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0
(6)
腦海中電光石火,凌川的眼角餘光瞥見了手邊的一件東西。似乎是驚呆了,他霍然猛地站起身來,手按上了書桌的一角。
「別動,你是聰明人。」馮琛盯住他:「現在坐到椅子上。」
慢慢坐下,凌川的手滑過書桌,手掌下按著的裁紙刀悄無聲息地掃到了他的身下。
「我沒有睡著,一直跟著你。」微微一笑,馮琛舉了舉手中一段粗大的繩索:「見你看的專註,就回去拿了這個和槍再過來。」
「啪」的一聲,那繩索軟軟地被扔到了凌川赤裸的腳踝邊:「乖乖的,聽我的話去做。」惡意地輕點手槍,他臉上有種隱約的興奮:「把雙腳伸在椅子的把手上,自己分開綁好。」
渾身一僵,凌川的呼吸忽然急促。沉默良久,他慢慢地彎身抓起了繩索,艱難的按照馮琛的要求,慢慢將自己的雙腿綁在了扶手上。來時是赤著腳的,難掩春光的睡袍下光無一物毫無遮擋,這樣分開腿的姿勢,隱約著si處顯露,屈辱無比。
「很好,和識時務的人說話的確不費力。」馮琛頷首讚賞,眼光看向凌川大張著的、被綁在寬大椅子上的雙腿,色情地逡巡良久,方施施然走過來,烏黑的槍口指上了凌川的鬢角,玩味地一點。
咬緊了雪白的牙齒,凌川一動不動,冷冷看著他。
「現在告訴我,你想做什麼?……」悠悠將椅子轉了個圈,馮琛從身後湊近他溫潤的耳垂,輕輕啃咬。
「我只是好奇。」冷靜的開口,凌川自己也明白這是個多麼無力的借口。
「好奇到要COPY我的資料回家研究?」馮琛吃吃一笑,一隻手繼續用槍指著他的額頭,另一隻手輕輕撫摸上他足踝上的繩索:「你打的繩結不好看,呆會……我教你一種精緻的打法。」
凌川沉默,腦海中飛快地轉動著。身下被壓住的裁紙刀清晰地頂著他的臀部,隔著睡袍,幾乎能感覺到刀鋒。
「我房間有一種紅色的棉繩,很細,……很有韌性,打蝴蝶結的效果,美的驚人。」口氣忽然變得yim靡,馮琛溫柔地伸進他睡袍的下擺,玩弄著那柔軟的分身:「猜猜看在哪裡打結比較有趣?」
「嗚……」忽然被握緊分身底部一掐,戰慄一下,凌川痛苦地昂起了修長的脖頸。
「不喜歡?」火燙而惡毒的氣息噴在他的耳際,縱然沉穩冷靜如凌川,耳後也不由自主起了一層細密的小疙瘩。「
要不然等我明天找人把你弟弟綁來,我們玩三人遊戲?……」
一直強自鎮定的凌川,忽然象是聽到了一個驚天的霹靂:他說什麼?他說凌雲?!震驚地仰起漆黑的眸子,他轉頭死死看著身側的馮琛。
「小傻瓜,在上你的那一晚,看到你見到那張碟片時的臉色,我就有懷疑。」低低輕語,馮琛繼續玩弄著手中觸感良好的分身:「你和你弟弟,長得有夠象哦。……第二天我就找人調查了你,果然,那個男孩就是你親弟弟。」
「你……你早知道我接近你,有目的?」
「當然。只不過你既然在幫我掙錢,我何苦急著揭穿?」微微一笑,馮琛道:「我讓你進金博,讓你查賬,再看著你主動引誘我,看著你忍不住露出你的小利爪,……還真是有趣。」
低低垂下眼眸,凌川似乎被這樣的打擊嚴重擊潰了似的,頹然不語。
欣賞著他的沮喪,馮琛大笑著轉到椅子正面,悠然跨坐在凌川的面前,兩人以種親密無間的姿勢緊緊貼合。「我一直在猶豫,是該讓你就這麼老老實實幫我掙錢呢,還是直接把你收上床好好調教?……」
用一隻手固定住凌川的頭,他深深吻了下去。唇齒狠狠肆虐著,直到血腥的氣味蔓延在兩人口中,直到凌川似乎沉醉得喘息漸起,直到他胯下緊貼在凌川si處的慾望也亢奮無比。
馮琛手中的槍,慢慢滑了下去,頂在了凌川柔軟的腰際。他嘆息一聲:「你不知道,我期待著這一天,期待得多麼心急。……」
正要拉開自己的褲鏈,忽然地,他身體一僵,全身動作停在那裡:「凌川?!……」
冰冷的一片銳利刀鋒閃著清冷的光,在凌川自由的手裡牢牢握住,準確無誤地按在他脖頸中勃勃跳動的大動脈上。
不再掩藏眼中的銳利,凌川剛才還顫抖害怕的語聲已經變成了沉穩無比:「我只說一遍,你亂動的話,我一定會劃下去!」
「你似乎忘了,我的槍還在你的腰眼上。」馮琛恢復冷靜的速度也快得驚人。
「那我們就比比,是你的子彈到達我腹部快,還是我的刀划斷你的動脈快。」冷冷一笑,凌川抖動手腕劃破了馮琛頸中一點皮膚,血流蜿蜒而下。
馮琛不語,誠如凌川的威脅,現在的情形對他不是一個好形勢。打中凌川的腹部不是致命傷,可自己頸間的裁紙刀,絕對有切肉斷喉的鋒利。
「凌川,何必拿前程和性命開玩笑?」馮琛眼中精光閃爍,身體慢慢前傾:「殺了我,你會在監獄里度過餘生。」
「要不要賭一賭?」手中刀鋒加力逼迫馮琛身形一僵,凌川漆黑的眼眸跳動著堅定而憤怒的火花:「我是不想坐牢,可是為了這所有的事,值得!」
馮琛不語,他在面前的眼中看到了某種危險,某種深沉的絕望。不是在威脅,他是說真的--假如真的和他硬來,這隻漂亮的手會堅定地把自己的咽喉割斷。
