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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地一聲雷。大概就是這麽一回事。

葉歆樺悄悄探出了頭顱,彷彿初出茅廬的竊賊,觀察著一片寂靜的走廊。

嗯,似乎不在。

確定沒有任何危險後,葉歆樺安心地踏出門檻,邁向光明的第一步。

「你在幹嘛?」

嚇!

葉歆樺駭然,按著胸口緩緩地轉身,在看到雙手插腰、以鼻孔睹人的沈雩楓之後,放鬆了緊繃的情緒。

「嚇死我了……」人嚇人嚇死人,還好不是「他」……葉歆樺安心地拍拍胸膛,釋然地吐了一口氣。

沈雩楓睥睨著他的反應,姦邪地勾起菱唇:「予晨他……」喔,嚇到了?「──今天不在。」

「真的?」他眼睛一亮,很驚喜的樣子。

「當然是真的。」沈雩楓眨眨眼,朝葉歆樺的身後使了個眼色。「不過,他剛剛回來。」

「啊?」

「而且……」她一指前方。「就在那裡。」

什麽?

葉歆樺倏然轉頭過去,果不其然看見了桑予晨面有喜色地站在自己的後側。

他局促地咽了咽口水,裝起一抹討好的笑。「你……回來啦,晨大哥。」實際上他的唇角已經在抽搐了。

桑予晨回以笑容一枚。「是啊。」

「呃……今天不忙嗎?」葉歆樺假意試探道。

「不忙。」

葉歆樺的笑痕霎時僵硬。「那……我很忙,後會有期。」不,最好是遙遙無期。

在葉歆樺鎖定桑予晨身旁的空隙「落跑」的瞬間,好死不死,被一條結實的胳臂攔截了下來。

「不介意歆樺『再』借我一天吧?」

沈雩楓未置一詞地擺出了「請」的手勢。反正,只要是桑予晨決意的事情,她一樣也沒有立場干涉。

「雩楓姐!」她怎可以見死不救?!

她微微一笑,煞是同情地望向葉歆樺。「不會有事的,孩子。」

「什麽?」葉歆樺瞪大一雙銅鈴眼。

「意思就是要你自求多福。」唉,笨喔!

嗄?葉歆樺呆住。她……竟然打算放他一個人自生自滅?

有沒有天理啊!

「好了,我們走吧。」已然痊癒的桑予晨面帶微笑地「拖」著葉歆樺,揚長而去。

沈雩楓遠望著反抗無用、幾乎是被人直接拎走的葉歆樺,虛意拭去眼角的零星水珠,在心底默默掬起一把同情淚。

保重啊!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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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歆樺……」

「……」不理就是不理。

「歆樺──」

「……」

似乎是吃了秤砣鐵了心,葉歆樺打死不理會桑予晨的叫喚。

唉。桑予晨嘆了口氣。「沒辦法……我只好拜託雩楓幫忙了──」

「不要!」一句話收效程度之快……簡直是立罕見影。

「……你終於願意理我了。」桑予晨乾笑。而且每次都是在自己提起「沈雩楓」三個字之後。

「還不是因為──」可惡,就知道利用他的弱點。

桑予晨搖搖頭,愁眉苦目地呢喃:「做我的學徒,真的那麽痛苦嗎?」他也是一片好意啊。尤其歆樺已經二十歲了,卻沒有一技之長在身……無論如何,「Rain」也不可能供養他一輩子啊。

而且,一想到葉歆樺之前那樣彷徨、那樣無助的樣子,桑予晨不由產生了一種捨不得的感覺。

然不明白他心中思量的葉歆樺盻他一眼,說:「別演了,晨大哥。」上當一次無可厚非,倘若相同的伎倆再上當一次,就是無藥可救。他不至於笨到這種地步。

自從那一天桑予晨提出收他為徒的打算遭拒後,他簡直天天追著葉歆樺前後左右跑,就是執意要得到他的同意不可──尤其桑予晨根本不曉得「放棄」一詞的存在,對葉歆樺徹底實行「緊迫盯人」的政策……他會這麽不希望看到桑予晨的緣由,其實是可想而知。

