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看著他眼中那股專註，為了公司的營運默默辛苦的付出，她心中的慍意不但消散了，也悄悄升起關懷之情。

「該吃飯了！」

「好，我快結束了，你先坐著。」他在審閱業務部送來的市場調查資料。

她坐在沙發上等他，將買來的日式料理全部攤開。

兩分鐘后，他收拾好桌面，來到她的面前。

玻璃桌上擺著各種綜合壽司和握壽司，上面綴著生魚、鮮蝦、鮭魚卵的握壽司，看起來色澤鮮艷，美味可口，他的口腔開始分泌唾液。

「看起來真好吃！你也還沒吃吧？一起吃！」他一坐下來，就不客氣地吃著，享用她為他帶來的美食。

「嗯。」她點頭。「對了，我的『８』呢？」

「吃完再給你，快吃！」他催促著。

好吧！她很無奈地拿起握壽司，和他一起吃，心頭忍不住冒出關心，好奇地問道：「你最近在忙些什麼？」

「嗯，對外我要開始擴展業務計劃了，只要業務部做好市調、分析、評估市場的工作，我們就準備在大陸和東協開疆拓土，提升自己的競爭優勢。」

「原來是這樣。那對內呢？」

「所有的事情都在進行中。對內，我要開始整頓人事了，裁員的事勢在必行。」

「咳……」她嗆了一下，不斷地咳著，臉色倏地脹紅，用手捂住嘴巴。

「還好吧？」他坐到她身邊來，大手輕拍著她的背，語氣滿是關心。

「我……不小心嗆到了……」

看著她臉孔脹紅，他的心一緊，趕緊起身，三步並作兩步地跑到茶水間倒了開水過來，再坐回她身邊。「先喝點水，順一下。」

接過他遞來的水杯，她咕嚕咕嚕地喝下。

「好點了沒？」

「嗯，好多了。」

「我看看你的臉。」見她的長發垂落而下，大手下意識地拂開她柔細的髮絲，關心她的臉色有沒有恢復正常。

她一愣，抬眼看他，兩人眸光相鎖的瞬間，她捕捉到他的眸底沒有了以往的精明銳利，反而充滿關心的神色，好不容易才褪紅的臉，突然又一寸寸地泛紅了。

她想起了那天他們在超市親吻的畫面，他的薄唇刷過她的唇，那瞬間傳來的悸顫感，讓她的心跳不斷地加快。

此刻兩人間只有十公分左右的距離，在他的注視下，她很不自在，想別開臉，但他充滿力量的手指已經托住了她的下巴，不讓她躲避。

不知道那個約她吃飯的男人是誰？他心如沸水，急得難以專註在工作上，偏偏又走不開，才會故意用「８」引誘她回到他的身邊。

不管對方是誰，總之他不要別的男人竊據她的心房，他要在她心底佔領著重要的、無人能取代的位置。

獨佔她的意念是那麼的清楚，他知道，那是因為他已經喜歡上她了。

她小巧而飽滿的唇微啟，看起來潤潤亮亮，無比誘人，像在邀他品嘗似的，他情不自禁地低下頭。

她很自然地閉上雙眼，承接著他即將帶給她的美妙感。

他覆上她軟嫩的唇，充滿柔情地吮嘗著她的甜蜜，佔有她的呼吸……

她的味道清甜芬芳，給人一種溫暖的力量，直通入他冷硬的心房，化開了積存在他心底的壓力和鬱結。

這個小女人可以控制他的歡樂和憂愁，他再也無法漠視自己對她的喜歡，抵禦自己泛濫的情感。

他想敞開心房接受她，他想抓住幸福，再一次感受愛情的美好。只要她願意，他會好好地疼惜她、愛護她。

她感到一陣暈眩，他的氣息如狂風卷巨浪般，來勢洶洶，吞沒了她的不安，席捲了她的羞怯。

他的索求霸氣卻溫柔，炙熱而深情。

直到兩人都撤離彼此的唇后，她彷佛仍在雲端上輕舞著，微眯的眼神迷迷濛蒙。

「我喜歡上你了。」

「……什麼？」

「我說，我喜歡上你了，跟我在一起吧！」他再說一遍，清楚明白地表達情意。

她才剛從雲端上慢慢飄下來，意識稍稍回復了些，還沒來得及消化他的前一句話，后一句，他就要她和他在一起了，這是怎麼回事？

「……你是不是最近壓力太大了？」她還是不敢相信自己聽見的話，因此再確認一次。

「不是，我很確定自己喜歡上你了，只有跟你在一起我才會感到快樂。」

她的大眼定在他的俊臉上，心怦怦地響著喜悅的節拍。

一聽見她能使他感到快樂，她就抑不住驚喜，心中燃放著歡樂的煙火。還以為自己只是個供他使喚、滿足他食慾的小職員而已，沒想到自己小小的貢獻，會對他產生「被他喜歡、想在一起」的影響力……