這樣的認知讓馮琛面上微微抽搐:「好,你想怎樣?」
「你先放下槍,我沒有生命危險,當然也不想自己手上有人命。」凌川冷冷道。
「OK。」悠然扔下手中的槍,馮琛決斷極快。
用嘴努努雙腿,凌川眼中現在才浮現出強忍的厭惡。看著馮琛彎腰下去解開繩索,他手中的刀鋒分毫不離他的脖頸。
迅捷地跳下椅子,逼著馮琛坐了上去。將他的手腳分別牢牢綁住,凌川終於長舒口氣,這才發現自己的睡袍里,幾乎已經被冷汗打濕。
不再理會馮琛,他轉身急忙來到電腦前,繼續著剛才的COPY。
「凌川,不要玩得太大。」身後,馮琛陰森提醒,話氣象是來自深層的地獄。
收起裝得滿滿的閃盤,凌川微笑回頭。狠狠咬牙抬手,正反兩個清脆的巴掌把他的臉打歪在一邊:「是你先玩得太大--早在你碰我弟那天,你就該去西環監獄!現在告訴我,你為什麼那樣對我弟弟?!」
舔了舔嘴角邊被凌川打出的血跡,馮琛嘆息:「有一晚我去一個俱樂部,他得罪了我。後來我在走廊上看到他被一個MB背出一個房間,而且衣衫不整的,……就一時興起。」
「為什麼他會把你做的事誤認是秦風揚?」凌川咬牙切齒。
「他出來的那間房間,裡面是秦風揚?……」詫異的,馮琛忽然凝神半晌:「他一直昏睡,大約就是這樣把我和別人混淆了。」
「胡說,明明是你蒙了他的眼睛,想陷害別人!」
「凌川--」慢吞吞搖頭,馮琛皮笑肉不笑:「你可能不知道,人在看不見的時候,感覺會更敏銳,玩起來……會更有趣。再說,那種地方就算對個侍應做了那種事,也不會對秦風揚造成什麼影響,又能陷害他什麼?……」
「啪!」再一個狠狠的耳光,凌川氣得渾身發抖。
扭過被打偏的頭,馮琛看著他的眼光有點古怪:「只是我不太明白,--你和秦風揚上床也不止一兩天,他有沒有SM的癖好你不清楚?」
凌川的心,忽然一陣徹骨的絞痛:是的,有些錯是絕離不開自己的糊塗武斷,不會分析。……那個人在床上的溫柔呵護,百般情誼,都比不上自己的愚蠢偏激!
(7)
「凌川,我們別再糾纏這個——」馮琛眼光瞥向他手中的閃盤,有了絲急躁:「你想把它給什麼人?」
「當然是警方和廉政公署,我和他們打過交道。」輕蔑一笑,凌川心中忽然一陣刺痛。
「凌川,放了我,你和你弟弟所有的委屈,我都可以補償。」馮琛目光陰冷得象要滴下冰水:「別做的太絕,你會後悔。」
「補償?」冷笑著,凌川手中的裁紙刀慢慢逼近了他的胯下:「你上過我兩次,凌虐過小雲整整一晚,想補償——讓我在你這裡割三刀,我就放過你。」
看著他俊美眼中的凜然恨意,馮琛臉上有微微的汗水滲出。
忽然笑起來,凌川傲然而囂張地收起小刀:「開玩笑,我才不想為了你這種人渣犯下傷害罪。」
走上前去,他再次檢查了馮琛身上的繩索,隨手找了張列印紙團成一團塞在他口中,轉身向書房門走去:「馮琛,在這裡等警察上門吧,他們想抓你的小辮子,可等了很久。」
「凌川,我真的開始有點喜歡你。」冷冷在他身口開口,馮琛的聲音平靜,卻有種奇特的期待:「你那麼聰明,記住——別讓我抓到你。」
窒了窒,凌川沒有回頭,奔向卧室他換下了睡袍,優美如羚羊的背影很快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
坐上一輛的士,他急急看了看腕上的手錶,竟然只有晚上十一點多,是的,幾乎吃完晚餐就和馮琛上了床,難怪時間還早。……從口袋中掏出手機,他急急地撥響了家裡地電話:該死!盲音!……
苦笑著,他想起吳非那常常在晚上打來的電話,逼得凌雲常常把電話擱起。
沉吟一下,他撥響了另一個號碼。
「吳非?我不想聽你廢話,我只問你一句:你還愛不愛凌雲?」
「凌川?……」電話那頭吳非的聲音驚詫卻冷靜:「當然,我愛他!他在你身邊嗎?讓我和他說話。」
「聽我說,你現在去我家,無論凌雲多麼不願意,你把他帶走!」凌川平靜開口語氣不容置疑:「我知道你早查到我家地址了,立刻就去!」
「出了什麼事?「吳非顯然愣住了,遲疑地道:「凌雲他不會跟我走。……」
「這一次,我請你綁架他!」咬牙切齒地道,凌川叫道:「我得罪了馮琛,在警方抓走他之前,我怕他會對凌雲不利!」
「明白了。」極短的沉默之後,吳非反應的速度驚人:「我這就帶人去,我發誓凌雲他決不會有事。」
微微舒了口氣,凌川嘆息著靠在了身後的靠墊:「幫我好好照顧他。……別讓他再受傷害。」
「凌川,馮琛到底是怎麼回事?」吳非一邊單手急促地穿著衣裳,一邊急切地問:「你不要總是那麼傲氣獨斷,你現在自己有沒有危險?」
「放心。」凌川靜靜道:「我會在一個安全的地方整理一些東西,很快交給警方。在這之前,別騷擾我,把凌雲保護好就行!」
「凌川,……」沉默一下,吳非的聲音古怪:「要不要我通知秦風揚,你現在的處境需要人幫助。」
