了。」明昌赫的語氣堅決而冷漠。
「整理?我不需要!我永遠也不會整理,永遠也不會像你那樣。」明浚想起媽媽,她也是爸爸整理了的嗎?為了自己的前途而結婚的男人,在事業上得到滿足后重新開始曾經的愛情,媽媽,就是他這樣整理后才離開的嗎?
明浚覺得腳下好象灌了鉛似的,一步一步向門口走去,走到門口,他才轉過身望著站在那裡的明昌赫,異常平靜地說:「不管你還會做些什麼,我都愛她,會讓她和我在一起。」
12.
李室長將車停在漢大門口稍微隱蔽的地方,下車在學校門口等著。
和幾個同學邊說話邊走出來的音琪,在門口接到明浚的電話時,她告訴明浚今天可能沒有時間見面了。
「怎麼了?現在不是還早嗎?我都查過,你今天已經沒課了。」一聽到說不能見面,明浚的情緒便激動起來。
「你有空查這些,為什麼不認真學習?我可不像你整天玩,人家每天都得按時回家的。」音琪想到自己被辭退的事情,心情有些低落,差點就說出要去找新工作的事情,覺得還是不要讓他知道的好,畢竟被人家辭退不是件值得開心的事。
「好吧,那我晚上去酒吧等你總可以吧。」已經知道事情真相的明浚這樣說,是想聽到音琪有些難過的告訴自己她以後都不會去那裡演奏了,這樣會讓明浚覺得她在依靠著自己。明浚也想知道她會怎麼想,要是音琪知道事情原來是這樣的,自己要怎麼和她說?
對於自己的父親對自己喜歡的人做出的事情,他心裡既惱怒又羞愧。
「明浚,我今天暫時不會去酒吧演奏,你別等我。」沒有想到音琪
「發生什麼事情了?」明浚腦海里想到父親用錢收買酒吧老闆而讓音琪離開的場景,恨不得馬上就告訴音琪那是因為自己,都是因為明浚,馮音琪才會被人趕走的!
「哦,最近忙著系裡舉辦的音樂會的事情,所以暫時請假了……」音琪用學校兩個月後才舉行的聖誕音樂會做借口,準備對明浚說「所以學長不用總去那裡找我,打電話就可以了」的時候,李室長看見了正在講電話的音琪,走過來說:「是馮音琪小姐嗎?」
音琪連忙對電話里的明浚說「明浚,有人找我,先掛了」后,對面前這個穿西裝的中年人說:「是的,請問您是……」
「哦,我們董事長有點事情想和馮音琪小姐說,所以請……」李室長說著示意音琪往停車的地方走。李室長打開車門,讓音琪在前面坐下后,自己回到駕駛位置上。
「董事長,現在去哪裡?」
「找個方便說話的地方吧,李室長。」
音琪這才發現後面的座位上還坐著另外一個人,她沒有回頭,所以不知道那個人的樣子,聽聲音給人的感覺有點嚴肅。音琪心裡有點害怕,不知道這兩個人是幹什麼的,為什麼把自己叫到車上。她想像電影里的情節,留意著車窗外,如果遇到要停車的紅燈,自己怎麼樣以最快的速度跑……
「就這裡吧,」後面的先生突然說要停車,音琪倒舒了一口氣。
從車上下來,音琪發現這是一家中國風格的茶館。跟在兩個西裝先生的後面進去,在中式的藤椅上坐下,音琪的雙手抓著包包上的搭扣,顯得有些拘謹。
「李室長,把東西放這裡,你去車上等吧。」聽到明昌赫的話后,李室長將一個白色的小信封放在桌上后就出去了。
明昌赫將目光收回,望著對面的音琪,說道:「如果沒有記錯的話,我們以前好象見過一面。」
聽眼前的中年先生說已經見過一次面,音琪很納悶,自己從來不記得有見過他的。她使勁回憶自己是在哪裡見過的,可……唉,真糟糕。
「MBG30周年慶典的鋼琴演奏,很不錯。」明昌赫的語氣很肯定。MBG的董事長,那天還發表了講話的人,音琪這才想起來。她歉意的站起來,說:「對不起董事長,我忘記了,謝謝您給我演奏的機會。」
在韓國,不認識CBS的明昌赫和MBG的韓秉仁的人,應該沒有吧。將他們弄錯,也只有音琪能夠做到了。
「已經沒有去酒吧演奏了吧?」明昌赫突然問道。
音琪突然呆了一下,「先生,你怎麼知道?」
「因為自己的兒子說不想整理,懶得整理,所以做父親的替他整理了。」
「什麼意思?」
「相信你還不了解我的兒子,這麼多年來,沒有一個女孩子能和他交往超過三個月的,最後都是同樣的結局。」明昌赫說著,將桌上的白色信封推到音琪面前,「這個,就當做是整理期間對音琪小姐的補償吧。因為聽說你來自中國,又是依靠工讀進行學習的,所以怕那粗心的小子考慮不到這些,所以……請收下這個。」
聽到這些的音琪腦子裡一片空白,怵在那裡。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明浚,這是怎麼回事?不超過三個月,酒吧,辭退,還有這些……全都是要整理的嗎?明浚!
