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想起李焱方才那失望的神情,如石礫般,——一敲擊著他的心。
他的決定是對的吧?這一刻,他對自己起了懷疑。
走近酒櫃,索性將所有的酒一飲而盡,讓他醉,醉的無法思考。
斐少祈癱在沙發上,沉靜地閉上眼。
「這樣真的好嗎?」一名女聲在他耳邊響起。「是的,這是最好的方法,不論是對小焱亦或我。」斐少祈無奈地笑。
藍惠芟對他長嘆。「其實你根本不必這麼做,如果你是如此在乎他,就該一切對他坦誠,否則到頭來,受傷最重的,還是那孩子。」藍惠芟走近斐少祈,話語中儘是責備。
「你不會懂的。」如果可以將一切說出口,他又何必那麼苦惱呢!
如此就好,只要這段傷痛期一過,小焱就自由了。
愛人,對他而言,畢竟是不可能的。
「不懂的是你吧!這滋味我也嘗過,我明白你對那孩子的感情,但你只是一味地想逃避,這不是解決問題的方法。」這痛苦,她可是親身體會過的,字句上雖是這樣平淡,卻是句句出自她心扉。
「小焱不會原諒我的,如果他知道……」斐少祈痛苦的搗著頭,他否認不了那隱藏的真實。
他也明白,問題不是逃避就能消除的,可他逃不了、無處可逃呀!
藍惠芟看不下去,也無力再與他辯駁,對於眼前陷入自我厭惡的男人,她實在沒什麼話好說,不過是白費唇舌罷了!但身為朋友的立場,她還是決定給他些刺激,總不能看著他一直藉酒消愁,傷害自己,也傷害關心他的人。「總之,你拜託的事我接下了,但無論我怎麼做,都請你不要插手,這是我唯一的條件。
「我敢保證,你一定會後悔的!」丟下重話,藍惠芟頭也不回地離開。
聽著逐漸散去的腳步聲,斐少祈哀凄的笑了。
後悔……他會後悔什麼?後悔他不該愛上李焱,還是今天的這一切本就不該發生。
太過感情用事,竟是這般難受,如何做……才是對的?
他是對的吧!他希望現在有人肯定他的決定,別再讓他躊躇不決了。
內心的黑夜,是這般的漫長。何時,他才看得見那晨曦的到來。
閭黑的星晨,叫醒沉睡的夜,大地的餘輝,被幕簾下的無垠所取代。
魔性的夜,正不耐寂寞地鼓動著。
夢裡,虛幻且又真實的壓迫,二侵襲著他。
無力地呻吟著,他將身子蜷曲於冰涼的地板上,口中仍不停地發出夢囈,眼淚也不自主地流癱成一地。
好難過、好痛苦……就像陷在無盡的泥沼里。
好冶、好冶……
感受到微許的寒意。這時,李焱才緩緩地睜開雙眼,看著空蕩蕩的四周,摸摸臉上濕熱的液體,這才發現,他又哭了。
又是這樣,每次只要他一醒來,瞼上總是帶著淚水,好像永遠八水遠停止不了。
再次夢見了揮之不去的夢魘,無力感襲擊著全身,他看著無聲無息的屋子,仍是沒有起身的意願。只是靜靜地側於地面,傾聽地下的聲響。
已過多少個夜晚了,少祈哥是這般的晚歸,沒有他的氣息,這借大的房子不過是個空殼,而他自己,也形同如此。
為什麼?少祈哥的語氣是這樣的冷淡,是他要求太多,讓他生厭了?是他太任性,惹他生氣了?
懷著滿心的疑惑與自責,對於斐少祈最近的行徑,李焱不安的心中已逐漸形成他最不期待的假設。
難道斐大哥已有喜歡的人嗎?存著自己的枉測,他的腦中立即浮現今早不小心撞上的藍惠芟的絕美容顏。
會是她嗎?
如果是她,也沒什麼好奇怪的。因為她是那樣的美,有著令人心動的氣質,少祈哥身旁有個相襯的情人,是理所當然的事。
話是如此,可是,為何他的心卻是這樣的煩悶7如針扎般,陣陣刺痛著。
像斐少祈那樣的人材,是所有女人眼中的新貴,只要他願意,不費一絲一毫,要怎樣的女人都有。
李焱不能想像斐少祈沉醉在不知名的女人懷裡,但他又有何權利阻止呢?在他心裡,對於他,只不過就像是弟弟般的關愛。
李焱很清楚的知道,就對一個毫無血親的人而言,斐少祈對他的呵護和照顧,已算實屬難得了。憑著這點,他該就滿足了不是嗎?但他為什麼仍沒有踏實感。
那他要的到底是什麼呢?
