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日沒西山，舉目所見之處一片艷金。

路上的人車匆忙交錯，趕著回家和家人相聚同桌吃飯。

方慕雪在怎麼樣也聯絡不到秦昕陽、甚至不知道他會上哪去的情況下，一個人無措的走在馬路上。

說老實話，與其有時間在路上閑晃，還不如去多兼幾個差，或是回家去準備準備，擦好地點再去挖寶。

只是現在的她實在沒那個心思。

滿腦子纏繞著秦昕陽是不是背叛了自己，他到底有沒有說謊，跟他在一起的那個女人真的是同事嗎?這些問題在腦子裡徘徊下去……

正在胡思亂想的時候，路旁突然有一輛車靠到路邊緩緩行駛，方慕雪下意識的朝人行道里側靠了靠，但腳步沒緩，依然往前直走。

直到車子的主人掛著苦笑，搖下車窗，呼喚道：「方小姐。」

見方慕雪還是沒反應，男人用低沈的聲音再喚一次。「方小姐?」

方慕雪這才回過神，停下腳步。

車後座的人，不正是那個沈廉風?方慕雪禮貌的點點頭，臉上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卻不知自己笑的苦澀。

為什麼每次遇到他，都是她很糗的時候?

第一次就被他識穿了她窮酸的本性；第二次是她對秦昕陽的感情動搖的時候；第三次……是她發現秦昕陽可能出軌的時候。

想到這裡，方慕雪覺得整個人都被壓的喘不過氣來，想放聲大哭，但是她的面子怎麼樣也不允許她這樣做。

沈廉風察覺到她的下對勁，把車窗整個搖下，探頭出來。

雖然不知她發生了何事，但顯然並下奸過。

看著她嬌美的臉上有著苦悶，沈廉風發覺自己心裡，居然有一股對她的憐愛莫名產生。

他盡量溫柔的開口：「怎麼一個人走在街上?你要去哪裡?要不要讓我送你一程?」

方慕雪警戒的後退一步，搖了搖頭，默然地看著他。

沈廉風嘆了口氣。

她知不知道她的行為所裝出的逞強，根本掩埋下住臉上不經意流露出的脆弱?

「你知道嗎?你走的這條路，待會就會通到一處紅燈區，那裡治安很差。」

奸像現在才清醒似的，方慕雪瞪大眼睛，看看他，又看看前方，臉上有著猶豫的神情。

沈廉風像在哄不聽話的孩子似的，耐心的繼續說：

「上車吧!方小姐，你要去哪裡，我送你去。」

見方慕雪下動，沈廉風索性下車想去帶她，誰知他的手一碰到方慕雪，就被甩了開來。

「你別管我。我現在下想見任何人!你就讓我一個人靜靜下行嗎?」

方慕雪積壓的情緒，在沈廉風碰到她的時候，瞬間爆發了出來，讓他錯愕的愣在當場。

他看過方慕雪尷尬的樣子、傻笑的樣子、裝美女的樣子，卻還沒看過她這麼慌亂的模樣。

方慕雪對他吼完，發現自己做錯了事，遷怒到無關的人身上，更加舉止無措的絞著雙手，良久後，才長嘆道：「對下起，我遷怒到你了·我想靜靜。」

「發生什麼事?告訴我。」沈廉風皺眉。

方慕雪的態度怎麼看都不對勁，儘管兩人過去見面的次數屈指可數，但沈廉風無法想像，方慕雪的臉上也會出現如此脆弱的神情，彷佛沒有人拉她一把，就會陷入絕境。

而方慕雪的脆弱，挑動了沈廉風的呵護之心，這種情緒，這幾年已經很少在他心湖出現過。

方慕雪瞪他一眼，這人永遠這麼霸道!「下關你的事，回你的車上去。」

「我管到底!上車。」

「我說我下要!」

「上車!」沈廉風的耐心快要用罄，難道她寧願一個人走在有危險的街道，也下願意跟他同車?

方慕雪奮力搖頭。「我說我不要!我們非親非故，為什麼我要上你的車?」

兩人彼此瞪視對方良久，方慕雪下肯妥協的死命盯住對方，直到沈廉風咬牙切齒的擠出一句。

「好!你還真要面子!」

方慕雪以為沈廉風總算要上車離開，出乎意料的，她心裡並沒有爭執勝利的快樂感，反倒有一股寂寞偷偷升起。

秦聽陽何時這樣對待她過?他不曾對她生氣，不……他有，但都是因為自己不肯順從的時候，而下是像沈廉風這樣，他堅持、他對她生氣，但這些行為根本對他一點好處都沒有。

沈廉風走到車子前座旁，敲敲車窗，小張伶俐的馬上把窗子搖下。

「什麼事，老闆?」

「把車開回去，然後你可以下班了。我今天自己回去。」

此話一出，小張和方慕雪都驚訝下已。

「可是……老闆，我不送你回去，就有違職責啊!」

「不聽我的話就扣薪水。」沈廉風乾脆的交代完畢，直接走到方慕雪旁邊。

「這樣可以吧?你不用上我的車，我也不用擔心你自己一個人，會不會走出問題。」他懶洋洋的說。

「你……」方慕雪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說下出話來。

「怎麼?你可沒說我不能下車跟你一起走。」

沈廉風此時露出的笑容，俏皮的像個大孩子，沒有心機，幾乎把方慕雪的警戒融化的一絲不剩。

「老闆!」小張還在努力的想挽回頹勢，苦苦哀求。「老闆，你就請方小姐上車一起走吧……」

「抱歉了，小張。」

沈廉風瀟洒的丟下一句話，方慕雪發覺自己竟認為，他那副略帶邪氣的模樣很帥，她困窘的轉過頭去，下想讓這個霸道男人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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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會讓這個男人陪著自己?

