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第一百一十一章

雲林戰場上的形勢酷似海上神秘莫測的氣侯那樣,此時正生著戲劇性的瞬息萬變。

偶然和巧合交織著捉弄交戰雙方的命運,孕育出令人啼笑皆飛的場面。

天地會義軍起初在索倫騎兵的偷襲下倉促應戰,在傷亡慘重的情況下,狼狽地退去。但諸羅附近的天地會人馬很快增援上來,兩股人馬合為一起捲土重來,他們極為痛恨這支企圖毀掉他們一年中奮鬥成果時清軍,同時也知道這遠道奔襲的清軍只是人數不多、沒有火炮的輕騎。他們無所顧忌地猛攻上來,企圖以依靠人數上的優勢,以刀對刀,槍對槍的蠻力戰法,消滅眼前這股可惡的清軍,重新奪回雲林,鎖住諸羅的后大門。

天地會義軍充分利用了自巳的長處,抓住了清軍人少勢單,沒有火器的短處,把索倫兵分割成一塊塊剿殺。不到一個時辰,索倫兵便死傷慘重,步步退怯,巴特爾雖然身先士卒,所過之處留下片片死屍,但在如潮的叛軍面前,砍殺數十人無濟與事。索倫兵儘管頑強兇悍,最終還是被數倍於巳的叛軍擠到半山坡。

「塔爾干,傳令各隊將士,按照隊形,且戰且退。」巴特爾一見將士慘遭殺戮,心痛如絞,他哪肯讓部族的子弟都葬身在這裡,剛才的嚴令只是穩定軍心而已。現在一看將士們果真寧死不退,紅著眼在重圍中做困獸猶鬥,他渾身的血一下都涌到了腦袋上,連急帶痛之下專門尋找叛軍的頭目下手。天地會義軍驚駭萬分地看著這個如同鬼魅的將軍穿梭飄逸在人潮中,雙臂揮舞,漫天的死屍橫飛??

此時,巴特爾既要保住大多數將士的性命,又要拖延時間,等待援軍的到來。得令的索倫兵保持著隊形,輪番調換,相互照應,雖然仍處於重圍之中,但堅決不退半步,苦苦支撐。

夜時分,就在索倫兵油盡燈枯,即將崩潰的時侯,戰場上的形勢又生了變化,勝負的天平重新擺平,奎林的四千驍騎終於趕到。四千馬蹄聲在夜風中有如戰鼓響起,一股巨大呼嘯的旋風刮進戰場。四千隻刀槍凌空砍向天地會義軍頭上,剎時,血腥氣充斥整個戰場,吼聲震耳欲聾,鐵騎衝散了義軍的陣容,沖走了他們眼見勝利的信心。

得到援助的索倫兵氣焰一下高漲起來,狂呼吶喊,窮凶極惡地反身撲了上去。

清軍強在兵精令嚴,天地會義軍勝在人多勢重,雙方都清楚此戰的重要性,豁出一切拚命爭奪。索倫兵有了強援,借著奎林驍騎營衝擊的空檔,紛紛退到坡下跨上了坐騎又衝過去,兩軍混戰中誰也不敢放箭,使清軍的鐵騎佔盡了便宜。

天地會的頭目看出夜戰利小弊多,清軍都在馬上,隨意縱橫馳騁,一次次的攻擊波讓義軍防不勝防,只好吹響號角,鳴金收兵,等待天亮再戰。雙方都退後一段距離,開始休息,埋鍋造飯。

「巴大人,」奎林陪著巴特爾巡營一周后,看著滿臉倦意的將士們,對巴特爾說:「福大人的大隊人馬最快也要天亮后才能趕到,卑職見將士們疲勞巳極,敵軍又數倍於我軍,怕是——」

「怕什麼?」巴特爾抬頭問.

「怕頂不住天明后的大戰.」

「哈哈哈」巴特爾出人意料地大笑起來,弄得奎林莫明其妙.

「大人此時還有心思浪笑?」奎林與巴特爾的私交勝似兄弟,說話自然很隨便.

「奎林兄,我們兄弟二人立奇功的時侯到了.」

「唔?」

「奎兄可否願意與敝人通力合作,立下這不世奇功.」

「愚弟不才,多年來一向仰慕巴兄,願隨左右,聽侯調遣,萬死不辭.」奎林素知巴特爾有勇有謀,一口應承.

「好,生死之際能與兄弟戳力同心,以徽薄軍力破敵數萬大軍,堪稱平生一大樂事呵!」巴特爾語氣溫和真摯,令奎林大喜過望,巴特爾身居高位仍然不忘兄弟之情,叫他十分感動.

