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2008年12月15日 （3）

提開爐子換上煤就得接水去了。紅薯放了一宿了，有點綉了吧。救命的東西呀，瓜菜代時連紅薯紅葉子都得吃呢。筲可是個好東西。家家戶戶都有。棲身的那個洞**，接納著生命的汁液。終於爬出來了，沒有想象中的敵人和戀人，沒有任何一種可以棲息生命的樹。只有穿越這一片水域，才能陽光下的飛翔、歌唱。那個提水的姑娘是誰呀？穿著白衣服。谷城提著兩隻筲來到了外面，門口的水龍頭還在嘩嘩地流著，趙宏健正在接呢。

「起來了？挺早的呀？」早晨笑起來都有點僵硬吧？沒洗臉還是剛洗了。

「你更早呢！今天有點冷，水管子別凍上呀！」

「一會兒接完了別忘了放氣就行，做飯了嗎？」

「剛打開爐子，一會火就上來了！」谷城說。

「你接吧，我接滿了。做飯去了。」

「早起來一會就是好，不那麼趕絡人呀！」

「嗯！」趙宏健提著水進屋了。身體隨著手中的水筲一晃一晃的。真的很模範。忙活完家裡，一會又得去班上了。

還冒熱氣呢。早上起來，沒有幾個人有機會現自己變成了蝴蝶或甲蟲什麼的。就他一個。得道了。洒脫的活著吧，每一個人都做著不同的夢，卻在沉重的黑暗之後可以看到相同的日出。同樣的奇妙無比的畫卷。每個拂曉前，佇立這個星球之上，凝視東方，就能看見一絲微光隱隱地露出來。比大地更遼闊的是天空。雲海蒼茫，橫無際涯，萬籟無聲。校園同樣是喧嘩前的寂靜，教室和座位都在等待著那些正在路上趕來的主人。他們永遠在路上，這只是開始。東方的微光愈來愈亮，地平線上迸出一絲絲金色光芒，光芒下又露出一些橙黃色短線。一會兒短線變成彎的眉痕，漸漸呈光彩繽紛的半圓形，越來越圓，亮了，亮了，鏡子邊緣上鑲著的金色光環在跳動，掛在天邊，供早起的人們梳洗打扮。一眨眼那光就遽然增強。你只要和同學多說一句話，再扭頭看過去一輪紅日已經冉冉升起了，照耀著半個天空的雲彩。終於等到了，氣勢磅礴。壯觀吧。你們都在路上行進，你追我趕，談笑風生。滿了。風在沒有了感覺的耳邊掠過，冬天了。沃野千里。大地在休息。誰會留心曾經和未來田園如畫，欣欣向榮的景象剛剛消逝要不就是正在潛伏。你們象犁鏵穿過田野。希望被在春天播種。總是在這樣的清晨趕來。

多少個清晨呀，谷老師曾是多麼熱切地渴盼著看到日出，雖然我總是忽略著它。現在比起到外面去看日出，我更喜歡賴在床上胡思亂想，直到不得不數著數起床，很多時候覺得自己就是那隻蟲子，作繭自縛。一隻毛毛蟲，緩慢的爬著，醜陋而堅強。應該帶冰冰去看看，睡的正香呢。幸好沒有吵醒她。不過她遲早會明白的。沒有愛的家庭孩子是最可憐的。你們別吵了，別吵了！捂著耳朵大叫，使勁跺著地。三角形才是穩定的呢。頂點。兩條邊分得越大角就越大。睡會吧。你說這樣有意思嗎？用心過日子吧。我和你爸爸不也很好嗎？也是人家介紹的。六十億人有多少愛情故事得以流傳。不都這麼不好不壞地活著嗎？一睜一閉，想一回夢一回也就完了。多想在夢中化蝶飛去呀，一切都了結了。雖然總是在這樣那樣的夢中驚醒。拉閘了，正好三筲了。夠了。放了氣就凍不上了，還沒那麼冷呢。非一日之寒。