「……」慢慢閉上眼睛,凌川的心中有剎那的茫然痛楚:「不必,我自己的事,和他沒有關係。」
「好吧。」似乎猶豫了一下,吳非顯然急於出門:「我不多說了,記住和我保持聯繫。」
放下電話,凌川清澈的眼睛在夜色中閃著幽深的光。不知過了多久,一個艱難的決定緩慢成形,在剛才生死關頭也鎮定無比的手,在按下那個熟悉號碼時,竟然有點輕顫。
悠長的鈴聲在耳邊響著,考驗著他的堅持。
「秦風揚?……」接通的那一刻,他深深吸了口氣,心中是忽然的酸楚:「是我。……」
「……凌川,你好。」沉默很久,那邊輕佻的語聲忽然讓他的心一沉,是李亦航的聲音。
「怎麼是你?……」凌川茫然地低語。
「風揚他在洗澡,我在他床上。」輕描淡寫吃吃一笑,李亦航壓低了聲音:「有事嗎?」
「哦。……」木木的痛楚衝擊著凌川的心,早知道他又和李亦航在一起了,不是嗎?可真正證實的這一刻,原來遠比自己想象得難以接受百倍。「我想找他,給他一樣東西。」
「要等他洗完澡嗎?」李亦航輕笑:「風揚他剛進浴室。」
浴室。……那個曾經回憶多多,柔情蜜意的地方。
「不用等他。」幾乎脫口而出,凌川的手指甲掐進了掌心:「你幫我帶個口信給他,明天中午十二點,我在西港碼頭等他,有份資料對他……也許很重要。」
全身脫力般的,他關上了手機。
看著手中仍閃爍屏幕微光的電話,李亦航的臉色忽然變得古怪。慢慢地,他舉手調出菜單,猶疑了那麼一下,刪掉了剛才那個通話記錄。
放下秦風揚的手機,他枕著雙手,若有所思地重新躺回床上。久違的房間,久違的床第,久違的、牢牢佔據他心湖的男人氣息。……
不久后,身邊有人重重坐下,他睜開了媚意如絲的眼,看著洗完澡的秦風揚擦拭著頭髮上的水滴,輕巧的手指悄然劃上了赤裸的優美背肌:「風揚,我喜歡你這裡。……」
回頭看著他,秦風揚眼中沒有什麼溫度:「亦航,我沒心情。」
「越南的那條線還沒接上嗎?」李亦航乖巧地收回手指:「那邊的黑錢和軍火有牽連,很危險。」
「已經踏上這條路了。」秦風揚冷冷道:「你覺得我還有退路?」
「風揚……」李亦航忽閃著眼睛:「不要怪凌川了,他當初害你,也沒想到要把你逼上這條路。」
冷冷的視線忽然變得暴戾,秦風揚抓住他的下巴惱怒地看著他:「誰准許你又在我面前提他的名字?!」
「風揚……」忍著下巴上突然的痛楚,李亦航迎著他的目光,眼中有點凄涼:「每次聽到他的名字,你都會失控。……」
「滾。」面色鐵青,秦風揚甩開了他的臉:「下次不要不經我同意就跑來我家。」
「風揚!不要趕我走。……」咬著唇形美好的唇,李亦航忽然撲上前去狠狠吻住他,極盡熱情。一邊摸索著秦風揚的身體,一邊含糊低語:「只有我是真的對你好,你為什麼一點也不珍惜?……」
舉手大力鉗制住李亦航,秦風揚心湖中掠過一絲不忍:「亦航,你開始就知道,我們只是rou體關係。原來你從沒抱怨過,為什麼現在不一樣了?」
「風揚,我不抱怨,是以為你對所有人都一視同仁。」幽幽開口,李亦航漂亮的眼中閃爍凄涼:「其實我從來都不能真正放下你。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么?那時我拿著酒杯撞到你,抬頭看到你含笑的眼,我就知道我會淪陷在這雙眼裡。……」
有嗎?秦風揚腦海中模糊地想起一個酒會的晚上,那是在幾年前,那時的李亦航年輕而聰穎,尚沒有露出後來的善妒和放縱。那時候,雖然並沒陷入愛情,可他們也曾有過很和諧美好的床上關係。
「亦航,對不起。可我今晚我真的沒心情。」腦海中,一張笑得肆意而燦爛的臉忽然佔據了他所有的思緒。。
「明白了。」李亦航幽幽一笑,細細地看著他分神的眼睛:「風揚,總有一天,你會明白,我才是真正的愛你。……凌川?」並不忌諱這個名字,他微笑:「他不可能奪回你。」
驅車飛馳在午夜的馬路,吳非的神色凝重。快步跳下車,他飛身衝進凌川住的那棟公寓,身後是四個很少動用的家族保鏢。
死命地按著門鈴,他懸在半空的心在看到睡顏朦朧的凌雲的那一霎,倏忽落地。
「哥?……沒帶鑰匙嗎?」揉著眼睛,凌雲抬頭看著他,忽然僵硬了身體。停了一停,他就想轉身關門。
「凌雲,跟我走!」預料到他這招,吳非飛快抵住了門:「你哥叫我來接你。」
「你瘋了,這種謊話也編得出。」凌雲淡淡道,清澈的眼眸並不看他。
「沒時間和你解釋,先跟我走,好不好?」溫柔而堅決地,吳非鉗制住他細瘦的胳膊,對身後的保鏢使了個眼色。
兩名男子走上來,小心翼翼地抓住了凌雲的身體,開始半拉半推地向外面走去。
是上次抓他的那兩個人。心裡殘酷的記憶浮起,凌雲嘗試著掙脫,卻很快認命地放棄——自己的力氣,哪裡抗得過這些如狼似虎的人?悲傷地看著吳非,他嘲諷一笑:「吳非,這次,你又想綁架我去威脅誰?……」
心中一窒,吳非覺出了痛徹心肺。不再多話,他揮揮手,示意手下將凌雲帶下了樓。
