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小藍，快開門，我這走不開。」如潛見我沒有反應，再喚著我，「小藍，小藍！」

「怎麼了？這麼大聲，嚇著我了！」我從書的世界里回過神來，對他的叫喊很不高興。

「你沒聽到門鈴響？」他起身去開門。

「沒有啊。」我朝著他的背影回答著，門鈴聲再次響起，這次我才算是聽見了。

稍微整理了零亂的被子，我下床穿上拖鞋，走出卧室，就聽見如潛親熱地叫著「家婆」。

對，今天是周二了。我已經開始不用上班族的星期幾來標註時間，有時候還會糊塗地混淆昨天與今天的日期，沒有去計較這相鄰的數字有什麼樣的差別。

「家婆，我給您倒茶去！」我一樣熱情地招呼著家婆。

「本來還說要等你一起回家，結果今天老師多教了幾個動作，就給耽誤了。」家婆拉起如潛的手，把它放在自己那刻著皺紋的手裡，有節奏地輕輕拍打著，「你媽呢？還在鋪面忙？」

「我媽訂貨去了，家婆，餓了吧，我們馬上就做飯。」

「家婆，你先看會電視。」我把電視調到家婆最愛的戲劇頻道。

如潛拉著我一起朝廚房走去。

「辛苦你了哦，小藍，我們正組隊打怪呢，不能走開，等會我洗碗。」如潛已經偷學了我總是提前交換條件的本領，他想去玩遊戲。

「可是我的書，還沒有看完呢？」我也不退步，才不肯從書的世界出來。

「你聽，我媽回來了，你還不快掙掙表現。」他一副為我著想的表情，然後就逃出了廚房。

回來的不是鄒阿姨，出乎意料的是很少回家吃晚飯的賀叔叔。

「媽，來啦！」我聽見賀叔叔給家婆打招呼，「什麼時候到的？」

「最近村裡的事情，忙不忙？」家婆回頭看著這個已經很久沒有見過的女婿。前兩次家婆來的時候，賀叔叔都因為有事，沒有回家。

「還可以，都是些瑣碎的雜事情，都得由我來決定，沒法脫身。」

飯很快就弄好了，電話里，鄒阿姨說五分鐘后就上來。我端著洗好的聖女果放在茶几上，也坐在沙邊，陪他們一起看戲劇頻道，可根本就是我看不懂的節目。

「小藍的工作，給聯繫得怎樣了？」家婆問著身旁的女婿。

「在聯繫，一旦有機會，就可以搞定的。」賀叔叔再次向我允諾一般，「不著急，你的事比如潛的，我還更放在心上，不能耽誤了這樣一個好娃娃。」

「是，現在都得靠關係，沒有關係就什麼也幹不了的，現在工作難找得很，有些人拿著錢都還不知道往哪裡塞呢！」

家婆再一次重複著，不知道她為什麼總是重複這句話，尤其還當著我的面，難道是為了鼓勵我？這次當著賀叔叔的面說，是不是要從側面誇獎女婿的能力，還是怎樣？我聽著覺得很難受，很不是滋味。我掩藏著我的情緒，心被某種很有重量的東西，往下用力地拖著。

可是家婆還接著說道：「要再找個像如潛那樣的工作，恐怕更難哦。」

她憑什麼得出這種結論，有什麼依據，我覺得我受傷了，一句話簡單的話包含很大的威力。我為什麼就不能找上一個好工作，比如潛的工作好上千百倍的到處都是，為什麼我就不可以呢？

或許家婆並沒有什麼惡意，只是她實在太滿意她的孫兒了，所以別人在她的眼裡就什麼都不如她的孫兒，就什麼都不是了。那麼她是不是也認為我配不上她的孫兒呢？我沒有工作，還白吃白住的，還整天都捧著她認為絲毫沒有意義的書本看個不停。拿什麼東西來般配呢？

「鄒阿姨回來啦！」我見鄒阿姨氣喘吁吁地站在鞋櫃的旁邊。

「剛碰到陳姐了，就在下面多聊了會，你們等好久了吧。」

「沒呢，你先休息下，我去盛飯！」我走到卧房的門口對如潛大聲說著，「潛潛，吃飯了！」

他才沒有回答我，遊戲的世界里，他可以忘記一切的。

「你不叫上小陳來吃飯。」家婆問鄒阿姨。

「陳姐她說家裡還有客人。」

「媽，來吃這個，這個不錯。」賀叔叔在家婆的碗里放上一塊酥紅的肉。

「聽說她兒媳婦在二中當高中英語老師，工資很高的。」

「是噻，補課要賺好多。」家婆非常認同鄒阿姨的話。

「不過還是辛苦，天天都晚上十點過才回家的。」

「那行有又幸苦呢？」家婆對如潛說，「潛潛，你對比下，看看自己的工作是不是很輕鬆，你還不滿意的。」

「對了，小藍，你願不願意當老師？」賀叔叔問我。

「我不喜歡當老師，所以當時就沒有考教師資格證書。」

「當時你應該考，這樣就業面就要廣些。」家婆還說，「聽說到處都在招老師，機會多，你看看你待在家裡也不好玩，日子也過得慢，人還是要有事情做，你看看我，還學舞蹈班呢。」