她向來討厭別人接觸到自己生活的個性……卻對這個男人無法設下防線?或許一開始的接觸，就把自己最逞強、不想讓人看到的那一面暴露出來了吧!

她的親人和朋友，從不知她在台北過的是什麼樣的生活，以為就像她的外表一樣光鮮亮麗，但這個男人，卻知道她華麗外表下的寒酸。

而往後，連想瞞的、不想瞞的，都會涓滴不漏的暴露出來嗎?

方慕雪搖晃著自己面前淺紅的液體，輕啜一口，滿足幸福的叫了一聲。

「啊!好喝!」

沈廉風將她拿不穩的杯子轉到自己手中，皺著眉頭。

「別喝了，這種酒後勁強!」

「什麼啊!」方慕雪嘟著嘴搶回酒杯。「喂、喂、喂，是誰推薦我這種酒好暍的啊引」

頭痛的沈廉風又搶了回來，原來這女人的個性要再加上一條——喝醉了會發酒瘋!「我是說好喝，但只要你淺嘗即止，你卻喝到第三杯了!」

「還我啦……」

沈廉風門顧自的招來灑吧服務生，輕聲囑咐：「把殘酒撤掉，另外換點醒酒的飲料上來。」

「是的，沈先生。」眼務生馬上把酒撤了下去，讓方慕雪想喝都暍下到。

她忍不住抱怨：「為什麼他們都聽你的話引難不成這間酒吧你開的引」

兩人對坐而飲，漸漸的，連稱呼都下再那麼生疏，從沈先生變成你啊你的。

沈廉風為她抱怨的可愛模樣輕笑。

這樣不是很好嗎?想說就說，想笑就笑，想抱怨就抱怨，何必偽裝自己?

「不是我開的，不過我有合資，這樣自己想喝酒解悶時，至少有個地方可以讓人安心的發泄。」

沈廉風會和人合資酒吧，完全就是為了這個目的。

許多好店都會有八卦雜誌的記者在場盯楷，與其羊入虎口，不如找間可靠的地方，由於自己算大股東，這家店的服務生，也都會給他留一塊僻靜的角落，讓他靜靜獨酌。

今天也是，他和方慕雪所坐的位置，是這家酒吧里最寬敞的沙發座，四個方位中，有三處被屏風等障礙物擋住，天花板上懸挂著精緻的彩繪玻璃吊燈，徐徐地散發出柔和暈黃的光芒。

當進入這家店，腳下踩著柔軟的地毯時，沈廉風就從方慕雪的眼裡，讀出了她對這家店的滿意，讓他覺得帶她來這裡，真是做對了。

「你們這些有錢人唷……」方慕雪眼裡有些醉意，好像有錢是罪大惡極般的對他搖頭。

「有錢不好?」沈廉風有趣的看著她。

總覺得她充滿矛盾和謎團，討厭有錢人，自己卻又裝成有錢人的模樣?本性一點也下乖順，但是對著男友時，又低聲下氣?到底在想些什麼?

「也不是不好……」

「那是?」

服務生替方慕雪送上醒酒飲料和熱毛巾後，便退了下去，方慕雪纖白的手指畫著玻璃杯的邊緣，有點遲疑的開口：「我說了後，不準笑我。」

「沒問題。」

沈廉風爽快的答應。

「也不準在肚裡偷偷笑，那叫做『腹誹』。」

怎麼那麼多名堂?沈廉風壓住現在就想笑的衝動，認真的回答。「當然!我絕對不笑你。」

方慕雪深呼吸一口氣，緩緩的說：

「其實也沒什麼……我大學時，剛上北部，交了一個男朋友。那時我又純又蠢的，什麼都不懂，北部的女生，個個都像花蝴蝶，我努力想跟她們一樣，結果男友老是說我這樣就很好了，又清純又可愛什麼的……」

「然後?」沈廉風在旁答腔。

「然後……那個男人很好笑，喜歡我時，老是說我這樣就很好，什麼都可愛，變心時，在他眼裡就什麼部下是了，嫌我不會打扮、嫌我窮酸、嫌我個性不好，這些他先前可都沒嫌過。」

沈廉風聽的有些心疼，明知這種事到處都有，但……

「分手的時候，他簡直把我說得難聽到了極點。也可能我是太死心眼了，總以為可以讓他回心轉意，總是不停的求他，又用錯方法，才讓他多了這麼多侮辱我的機會。」

「所以你就受他的話影響，把自己整個大改造?」

沈廉風把她從上到下瀏覽了一遍，他真要嫉妒那個男人了，居然只消幾句話，就可以讓她放棄自己原有的模樣?