(8)
直到坐在加長的房車內,凌雲沉默著,一直沒有什麼過激舉動和情緒。
因為是被臨時拉出門,他身上仍只穿著薄薄的睡衣和拖鞋。望著他清俊而疏遠的側面,吳非默默解下自己的上衣輕輕披在了他身上:「凌雲,很久沒見。……」
「你不是每天都在夜校門外等我下課么?那輛停在街角的房車,我記得在你家車庫見過。就算沒有說話,可也似乎不是很久不見。」淡淡冷笑,凌雲直接戳穿他的謊言。
窒了窒,一向沉穩的吳非,俊面上有絲難得的狼狽。
「你不想見我,我只好讓自己遠離你的視線。」低聲苦笑,吳非深深注視著近在咫尺的臉:「我在那裡,只想悄悄看看你。」
想著每晚那在校門口遠遠驅車護送一言不發的身影,凌雲在心裡嘆息:以為可以疏遠,原來也還是要有交集。
「吳非,我明白我對抗不過你們。不過這一次,我保證,你別再想拿我再威脅我哥什麼。」看著吳非,他冷淡的微笑中是吳非所熟悉的那般溫柔堅定:「我想過了,我們的忍讓和軟弱既然換不來少許安寧,那麼無論我哥做什麼,我都支持他。吳非,我只說一句,放我走,不然你等著收我的屍體。」
「凌雲!」聽著這決絕的話語,吳非心中忽然沉落:只有他明白,外柔內剛的凌雲,一旦認起死理來,是怎樣的讓人無能無力!
死死摟住懷中的人,他驚怕無比:「不准你胡說,不准你拿這個威脅我!」
「是你先威脅我啊。」凌雲定定搖頭:「我只是厭倦了做我哥的累贅,厭倦了象個沒用的棋子,被你們選擇和利用。吳非,情分已盡,就當是發善心,你放過我。……」
不敢再耽誤,吳非飛快地接通了凌川的電話:「凌川,凌雲他現在很安全,你來勸你弟弟!」……
斜依在貨櫃碼頭一輛廢棄的貨車車廂邊,凌川凝視著天空隱隱的煙霧。遠處有藍領的工人往港口邊的貨輪上裝卸物品,沒有人注意他們不該注意的事情。
昨晚借用酒店的電腦熬了一個通宵,終於整理好那些紛繁蕪雜的資料,剔檢出最有力最直接的那部分,上午波瀾不驚地,他用快件分別寄出了兩份,一份給廉政公署,另一份,直接寄去了警署。
現在他上衣口袋中,是另外一張薄薄的磁碟,裡面是他專門留下,沒有交給警方的一些特殊內容。——和金博的洗黑錢業務聯繫最為緊密的幾個客戶,他們的聯繫方式全在其中。
可是秦風揚,會不會坦然接受他給的這張東西?……
視力良好的眼睛敏銳地迎向一輛越開越近的跑車,惹眼的顏色,招搖的款式,不是秦風揚的作風。
目光看著一個熟悉的身影緩緩從車中邁出四處張望,他半晌才從隱身的貨車後走出:「秦風揚他在哪裡?」
「他不想見你,所以叫我來。」微微一笑,李亦航神色自然。
沉默一下,凌川淡淡道:「你沒有把口信帶給他。」
微微一怔,李亦航很快恢復了微笑:「對你自己的魅力這麼有自信?」
「再怎麼恨我,他不會對我的邀約沒一點好奇。」凌川很快搖頭:「無所謂,這個你交給他一樣。」
掏出懷中的磁碟,他輕輕遞到李亦航手裡。
打量了那磁碟一眼,李亦航輕佻地哼了哼:「過去你倆的**錄影?」
「金博手中最大的客戶資料,秦風揚他現在洗黑錢,有這個會少走很多彎路。」
李亦航眼中的輕蔑消失了:「你把金博最核心的機密偷給風揚?」
「順便而已。」凌川淡淡道:「金博很快就會被警方調查,上午我剛把馮琛的犯罪證據交給他們。」
「你瘋了?……」饒是對他心存恨意,李亦航也不禁露出了驚訝萬分:「你和世風金博都有仇?!」
「當我是警方卧底好了。」凌川微笑,伸手掠了掠額前被風吹亂的黑髮。
狐疑地看著他飛揚的神情,李亦航冷笑:「這張碟就算是是真的,只能讓秦風揚在黑道上越走越遠,你還想害他?」
「我已經逼得他別無選擇了,無論我幫不幫他,他都不會回頭,不是嗎?」凌川的眼中,是一霎尖銳的痛:「金博倒台,他就可以立刻接手香港最大的洗黑錢生意。」
「不怕他跌傷跌殘?失足入獄?」李亦航冷冷看著他。
「沒有這個,他會做更危險的軍火,是不是?」凌川看著李亦航一霎間驚詫的臉色,心裡深深嘆息:看來,這個消息不是空穴來風。
怔怔地,他的笑容有點古怪:「何況我相信他,在沒有親手打擊報復我之前,……他不會讓自己出事。」
「凌川!」李亦航輕輕地喊,臉上是種奇特的冷意:「你還愛著秦風揚?」
慢慢揚起了眉,凌川借著張揚而肆意的微笑掩飾自己:「對,我愛他!雖然我不可能和他再在一起!……」
不再多話,他邁著靈活堅實的步伐,掉頭向來處走去。
身後一陣陰冷勁風襲到的時候,他感到了後腦上忽如其來的沉鈍劇痛,沒有任何反應的時間,他緩緩跌倒在地。……
……不知多久,凌川迷迷糊糊地,從一片昏沉中清醒過來,後腦依然麻木地鈍痛著,有粘膩的半干液體在四周的昏暗中散著淡淡的血腥。
搖了搖頭,身邊有低沉的聲音在輕響:「好,他就在這裡。……你帶人來吧。……不必謝我,各取所需而已。」
李亦航。……是李亦航的聲音,他輕輕申吟了一聲,腦海中漸漸清晰:是他把自己打昏帶來了這裡!
