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噬心之蠱
無影接受了玄衣送去的葯和玄天功秘籍,她本以為他會再次拒絕,沒想到順利得出奇。
與他分手后,她不知道是怎麼走回來的,暈暈乎乎,衣衫在與他相擁的時候已被雨淋得半濕,身上卻是一陣陣地熱,她索性收了傘,任雨絲灑在身上,這樣感覺涼快些。
苑榮在她走後,默然在屋中呆了半響,起身去找了菊笙。
「菊笙姑娘,我見你也懂醫理,而且頗為高明,冒昧問一句,你是跟誰學的?」他問道。
「咱們玄火盟的巫先生是有名的神醫,我小的時候看他擺弄那些花花草草,能把將死的人給救活了,覺得很是神奇,於是老跟著他,後來他見我興趣濃厚,便傳了我一些醫術,尋常的病倒也可以看看,比起巫先生來卻是差得遠了,也就能在他身邊當個葯僮!」菊笙笑道。
「巫先生?也是巫姓啊,和玄衣一個姓呢,我能見見他嗎?」苑榮問道。
「苑公子是想和先生切磋技藝吧?他到上原宮中去給左使令拿葯去了,我估摸著這就快回來了,公子可以等上幾日。」菊笙說道。
苑榮點了點頭,看菊笙製藥,不時指點幾句。
「菊笙姑娘,你們的左使令是個什麼樣的人?你能跟我說說嗎?」他的眼前閃過那張臉,在見第一眼時就令他心悸,無影與筠,長得太像了!而最令他驚訝的一點,是無影也愛著玄衣。他本以為無影當初虜了玄衣去是針對景家的陰謀,卻不曾想過,他是真的對玄衣對了心。
他一直將自己藏在南空城的那張臉下,拌了玄衣很長一段時間,也許在那個時候,他就已經被玄衣所吸引了,正如苑榮自己,不也是在與玄衣的接觸中才慢慢現她的好,她的可愛,她的機靈,進而愛上了她嗎?可是,為什麼是那樣一張臉,為什麼?苑榮外表若無其事,其實心頭早已翻江倒海。
看玄衣的表情,她之前一定見過無影的真面目了,這個從未在人前露過面的無影公子,在她面前卻沒有掩藏行跡,無影的做法說得過去,因為他愛上了玄衣,自然希望她看到真實的自己,可是玄衣呢,在看到那樣一張與筠一模一樣的臉后,她還能如此平靜,無動於衷!因為那是和筠一樣的臉,以她對筠的感情,見到了那張臉不可能一點也不動容,至少多看兩眼也是可能的,她卻過於平靜了,平靜得令人起疑。
對然苑榮知道她或許是怕他誤會,所以在他面前絲毫不提無影,可是這樣一來,苑榮卻明白了,無影在她心中,有著一定的地位,因為怕,所以不提!
他的心中於是有了一層隱隱的痛,他不知道是該恨自己沒有那樣一張面孔,還是該慶幸自己終是沒有那樣一張面孔。
「左使令么?」菊笙悠然而神往,眼神飄渺,「他洒脫中不失沉穩,看似桀驁,卻又不失內斂,武功高強,足智多謀,似他這般的男子,世上少有!」
菊笙看苑榮有些愣,有些羞澀地笑了笑:「像苑公子您這般出色的人物,菊笙也從未見過,我從小跟在左使令身邊,沒有見識過旁人,自然覺得他是世上最好的,倒讓公子見笑了!」
「不,你說的沒錯,無影公子確實出色!」苑榮回過神來,對著菊笙笑道,「只是以前他從未在人前露過面,我竟不知道他是如此英俊的男子,若是早知他的樣貌,五公子之就不是景流觴了!」
菊笙聽他誇獎心中偶像,心中也甚是高興:「是啊,左使令如此俊逸的人物,當然有許多女兒家心儀於他,但他從不親近女子,為了減少麻煩,索性以面具覆面。」
苑榮心中暗嘆,他並不是不親近所有女子,只不過只親近一個而已。
「無影公子,確實與眾不同!想必從小就不似尋常小孩吧?」苑榮問道。
菊笙說道:「是啊,我認識他的時候,我五歲,他十歲,可他一點也不像個孩子,他的師傅練功的方法非常可怕,拿給別的孩子,根本熬不下來,可是他忍下來了。他不和小孩子玩耍,總愛一個人坐在一邊,靜靜地凝望天空……」
菊笙描述的無影,童年與苑榮多少有些相似,他們都是失了母親的孩子!