不知道、不知道,但很明白的是,他所索求的絕不是僅僅這些。
鈴——鈴——太過沉溺於自己的思緒中,好半晌,李焱這才聽見已按了多次的電鈴聲。
難道是斐大哥回來了嗎?
李焱立刻站起身,快速地從二樓奔下。
當他準備開門迎接斐少祈時,然而眼前的畫面,卻讓他的血液急速地由上而下凍結冰冷起來。
因喝太多酒的斐少祈,早巳醉的不醒人事,只好無力地癱靠在藍惠芟的身上。
看見這副景象,李焱沒由來地怒火中燒,心中百味雜陳。縱使有千萬個複雜滋味,但仍並未表現於臉上,只是毫無表情看著眼前的兩人。
「謝謝,還勞煩你送他回來。」
李焱從藍惠芟肩上一把扶過斐少祈,想將他帶往客廳躺於柔軟的沙發上,但因斐少祈喝醉而顯得太過沉重的身體,差點兒讓瘦弱的李焱站不住腳,幸好藍惠芟機警,便急忙地一箭步上前幫忙攙扶,將斐少祈安然的送進屋裡。
一進入客廳,將斐少祈暫時安頓好后,李焱立刻對藍惠芟下道逐客令。「謝謝你送他回來,接下來我會照顧他的,請你先回去吧。」他現在只希望眼前的陌生女人迅速消失在他面前,他根本不想多花心思來應付她。
藍惠芟聽得出李焱話中濃濃的醋意,對於他不友善的目光,她非但不在意,反而故意看向癱醉於沙發上的斐少祈,溫柔也語帶責備的說道:「真是的,竟然將自己關在辦公室喝酒,若不是我折回去,醉死在屋裡都沒人知道。」她有意無意的自顧自地說著,不知是對眼前的人說教,還是特意說給一旁的李焱聽。
接著,藍惠芟突然轉向李焱,仍舊保持她那一貫友善的態度。「你就是李焱吧!不好意思,叨擾了這麼久,我都還沒自我介紹,我叫藍惠芟,是斐少祈的朋友,也是你的新任經紀人,請多指教。」她遞出名片,帶著燦爛的笑容。
為避免更多的誤會,藍惠芟趕緊表明自己的身份,因她實在不想被人用眼光排擠,那感覺可不好受。
眉頭一皺,李焱伸手接過名片,看也不看就塞進口袋裡。
哼,經紀人!?她就是少祈哥幫他找的經紀人。
李焱不客氣地將頭撇向一邊,冷言道:「我不記得我答應過這件事。」臉上的表情已是極為難看了。
如果她自己能知難而退,他也就落個輕鬆。
可惜天不從人願,藍惠芟早就料到李焱會有如此反應,對他的不善口氣就算了,她可是成熟的大人,何必和小孩子過不去呢?
何況他可是她得罪不起的重要人物,以後還得伺候這位小王子,到時一鬧起彆扭,頭痛的還是她呀!
絲毫不在意李焱的敵意,也知道這時的李焱對她存有極大的排斥感。想想,他大概是誤會她和斐少祈的關係了吧!看他吃醋的表情,也八九不離十了。
「你不必這麼快拒絕,我只是接受他的委託,有任何問題或詳細細節,你不妨自己間他。」不經意低頭看到表上的時間,藍惠芟驚呼道:「天啊!都這麼晚了,我也該告辭了,那傢伙就拜託你照顧羅!」隨及,她拎起一旁的皮包,便轉身離去了。
不用你說我也知道。李焱睨了急速而去的身影一眼,,不滿地暗忖道。
來匆匆、去匆匆,這女人就像旋風般,連想問個問題的機會也沒有,算了,她早走,他反而開心。
待確定藍惠芟離去后,李焱才轉身看著斐少祈。
唉,醉成這副德性,他是要如何是好?
現在最大的問題是要如何將斐少祈搬往二樓的房間。
他光想就覺得累,但總不能就將他丟在這兒吧!?
痛苦呀!為什麼他還要做這般苦差事,瞧他手不能挑,肩不能扛的纖細身軀,只是揍人有力氣而已,是如何做呀!