抓抓頭,葉歆樺有些無奈了。「放著『Rain』不管,沒關係嗎?」真不知道晨大哥哪裡來的精力。

「有雩楓在。」

這個就是問題所在。葉歆樺揉揉太陽穴,壓抑住砍人的衝動。因為桑予晨不斷痴纏自己的關係,搞得兩人無暇顧及工作,而店內大大小小的瑣事,也自然而然落到了沈雩楓的頭上……

「我有拒絕的權利吧?」葉歆樺擰眉。

桑予晨則是一笑置之。「你當然有。」而他也有堅持的權利。

「那……我可以拒絕吧?」

「當然。但是,要有理由。」而且是可以「說服」他的理由。

葉歆樺皺眉,重複先前講了一百次以上的句子:「我討厭甜食。」

而且這個並不是藉口,他是真的討厭那樣甜美的氣味。

只因為甜甜的香氣,代表了他的過去。

本來以為已經遺忘了……然而終究只是「以為」而已。記憶不曾消失,反而隨著甜蜜的芬芳融入了他的呼吸,牢牢地纏繞著他,像是一個緊密的桎梏。

那是,一個叫作「回憶」的枷鎖。

「這個理由……很遺憾,無法說服我。」桑予晨苦笑。

「那你到底想要怎樣?!」說理由不行,不說理由也不行……葉歆樺咬咬牙,罵出來之後,感覺似乎更不舒服了。

「歆樺……」因為葉歆樺激烈的反應,桑予晨嘆了一口氣。「你不可能一輩子當店員,你知不知道?」

廢話!他怎可能不知道?葉歆樺瞠目。

「我只是希望你有一技之長……」他伸手,欲握住葉歆樺的,然而「啪」地一聲,遭到了狠狠的拒絕。

桑予晨一楞。

「我不需要。」葉歆樺的聲音,冷冷的。

見狀,他長息。「歆樺,不要鬧脾氣了。我不否認有一部份是為了你的資質,可是……」甚至他隱約有一種感覺──歆樺並不是真的討厭甜食。

天生對甜食感冒的人也不是沒有,偏偏他就是覺得歆樺不是那樣的。

他一時也講不清楚,只是單純地……有了這樣的感覺而已。

「晨大哥,我真的不想做你的學徒。」他的火氣似乎上來了。畢竟一個人被糾纏到這種地步,無論是誰都會生氣的。

更何況,葉歆樺從來就不是什麽聖人。

「但是……」

知道桑予晨準備說什麽,葉歆樺搶白道:「說真的,沒有一技之長也無所謂,大不了……大不了我以後去當乞丐!」

「你──你是這樣想的?」桑予晨愕然,不可置信地目眙他。

他居然說這樣的話?

「你怎麽這樣不懂事?」他惱了,因為他以為葉歆樺至少會明白他的,而不是一味地意氣用事……不過現在看起來,似乎是自己剃頭擔子一頭熱?

葉歆樺也不甘示弱:「對,我是不懂事!沒有人逼你和一個不懂事的小鬼講道理!」擺明了在怨怪桑予晨多管閑事。

「我是為了你好……」忍不住,桑予晨有些憤悱了。

「不需要!」什麽「為了你好」?!當初母親也是這麽說的,但是結果呢?還不是一樣無視他的存在!「我好不好,與你無關──」

「──啪!」

葉歆樺雙目瞠然,右頰傳來微微的刺痛,剝奪了他的意識。

不痛……只是輕輕地拍了一下而已,可是,他卻覺得胸口好悶好疼……似乎有哪個地方壞掉了。

「歆樺,我知道你無法控制自己,但……你應該了解有些話無論如何也不能說。」桑予晨的表情,既生氣又悲傷。

葉歆樺不吭一聲。下一秒,他迅疾離開了這裡。

不過,他並不是回到樓上的房間,而是跑到了「Rain」以外的地方。

可惜偌大的失望打擊了桑予晨,他無暇理會,只是閉了閉眼,試圖沉澱自己過份澎湃的情緒。

他靠著牆壁,揉了揉發疼的太陽穴,白茫茫的牆壁彷如在壓迫著他。

真的很心痛啊……歆樺為什麽會有如此自甘墮落的想法呢?