「家婆，小藍她有自己的想法，你不用替她擔心的啦！」如潛對家婆說。

晚飯後，我不顧平時要先站上半個小時，要減少堆積在小腹的贅肉，然後才准自己坐下。我直接躺在床上，也把腦袋藏在被窩裡面，悶悶的熱氣包裹著我，眼睛木木地盯著橫格條紋的被子，一動不動，要把它看穿似的。

市場門口旁小店鋪的那場對話，我可以不計較，也可以忘記，那都是無關緊要的人的議論。可是家婆的話，卻讓我釘在了這裡，我很難過！我擔心自己變成了一份累贅，一份沉重的負擔。我也想要成為家婆口中的驕傲，就好像她對如潛的稱讚一般，可是我把自己的角色定在了錯誤的位置上。

如潛說我最近總是怪怪的，心情時好時壞。他問我，在這個城市裡，是不是覺得孤單了，是不是沒有工作的日子，開始覺得悶煩了。

我搖著頭，沒說什麼，我現，我也開始學著在他面前，掩藏起自己的情緒。

「寶貝，在這裡，我就是你最親的人，不要對我封上你的心門。」如潛關掉電腦，擠到被窩裡來。

「可是在這裡，我卻不是你最親的人。」我不是故意嚼字眼，而就是說著一種實情。

「你當然也是我最親的人了，你還吃我爸媽他們的醋嗎？傻瓜。」

「當然不是了，只是。。。。。。」我暫停了接下來的話，我不可能告訴他，我心裡關於家婆有一些想法。

「只是什麼，告訴我，我給你分析看看。」他追問著我。

「你心理諮詢師啊？少臭美了。」

「面對你，我當之無愧，我懂你！」他擁我過去，把我摟在懷裡。

「我們會不會越走越遠？」我望著他的眼睛。

「是什麼讓你有了這樣的想法？」

「我天天都窩在家裡，而你在外面有自己的世界，是我無法參與的。我們的話題在哪裡？有重合的地方嗎？」

「其實我的工作枯燥，單一得很，身旁都只是一些臨近退休的阿姨們，我一樣的沒有朋友，我本來就不擅長交際的，所以我才覺得自己在這條路上混不開的。」

「我害怕我會變成雜誌專題里的那些主婦們，整個就被世俗的生活給淹沒了，誰在最初的時候，都有那麼一些想法，可是最後不都是成為一副齊刷刷的臉龐了嗎？」說著，說著，我的眼淚快要掉下來了。

「你明明就不一樣，我家小藍，與別人是不一樣的，你有你的夢想，這就註定了你是特別的。」他為我拭去掛在臉上的淚水。

「可是我已經開始淡忘了自己的夢想，在嘈雜的十字路口，我不知道自己來的方向，更不知道下一步朝哪裡去。」

「這只是你情緒的波折，誰都有這樣的時候，我們都曾迷路過。」如潛輕撫著我的後背。

「你知道嗎？原來和我一批進公司的那些同事，其中好多的人都已經升成主管了。」

「你開始後悔了嗎？」

「其實也算不上，只是覺得，或許堅持應該是一件好事。」

「可那並不是你喜歡的，不是嗎？」

「現在我開始覺得喜不喜歡並不是最重要的，我現丟掉工作后，自己根本就一無是處，不知道自己可以做什麼。」

「你在為你的夢想而努力！」他的眼神，好像為我指引著方向一般。

「雖然我跨出去了，卻並沒有前進，難道你沒有現嗎？」

「你認為有了作品，投稿成功就算嗎？」

「對了，不然。。。。。。」

「你在積累，這需要一個過程，知道嗎？」他打斷我的話。

「就是這樣，積累，積累，我一直都在欺騙自己，一直都拖沓下去。」我掀開被子，把它們丟在床的那頭去，「我想要工作！」

「小藍，你不要因為別人的話而影響了自己，是不是剛剛吃飯的時候？」

「原來我以為全心全意去做一件事情，一定會非常充實的，可是我現我錯了。如果說寫作是我的夢想的話，我工作以後不是一樣也可以進行嗎？為什麼要丟掉其他的所有，只來專註這個呢？」

「放輕鬆，別想那麼多。」

「我也不想讓自己這樣難受，可不是我能控制的。」

「你想想我，我們的想法都是別人不能理解的，所以我們應該先自己對自己堅定。」

「是太年輕了嗎？還是怎樣？這是優勢？還是已變成了劣勢？」

「先睡會吧，等會叫你起來看看電影什麼的。」他重新把被子拉過來，蓋在我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