動了動身子,才恍然發現手腳都被結實的尼龍繩緊緊捆在一起,絲毫不能動彈。四周一片暗色,混沌不清的景物象是在地下室,又象是廢棄的倉庫。
「醒了?」放下手機,李亦航的眼睛在對面閃著光芒。
「你要……幹什麼?」微弱的開口,凌川心中是不詳的預感。
「我想你死。」沉默了一下,李亦航淡淡道:「可我是個連雞魚也不敢殺的書生而已,無論怎麼恨你……」他輕輕撫摸著被捆倒在地的凌川的脖頸:「我還真的不敢殺人。」
細膩的肌膚因這惡意的撫摸起了涼意,凌川苦笑:「我從不知道,你恨我到這個地步。」
「你一向眼高於頂,怎麼會留意別人的感受?」手繞到他腦後輕輕蘸了點鮮血,李亦航喃喃道:「你一進世風,我就沒由來的討厭你。果然,你那麼快就搶走我的風揚,搶走我的首席。」
「我沒搶。」凌川安靜地道:「我專心做事,得我應該得的東西。」
「我就是恨你這副自以為是的樣子!」忽然尖利起嗓音,李亦航憤怒地叫了起來:「我恨你在世風的例會上侃侃而談傲氣凌人,我恨風揚他每次都被你吸引去所有的注意!……我才是和他一路走過來的人,應該是我陪他到最後,可為什麼,你要橫刀奪愛,你要讓他為你神魂顛倒,總是忘不了你?」
「你到底想怎樣?」看著近在咫尺的秀美臉龐上強忍怨毒的眉眼,凌川強行鎮定。
沉默很久,李亦航終於幽幽開口:「……如果不是你再來招惹秦風揚,我不會這麼對你。何況,我不想讓他知道,是我告訴你那隻股票的秘密。」
「我走了,你在這裡等一會,有人來接你。」他低聲道,站起了身。
「李亦航!」想著方才聽到的隻字片語,凌川的心忽然沉到了谷底,輕顫著聲音發問:「你把我交給……」
「對,是馮琛。」李亦航臉上有絲奇異的神情:「他忙著銷毀金博的帳目資料和準備跑路,可是他說再忙——也會親自來接你。」
「不,不要。……」冷汗從凌川的額頭慢慢流下,他啞聲低道:「留下我,他真的會殺了我。」
「……對不起。每逢節日,我會給你燒香。」李亦航垂下頭,忽然不敢再看他的眼睛。起了身,他向門外走去。
「李亦航!……」
「……」腳步停下,李亦航沒有轉身。
「好好幫秦風揚,多愛他一點。」淡淡一笑不再乞求,凌川的眼睛閃過一絲痛楚的光亮:「他也是個人,禁不起被我們一再背叛。……」
望著門被輕輕帶上,輕輕申吟一聲,凌川絕望地閉上了眼。仰卧在地上,他忽然渾身一顫:上帝!褲兜里……褲兜里硬硬的東西,是他的手機!……李亦航畢竟不是一個殺手,頭一次下狠手傷人,卻緊張得忘記檢查杜絕一切危機!
手是被綁在後面的,正好可以艱難地掏出手機。手指按住按鍵,他忽然陷入茫然無措:報警打999,說自己在哪裡?