沒辦法,他只好捲起衣袖,盡自己最大的力氣扛了。
嘿咻一聲,奮力一抬,才勉勉強強將斐少祈的身子掛於自己的肩頭上,慢慢拖到房間。
走在歸途的路上,藍惠芟想起方才李焱一副當她是情敵的神情,就不自覺地好笑。
見李焱的反應,藍惠芟可以明白地看得出斐少祈在李焱的心中的地位。
流水有情,落花也有意,順手推一把,應該可促成一段良緣。
這感情,已不光是親情那樣的單純,只是雙方都不願意承認罷了。
她看的出來,這男孩並不像外表給人感覺的那樣脆弱,該說是倔強吧!
註定的,斐少祈這條情路必定走得辛苦,除了傳統的道德束縛外,他們還得一一衝破未來無法預知的險境。
是苦、是樂,全憑他們的造化了。
她為他們感到心疼,如果可以的話,她是多麼想守護這如琉璃般易碎的愛戀,她不想再次看見如她以前的不幸。
不僅是為了斐少祈,也是為了那漂亮可憐的孩子,越是重要的東西,因為距離太近,反而看不清楚最初的形貌,他們兩人的現狀,可說是互相逃避彼此的的感情。
藍惠芟怕再這樣下去,會替他們自己招致毀滅。
事成了……
他們將是一對令人稱羨的愛侶。
不成……
將是一輩子永遠無法抹滅的傷痛。
此生此世,擺脫不了的……
姻緣本是天註定,兩情相依卻難覓。
只是,這條紅絲線的盡頭,將會是個完美的結嗎!?
忽地,藍惠芟感覺到一股不祥的預感由然生起。
但願,是自己多心了。
花了許久的時間,使出所有的氣力,李焱好不容易才把醉的不醒人事的斐少祈扛進房間。他從不知道,原來喝醉的人是那麼重。
他發誓,絕對沒有下次了。
「真討厭,幹嘛喝的這麼醉。」嘴上嘟囔,李焱一把將斐少祈平放在柔軟的床墊上,揉打微微發疼的雙臂,氣喘噓噓不停的抱怨著。
真是拿他沒辦法,都這麼大的人了,凈做些麻煩事。
見他雙眉微蹙,悶的緊,李焱試著卸下他的領帶,好讓他呼吸點兒新鮮空氣,也使他舒服點。
誰知,手才剛伸過去,斐少祈迅雷不及掩耳地一把抓住李焱的雙手,將他強壓於身下。
面對突然的舉動,根本還沒來得及搞清楚狀況,李焱只想極力逃脫斐少祈的禁錮而努力掙扎著。
「少祈哥,你在幹嘛,快放開我!」被斐少祈強壓的李焱根本動彈不得。
意識不清的斐少祈,根本不管身下不安份的可人兒是如何大聲的吼叫,一個勁地強抱住李焱,口中還不停地呢喃著:「小焱,不要離開我、不要離開我……」
他快速地將李焱身上的衣衫,一一褪去,盡情吻遍他渴望已久的肌膚。
大手遊走在他的胸膛上,運用舌尖輕輕畫著圈圈,來回遊移,舔舐那突起的小紅點。
「不要!快住手……」突來的微微痛觸,使李焱倒抽一口氣。
原想藉著移動時的空隙來掙脫斐少祈的雙手,豈料這舉動反而讓他有機會更向下探去。
當他的唇輕柔地吻上他時,彷彿一股莫名的電流直竄腦中,震得他煞時無法思考。
酥麻流遍他全身,身體的反應違反了指令,漸漸少了掙扎。
斐少祈似乎也感覺到身下的人已稍減抵抗,趁此機會,撬開他的貝齒,更加將舌靈滑流人,吸吮口中分泌的甜美津液,恣意地狂亂糾纏……
像是安撫般,斐少祈細細吻上他的眉、臉、唇,親點欲滑落的晶瑩淚珠。
鎖緊著眉,無法描述地感受著,他從未有過這樣的歡愛經歷。意識變得更加混亂,狂涌而來的痛楚有如波濤般,一一打亂他的思緒,但他只能緊咬著下唇,忍受幾乎到了某種爆發的邊緣。
好痛苦、好難過,不只是身體上的疼痛,而是那份屈辱感。
即使如此意亂情迷,李焱也很清楚的知道,這一切不過是斐少祈酒後的反應,等他一清醒,或許這根本代表不了什麼。
幾度打轉於眼眶的淚水,終於忍不住潰堤,流滿了兩頰,二滴落。
他明白了,為何他的心會如此痛楚,他愛上了斐少祈,這才是他最真實的感情。
早該發覺才是,打從遇見斐少祈的那一剎那,他應該就愛上他了。
真可笑,為何自己是這般愚蠢。
等到明天,他該如何面對斐少祈,而他,又會如何看待自己!?