桑予晨睇視著年深月久的天花板,時間也一分一秒地流逝著……久久,他終於無奈地釋出了長息。

是啊……他真的錯了,徹徹底底的錯了。

他一直在葉歆樺身上灌注刻板的想法,卻漠視了他自己想要的是什麽。

自己真是失敗……忽略了歆樺的感受,一味地以為是「為了他好」,而事實上,他的行為只不過是大人的自以為是罷了:因為不甘心自己犯下投射作用的錯誤,而將怒氣發泄在無辜的歆樺身上──

他剛剛,甚至打了歆樺……想到了這裡,桑予晨的胸口不禁有了疼痛的感覺。即使自己只用了一分不到的力氣,然而他一定傷害到歆樺的自尊,和他的心了……

「滴答。」

恍惚間,耳邊忽然響起水珠滴落的聲音。

是雨聲。

下雨了?他呆了呆,聯想到葉歆樺似乎不見了──而現在這個時問,葉歆樺又可以到哪裡去?他曉不曉得他的身體已經禁不起任何打擊了?

連珠炮似的疑問兜上心頭,桑予晨立刻找到一把折迭傘,來不及思考太多,人已然衝到了「Rain」的後門。

……滴答……

他停下了腳步,愕然注視著在門邊瑟縮成一團的葉歆樺,幾乎無法言語。

「歆樺……」他開口想要說什麽,卻是惘然了。

雨水模糊了他們的視線,葉歆樺淡淡瞥視著桑予晨,神色卻是難掩困窘。

他在不顧一切地離開「Rain」後,才惘惘發現自己根本無所謂去從,最後也只有楞在那裡,掙扎著自己的去向……

他明白是自己辜負了晨大哥的一片好意,也了解自己的言行確實過份了,但是──

「我……沒有地方可以去。」他囁嚅。

除了「Rain」以外,他找不到第二個願意收容自己的場所。

所以……請不要放棄他,好嗎?

他的眼神,如此傾訴著。

桑予晨無言。凝睇著葉歆樺朦朧的身影,莫名的衝動一瞬間包圍了他……他伸手,扶起了蜷縮在泥濘上的葉歆樺,而自己深宏的黑眸,清晰地映入了他的脆弱。

「──來這裡吧。」

他聽見自己這麽說了。

在這個時候,桑予晨的眼中只有葉歆樺的存在,也似乎在他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桑予晨的表情優柔,卻也藏匿著一些葉歆樺所不能理解的悲傷,只覺得在他的黑眸中,看見了對自己的憐惜──

葉歆樺錯愕地瞅著桑予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隔著雨水,他惘惘嗅到了記憶中的檸檬氣息……這是桑予晨身上的味道,也是自己熟悉的,令人安心的氣味……

這樣的芬芳,漫漫地,滲入了葉飲樺的皮膚、肌理、骨髓……

終究化成了心版上,無法抹滅的記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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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父母是因為相親而結識的。

母親是個典型的傳統女性,於是幾乎沒有抗拒地接受了這個陌生的、卻是她未來丈夫的男人。而男人也欣賞這個溫柔婉約、百依百順的妻子,是以兩人婚後不到一年,便生下了葉歆樺這個孩子。

合該是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但在男人厭倦了一成不變的生活後,他們一開始就不牢靠的婚姻,逐漸出現了破裂的痕迹。

男人有了外遇。

這是葉歆樺大約國二的時候所發生的事情。

單純的母親以為男人只是工作忙碌,從不曾懷疑男人的早出晚歸。直到男人開始了幾個星期不回家的日子後,即使母親再不願意,也不由得去猜測、去疑忌了。

而在一個下雨的夜晚,壓抑已久的兩人,終於有了攤牌的機會。

男人決定了擺脫這個家庭的負擔,和外面的女人雙宿雙飛。

面對男人自私的要求,母親唯有不停地哭泣、哭泣、哭泣……毫無心機的她自然找不到方法,挽回自己早已經變心的男人。

男人受不了母親的控訴,惱羞成怒地說了一大堆鋒利的話。大多是責怪母親的「無趣」,以及外面女人的風情萬種。詳細內容葉歆樺不大清楚,只記得當時逆來順受的母親頰上半干半濕的淚痕,和一雙凹陷空洞的眼睛。

「媽……」在男人決絕的離開後,葉歆樺踱近狼狽不堪的母親,本來希望安慰她,卻遭到了母親狠心的拒絕。

不過她的狠心,又哪裡及得上男人一絲一毫呢?