就算是在貨櫃,方圓數里的範圍,警方絕不可能在馮琛到來之前先找到自己!……
冷汗,一滴滴流下來。……還有一個辦法,是的,秦風揚。
打給秦風揚,只要他立刻再去逼迫李亦航,就有可能逼問出自己的所在地。香港這麼大,馮琛也不過接到電話幾分鐘而已,假如秦風揚恰巧離得更近的話,這將是自己唯一僅存的、逃出生天的機會!……
(9)
不,他不要死,尤其不要死在馮琛那個變態的手裡。微微打了個冷戰,他蜷縮起被綁得嚴實的身體。他還想看著凌雲重新露出笑顏,看著吳非無奈地苦追他弟弟,看到那個人曾經深情、如今卻燃燒烈焰的眼睛。是的,只要,只要他肯求他,而他願意救自己。……
憑藉著對數字鍵的熟悉,他輕顫著背後的手指,一個數字一個數字,揣度著撥通了那個爛熟於心的號碼。
通了。……艱難地移動身體,他將耳朵貼近了放在地上的機身。
響鈴的時間如此悠長緩慢,有那麼一瞬,他甚至以為自己按錯了號碼。
「咔噠」一聲輕響,有人接起了電話:「……」
聽不見那邊有聲音,凌川卻微笑了:是他,記得自己的號碼,所以他沉默。
「秦風揚?……」一瞬間,酸楚無比的柔情泛起,他忽然忘記了自己的危險:「我是凌川。」
僵硬的低沉聲線半晌才陰沉沉響起:「久違了,我的首席操盤手。」
「風揚,我……」品味出話語中的惡意,凌川有那麼一霎茫然。
「在金博過得如何?」冷冷開口,秦風揚道:「找我有事?」
「我……我只是想問問你,你還愛不愛我?」艱難地,凌川吐出一句。
是的,說你愛我,我才能拋開自尊,放低驕傲,求你。
電話那邊,陷入沉默。
「凌川——」微微的憤怒隔著話筒清晰傳遞:「馮琛他不能滿足你,所以你來尋我開心?!」
微微一震,凌川低語:「不,不是。……風揚,我只是想,想聽你說,你愛我。」
只要一句,我就可以忍受把自己的狼狽和困頓展現給你,求你帶我遠離迫在眉睫的死亡威脅,所以,——請你說愛我。
熱切而渴望,他靜靜聽著電話那頭的粗重呼吸。
低沉的笑聲穿透電波,秦風揚的口氣忽然變得輕佻而邪氣:「你以為我們除了曾經的rou體關係,還有什麼?」
「那一次,我說我一直在演戲,是想……氣你。」凌川掙扎地低語:「風揚,我……我愛過你。」
「你說愛?——那是什麼東西?」一摸一樣地學著凌川曾經的輕佻語氣,秦風揚飛快冷笑:「你年輕漂亮,新鮮熱情,而且又乾淨不濫交,我有什麼理由放過你?」
冰冷殘忍的話並不停歇,他繼續:「最重要的,收你做床伴,幾乎是等於收了一個賺錢的機器。只是我沒想到,這部機器有反吞錢的時候。」
「不,不是的。……在廉政公署里,你曾經那麼擔心我,那麼想著為我開脫。」這真心的話語,為什麼在此刻說來,竟是這樣的卑微無力?
「凌川,聽說過什麼叫——收買人心?」
四周冷寂下來,默默地,凌川將臉無力地貼近了冰冷無情的地面,潮濕,粗糙,有一點點發霉的氣味。
似乎很久,他恍惚的聽見自己的聲音輕柔低訖:「風揚,這麼恨我嗎?……我死了,你會不會覺得解氣?」
「你說呢?」秦風揚的冷笑帶著濃濃的恨意。
沉默了很久,終於微微地笑起來,凌川恢復了淡然傲氣:「明白了。秦風揚,看在同床共枕一場的份上,只求你一件事。」
「我不保證答應你。」
「別那麼小氣,求你帶句話給吳非而已。」凌川伸了伸被捆得接近麻木的雙腿,安靜地道:「叫他幫我好好照顧小雲,拜託了。找到我的屍體的話,請他把這個消息,……能瞞小雲多久就瞞多久。」
凌雲那溫和善良的笑容在眼前浮起,他依依不捨地低低嘆息,眼睛忽然有了濕意。
「凌川,你說……什麼?」忽然地,秦風揚聲音變得遲疑:「我完全不懂!」
凌川苦笑:「這有什麼不懂?我是他唯一的親人,我怕他接受不了。」
「不是,我問你說什麼屍體?你給我說清楚!」秦風揚的話聲,終於有了驚惶不安的氣息。
「哦,這個啊。」凌川嘆息:「我又犯了喜歡嗜主的老毛病,把馮琛賣給警方了,只不過他沒你那麼好運,怕是脫不了身。所以——如你所願,他很快會幫你解氣。」
沉默半天,秦風揚忽然發出了一聲驚天動地的大吼:「凌川!不準拿這種事開我的玩笑,我發誓你要是騙我,我會殺了你!」
慌忙把耳朵遠離了話筒,凌川皺眉:「殺我哪用你動手,我想馮琛的手段比你厲害。」
「凌川,凌川!……」秦風揚終於覺察到他沒有正視到的危險,急切無比地,他惶然大吼:「你在哪裡?……凌川,你給我說話!」
沒有回應,凌川靜靜地傾聽著他焦急的話語,微微一笑,心裡有點莫名的甜意。
「凌川,你回答我!……馮琛在哪裡?你能打電話,還是自由的是不是?你在逃避他的追殺嗎?」秦風揚的話語喪失了一向的冷酷堅忍:「你說話!……」
仍聽不見任何回答,秦風揚漸漸驚懼,口氣輕顫:「凌川……請你說話,不要嚇我。……如果馮琛在,叫他來聽電話,他要多少條件,我都給他!……」