「巴兄的意思是」奎林探問.

「嗯,奎兄.」巴特爾打起精神,正色說道:「我滿蒙索倫八旗一向慣於夜戰,在我軍人少勢單的情形下,夜戰對誰有利?」

「噢——愚弟明白了。」奎林點點頭。

「黑夜之中,敵我不分,叛軍又是臨時拼湊起來時刁頑之徒,訓練無素,又指揮無度,我們大有取巧之處。」巴特爾振振有詞地說:「更要緊的是諸羅城己經朝不保夕,叛軍得知我大軍逼近,一定會不惜代價,不擇手段地破城。我們在此耽擱太久,就上了叛軍的大當,你可想過,諸羅一失,收復它談何容易?再說城中的銀庫糧倉及鄉紳父老將慘遭搶劫蹂躪,皇上已下諭將諸羅改為嘉義,以嘉獎城中鄉紳民眾協助守城的義舉,叛軍對此能不恨之入骨么?皇上的旨意剛下,我們卻丟了諸羅,這和丟了台島沒有太大的區別!」

「巴兄說的不錯,援救諸羅才是當務之急,奎林聽令。」奎林完全理解了巴特爾的意圖。

「一鼓作氣,借黑夜殺過雲林,逼近諸羅,一是擾亂圍城的叛軍;二是鼓舞城中守軍的鬥志,等大軍一到,就與叛軍決戰。」巴特爾不容置疑地說。

「那麼雲林之敵呢?」

「福大人的大軍就要到達,鄂輝成德也一定加緊了攻勢,他們原本就是悍將,只要肯力戰,那兩萬叛軍是擋不住他們的。雲林之敵就由他們圍殲吧。」

「也好。」奎林看了看天色,張了張口卻沒說出什麼。

「怎麼,奎兄似乎在顧慮什麼,不妨說來聽聽。」

「愚弟擔心??將士疲勞過甚,你看那邊。」奎林指著一排手拿乾糧,卻巳酣然入睡的兵將憂慮地說。

「當狠則狠,戰機稍縱即失,沒有辦法的事呀。成敗往往就在最後的一瞬間呵。」巴特爾毅然決然。

「也罷,請巴兄下令,愚弟打頭陣。」

「爽快。」巴特爾贊道:「此戰就要仰仗奎兄的四千鐵騎了。」

「索倫兵連戰兩天兩夜,該輪到敝人的驍騎營了。」

後半夜,遠處的天地會義軍點燃無數火把,仿沸一條火龍盤繞在山脊溝壑之中。

清軍這裡熄掉一切灶火,漆黑一片,悄無聲息。奎林的驍騎己經做好衝殺的準備。

天地會義軍的領急於消滅或是擊潰眼前的清軍,又調集了一切可以參戰的人馬,迫不急待等著天亮,再以優勢的兵力圍殲幾千名疲憊的清軍。從戰略上講是對的,只有趁清軍主力沒到來之前,消滅眼前的敵軍,才能鞏固住雲林——諸羅城最後的屏障。

然而,在具體的戰術上,卻犯了個至命的錯誤,那就是為了分請各部義軍的位置,也是虛張聲勢,讓所有的義軍點燃火堆或手持火把,暴露了兵力布署的位置,為清軍的穿插提供了絕妙的機會。

清軍將士處於敵人腹地,都知道沖不去的結局是什麼,自然抖起精神,人人效力,全力衝殺。隨著一聲令下,分隊朝著火堆少或沒有火堆的方向悄聲衝去。

借著黑暗的掩護,直衝到天地會義軍前不遠時,才被對方現。等他們要急調人馬堵上缺口時,已經來不及,清軍吶喊著縱馬殺出條血路,並不戀戰,徑直向諸羅方向馳去。

天地會義軍領們現給清軍鑽了空子,慌忙下令熄掉火把火堆,阻截清軍闖陣。遺憾的是陷入黑暗的義軍亂套起來,兵找不到將,將尋不到兵,也摸不清對方在哪兒,兩萬多人馬在漆黑中亂竄一氣,各自為戰,瞎打一通。