「不要碰我!」想到這裡,她忍不住咆哮,溢淚的眼瞳進射出憤恨的光芒。「你們……你們都是一樣的!我恨你……我恨你們──」

年方十四的葉歆樺一時震懾住,睞著近乎癲狂的母親,完全沒有說話的餘地。

爾後,男人再也不曾回來過。崩潰的母親陷入了醉生夢死的生活中,也從此禁錮了葉歆樺的生活。不許他上學也不許他出門……而難得清醒的時候,也不會忘記提醒他──和男人貌似的自己,是多麽可惡透頂的存在。

鏡子里是一張乾凈清秀的面龐。葉歆樺瞅著,下由得皺擰了眉宇。

只因為,他討厭自己的長相。

以毛巾遮住了自己的臉,葉歆樺踱出了浴室,在樓上的餐廳看見了桑予晨。

「好了嗎?」把盤子放在桌几上,桑予晨淡淡一笑。

葉歆樺點了點頭,瞥過桌上熱氣騰騰的紅茶和派餅,掩不住訝異。「這是……」

「你的頭髮還是濕的,怎麽不吹乾?」桑予晨風馬牛不相及,反而拿起了葉歆樺披在肩上的毛巾,替他擦了擦頭髮。

「因、因為……」對於桑予晨的舉動,葉歆樺顯然不大好意思。「你……你也要洗澡吧?」畢竟方才淋雨的人,不是只有他一個而已啊。

「真是的。」桑予晨似笑非笑地。「先吃,我一下就來。」

在桑予晨回到房間後,葉歆樺睇視桌上誘人垂涎的食物,胸口湧現了一陣莫名的暖意。

記得自己小時候,母親也是這樣準備一些點心和熱牛奶,母子二人靜靜地等待工作結束的父親回家……

「怎麽了?」不曉得過了多久,一道熟悉的呼喚回到了這裡。「放心,這不是甜的。」桑予晨苦笑,以為他是害怕甜食所以不敢吃。

「不是那個原因。」葉歆樺搖搖頭。「晨大哥……洗得真快。」大約五分鐘而已吧,晨大哥的頭髮還是濕的。

桑予晨莞爾,在葉歆樺的對面坐了下來。「不想吃?」

「沒有。」像是為了證明自己的話,葉歆樺拈起刀叉,切開了盤中的派餅。「這是……」肉餡派?葉歆樺訝然。

「我隨便做的,不知道味道如何。」他笑笑,擺出了「請」的手勢。

葉歆樺的眼眶微微泛潮,他垂首掩飾,默默地吃了一口派。

「這個……好好吃。」他的眼睛有微微的光,似乎有些訝異的樣子。

雖然很了解桑予晨的手藝如何,然而這般仔細品嘗……倒是第一次。

聞言,桑予晨笑顏逐開。

坦白說,在聽見歆樺評語的一瞬間,他覺得擱在胸口的大石頭才終於落了下來。

他是真的擔心歆樺不喜歡……

怱而,葉歆樺放下了刀叉,斂起掩不住惆悵的眸,說:「以前……媽媽也常常這樣準備一些點心,那時候只有我和她兩個人……」意識到愈來愈緊繃的氣氛,葉歆樺笑了笑,試圖緩和一下現在的氛圍。「不過,她的手藝不太好,蛋糕不是烤焦了,就是沒有烤熟……」

一思及母親因為失敗而慌慌張張的模樣,葉歆樺不由得莞爾。

「可是,我很喜歡……」他喃喃,臉上洋溢著滿足。

只因為,那是自己短暫的童年回憶中,最美好的一段日子。

那個時候,他真的很快樂……

而桑予晨聆聽著,似乎聽到了自己無法理解的環節。「可是……你不是討厭甜食嗎?」他問。

凝視著杯中自己的倒影,葉歆樺掙扎了。「我……」

事到如今,似乎也沒什麽好隱瞞的了。

嘆了一口氣,葉歆樺把一切能說的、不能說的,都一五一十地告訴了桑予晨。

──除了母親一直喝酒,毆打他的事情以外。

也許,對於母親,他仍是懷抱著一點點情感的……連自己也不確定的情感。葉歆樺想。

他也不明了自己為什麽說了這些,然而在坦白了之後,葉歆樺確實覺得自己的胸口舒服多了。

「當初……我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裡,但我真的很慶車自己來到了『Rain』。」葉歆樺不好意思地小了聲音。「我真的很感謝你和雩楓姐……」說到這裡,葉歆樺已然紅了一張臉,他刻意低頭掩飾。