「凌川!」終於被這寂靜激怒,他猛然推翻了身邊不知什麼物件,轟隆一聲巨響:「你不準死,你害得我那麼慘,欠我那麼多,不還給我,怎麼可以死?!……」
幾乎是貪婪地,凌川聆聽著著他狂躁暴怒的惶急大叫,慢慢地,他臉上現出一個俊美無比的安心笑容,在黑暗的地下室里有種隱約的凄涼,卻堅持。
「風揚?」他終於輕輕開口:「聽見你這麼著急,我很高興。……但是,再見。」
慢慢吻上那微涼的金屬外殼,他用牙齒咬下了按鍵。很快的,來電的鈴聲急促地反打回來,聲聲不歇。靜靜蜷縮在地上,凌川痴痴聽著耳邊固執而瘋狂的鈴聲。
手機屏幕上的電力原本就微弱,終於很快地,耗盡電池的手機嘎然而斷,四周重回了有如墳墓的靜寂。
似乎很久,又似乎只是短短一瞬,他感覺到渾身的血液似乎被繩索捆得失去了流動的能力。紛亂雜沓的腳步聲由遠到近,一道刺眼的亮光從門口亮起。望著冷冷佇立在那裡的數個人影,他露出了一個苦笑,有點自嘲,卻因沒了忌憚而高傲無比。
「凌川?……」男人低下身來,從仰視的角度看上去,他的鷹勾鼻樑顯得格外清晰:「歡迎和我一起逃亡。」
「好啊。」凌川微微地笑,放肆一如往昔:「讓我親眼看你死在哪裡。」
「沒想到這麼快就再見了。」馮琛似乎沒有被他的放肆激起怒氣,緩緩伸出手去:「我漸漸發現我越來越喜歡你。——我想,我們的共同逃亡一定會是場奇特的經歷。」
「咯喳」兩聲輕響,似乎是骨肉碰撞的聲音,地上的凌川痛苦地發出一聲悶哼,蜷縮起身體昏了過去。
「帶他走。」冷冷站起身,馮琛轉動手腕。一眾黑影無聲地圍上前來,訓練有素地抬起地上的人,向著外面奔去。……
聽著電話里的不詳盲音,秦風揚忽然心驚膽戰地覺得,有什麼東西在令人心悸地、漸漸遠去。
(10)
自從那個突兀而奇怪的電話后,無論怎樣,他沒能再撥通那個號碼。
幾乎就在第二天,廉署正式全面調查金博,而警方即時開始通緝杳無音訊的金博前負責人馮琛。可是馮琛和黑道頗有關聯的背景,早有準備的逃亡計劃,使得警方的追捕變得毫無頭緒。
和馮琛一起消失在鋼筋水泥叢林里的,還有凌川。
調動了一切秦家以往的黑道關係,秦風揚和吳非一起,企圖找出一點點凌川的下落和蹤跡。可是徒勞,整整一個多月過去,除了不詳的氣息逐漸濃重外,那個驕傲而神秘的人,如同徹底地消失在空氣里。
對世風新近介入的大批黑錢生意,秦風揚事事親歷親為,甚至是不眠不休,可他身邊的所有人,幾乎都感受到了他越來越難以琢磨的暴躁和喜怒無常。
時間在緩慢和令人心悸的平靜中悄然過去,除了警方接到失蹤報警后在貨櫃碼頭一間廢棄貨櫃里找到的一隻手提電話,他們再無所獲。
拿到那隻被惡意地踩得破損不堪的熟悉手機時,秦風揚的臉色,有如看到了地獄。
「風揚,不要亂了陣腳。」匆匆趕到的吳非,臉色也是奇差無比:「事態也許沒有這麼糟糕,馮琛他也許……不會真的殺他。」
「吳非,他不會死。」靜靜開口,秦風揚嘴角有絲抽搐:「他那麼厲害那麼會算計,怎麼能讓自己栽在馮琛那個人渣手裡?」
沒有回答,吳非在心裡嘆了口氣,就算真的沒死,希望……凌川那驕傲的脾氣,不會給他帶來太大的苦頭。
「凌雲,他怎麼樣?」
「不好。自從那天晚上親口和凌川通話,他總算不再懷疑我綁架他。」苦澀一笑,吳非一向清亮有神的眸子早已現出了憔悴:「可他一直不理我。沒有凌川的消息,他雖然不說他擔心害怕,可是我知道他快撐不下去。」
哦了一聲,秦風揚不再說話,每次談到凌雲,這總是一個尷尬到禁忌的話題。
沉吟著,吳非看向秦風揚:「除了找凌川,你最近似乎忙的厲害。」
「是,我得到一份原本屬於金博的客戶名單。」秦風揚靜靜道:「金博出事,很多黑錢沒了出路,我必須搶過來。」
吳非有點詫異:「這麼機密的東西,你怎麼能得到?」
「李亦航找到的。他出了大價錢,從馮琛的一個心腹那裡買的。」秦風揚疲倦地按住太陽穴。拿到這份千金難換的資料,他也很詫異於自己的運氣。
靜靜思索著什麼,吳非的眼睛有絲古怪:「據我所知,凌川他……手中曾拿到過很多金博的資料。」
「……怎樣?」
「李亦航和凌川,關係很好?」
「不,很不好。」秦風揚冷冷道。
「我還以為……」沉吟半晌,吳非沉思地搖搖頭:「可能是我胡思亂想了。」
兩人都沉默了,各自想著自己的心事。半晌吳非轉身披上外衣,淡淡道:「我走了,你注意身體。在找到凌川前,你最好別累趴下。」
「吳非,我要賺更多更快的錢。」秦風揚看著遠處,臉上有種吳非很少看到的表情,有點堅毅,有點冷酷,還有一點少見的類似悲傷的東西。「因為,我必須強大。強大到有足夠的力量,把凌川——帶回身邊。」
