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玉扣難解
太子柯乘勝追擊,淳王的人馬大潰而逃,包括允州在內的東郡十六州全部歸入了太子柯的旗下,紀國儼然被李家兩兄弟化成了兩半,誰主沉浮,一時還難以說得清楚。
為了找到下蠱之人,解開苑榮的蠱毒,玄衣決定再進一趟京都。苑榮的身世只有景言德知曉,當年到底生了什麼,只有他才知道,苑榮從小就被下了蠱毒,小孩子是不可能與人結仇的,那麼,與人結仇的只能是景言德,或者是苑榮的娘。
玄衣與菊笙一個人在屋中收拾著行李,燭影晃了一晃,無影飄然入內,兩個男人目光相對,均不言語,室內更為沉寂,燭火被吹入的風一帶,興奮地躥了一下,大片的蠟被融化,燭芯露出一大截,火苗跳得老高。那兩個男人的臉映照在燭光中,一樣地嚴肅,眸光一樣地漆黑。
「這個給你,」半響還是無影先開了口,他遞給苑榮一枚玉扣,羊脂白玉,細膩潤澤。
苑榮一挑眉:「給我?」
他接過來細看,玉扣有兩寸來長,上面的圖案似是一朵紅蓮,看起來不像人工雕琢,倒像是天生長成的。玉質很薄,是由兩塊拼成,中間正好是蓮花的花芯,鑲了一個圓片,他輕輕一扣,兩片玉合得天衣無縫,本應是半邊紅蓮的地方,突然變成了一簇火焰,端的是精妙無比!
「你拿著它,到了京都可落腳平安客棧,另外所有刻有火蓮印記的地方,無論是商鋪還是人家戶,你只要對其主人出示這個玉扣,你可以取用你看到的任何東西,也可以命他做任何事。」無影淡淡地說。
苑榮笑了笑,將玉扣丟了回來:「多謝!不過我們用不著。」
「不怕一萬,只怕萬一,玄衣巫術再高,她也只是一介凡人,你的身體又是如此,不想拖累她的話,就拿著!」無影冷眼一瞥,手腕一翻,玉扣準確地落到苑榮膝上。
「你不是想得到她么,又何必如此?若是我死了,不正好稱了你的意?」苑榮對著他的背影說道。
燭影一晃,一柄薄如蟬翼的柳葉刀頂在了苑榮頸上,無影怒視著他,說道:「你最好給我打消這個念頭,我是巴不得你從來沒出現過,但是現在你是她的丈夫,她不想你死,你就得給我好好活著!你若是敢讓她傷心,我會讓你生不如死!」
苑榮哈哈大笑,伸出食指輕輕一推,柳葉刀移了開來。
「告訴你,無影,我活著一天,就會盡我最大的力量愛護她,守著她,只要我活著,你就別想有機會!」
「你明白就好,活著,才有機會!」無影淡淡一笑,苑榮捕捉到了他神色間掠過的一絲憂傷,一閃即逝。這種神情很熟悉,他在一張一模一樣的臉上見過,亦在鏡中自己的臉上見過,那時,他剛好知道自己中了蠱毒,必死無疑!
「我不想給你任何機會,一點都不想!」苑榮收起了臉上的笑容,一本正經地對無影說,「但是未來的事,誰也不知道,如果……我是說如果,我不能夠履行對玄衣的承諾,請你,幫我照顧她!」
「我不會答應你,所以,沒有如果!」無影冷冷地看他一眼,轉身離去。
苑榮攤開手來,冰涼的玉扣躺在他的手心,中間一簇灼灼燃燒的火焰,彷彿想要將那冰涼燒成沸騰。
第二天走的時候,沒有看到無影,菊笙說姜由帶信來,朝中有事,他連夜趕去了。苑榮將玉扣交給了玄衣,玄衣看了看,上面的火焰圖案和玄木交給她的令牌上刻得有些像,但是又不完全一樣。
「哪裡來的?」她問。
「無影讓我教給你的!」苑榮說道。如果不是玄衣,他不會把這麼重要的東西交出來吧!是他給她的東西,苑榮交給玄衣,沒有講這東西有什麼用,需要的時候再說。
苑榮服下碧海青天後,毒性倒是壓制住了,玄衣怕他太過勞累再度引,於是兩人雇了輛馬車,一路緩緩而行,連日來都是雨水天氣,路上坑坑窪窪地,積滿了水,馬車過處,黃泥四濺。路上隨處可見拖家帶口的受難者,戰爭讓他們失去了家園,存活不下去,只得另需他處謀生。玄衣挑簾看去,那些手持木棍,挑著粗布包裹前行的人,多半臉色蠟黃,破衣爛衫,尤其是看到那些餓得嗷嗷大哭的孩子,她忍不住了。
「大哥,你身上有多少銀兩?」
「還有幾千兩,不過都是銀票,現銀不過百兩。」苑榮早看出了她的意思,聽到她問,將裝銀子的包裹拿了出來。
「就這麼點啊……」玄衣沉吟道。
「前面不遠就是甘州城,到了城中,就可以將銀票兌現成現銀。」苑榮說道。
玄衣沉默著,縱然將祝天舟大的財寶全部搬了出來,又能救得了多少人?根源還是戰爭,男丁都去打仗了,土地沒人種了,莊稼都被軍隊踏平了,如此下去,百姓如何能夠得到安定?如何能夠得到想要的生活?她所在的時代,國與國之間都有核武器相互牽制,誰也不敢茂然動戰爭,否則就是全球性的毀滅,所以大家都在致力於平衡關係,向外太空謀求展。可是這裡是古代,不是說雙方坐下來開一場會議,講清楚利害關係,簽署幾項協議就可以解決一切問題,要想讓戰爭不再,除非交戰的雙方有一方被徹底打敗!