不對，被他喜歡也就算了，他怎麼會想跟她在一起呢？

高興歸高興，但她不是個不自量力的人。

他堂堂一個橡膠公司的少東，在美國也擁有遠景看好的綠能產業公司，能力卓越，前景看好，仰慕他的女人都能從公司排到淡水河去了，而她不過是個總務處的小職員，家境清寒、長相平庸，也沒有什麼專才，兩人身分懸殊，怎麼能在一起？

即使他真的喜歡她，覺得跟她在一起很快樂，但他們是不同世界的人，兩人有著天差地別的身分，不可能會幸福的。

「今晚約你吃飯的男人是誰？」他的黑眸盯著還在考慮的她，忍不住猜測今晚約她吃飯的那個男人，會不會就是讓她此時感到猶豫的原因？

如果是她的追求者，他願意和對方公平競爭。

「男人？」她一愣，見他神情嚴肅，如臨大敵，忍不住笑了出來。「不是男人啦！」

「不是男人？那是誰？」他不解。

「是個男孩，他是我的家教學生，現在讀國二。因為他這次段考考得不錯，拿到了進步獎，所以他的爸媽除了慶祝兒子考得好外，也想請我吃飯。」

「原來是這樣。」他緊繃的神經放鬆，總算鬆了一口氣。「所以你目前沒有男人追吧？那就和我在一起吧！」

「才不要。」她一口回絕。「我不可能和你在一起的。」掂了掂自己的斤兩，她知道他們不適合，兩人的身分天差地別，如何能幸福？

「為什麼？」黑眸一眯，她的答案令他感到詫異。

「我們不適合的，價值觀、人生觀、身分的懸殊、個性的差異等等，這些都是原因。不要因為一時的快樂而倉促地決定在一起，到時候，我們都會受傷的，快樂也可能會消失不見，這是你要的結果嗎？」

與其日後痛苦，不如先把兩人是雲與泥的對比懸殊關係攤開來講，以免日後怨懟。

「工作上，我都可以聽你的，但在感情上，我不能。情愛這東西是很微妙的，沒有情人身分時，我可以讓你快樂，一旦套上了情人的身分，我們慢慢會發現身分的懸殊、價值觀的差異，到時候，快樂會變質，感情也會褪色的……」

被她這樣一說，他愣愣住了，沒料到她居然會跟他說這些。

她提到的快樂會變質、感情會褪色，這些都是造成他前段戀情決裂的導火線，這些他當然可以理解；但是，他要因為快樂會變質、感情會褪色而對再度降臨的愛情卻步嗎？

不！

經歷過痛的滋味后，他更清楚自己不能再躲在晦暗的保護殼裡舔舐傷口，他不想再當一個愛情的懦夫。

他有權利追求自己的幸福，他要跳脫愛情的陰影，因為遇上一個真心喜愛的女人是多麼不容易的事，所以他不想錯過她。他是經過深思熟慮才下的決定，絕非一時的感情衝動。

她的退卻和拒絕，是因為她在乎兩人身分的懸殊，這點他可以理解。他可以給她時間，強化她的信心，充實她所缺乏的安全感，讓她知道這些外在的問題都無法阻礙兩人相愛。

「我是真心喜歡你的，我會向你證明我不是因為一時的快樂才想和你在一起。」

說完，他起身，拿起那一片「８」交到她的手心裡。

她看著眼神堅定的他，心仍狂亂地跳著。

看來，要說服這個男人不是那麼容易的事，何況他眼中的自信已經撼動了她的心，使她有了一絲絲的動搖……

翌日，聶煒翰坐在辦公室里沉思。

別的女人要是遇上他的告白，早就點頭答應了，而她居然找了一堆該死的身分懸殊、個性差異的理由來拒絕他！

唉，她哪來那麼多的顧慮呢？

他撫頷思索著前些日子和她相處的過程，她除了帶便當、騎自行車上班外，晚上還得兼家教。那天跟她去超市買菜，看到價位高的食材她總要考量再三，之後他開車送她回家，她的住處是一棟老公寓。從這些地方看來，她的家境確實不好，努力在開源節流，但這一點也不影響他對她的喜歡。然而，該怎麼做才能讓她知道他的真心呢？

「總經理，開會的時間到了。」

電話分機傳來陳秘書的提醒。

「好。」他收斂心神，按下分機回話。

他要老主管們在三天後針對改善公司業績一事提出有建設性的意見，現在三天的時間已經到了，只要有人可以在今天達到他的要求，那麼他也會仁厚地留住情面，不會絕情地裁員，這是他給老主管們的最後機會。