桑予晨楞楞,隨即笑了。

說實在的,像歆樺這般心直坦率的孩子,他真的無法不疼、無法不理會啊……

而且,他也很高興歆樺願意對自己敞開心房了。以前的葉歆樺固然乖巧,可是桑予晨也知道骨子裡的他,實際上是十分不信任人的,所以自己的一味逼迫才刺激了他……也所幸歆樺回來了,他們還有補救的機會。

忍住心中的喜悅,桑予晨猝然天外飛來一筆:「我並沒有大學學歷。」

「啊?」

「高中的時候,我曾經在一家蛋糕店打工。」看到了葉歆樺不明所以的表情,他於是說明:「一開始只是為了賺學費而已,結果陰錯陽差之下認識了那裡的師傅,索性不升學了,乾脆變成了他的學徒。」

呃……「聽起來好簡單。」一般而言不是都有一番要死要活的掙扎?

「當然是有過程的。」桑予晨笑笑。「應該說,當初其實也沒有想到那麽多,純粹只是喜歡『蛋糕』罷了。喜歡蛋糕漂亮的外表,也喜歡它豐富的內在……尤是客人在品嘗到蛋糕的美味而驚嘆連連的那一刻……我總是非常感動。」

葉歆樺聽著,雖不能完全理解,然而依舊是有些動容了。

──因為桑予晨安適的表情。

「在升學和就業之間,我也苦惱了一段時間。家人希望我繼續升學,他們覺得大學文憑等於一個保障……在那個時候,根本沒有人支持我投入這個行業。」提起過去,桑予晨的表情掩不住僵硬。

「這樣不是很辛苦嗎?」

「是啊……所以我差點放棄自己的堅持。畢竟很少人可以在一片反對的聲浪之下,堅定自己的意念而不動搖的。」

「可是你現在……」葉歆樺又不明白了。

這傢伙。桑予晨好氣又好笑,敲了敲葉歆樺的額。「別急,我會解釋的。」

「……喔。」

「到後來……」思索著,桑予晨吁了一口氣,不由得苦笑了:「恩,還是麻煩了『她』啊。」

「她?」哪個「她」?

「……沈雩楓。」

「咦──?!」葉歆樺被嚇到了。「你……雩楓姐……你們?」

「我們是高中同學。」呷了一口茶,桑予晨淡淡回憶著,接而解釋:「也是當時唯一支持我成為蛋糕師傅的人。」

「思。」不過……咳,那個女人也有「學生時代」啊。葉歆樺簡直是想像不到。

「結論是,雩楓說服了我的家人,甚至罵了我一頓。」未意識到葉歆樺的想法,桑予晨繼續說:「她說,就是因為我的信念不夠,家人才無法相信我……而且既然是自己喜歡的選擇,一定要堅持下去等等……」

「的確是那個女人的風格……」他喃喃:心有戚戚焉。

果然惡女不是一天造成的啊!

「我很感謝她……」桑予晨嘆然,黑眸閃爍著沉靜的波光。「假如不是她,我想──我不會曉得現在的自己,究竟在哪裡。」

甚至,在自己被所有的人放棄、唾棄的時候,也只有她願意站在自己的身邊,給予他繼續活下去的信心和力量。

在那個眾叛親離的時刻……

看著桑予晨沉浸在回憶的美好表情,葉歆樺不由得沈默了。不明白為何……他似乎有些羨慕,可以得到晨大哥無條件信賴的沈雩楓。

他期望自己可以受到別人信任,或是……有一個自己能夠無條件信賴的人。

氣氛逐漸凝滯下來,兩人陷入各自的思緒之中,同樣無法回神。

而過了一陣子──「歆樺,對不起。」

「呃?」什麽對不起?