淳王詭計多端,沒準他那個皇帝老爹就是他和他的皇后老媽弄死的,否則怎麼老皇帝一聲不吭地就在死後出了道聖旨,把皇位一下給了淳王?這樣的人當了皇帝,只怕天下也不會太平!尤其是玄衣想到了他那雙眼睛,看著你時,就像是貓見了老鼠,她直覺地不喜這個淳王,即使他和她沒有仇,她也絕對不會考慮幫他,何況他差點害了她。太子柯與苑榮有師生之誼,聽他說起來,不過是個平庸之人,就憑他割地引外援入境,在紀國挑起戰火,不顧百姓死活,想來也不是個良善之輩。就任他們兄弟去斗個你死我活去,只可憐了紀國的百姓。
儘管知道銀子起不了太大作用,但是能幫一個人是一個人,到了甘州城,玄衣將銀票全拿了出來,找到城中最大的米行,讓老闆在城中開倉賑災,救濟難民。其他的小米行,聽說都無米可售了,只有這家鴻運米行現在還有貨賣。
「小娘子倒是好心,可是來朽實在是不能答應,我倉中快要無糧了,只夠著家裡人吃,何況如今糧價漲了,您這五千兩銀子說實話也成不了幾天,您還是請回吧!」玄衣好說歹說,米行老闆就是不答應,不知他是真沒糧了還是想囤貨待沽。
「這可怎麼辦?」出了米行,玄衣看著街頭一群群的難民,心酸不已。她第一次感到了巫術的無力,如果可以,她多想變出糧食來給那些無力倒在牆角的人們吃個飽啊,可惜靈力不能為她帶來糧食!
「沒有辦法,要不,咱們只有晚上到倉中去偷了!」苑榮搖了搖頭,眸光閃爍間,出了這麼個主意。
「噗!」玄衣笑了起來,「這主意不錯,實在不行,咱們也當一回梁上君子!」
抬頭看向鴻運米鋪的招牌,她在心中一陣冷笑,這老闆不仁,也莫怪她不義!眯了眯眼,忽然在招牌的左下角看到了一朵小小的紅蓮花。
「怪了,一個米行,居然在招牌上刻花!這家米行的老闆是個怪人,怪不得不答應我們開倉救人。」玄衣說道。
苑榮抬頭一看,不禁一驚,隨即喜道:「玄衣,玉扣呢,有辦法了,快拿出來。」
玄衣拿出了玉扣交給了苑榮,他拉著她的手就衝進了米行。
「你們怎麼又來了?不是說過不行了么,走吧走吧,任你有多少銀子,我的米是不會賣給你們的!」老闆生氣了。
苑榮笑了笑,在玄衣疑惑的目光中將玉扣展開,提著玄衣鑲在上面的紅絲線,在米行老闆的眼前晃了晃。米行老闆的臉色剎那間變了,他使了個眼色,一個算賬先生模樣的人會意,關上了店門,口中高聲呼道:「米已售完,關門啰!」
「隨我來!」米行老闆將兩人引進裡屋,進門后倒頭便拜倒在地:「小的不知兩位貴人光臨寒舍,先前有不敬之處,還望恕罪!」
玄衣看苑榮一眼,已然明白這玉扣另有玄機,上前扶起米行老闆,說道:「先前所說之事?」
「一切照辦,一切照辦!」米行老闆點頭哈腰地說道,「銀子兩位也不必給了,這囤糧不售,也是上面吩咐了的,既然有玉扣為憑,兩位說什麼,小老兒依言照辦!」
「也不能就讓你虧本兒啊!」玄衣笑道,「銀子你還是收下吧,咱們的銀兩雖買不了多少米,掌柜的就當善心,為子孫積德吧!」
「不敢,不敢!」米行老闆一疊聲地說道,堅辭不受。將玉扣還給玄衣,他自去吩咐開倉放賑,救濟難民去了。
難民排成長隊在鴻運米行前候著,一個個口裡稱頌著米行老闆是活菩薩,他擺了擺手,指向一旁的玄衣和苑榮說道:「是這兩位貴人出的銀子,買下了米行的全部糧食賑濟大家。」
「啊呀,這兩位真是菩薩心腸啊,好人一定有好報,願老天保佑他們!」
「這樣出眾的人物,莫不是神仙下凡?」
「我認識他們,是苑大夫和苑娘子,我的命就是他們救的!」一個杵著雙拐的殘疾老兵說道。
「原來是苑娘子,聽說她會法術,能起死回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是真的,我就見過一個快死的病人給她治活了,兩天就下了地……」
在眾人的議論聲中,苑榮與玄衣攜手走遠。一輛華麗的馬車停在拐角,車內之人招手喚過隨從,附耳囑咐了兩句,隨從下去打聽了,不多會兒回來稟報了聽到的詳情。
「苑娘子?」車內的人莞爾一笑,「一定是她!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