「以後呢?」吳非的目光有瞭然的深意。
「以後?」忽然淬不及防地陷入狂躁,秦風揚憤怒地低吼:「沒有什麼以後!我只是想問他,那個該死的電話是什麼意思?!你知道么——他忽然打那麼一個莫名其妙的電話給我,告訴我他愛我,然後逼著我說我也愛他!可我為什麼要說?……我嘲笑他,罵他,他就混蛋地掛我電話,然後就徹底地給我消失!」
咬牙切齒地,他痛苦地握緊了拳頭:「吳非,我恨他。……他害我家財散盡,害我差點牢獄之災;他虜走我的心,然後冷笑著把它踐踏在地上!可是我忘不掉他,……就算這樣,我怎麼也忘不掉他!」
「風揚,……」微微有點震動,吳非看著他血絲密布的眼。一路目睹著兩人間恩恩怨怨,這是第一次聽一向強勢而冷漠的秦風揚訴說他對凌川的感情。
「吳非,你不知道我有多怕。」秦風揚啞著嗓子:「我怕再也見不到他,對他說……我愛他。」
……
從秦風揚的家中出來,沉重的心情無法排遣,吳非一路都陷在沉思里。
理智如他,雖然不敢深想,但是凌川的生死,已經是一個隱約的問題。依照他們兄弟情深,假如自由假如還活著,沒有理由……他會不給凌雲報個平安。想到剛才看見的凌川的手機,他的心,一點點下沉。
回到半山區的別墅,他默默走進保衛森嚴的家門。第一次,他在家中里裡外外動用了這樣多的保鏢和守衛,只為凌川臨失蹤前那句迫切的叮囑。
走進樓下的客廳,他忽然一怔。樓梯上,凌雲正默默無言站立在那裡。
「凌雲?怎麼還沒睡?」急急走上樓,他看著凌雲身上在夜風中尤其單薄的衣物:「上樓去加件衣服,你的身子很涼。」
被動而順從的,凌雲沒有象這些天一樣,冷冷推開他的懷抱。由著吳非輕拉起他的胳膊,他木然地跟著他來到房裡,任憑他給自己加了一件睡衣。
「吳非。」忽然地開口,他望著吳非:「我哥他……還沒有消息?」
窒了窒,吳非有點慌亂,眼前忽然浮現起那隻殘破的手機。躲閃開凌雲的眼神,他低語:「別著急,我和秦風揚一直在努力。……」
神色古怪地看著他,凌雲心裡是忽然再也無法壓制的驚疑和恐懼。是的,凌川對於他們來說,終究不過是一個外人而已。他的生死,究竟能值幾許?……秦風揚?那個人恨哥還來不及,又怎麼會儘力?!
「你早點睡,天很晚了。」不欲再談論那個話題,吳非溫柔地道,轉身欲行。
身後,衣角忽然被拉住了。凌雲的聲音響起:「吳非,你很久沒有……碰我了。今天……你想不想要?」
訝然回首,他詫異地看見凌雲眼中那古怪的神色。他說什麼?他問自己想不想要他?心裡怦然一跳,吳非慢慢走近前去。
「凌雲,你……?」
定定直視著他,凌雲漆黑的眼中不再有一直的沉靜和倔強,多了一種吳非此刻分析不出的東西。忽然舉手,他自己去脫剛披上的睡衣。頎長的手指不知是因為著急還是怎麼,有點顫抖。狠狠心,他徑直扯掉了那些半天也解不開的紐扣,赤裸而美好的上身已落在吳非的視線里。
「凌雲……」血液上涌,直衝上頭。舉手捉住凌雲的臉頰,他深深地、輾轉地吻了下去。糾纏著直落身後的床第,禁慾多日的後果,就是這樣輕易讓一句輕輕的邀約擊潰所有的壓抑。
縱情地纏綿的激吻從唇邊移到脖頸和胸前,吳非沉浸在久違的甜美里。半是沉醉半是欣喜地,他抬起頭微微一笑,可是,口角的微笑卻在那一刻凍結在他的唇際。——身下的凌雲,那緊緊閉眼的臉上,有一種奇怪的的表情。
不是快樂,不是羞澀,卻……象是獻祭。是的,象是祭台上的犧牲品一般,那清秀的臉上,是一種類似漠然、甚至接近痛楚的表情。
停下動作,他的心忽然有種敏銳的懷疑。是的,這夜既無風雨也無晴,為何會這樣突然風光旖旎?
「凌雲……」淡淡地,他直起身,徑直發問:「為什麼?這不象你。」
茫然地睜開眼,凌雲坐起來掩上了自己的衣物。沉默著,他望著黑沉沉的窗外夜色。
「吳非,你幫我找我哥,我作牛作馬報答你。」淡淡地,他忽然吐出這麼一句。
面無表情地,吳非冷冷望著他的側臉。用奉獻身體來換得自己的盡心儘力——原來這就是他如此主動的原因!忽然升起的怒氣在那一瞬間,佔據了疲憊的心靈里最後一塊領地。這些天完全拋開公司的業務,晨昏顛倒地和秦風揚一起四處奔波找尋,和方方面面的私家偵探,警方線人見面委託,回家后還要面對這樣的冷漠和置疑!
緊緊抓著凌雲的肩膀,他重重將他推倒在身後的床上。粗魯地一把撕開凌雲的上衣,他紅絲密布的眼中有著很少一見的冷酷和冰凍:「想服侍我、討好我嗎?你知不知道你最近瘦成這樣,這副身體還有什麼吸引力!……」
羞辱的氛圍悄然蔓延,讓凌雲忽然感到了莫名寒意。微微戰慄一下,凌雲忽然奮力掙脫了他的壓制,自嘲一笑:「是!……是我太自不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