並沒有理會到音琪的神情有什麼不對,明昌赫繼續說著:「明浚他性格叛逆,喜歡玩,幾乎是闖著禍長大的,還好他的結婚對象很懂事,現在兩個人正準備訂婚的事情……」
婚約?音琪聽到這兩個字,觸電似的站起來,往外面跑去。
明昌赫回到車裡,李室長連忙說:「董事長,剛才看見馮音琪小姐往酒吧那邊跑去了,要不要也去……」
「開車吧,回公司。」明昌赫說著,好象又突然想起什麼事情似的吩咐李室長:「接通一下妍智的電話。」
13.
小杯淺飲的藍色馬丁尼酒能鎖住人的煩惱,是因為它自己就是憂傷的吧。明浚伏在吧台邊上聽到樓下傳來的鋼琴聲,原來琴聲里沒有音琪的味道是那麼容易分辨。
「還是以前中國女孩的演奏更適合這裡的氣氛啊。哎,真受不了,叫這乳臭未乾的小子回家再練習一下吧。」吧台里的調酒師埋怨著。
「再來一杯……」習慣了再來一杯的明浚,不知道什麼時候自己的習慣里已經隨時有音琪的影子。雖然被自己弄亂了的人生在她出現的時候有些不設防,但那種美好的感覺會讓他誓死捍衛的。所以,應該告訴她明浚曾經是什麼樣的人,讓她知道那段混亂的人生,自己才能更加坦然的和她相處。明浚拿著電話想打給音琪,又有些遲疑:音琪她會介意嗎?因為介意那樣的人而離開現在的明浚。明浚真希望一切都沒有發生過,可心裡的感覺卻是自己從一開始就背叛了所喜歡的人。
正想著要不要打給音琪的時候,妍智在他的身邊坐了下來。「找不到你的時候,來這裡准沒錯。」妍智很自信看著身邊已有些醉意的男人,順便要了一杯Gibson.
「你來這裡……做什麼?」
「明浚,難道你從來沒有感到對我很歉疚?難道你不覺得你是這個世界最不應該問我這樣的話的人嗎?」
「Why?」明浚一臉嬉笑的看了妍智一眼,繼續舉起手中的酒杯。
「以前不管你做什麼,我說過什麼沒有?我總是裝著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傻傻的樣子……知道那樣有多難受嗎?」
「韓妍智,你今天怎麼了?」
「連你現在也開始裝傻了嗎?你這個壞蛋,為什麼要這麼壞?」
「你是傻瓜啊,韓妍智……不知道走自己的路嗎?去追求屬於自己的幸福,別去管別人,懂嗎?」
「幸福?」妍智冷冷的笑一聲,又自言自語:「你以為婚約只是他們的意思嗎?」
「什麼?」
「忍受你和那些女人的事情,幫你一起騙他們,你以為那會是什麼?這麼長的時間……為什麼?難道我的心就不是心了嗎?」
「你好象喝多了,回家去吧。」明浚說完將酒杯里的酒喝光,準備起身離開,他要去找音琪,所有她不了解的那個明浚,他都要對她說。妍智突然抓住明浚的手,本來要下樓的明浚回過頭正想問「幹什麼」的時候,妍智迎上去吻了他。
妍智突然的舉動讓明浚懵在那裡了,他意識到不能這樣的時候試圖推開妍智,可妍智反而用手勾住了他的脖子,緊緊抱住他不放手。這一點都不像上次在車裡的輕輕碰觸,本來多喝了些的明浚覺得有些頭暈目眩,他開始回應著妍智……
氣喘吁吁的從學校跑到酒吧的音琪,走到樓梯口準備上來時全看到了。她看得很清楚,那擁抱著親吻的男女是她認識的明浚和別的女人。這是他另一個三個月的開始嗎?或者是結婚的對象。原來是一個這麼大的謊言,繞了這麼遠,什麼多好聽的話,什麼照片,什麼旅行,什麼音樂會,什麼晚餐……