清軍儘管時時被一股天地會義軍纏住,可往往在大批天地會人馬到來前脫身而去,除了一小部人馬在漆黑中衝散,還在重圍中苦戰外,其餘人馬都衝出了雲林,向諸羅挺進。

天地會的領察覺上當,正欲派一部分騎兵追擊時,炮聲驟然響起,福康安大軍的前隊兵馬己經趕到。

八卦山的義軍也正向雲林潰退,鄂輝和成德蠻有興趣地窮追猛打,直到與福康安大軍的前隊人馬會合,他們的衝天幹勁兒才變為衝天的怒火。

「鄂輝,巴大人和奎統領己經率兵抵進諸羅,你與本將軍一起聚殲雲林之敵,然後殺向諸羅。」福康安因為戰事順利而興奮異常,也顧不得斥責鄂輝和成德進展緩慢,得意地命令。

「什麼?巴大人??」鄂輝聽了大吃一驚,立刻意識到弄來弄去,自巳是徹底地被人耍弄了。八卦山力戰是自已的,現在雲林力戰又是自巳的,而巴特爾就象吃肉那樣,把最新鮮最香的部分吃掉,卻把筋頭和剩骨扔給了自已??他一著急竟然說不出一句話來。憋了半天才緩過勁來,結結巴巴地說:「大人,這??雲林之敵巳如驚弓之鳥,依卑職看有大人的步騎就足夠了,卑職還是想衝過雲林去諸羅,免得巴大人兵力過於單薄,出現什麼閃失。」

福康安聽了頗有興緻地盯著鄂輝,尖酸地問:「既然你如此關心巴大人,更盼望前往諸羅領取頭功,那為何不及早殺過八卦山與巴大人會合?知道么?索倫兵是以一抵十而戰,他們殲敵五千,自巳也損兵過半,鄂輝,本將軍還沒追究你救援不力的罪名。罷了,你部隨大軍先將雲林之敵聚殲,之後會戰諸羅。」他說完看著滿臉不悅,神情頹然的鄂輝,心中暗笑此人爭功心切,八卦山不用力,到了這個時侯才知道著急。

「福大人,索倫兵作戰一向光明磊落,這次何以專做偷雞摸狗的事?」鄂輝明知福康安慫恿巴特爾、袒護索倫兵,但哪敢對福康安表示不滿,一肚子火朝索倫兵撒去,語氣十分尖刻。

「哦?」福康安一聽這話,面色冷峻起來,冷冷說道:「索倫兵兩日內連戰數場,疾馳三百里,衝過數萬叛軍的阻擋,在你看來竟然是偷雞摸狗?!大膽鄂輝,你難道不想要頭上的頂戴花翎了么?」

「卑職不敢,用語失當。卑職的原意是說我滿州八旗在八卦山苦戰,索倫兵卻每每躲開勁敵,干盡風騷之事。」

「放肆!」福康安聽出鄂輝的話外之音,他哪懼這個,乾脆挑明了說:「行兵作戰之事,都由本將軍調度,你有何怨言不妨對本將軍講好了。」

鄂輝一見福康安認真起來,哪敢再說,忙低下頭去。

「休息之後全軍出擊,你部擔當右路,不可有誤。」

「喳。」

鄂輝碰了一鼻子灰,回到營地后氣得大罵一通,叫來成德商議怎麼辦。「成大人,台島之戰,頭功盡失,難道我二人就這麼忍氣吞聲嗎?」鄂輝垂頭喪氣地嘟噥。

「既然將軍大人一力袒護索倫兵,顯然一切都是他們商量好了的。你我不宜再公開與其爭執,必須另想良策。」成德打仗比不上鄂輝,可在官場上的計謀比鄂輝高出許多,他一看明著耒不行,立刻想到其他途徑。

「有什麼辦法?

「這個么——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據諸羅來的信使講,常青將軍與許多將領對福康安和巴特爾先不救諸羅,反倒先取彰化十分不滿,這是個好事,有文章好作。」

「什麼意思?」鄂輝有了興趣。

「常青身為老臣,在朝中德高望重,到台平叛以來不見功績,肯定心裡犯嘀咕,不知日後如何向皇上交待,窩著一肚子火無處泄。柴大紀和蔡攀龍雖是綠營將領,可新近得勢,他們說話的分量也不小呀。」成德的才華此時得到體現。

鄂輝晃了晃腦袋,還是沒聽出個所以然來,用怪異的目光瞪著成德。成德心中暗叫聲:真是地爪。表面上卻循循善誘:「不妨以訛傳訛,散出索倫兵勇猛無敵,卻不肯先救諸羅的風聲,自然會引起諸羅守軍的強烈不滿,然後再露出些福康安一味庇護巴特爾和索倫兵??咱們怕福康安,常青懼他何來?」成德說得唾液橫飛、手舞足蹈,鄂輝也聽得津律有味,清氣上升,濁氣下降,放了個叫成德嚇了一跳的響屁。

中軍陣地上響起炮聲,成德大吃一驚,喃喃道:「中軍的大炮居然聽小炮的指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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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倫鐵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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