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內訌(2)
展唯見到蔣天威時毫無陌生感,這倒不是因為兩人一見如故,而是她依照弟弟的形容,在腦子裡已經刻畫出了這個人的基本形象:小小的眼睛,瘦高的個子,皮膚不黑但臉上有粉刺,穿著不很講究但是乾淨體面。現實中的天威就是這樣,和展唯的想象有著驚人的一致。林川也屬於不怎麼出眾的人,儘管氣質不錯,但穿著和型都過於規矩,談吐間也沒體現出什麼性格,多數都是在隨聲附和。展唯後來也有點拘束,儘管她不喜歡這樣,儘管今天她做東。可是她的確不知道和兩個初次見面的大男孩有什麼可以暢所欲言的內容,她這才現自己在這方面保守得簡直有些老土。
但冉琳琳卻然絲毫沒有這種心理障礙,一上來就跟蔣天威聊起了那個小個子和展的糾葛。她說那個人怎麼突然就害怕你們了?聽著怎麼像編的呀。天威笑著說這還得從那個胖三兒說起。胖三兒是我們的小,打架不要命,在咱們這邊兒挺混的。有一次林川和胖三兒一塊去打撞球,看見那小個兒低三下四地沖胖三兒打招呼來著。我們就猜那孩子一定是胖三兒在外面認的小弟,否則也不會那麼囂張。
琳琳看了看林川,林川笑了笑,甚至還透著那麼些靦腆。展嘴裡嘬著塊排骨,問道:對了,那個小個兒說的李贊是誰呀?
這下蔣天威沒了話,林川也收住了笑容。展唯心想一定弟弟問了不該問的,剛要岔開話題,蔣天威就開口講了原委:原來他以前和李贊、林川、胖三兒還有另外幾個哥們都是一個初中的,當時大家交情不錯,還有個自詡的江湖外號,叫「后海七雄」。李贊的父親叫李和平,天威的父親叫蔣之棟,兩人高中畢業就分在一個單位,一個是後勤主任,一個車間工人,雖說不怎麼走動,但關係也說得過去。
後來單位分房時名額有限,輪到他們兩家爭一個最後一個名額時,蔣之棟現李和平早就把兩個叔伯家孩子的戶口遷到他家去了,結果房子自然就歸他們了。兩家人鬧了不愉快,尤其是蔣之棟這邊,五口人還在擠兩間不到十五平米的房子里呢,當然無法釋懷。後來有一天單位人事處收到了一封檢舉信,說李和平在後勤工作上不檢點,曾經剋扣單位的糧油大米若干,領導派人一查,竟然真有此事,於是廠黨委開會研究,第二天李和平就從堂堂的主任變成了傳達室老李。
從天上掉到地上的李和平當然不能忍氣吞聲,他分析研究了半天,最終還是不能排除蔣之棟的重大嫌疑,於是兩人在單位生口角,後來矛盾升級,還變成了肢體衝突。李和平
回家後有火難泄,逢人便說被囂張的蔣之棟打了,有額頭上的一塊紅腫為證。李贊聽不下去了,他本來就是一個容易衝動而且不顧後果的人,第二天就拿著板磚在路上堵住了蔣之棟,讓他「交待問題」。兩人說著說著一言不和,那個板磚就把蔣之棟送進了醫院。
緊接著胖三兒和蔣天威就把李贊也打進醫院裡去了。
從此「后海七雄」分裂,現在只剩下四個人了。
「現在除了胖三兒、我、林川,還有另外一個哥們兒跟我們一起,」天威喝了一口啤酒,「其他那三個我們從沒聯繫過。這事兒當時鬧得挺大的,跟胖三兒他們熟的人都知道。」
展唯看了看林川,他還是那麼一副聽眾的表情,沒有試圖插嘴,也沒有配合出任何的情緒。展唯忽然有些恍如隔世,人與人之間的千變萬化,也許就是需要這麼一副無所謂的表情來面對。
他們從飯館出來,東四北大街上已經灌進了徐徐的涼風。展在後面和蔣天威聊著足球,林川雙手插兜邊走邊聽,有幾次想插嘴,卻又被後面的話吸引過去了。
冉琳琳顛顛地跑到後面聽蔣天威給展講足球。他講得天花亂墜,展對他的崇拜也更加虔誠了。琳琳竟然也聽得非常認真,後來還成功地轉移走了這個局限性的話題,轉而聊起了一些校園裡的生活。展唯和琳琳這才知道,原來他們竟然也是燕華大學的學生,只不過大她們兩屆,後年就畢業了。琳琳說燕華好嗎?燕華的音樂學院怎麼樣?天威神采飛揚地說當然好了,我們另外那個哥們就在那兒學作曲,不可多得的人才!到時候好好給你們介紹。
到民航大廈前時,展唯說我們到家啦。林川問你們家在那兒?展唯指了指那邊透著零星燈光的大豆腐巷。然後她才意識到這是這位高人今晚主動說的第一句話,於是倍感榮幸,反問:那你們住哪兒?林川說我住府右街他住二龍路那邊兒,都不遠。展唯笑了笑:不管怎麼樣,都得謝謝你們。林川莫名其妙:謝什麼?展唯拉過弟弟,說多虧你們救他一命。天威笑道:你說的也太嚴重了。展唯踢了展一腳,展才不自然地道了謝。
第二天陰天,下午展唯拿著一些換洗的衣服回學校,剛進宿舍樓就聽見同屋的大臉妹叫她。大臉妹當然因為臉大而著名,其實不止是大,皮也挺厚的,跟誰都愛來點假熟。展唯看著她挪著小碎步過來,問怎麼了。大臉妹用手裡的一個信封抽了展唯一下,笑嘻嘻地說有你的信,看這字寫得多利落多奔放,一看就是一個大才子。
展唯還猜是什麼事把她美成這樣,鬧了半天就是一封###的來信。大臉果然是一個善於找樂的人,如此平常的事在她的眼裡都是笑點。
的確,###來信太平常了,他從去年到了南京就開始給展唯寫信,一年多已經寫了好幾十封。後來展唯現這顯然是他的一種攻勢,因為從接到第一封信到現在,她已經對此形成了習慣。如果過了兩個禮拜還沒有信過來,她的思緒就會很自然地跑到南京去。其實他們的信中並沒有流露過太多的思念和愛慕,多數都是一些傾訴,紅顏知己么,###最開始就是這麼設計的,所以進展起來也要不溫不火。
然而這次進東跨出了關鍵的一步,說讓展唯打電話給他。信里給了一個電話號碼,括弧里還標了區號,除此以外只有很少的內容。展捻著信紙躊躇著,心想打還是不打呢,要是不打他這信不就白寫了嗎,而且她連回信都該不知道說什麼了。看來進東在這方面已經進步得很有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