下潛，下潛。手緩緩地下潛，涼點好，還是一下子就到底了。臉盆太淺了。不用壓水花。蝴蝶就在水下，不在手中。生命如同捧在掌心的水，無論十指怎樣握緊，它卻總會在不經意間悄然流逝。捧到了臉上，衝去昨夜的灰塵。那是一片絕望的不會見底的黑。醒來了，只是不知道身在何處，哪裡是自己呢？這個世界每一處都是生命，又都不是。躺在一層層的屍體中，象煤象原油，年代久遠，相互擠壓著，四周全是自己。睜著傲然冰冷的眼睛，是不會正經瞅你的。卻的確在注意著你。只要你一動，這個世界就會突然活動起來了，紛紛推搡著，撕咬著，擠過來。嚇！嚇！慌忙往上爬去，爬去，我原來就是一隻爬爬，扒開一層層的僵硬的腐臭和血腥。慌忙往上爬去。我要一雙翅膀！我有一雙翅膀！

時間還夠呢，那些夢是怎麼回事呀？先擦乾手做上飯吧！喊冰冰起床。娘也起來了吧，窗欞上已塗上了第一抹朝霞。公雞也少了，輕易聽不見叫了。水添的不少吧。把鍋放在爐子上。她還得拉風箱呢，呼嗒呼嗒，呼…嗒、呼…嗒，呼…嗒……，能合得上隨便的一個節拍呢。多好呀，呼嗒嗒……，多呼嗒會呀，不用急的。不呼嗒了飯就要熟了，娘也就進屋來給弟弟來穿衣服了，我卻要自己穿。那時才幾歲呀。比冰冰現在要小的多。也就六歲。剛才做了個什麼夢來著？等太陽出來，晾乾了翅膀，一下子就飛了。第一次鳴叫是倉皇驚恐還是興緻所至呢？

「鍋在爐子上了，一會兒就行，爽點起來，攪上渣子。」

還沒醒嗎？睡的淺才會做夢。人家弗洛伊德就是比周公強，已經上升到理論了。正統專著。迷信是一個故事。科學卻是一系列的故事。那個杞人憂天時要是寫本什麼書肯定不得了，也許要比牛頓強呢。奇迹總是擦肩而過。思想就是一閃，沒有系統的習慣。那時候走的太快了，直到現在也沒有人能跟上去，就是抄個影兒。另一個世界，不知道會說什麼呢。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呀！

「冰冰，應該起來了，聽到了沒？我去一下，你起來就快吃飯。」

嗯！快去快回。怎麼沒看看那個窟窿，個還真不小，是不是卡在那兒了？真厲害呀!一下子就跳上去了。看尾巴就知道不小。討厭的傢伙。中國沒有過哲學，只有生存的藝術。活著太難了。經驗就在於此。「人之賢不肖譬如鼠矣，在所自處耳！」。得算得上中國最早的野心家。法家。人生在世，生命是平等的。尊嚴卻總被物質調戲。卑賤是最大的恥辱，窮困是莫大的悲哀。腰斬於市。死亡是唯一共同的歸宿。在死之前呢？總可以選擇死亡的過程和方式吧！總會現活下去的理由。美好的生活。各有各的表演。殊途同歸。美的丑的，窮的富的，都要穿過墳墓站到上帝面前。

古老的東方，美而莊重，領受吧，太陽就是生活。燃盡自己照亮眾生,讓你的生命向著無限延展。八、九點鐘的太陽！世界遲早是你們的。不要急於長大！能把握的只是眼前的世界！看吧！

遠處開始露出了一點兒淡淡的紅色，又在漸漸變深：淺紅、微紅、朱紅、大紅。大地上的所有彷彿都穿上了一件鮮紅的衣服，即將充滿生氣。太陽就要升起來了。慢慢地，太陽先鑽出小半邊臉，好奇地向天空和大地張望，再小心地，一點兒一點兒向上鑽。終於，它迅地向上一縱，探出了全身。霎時，太陽放出數萬道光芒，天地頓時變成了金色，也凈亮了許多。太陽周圍的黑白的雲，隨之也變得絢麗多彩。鳥兒們也開始在枝頭唧唧喳喳地歡叫著，太陽驕傲地昂著頭，挺著胸，一個嬌氣的孩子。一個駕臨的君王。

誰在朝陽下提到著一個燈籠，睜大眼睛尋找著。你們都是燈盞里的火苗。冷漠點燃著熱情，燈心搖曳，以它自知的語言，啟迪、詛咒或讚美。在每一個黑暗的多夢的夜晚。尋找誠實善良的青年。真正優秀的青年，在黑暗中睜著眼睛，在風雨中，吟哦不已。

沒下雨呢？再下就是雪了吧。空氣有點潮，是冷多了。有風就會更冷。都15號了。星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