注意到葉歆樺的錯愕,他慚愧地:「我……太自以為是了。自認為了解你的想法,自認為一切都是為了你好,結果忘記了你有選擇與否的權利──」語末,桑予晨直視著葉歆樺,眼神一黯。「對不起。」

葉歆樺愣住。「這……這……」意識到桑予晨愧疚的面容代表著什麽意思之後,他霍然起身,然後一吼:「請、請不要說對不起!」

「扼?」

「那個……」此刻的葉歆樺緊張不已,他撫著胸口深呼吸,吶吶地。「應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因為真正任性妄為的人,是他。「我明白晨大哥是一片好意,你說的沒錯,的確我現在可以是『Rain』的店員,但是十年以後呢?我甚至無法保證自己的未來。」葉歆樺有些挫敗,他懊悔長息:「然而,我只是一直在拒絕而已……甚至說出那種不禮貌的話──」

沒有一技之長也無所謂,大不了……大不了我以後去當乞丐!──他指的是這一句。

「晨大哥,你可以罵我、打我,但是……請不要說對不起。」而且,還是以這般溫柔的眼神……「那是我應該說的……對不起!」

一段話結束,葉歆樺的心臟也怦怦不已,彷彿打鼓似的,根本沒有多餘的精力去感覺羞怯。

因為葉歆樺難得強悍的模樣,桑予晨楞了楞,而在領略到他的語意後,桑予晨忍下庄笑了。

下一秒,葉歆樺在一個突然的用力拉扯下,跌入了一堵溫暖厚實的胸膛。

是桑予晨抱住了他。

藉由桑予晨的胸膛把持住自己的腳步,葉歆樺渾身僵硬,對於突來的狀況不知如何是好。他曉得晨大哥的擁抱沒什麽特別的含意,然自己是第一次被人這樣擁抱住,除卻男孩子的尊嚴問題之外,他……甚至不清楚自己的手應該要擱在哪裡。

可是……好溫暖。不知道為什麽,葉歆樺並沒有掙扎,他只是恬靜地靠在桑予晨的胸前,合上了眼睛。

此時,桑予晨的語音緩緩傳來!!

「……我原諒你,所以,你也原諒我……好嗎?」他的語調……好輕,也好柔。

葉歆樺抬眼,看到了桑予晨篤然的目光。

「……恩。」他輕輕頷首。

或許,自己是有點高興的──因為有一個人,在這個時候,願意尊重自己的想法、自己的感覺……過去從來沒有人這樣,晨大哥是第一個。

不久,桑予晨放開了葉歆樺。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擁抱他,其實只是一種油然的衝動而已……身上的觸感殘留著,剛剛在他懷中的葉歆樺好瘦小,不像是一個成年男人會有的體型……他想,歆樺在以前的地方想必吃了不少的苦頭吧?明明是這樣一個單純的人,怎會有人捨得傷害他呢?

如果自己在的話──

「晨大哥……」葉歆樺開口,打斷了桑予晨未竟的思緒。掙扎了好一會兒,他喃喃:「……我……我會努力的。」

「……努力?」

「我──」葉歆樺懊惱不堪。他搔了搔腦袋瓜子,決定說得清楚一些:「雖然短時間內不太可能克服,但是……我會努力的。」

「你的意思是──」

葉歆樺尷尬一笑,頰上已經是紅光透頂。「你願意繼續教我嗎?」到底是自己躇蹋了人家的好意,現在反過來要求……的確是厚顏無恥了一點。

聞言,桑予晨錯愕了。

基本上,假如歆樺自己覺得志不在此,根本沒有學習意願的話,他也不打算繼續勉強的。

「你……要學?」

葉歆樺羞澀地點了點頭。

「真的?」桑予晨又確定了一次。

「真的。」

太好了!桑予晨驚喜萬分,他眉開眼笑地。「那、那麽……請多指教。」老天!他現在的心情,和十年前第一次參加執照考試的時候一樣,真的是緊張又興奮啊。

「恩……請多指教。」葉歆樺赧然,也笑了。

外面的雨,浙瀝瀝地下著。

四周很安靜。

葉歆樺的笑容,很真、很燦爛。白玉一般的纖牙露了出來,牽動了頰邊的小小酒窩。

紅茶的熱氣已然消散,桑予晨凝視著他璀璨的笑靨,呼吸不由得一窒。那時候,他忽然覺得他們的距離好近好近,近得彷彿可以心靈相通……

而這樣的迷離氛圍,漸漸地──

盪成了悸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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濃情蜜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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