談了一陣,估摸著玄衣也該回來了,苑榮別過菊笙,回到屋中。許是下雨的緣故,他覺得心口有些悶,還有些冰涼的感覺,就好像胸口被人澆了一盆水,那種濕濕的感覺令他難受,於是盤膝坐下,真氣緩緩在體內運行,盡在,想要衝淡那絲寒氣。運行了一個小周天,到了膻中**處卻有些阻滯,連帶著心口疼了一下,試了幾次,真氣始終突破不了那裡,只得作罷。
屋裡已經全黑了,他點起了案上的油燈,一燈如豆,射出淡淡的光,滿室暈黃。
玄衣帶著寒氣推門而入,眼神晶亮,臉色卻有些蒼白。
「帶著傘怎的還淋濕了……」見她神色有異,苑榮一句話噎在了半中,走過去關上了門,他將她拉過來,脫下了濕衣,抱到床上用棉被捂住。
玄衣柔順地任他擺布,在他放開她轉身要走時,忽然緊緊地攥住了他的指尖:「大哥,別走開!」
他愣了愣,脫鞋上床,將她緊緊摟在懷中。
「怎麼了,累了么?我陪著你,好好睡吧!」他的手一下又一下地緩緩拍著她,彷彿懷中的是個嬰兒。
玄衣在他的安撫下,慢慢闔上了眼,意識迷糊,將睡未睡的時候,她呢喃了一句:「大哥,我不能對不起你,明日我們就走,回忘憂谷去……」
苑榮的手懸在半空,一動不動,彷彿被點了**定住了,很久很久,那隻手才輕輕放在玄衣的眼角,拭去了一滴淚。他貼近她,閉上眼,在心中不斷地重複著她說過的話:「我不能對不起你,我不能對不起你……」
第二日玄衣果然提出要走,苑榮嘆著氣對她說:「早些日子倒還可以,如今這局勢,別說走不了,就算走得了,你忍心走嗎?」
玄衣順著他手指之處看去,那是被戰火殃及的無辜百姓,還有其中倖存的傷兵殘將。景流觴與太子柯的人馬正式交戰,他們所在的村莊隱蔽在允州城外的深山中,本來不易被人現,可是戰爭卻讓這些流亡的人找到了這裡。
身為巫家人,能夠見死不救嗎?從小爺爺就教導她,巫姓一族,是受到上蒼青睞的人,因為什麼?就因為他們的善,就因為他們有天下為公的精神!於是她走不了,這些難民和傷兵,她不能放任不管,如果所有人繼續弱肉強食的法則,最終這些人的結局都逃不脫死亡的命運!她不能放任那些傷兵強搶老百姓的東西,她也不能任由那些傷兵病死痛死餓死,玄火盟的人儘管也開始插手,可是他們在這裡的人比較少,畢竟力量有限。
她轉過身,看到遠處無影指揮著手下人安置鄉民,他冷峻的臉上籠罩著一層她所熟悉的光芒,無論走到哪裡,他總是人群里最醒目的一個,鶴立雞群,說的就是他這種人!在這個世界,這樣的男人不能傲睨天下,也必是一方霸主,反正不會平凡!
「玄衣,你要好好的!」錯開視線,想到了筠說的話,他的臉清晰地浮現在眼前,眉間心上,無計相迴避!
「他們一定也如你我一般,希望有個安樂的家,一家人快快樂樂地在一起生活,沒有離別,沒有災禍!」苑榮輕聲說道。他想到了多年以前與父母在一起時,有一次經過一個瘟疫流行的山村,母親就是這樣對父親說的,父母毅然不顧危險地留下,為村民治病,當瘟疫散去時,被救治存活的人們父母親當成了活菩薩,他們的名字被村民刻在長生牌位上,多年後苑榮經過那個村莊,看到父母的牌位還被人們供奉著。所以儘管很多人都說毒王散仙人是個壞人,做了很多壞事,可是在苑榮的記憶里,他就是村民們口中所稱的活菩薩!
玄衣拉住了他的手,說道:「好,我們就盡所能地幫他們達成」心愿,但願所有人都有一個溫暖的家!」
她想,無影和筠是外貌像,從性子來說,苑榮卻更像筠一些,兩人都是那麼善良,都是那麼溫柔!她看著與苑榮交握的手,那雙大手將她的整個包住,掌心傳來的暖意,直達心底!
筠,你放心吧,有這麼一雙手時時刻刻護著我,我一定會好好的!
苑榮施醫,菊笙配藥,小小的醫館里每天都有大量的難民和傷兵湧入,受傷的人得到了免費救治,感激涕零。這裡沒有國界之分,不管你是哪一國的人,不分敵我,都能得到救護。沒有人敢生事滋擾民眾,因為這是玄火盟的地盤,玄火盟那位左使令的手段不是沒有人見過,有人曾經生事,被他拎著頸子直接丟下了山崖,他一身功夫出神入化,就連瑤國那個千長夫長也沒在他手上走過一招,想在這裡生事,無異於自找死路。
醫館中時不時會有個長得仿如天仙的女子,遇到疑難雜症或是重傷員的時候她才會出現,當她向人微笑時,那雙眼彷彿將人的魂魄給吸了去,見過她的人都知道她是苑大夫的妻,那些重症患者就是被她所救。一傳十,十傳百,方圓百里,越來越多的人們知道了山村裡有一對神仙夫妻,可治百病。
景流觴有三萬大軍,將勇兵良,太子柯的聯合軍雖然人數不多,但有國師巫江助陣,兩人倒也戰了個平手,一時僵持不下。也因為如此,苑榮的醫館里從來不缺人。十幾天後,醫館里來了一位儒雅的男子,菊笙見到他,一臉的驚喜。
「先生回來了,太好了,咱們這下多了個幫手!」
苑榮頓時明白,面前這位三十如許的英俊男子就是巫啟同。他見到玄衣的時候,非常鄭重地行了磕拜大禮。他說,巫家之人以靈力高者為尊,他醫術雖佳,靈力在巫姓族人中,卻算不得什麼。
一日兩人獨處,苑榮問巫啟同,巫者是不是無所不能,他哈哈大笑著說:「怎麼可能,若真是無所不能,豈不成了神仙了!」
巫術其實說穿了,就是力量的轉移,把身邊存在的各種力量重新組合啟用,沒有靈力的人,只能使用自己本身有的那點力量,巫者卻能通過咒,讓更多的力量聚集在一起,因此改變事物的結構。
巫啟同說,即使是玄衣擁有了當世最強大的靈力,她也不可能讓人起死回生。苑榮自嘲地笑了笑,自己不是也親眼看到了么?他們所救治的重傷兵中有幾個不治而亡,若是真能起死回生,玄衣早就做了,也不會看著那幾個生命的逝去而難過。他不過,是存了一絲希望,這麼多年才找到幸福,幸福又要離他而去,他不甘心!