「當、當然不是!」方慕雪有些吞吞吐吐的反駁，但隨後聲音又小了下去。

「當然……一開始是為了要氣他啦……但後來，我發現把自己打扮的美美的，用最華麗的裝扮來粉飾自己，每個人看你的眼光都不同了……好像真的富家女一樣，有些原來理都下埋你的人，一夕之間可以改變態度……我·…：我太著迷這種感覺了……」

方慕雪偷偷看了沈廉風一眼，呼，好險，他沒有看不起自己的神情嘛!不過隨即又為自己的反應更加抓狂，她在意他幹嘛？！

「所以呢……說謊的雪球，就越滾越大。」沈廉風清淡的吐出這一句，正中核心。

「我也沒說謊啊!我賺的錢夠養活自己、讓自己開銷啊!」方慕雪抬起頭大聲叫著。

「喔?你一個月花在飲食上的費用有多少?」沈廉風好奇的問。

方慕雪想了半天，靦腆的回答：

「嗯……一天如果沒意外，大概花個四十元吃飯吧!中午可以自己帶便當，晚上也盡量在家吃，可以省不少。」

「真是胡來!」沈廉風斥責，讓方慕雪嚇得縮縮身子。「你是不是都亂吃？！把自己弄得這麼瘦!」

「沒啊!我瘦是因為減肥!」方慕雪搬出她一貫應付同事的話，無奈馬上被打了回票。

「我可不信。」

從剛剛進酒吧，小菜端上來時，方慕雪瞬間露出的饞相，讓沈廉風知道絕不是這麼回事。

「你……你……」

方慕雪很想回他「關你什麼事」，但一想到他的出發點都是為了自己好……就似乎什麼都說不出口了。

「身體最重要，知道嗎?」

「知道了……謝謝你。」方慕雪望著他擔心的臉，終於輕輕點頭。

不知哪來的羞赧，燒灼了她的臉龐，讓方慕雪用熱毛巾將臉擦拭後，又把服務生喚來猛點酒，沈廉風一直想阻止她，卻讓她一句「我好窮，好久都沒喝到酒，讓我喝吧!」的同情攻勢破了招。

結果最後，弄得沈廉風必須扶著連走路都歪歪倒倒的方慕雪。

兩人走到路旁，沈廉風叫了計程車，將方慕雪攙扶上車後，搖搖她，問道：

「方小姐，你家在哪?」

方慕雪昏沈問，聽到這種稱謂，咯咯的笑了。「叫我慕雪啦!方小姐好怪!」

沈廉風無奈的看著她，瞧!她酒都沒醒。「好，慕雪，你家在哪?」

方慕雪下意識的報出一串地址，便倒頭昏睡。

沈廉風苦笑一聲，只有任由她去，讓她從警戒到信任自己，可見他的行為真的很紳士吧!

一路上，沈廉風都把自己的臂膀借給方慕雪靠著，從對方身上傳來微高的體溫，和不屬於自己的呼吸脈動，讓她有點搞不清自己身在何方，而在自己旁邊的人又是誰。

方慕雪伸出手，抓住對方的衣服，眼睛模模糊糊的盯著眼前的人影，卻看下真切。

「昕陽?是你嗎?」

她的話，讓沈廉風身體一震，下可置信的低下頭俯視她，心裡充滿了驚訝和荒謬。他才剛剛對她動了心，前方的道路就出現了障礙物!

她剛剛叫誰來著？！

昕陽?秦昕陽?於麗那個花名在外的未婚夫?

方慕雪閉上眼，手指卻緊緊的糾纏住對方，嘴裡喃喃地說：

「昕陽……昕陽……你究竟有沒有背叛我?告訴我……」

沈廉風感覺自己的心，從原來的甜，變成泛出一陣陣的苦。

方慕雪的發香在他鼻間圍繞，小巧的頭靠在他肩膀上，從窗外微弱的光線，可以看到她憂傷的表情。

沈廉風伸出大掌，撫上柔順的髮絲。「昕陽是你的什麼人?」

想起他們同一間公司……發現自己的後知後覺，沈廉風痛苦的皺起眉頭。

難道慕雪和秦昕陽有關係?

方慕雪沒有回答他，只是使勁的抓著，艷紅的嘴唇微張，彷佛遞出邀請。

沈廉風的手，從她的發上移到臉龐，輕輕滑動，將自己的臉貼住她的。

「慕雪……」

儘管厘不清自己的感情、慕雪的感情，但這一刻的誘惑，他無法抵擋，上帝造男人時，就給予了夏娃對亞當的無窮吸引力。

將自己的唇貼上她的，感覺到她的柔馥，沈廉風的動作溫柔，像是對待極為易碎的物品。

輕輕的貼住她的下唇，隨即放開。

沈廉風沒有深入，他告訴自己只能這樣。

而方慕雪感覺到，這如同在夢中般，自己的男友絕對無法給予的溫柔，她的眼角滑落一絲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