難道就在他察覺自己感情的同時,也要承受他的無情。
斐少祈會愛他?還是就會這樣離開他?
望著方才對他予取予求的人,凄然一笑。
他只能獨自承受這份傷心,不管如何,至少他的第一次是屬於他的。
短暫的情慾也就夠了,無論怎樣愛著、戀著,皆是強求不得的。
李焱閉起酸澀的雙眸,有著一絲悲楚。
然而肉體抗拒不了歡愉后的疲憊,他漸漸失去意識,慢慢地沉淪於睡夢中。
這時……夜,已漸漸深了。
清晨。
溫暖的陽光透過純白的窗帘,過強的光線刺痛斐少祈的雙眼。
他用手臂橫過額頭,下意識地遮住刺眼的陽光。
忽地,一陣劇痛閃過他的腦中,頓時啪啦作響。
哦,天哪!
他的頭快裂了,昨天他到底是怎麼了?
早知道就不該喝那麼多酒,搞的他的腦子像是狠狠被人用鎚子敲過一樣。
恍恍惚惚的,他只記得他連灌了四大瓶酒,接著藍惠芟走了進來,在他耳邊叨叨絮絮了好一會兒。
而後……
不行,頭太痛了,什麼都想不起來。
斐少祈下意識摸了摸身旁,試圖拉住被單蓋住自己的頭。
當他將手伸過去時,像是碰到了一個溫熱的物體,覺得奇怪,但也沒立刻把手抽回,反而繼續往下探索。
奇怪,到底是什麼東西在他床上?他不解地轉過身去。
仔細一看,本昏昏沉沉的腦子瞬間清醒。
小焱怎麼會在這兒?他百思不解,但等他看見李焱細白肌膚上的吻痕時,這才驚覺自己做了哪些好事。
他懊惱著是不是就該這麼輕輕離去,還是繼續裝睡,待李焱醒來后,再解釋所有的一切。
生怕吵醒他,遂以最輕緩的動作迅速起身。
待他欲下床之際,因他的不小心輕微碰觸而讓沉睡中的李焱漸漸轉醒。
這下他想走也走不了,只能靜靜地看著李焱,等待他的蘇醒。
望著仍沉睡中的他,臉上有著未乾的淚痕,斐少祈伸手撫著依舊沉睡的臉龐,想像著昨晚他是如何含著淚水,求他的放手,哀求的抵抗,他的心又再次揪起。
果然,他終究是把持不住。低下頭,如羽毛般的細吻落於李焱的額上。
淡淡地、化不開的哀愁……
或許這是最後一吻了。
受到驚擾,李焱已清醒了,但仍不發一語,無聲地背對著斐少祈。
其實他早巳醒來,只是不想那麼早起,希望能多停留點兒時間,讓他感受殘留的溫存。
見他睜開雙眸,眼神里沒有他的影子,斐少祈唯唯諾諾的說道。「小焱,對不起。」
他首先道歉,他不該喝得那麼醉,當他醒來看見李焱身上鮮明的紅色印記時,痛恨自己以這般粗魯的方式對待李焱。
半晌,彷彿聽不見,李焱仍是沉默不語。
見他不說話,斐少祈只好再度開口,除了愧疚還是愧疚。「對不起,我不該喝酒的。」
聽著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悔過,他痛苦的轉過身,面對著他。「為什麼道歉?」強忍著激動,刻意將自己的心武裝起來,平淡地問著。
牛頭不對馬尾的回覆,讓斐少祈一下反應不過來,他沒料想到李焱會反問他,而不是遺責他的不是。
「對不起……」不管如何,事實既以造成,斐少祈再一次低聲說道。
他只能道歉,現在的他,不奢望,也沒資格求得李焱的原諒。
是他傷害了他,所有、所有的一切。
「為什麼?為什麼你要說對不起?」他像是對自己呢喃重覆著,悲愴的心早巳層層碎落,他無法阻止狂奔而下的淚水。
他原不想哭的,不想在斐少祈面前顯出他的脆弱。
可是、可是……
他控制不住、阻止不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