苑榮請巫啟同為他把脈:「近些日子我覺得身體有所不適,醫者難以自醫,何況先生醫術遠高於我,請幫我看看!」
巫啟同把脈良久,試了右手又換左手,神色凝重。
「有何不妥?先生儘管直言,其實我自己也猜了個大概,只是不敢相信。」
巫啟同問道:「你有什麼仇家?這人心地恁惡毒!你中了一種罕見的蠱毒,下毒之人功力深厚,蠱引不止一種,我想……若不是你接觸了某種靈力,引了潛藏的蠱毒,恐怕到死你也不會現。」
「蠱毒?」苑榮愣了一下,這與他想象的差距太大了,他以為自己是得了心疾,沒想到巫啟同卻說,是中了毒,還是最為可怕的蠱毒!
「對,蠱毒!而且據我看來,你中毒的年月,和你的年紀差不多,有可能是你在娘胎里就被人下了蠱毒,也有可能是嬰兒時期,反正這種蠱毒,不會讓你活過二十歲。」
苑榮疑惑地說道:「可是我已近二十八歲了!」
巫啟同抬手拍了拍他的肩:「我知道,話還沒有說完,你且聽著,本來你早有可能不在人世,之所以拖到現在,是有高人幫你壓制了毒性,延長了你的壽命,不過最多只能延長十年,蠱毒並未解除,十年期滿,回天乏術!」
苑榮的頭腦亂糟糟的,他想不到是什麼人給他下了蠱毒,莫非是養父毒王散仙人?不可能若是他要苑榮死,又何必大費周章,何況自小他對苑榮就特別地好,不是親生,勝似親生,他死的前一天,還在帶著苑榮滿山地捉野兔,那種親情若是裝出來的,能夠一裝就是七年嗎?他覺得有可能毒王是那個幫他壓制住毒性的人。
「先生,看來你知之頗多,依你看這是什麼蠱毒,可有破解之法?」苑榮問道。
巫啟同嘆了口氣:「巫與蠱原本是一家,只是蠱常被用來害人,巫則用來醫人,久而久之就分成了兩派,各修其行,到了如今,已然自成一體,基本上沒有太多相似之處。我因治病救人時也曾碰到過中蠱毒的人,於是對這方面頗下了些功夫。據我看來,你中的極有可能是蠱術中最可怕的噬心蠱,這種蠱是以下蠱人的鮮血餵養十餘種毒蟲,毒蟲養成后,再將它們研成粉末,和下蠱之人血液融合,製成蠱毒,下在人的飲食之中,中蠱之人無知無覺,等蠱毒隨著血液慢慢彙集在心口處,就會因心疼而死,而外人永遠不會知道他中了蠱毒!這個蠱毒,第一次食之是毒,第二次食之則是解藥,除非找到這十餘種毒蟲與下蠱之人,否則此毒無解?苑公子,說句冒昧的話你不要介意,現在蠱毒已經作,你的日子不多了,有什麼後事,儘快準備吧!」
「謝謝你,巫先生,這件事情你幫我保密,尤其不要告訴我的妻子。」苑榮告訴巫啟同。
「為什麼?苑夫人巫術高明,告訴她,說不定……說不定以她之能,想得出辦法救你。」巫啟同不禁為苑榮難過,他還年輕,又有這樣一個如花美眷,上天卻要在此時奪去他的生命!
「先生說話自相矛盾了,前一刻你不是還在笑我的異想天開么?巫術並非無所不能,我又何必讓她難受,我只想在走之前,好好陪陪她,上天對我已算仁慈,讓我在有生之年娶她為妻……」
他忽然說不下去了,有生之年!他娶她才幾個月,就要讓她成為寡婦,若是早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他你願一直做她的哥哥。
他閉了閉眼,心中的憤恨前所未有地爆出來,是誰那麼狠毒對他下了噬心蠱,若給他查出來,一定將那人碎屍萬段!只是,他還有時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