想到以前的每一個畫面,音琪都覺得很諷刺,自己那樣認真仔細的對待的相遇,自己認為是生命中那麼重要的人,全都是遊戲般的存在,然後用這樣的畫面宣布OVER.這樣來說,他的父親說的是真的了,自己卻因為不相信而跑來酒吧,卻這麼快得到驗證。為什麼偏偏是自己?為什麼?有些無法自持的音琪往後退著離開,正好撞到準備上樓來的澤秀。
「音琪來了。你怎麼了?音琪,不舒服嗎?」音琪蒼白的臉色嚇到了澤秀,他忍不住折回跟在音琪身後往酒吧門口走。
慢慢鬆開明浚的妍智,望著自己從小就開始喜歡的人,認真的說:「不是想知道我為什麼那麼固執,不去追求自己的幸福嗎?因為我的幸福只能是你。」
「可我……」突然看到樓下被澤秀扶著的音琪正出去,話沒來得及說完的明浚轉身就沖向樓梯,幾乎連滾帶爬著跑到酒吧門口。可酒吧外面人車如流,並沒有音琪的影子。
妍智緊跟著從酒吧跑出來,看見明浚一個人站在那裡望著車來車往的街,她兩邊看了看,走到明浚身後問:「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沒什麼,你回去吧,我想一個人呆著。」明浚頭也沒回,往停車的地方走去。妍智跟著他,在他打開車門的時候,先上了車。
「不是說叫你先回家嗎?」
「送我回去,這樣都不能做到?可以送別人,為什麼我不可以?」
「我再說一遍,我想按靜一會,最好別惹我。」
「隨便什麼地方都可以,別讓我在這裡下車,行嗎?」妍智帶著恨意的企求,明浚無奈之下啟動車子,將車子倒出來,駛進街上的車流里。
躲在酒吧霓虹燈后的音琪從暗處走出來,獃獃的望著熱鬧的街,一旁的澤秀擔心的說:「音琪,剛剛那個人好象是在找你……」
「澤秀,謝謝你,你進去吧,我回去了。」
「你……沒事吧?」
「沒事,快進去吧,找不到你,待會老闆又要說你了。」
澤秀牽強的笑笑,轉身進了酒吧。
14.
音琪將口袋裡硬鼓鼓的東西拿出來放在手上,一隻木雕的像熊一樣的東西,黑乎乎的,有些難看。這是明浚帶自己游首爾那天送的,因為是他送的,音琪一直帶在身上。還記得那天自己還曾問他為什麼送這麼奇怪的東西給她:
「明浚,為什麼送我一隻奇怪的熊?」
「這個嘛,不能說的。」
「為什麼?」
「說了會挨揍或者遭拳頭打之類的。」
「啊?」坐在車裡,音琪被他的話嚇得一縮,木雕從手上掉到座位下而滾進了裡面。明浚只好將車停在街邊,貓著腰找了好一會才將木雕熊找出來。
「從現在起要拿好它,知道嗎?座位下面那麼黑,它會怕的。」明浚很認真的樣子,讓音琪像闖了禍似的愣在那裡,望著明浚。看著這樣的音琪,明浚忍不住哈哈笑起來:「看看你們兩個,還真像。」
「誰啊?」
「它啊。」
音琪突然知道自己上當了,拳頭雨點般落在明浚身上。叫嚷著「別打啦別打啦」的明浚,一邊捂著頭裝可憐一邊嘆氣著說:「說過不能說的,看吧,真的靈驗了。」
音琪笑了,一個人繼續把玩著手裡的小木雕,還是忍不住問:「學長,為什麼是一隻熊啊,它的樣子……實在好醜。」
「見它一個人呆在廟裡,好孤單,跟廟裡的大叔說好話,就讓我拿走了。」
音琪不相信地看著明浚。
「它會好好保護你的!」
「真的嗎?」
見音琪開心的樣子,明浚認真的說:「要好好保護它(她),知道嗎?」
音琪認真地點點頭。
「你這個傻瓜,連他騙你都不知道嗎?」音琪望著手中的木雕熊自言自語著。
可是,馮音琪,即使知道他在騙你,你還是喜歡他啊。
音琪討厭這個依然喜歡他的自己。看到他衝出酒吧時的背影,即使他身邊有別的女人,還是想去擁抱他的自己,有多令人難過。可是,在真的面臨離開他、失去他的時候,自己還是沒有勇氣去承擔違背真心所受的痛苦。這就是馮音琪,是默默忍受著不可以再接近他而一味去躲避的笨蛋,是不知道跑到他面前先給他一拳頭,再一邊教訓著「你這個騙子」時接著給他一腳的傻瓜。