聶煒翰正在準備開會資料時，門外隱約傳來了一陣騷動的聲響。

突然，門被一群不速之客打開，他們紛紛闖了進來！

「對不起，總經理，各部門的主管說要直接來找您……」跟隨在後的陳秘書完全擋不住一群硬闖的老主管們，困窘地朝聶煒翰解釋著。

「總經理，我們有事找你談。」業務部經理說著，氣焰囂張。

聶煒翰看見了銀灰白髮的研發部經理、啤酒肚的財務部經理、有老人斑的總務部葛經理以及禿頭的業務部經理。這四大部門老主管，有的冷著臉，有的昂起下巴用鼻孔看人，有的忿忿不平，他們走進他的辦公室，頗有來者不善的意味。

「好，各位經理請坐。」聶煒翰看在眼裡，卻心平氣和地邀他們入座。

這群不速之客此時的來訪，或許就是孫韻如所說的，要對他採取什麼逼他離開公司的手段吧？

不管他們要說什麼，他都已經做好接招的準備了。

各部門主管在沙發上坐成一列，昂起下巴，維持著高姿態。

聶煒翰則坐在他們對面的沙發椅上，中間隔著玻璃桌。

「各位有什麼事，請說。」

「我們認為總經理太年輕了，不尊重我們各部門主管的意見就擅自花錢，比如什麼公司要改頭換面，還任意更改公司制度，制訂獎懲辦法，這些決定都令我們非常不滿，覺得你處理事情太過草率！」葛經理帶頭抵制他的作為。

「這是你們一致的意見嗎？」

「對，葛經理剛剛說的，就是我們四個人的意見。我們對於總經理獨裁管理公司的帶領方式無法認同！」業務部經理不客氣地跳出來嗆聲。

聶煒翰保持著一貫的沉穩態度，精銳的目光看著其他兩位點頭附和的經理，表情平靜地問：「那麼，你們打算怎麼做？」

「除非總經理在作任何決策前，願意尊重我們的意見，否則我們將提出辭呈，四個人一起離開公司！」財務部經理開始進行威脅。

一說完，老主管們互使眼色，紛紛從西裝口袋裡拿出預先準備好的辭職信，動作一致地放在玻璃桌上。

大家老早就套好招了，他們很有自信，認定自己是公司里貢獻最多、最不可或缺的老功臣，要是各部門的頭頭同時都辭了，公司勢必會亂成一團，如此一來，聶煒翰一定不敢再任意妄為，反而會哀求他們留下來。

用這招嚇嚇聶煒翰，威脅他收起獨裁的行事風格，一旦成功了，他才會乖乖地任他們宰割，以後不敢再這樣目無尊長了！

各部門經理昂起下巴，胸有成竹地在心裡想著。

「總經理，你現在有什麼想法？」

有在怕了吧？

會怕就好……

還不快點給父執輩的我們低頭認錯！

各部門經理在心裡得意的OS。

聶煒翰銳眸深沉地看著桌上的辭呈，沉默了一分鐘后，最後接過辭呈，集成一疊，收在手上。

「我尊重你們的決定。」

「……什、什麼意思?!」大伙兒愣住了，異口同聲地問。

「我說，我尊重各位經理的意思。你們為公司付出心力、貢獻多年，想必也疲累了，既然你們想休息，一心要回家安養晚年，那麼我也能夠體恤你們的想法，同意你們一起辭職的決定。」聶煒翰平靜地說著，臉色維持冷漠。

這些老人家在市場上已經不具競爭力了，既然他們想的跟他心裡想的都一樣，那麼為何不如他們所願？

各部門經理心中紛紛響起跌破眼鏡的聲音，個個張口結舌，臉色慘白，表情僵硬如一座雕像，沒有人能接受這樣凸槌的結果。

太意外了！

「別……」葛經理的臉已經皺成小籠包了。只是想嚇嚇他而已，他怎麼能那麼快就作決定了？「我覺得總經理決定這種事，應該三思吧？」

「我們並不是想休息……」研發部的經理想解釋。

「……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業務經理再確認一遍，難道……這步棋下錯了嗎？

他一點都不考慮，甚至沒有因此而覺得有一絲絲的難受嗎？

「你們不是要我尊重你們嗎？」聶煒翰反問他們。

「不……」方才趾高氣昂的四人，此刻全都縮成俗辣，個個搖頭否認。

這種時候，幹麼尊重他們的意見啊？

「老實說，你們覺得我獨裁，我也覺得各位經理食古不化、不思長進、很難溝通。我試著要你們針對提升公司的獲利，提出有建設性的意見，你們想好了嗎？」

這時，他們的頭都低了下去。

「你們都是公司的老主管，最清楚公司的狀況，此時必須要加緊拓展業務，但某些人卻常常利用職務之便去號子看股票、處理私人的事。既然無法專註在工作上，也無力提升公司的業績，那麼何必繼續待在公司呢？」

連這些他都知道?!

經理們面紅耳赤，張口結舌，眼中充滿驚訝。

還以為聶煒翰只是個愛揮霍、玩弄權勢、不知天高地厚的少東，原來他掌握著每個主管的行蹤，暗地裡已摸透了大家私下混水摸魚、等著領退休金，沒人專註在工作上的行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