這樣胡亂想著,快走到成敏家樓下的時候,音琪遠遠看見了停在樓下的車子,她連忙將手裡的木雕熊放回衣服口袋裡。
當作沒有看見似的,音琪直接朝那扇黑色的大鐵花門走去。
「音琪,等一下。」從鐵門旁邊路燈的陰影里,明浚突然站出來抓住音琪的手臂。
「放開我!」第一次用這樣的語氣和他說話,音琪心裡有種走到盡頭的絕望。可是,如果好一點的話,是不會這麼快就感到絕望的。她猛的想到所謂三個月的期限,自己和這個人,已經超出3個月,所以,才違反規則了吧。
「音琪,我們好好談談。」明浚的手緊緊握著,擔心只要鬆手她就會從自己眼前突然消失掉。
音琪腦海里浮現中國茶館的一幕:
明昌赫,眼前這個人的父親將白色的信封推向自己,「因為自己的兒子說不想整理,懶得整理,所以做父親的替他整理了。……這麼多年來,沒有一個女孩子能和他交往超過三個月的,最後都是同樣的結局。……這個,就當做是整理期間對音琪小姐的補償吧。因為聽說你來自中國,又是依靠工讀進行學習的,所以怕那粗心的小子考慮不到這些,所以請收下這個。」
感到明昌赫的聲音像捶音一樣又在耳邊響了起來,音琪覺得一陣眩暈,倒了下去……
恍惚恍惚的,她好象看到自己去ILLMORE去找明浚。
正在和別人喝酒的明浚回過頭來說道:「不是都整理好了嗎?怎麼?覺得少了?」這時,他旁邊的女人轉過身來,用音琪無法忍受的眼光上下打量自己,輕蔑的笑著:「你怎麼會看上這種女人?切!」
「不是什麼樣的類型都應該嘗試一下的嘛。」聽明浚這樣說,坐在那裡的人一起朝音琪大笑。
被那種笑聲驚醒的音琪猛地坐起來,發現自己正在一個安靜的房間里,她抬眼睛時正好看見對面桌子上立著的小鏡框,裡面好象是一家三口嬉鬧的場景,相片上的小男孩開心的笑著往爸爸身後躲,以逃過媽媽灑過來的水珠。
將身上的被子掀到有一旁,走出房間,音琪沿樓梯下去,才發現這是自己曾和打架受傷的明浚一起來過的農莊。沙發上的他睡去的樣子好象就在眼前,還有他坐在門口等自己回來的情景,好象正等待著要重新來過一樣,真實的展現。音琪眼裡,木質的扶手好象對她充滿了留戀,桌上的花也在挽留,牆上的鐘的腳步也慢了下來,每一件物品都知道她一定會離開而沉默難過。也許,是自己心裡難過了吧,自己留戀了吧,所以眼睛里的它們才會流露出那樣的心情。只有一個人認真的愛情就不是愛情,被另一個人當做遊戲的愛情也不是愛情,所以,要離開得漂亮,不要讓那個人覺得歉疚。
餐廳的門透出柔和的光亮。那個忙碌的清晨,覺得幸福的自己還留在裡面吧,不如帶上那樣的自己一起離開,不是更好嗎?音琪想著,朝餐廳走去。
餐廳的樣子幾乎沒有任何改變,果籃還在原來的地方,拭手用的毛巾依然是曾經的姿勢,餐桌好象因為等得太久還是沒有人來,已經累了。音琪看見餐桌上有張紙條,她走過去,看見自己留下的字跡:
這是早起做好的,
可能有中國早晨的味道。
眼睛一下子冒出來的眼淚像蓄積已久的池水,也不管自己之前是多洒脫的想法,也不管自己要強的自尊,音琪在餐桌邊坐下來哭了起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音琪覺得累了,她突然想到音樂表演課,想到還沒有開的雛菊,想到漫畫社的活動,想到……或許,應該先儘快找個新的工讀的地方吧。
15.
抱著大袋食物的明浚回到農莊,將紙袋在桌上放好,從裡面拿出剛剛在商店買的CD放進CD機里,因為店員說是最新的流行金曲,所以順便買來給音琪聽的。他興高采烈衝上樓去叫音琪起床,發現音琪昨晚休息的房間門開著,裡面已經收拾好。突然記起昨天夜裡在成敏家樓下她說過的話,「她走了」,心裡這樣對自己說的明浚慢慢走出房間,靠著走廊的欄杆坐下。
是的,她不再對自己笑,不等自己回來就走了。
要結束了嗎?以前,先說「結束吧」的人總是自己。後來,偶然遇見時也許會收到她們生氣的煽向自己的耳光,或是收到她們說不要分手的纏綿的情書,也會收到在他眼裡看上去並不傷心的女孩子的眼淚,可明浚都無動於衷。這一次,他覺得事情完全超出了自己的預計,不知道是哪個地方出了錯,從未感到過的恐懼讓明浚無所適從起來。也許,是因果報應吧,他將埋下去的頭抬起來,早晨的陽光從窗戶照進來,在餐廳門口投下斜斜的影子。當時的直覺告訴明浚,音琪就在餐廳,她在餐廳忙著。
一口氣跑下樓,叫著音琪的名字跑到餐廳門口的明浚,真的看見音琪正回過頭來望著自己笑。
這一刻,真幸福啊。「音琪,我還以為你走了,嚇壞我了……」明浚說著往音琪身後走去,經過餐桌的時候突然望見留在桌上的紙條,那一刻,他才清醒過來,餐廳里根本沒有人,全部都只是自己的幻覺而已。明浚獃獃的走到餐桌跟前,在剛剛音琪坐過的位子上坐下來,過來很久才伸手去拿起桌上的紙條,當手碰觸到那個壓住紙條的東西時,他感到自己的身體突然失去知覺一般,在椅子上軟了下去。
就當現在是告白吧即使離開
現在的你會知道嗎
當清晨的空氣里充滿你的味道
我已經不屬於自己
你沒有如約而來
什麼都不能改變了
不曾得到的愛情
不能牽你的手
我就是那個愛情里的傻瓜
……
CD機一直播放的流行金曲,鋼琴的樂音伴隨著有些低迷的嗓音,蔓延到小農莊里的每一個角落。
明浚手裡握著那隻木雕熊,一直在餐桌邊坐了多久,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直到房子里被夜色籠罩,清澈透明的月光從陽光離去的地方照進來,靠在他的肩頭。他動了一下,瞥了一眼自己的肩,卻感覺到好幾月前她留在自己後背上的氣息。
他一下子想去記起所有在自己生活里出現的人,想到自己為什麼與他們遇見,和他們之間發生過什麼,後來他們為什麼又從自己的生活中消失。這樣就想起了媽媽、父親、仲哲、仲哲媽媽、妍智、韓爸爸、韓媽媽,還有那些如雲煙般短暫的各種各樣的男人和女人。最後想到音琪這裡的時候,他將他們的整個過程又回憶了一遍。她摔倒的樣子,她趴在自己肩上臉紅的樣子,在教堂見到自己受傷而擔心的樣子,在宴會上彈琴的樣子,在昌慶宮前想躲過鏡頭的樣子,知道被騙而向自己揮拳頭的樣子,與自己搶著吃剩下的早餐的樣子,站在對街叫自己別動她卻跑過來的樣子……
即使是回想,他的胸口也在激烈的跳動,即使感覺到痛卻不想離開那種痛的明浚,希望就一直這樣呆下去,一直痛著也沒關係。一切都是因為自己的過去,上天才會這樣安排,讓喜歡的人出現,然後很快的失去。這算是對以前的補償嗎?那又有什麼關係?即使她沒有在眼前,即使她離開自己,愛情也無法消失,這是上天沒有預料到的吧。只是,讓音琪受傷,這是明浚不能原諒的。
明浚望著手裡的木雕熊,用手蹭了蹭它的鼻子,喃喃的說:「不是叫你好好保護她(它)嗎?現在居然丟下她一個人。你這個傻瓜,又被騙了。」像是說給自己聽,又像是說給心裡的音琪聽。
16.
在那個家裡,明浚象完全變成了另一個人,不再和父親爭執,對仲哲媽媽會習慣性的冷淡的揚揚嘴角,也不再動不動就對弟弟仲哲一副凶樣,像是來了個客人,成了會長住下去的房客。除了學校之外,不再去ILLMORE,也不出去見朋友,只是自己一個人呆在房間里。
「孩子爸爸,你不覺得明浚最近很奇怪嗎?老是呆在家裡,會不會悶著了?」因為擔心明浚,仲哲媽媽對在一旁看報紙的老公提起這孩子的變化。
「我說你是怎麼了?呆在家裡有什麼不好的?我倒是覺得他比以前可是要好多了,慢慢有我以前的樣子了。」明昌赫對自己兒子的變化倒是不甚滿意。一些有重要人物出席的應酬,他開始主動帶上兒子一同參加。在明昌赫眼中,家中的長子遲早要繼承事業,讓他更早的熟悉環境是非常有必要的。對於父親的舉動,明浚心裡很清楚他的用意,每次他都會衣著得體亮相,言談舉止也會盡量配合,這讓明昌赫十分滿意,因此在心理上已經對他寄予很高的期望。妍智也會適時和明浚一同出現在與兩家合作相關的各種社交場合,媒體也會不失時機不失真實性的給出一些報道,關於MBG與CBS的聯姻話題等等。
每次看到這樣內容的頭條,明浚似乎沒有任何反應,無非是拿著報紙對家裡人客套似的說兩句「妍智那天看起來的確不錯」或者「那條領帶的顏色不怎麼配,下次該換一條」之類的話。
走到自己的房間里,反手將門關上,那樣的明浚,只有他自己見過吧。走到床邊坐下,拿起吉他來撥弄著突然失神的明浚,才屬於他自己。
他把吉他放回去,將床邊的小抽屜打開,從最裡面小心翼翼的拿出一隻精緻的皮質小盒子,放在床上打開,取出躺在裡面的木雕熊。
就這樣端詳著它,每次一個人在房間里的時候,明浚就是這樣望著它而度過一個人的時光。黑色木雕熊微微埋頭坐著,頭部和背部因為經常被撫摩而變得十分光滑,只要望著它,明浚就會覺得自己仍然和音琪在一起。
那些有限的往事,已經在自己的腦海里被反覆拿起又放下,很多個晚上,明浚都想到過自己只要和它們在一起就可以了,沒有人能夠將自己和回憶里的音琪分開。這樣,只要讓自己和這樣的音琪在一起,那以後和什麼樣的人在一起,甚至會和什麼樣的人結婚,都不會有什麼不同。
「明浚,在裡面嗎?是我。」妍智輕輕敲了一下門,正準備推門進來。明浚連忙將手中的木雕熊放進盒子,放回抽屜裡面。
一臉甜笑的妍智見明浚姿勢隨意的靠床頭坐著,感覺自己和明浚的相處似乎慢慢回到以前的樣子,心情更加好起來。
「很久沒見哥出去了,走吧,我們一起去喝酒。」妍智一邊開心的建議,一邊開始瀏覽那邊牆上明浚新掛上去的一幀攝影作品。
其中有一幅的畫面只是一根以手工精細的鏡頭框架做墜子的項鏈。看到這個的妍智禁不住好奇的問:「這是什麼?」
「一根項鏈。」
「好奇特的項鏈,在哪裡拍到的?自己買的嗎?」
「與自己沒關係的事情少問。」
「哥,你今天怎麼了?」見明浚坐在那裡動都沒動,妍智離開掛著攝影作品的地方,語氣有些嬌嗔的笑著往床邊走過來。看到沒有關好的抽屜,妍智俯下身想將它關好,剛將手伸出去,明浚突然從床上蹦起來,神情緊張的瞪著她:「韓妍智,你要做什麼?」
「想替你……關好抽屜。哥你怎麼了?」被明浚嚇到的妍智,看看自己跟前反應奇怪的明浚,疑惑的望著那個沒有關好的抽屜。
「哦不用了,你去客廳吧。不是說要去喝酒嗎?我先換件衣服,等會下來。」明浚邊說話邊自己關好了抽屜。
妍智一出去,放鬆下來的明浚慢慢走到床前,朝著床中間重重將自己摔了下去后,扯過被子將自己的頭蒙了起來,用小到幾乎連自己也察覺不到的聲音問:音琪,你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