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那日告別之後,就聽說秦軒病了,只是是真病、假病,就不得而知了。
總之,在桃花節後,朝廷中因為秦軒和燕子含的病,再次起了風波。李塵寰自以為計謀得逞而洋洋得意,他還嘲笑地說:「一個是黃口小兒,一個是垂垂老矣,果然還是不可靠。」
魏寒自然是憂心萬分,一半是擔心出戰在即,大軍無人指揮,一半則是因為秦軒的病,他想派太監去詢問,然而秦軒的侍從卻提前入宮相告,但不言病情,只說要他不用擔心,要他相信淺離。
他知道秦軒雖然表面柔弱,但其實是錚錚鐵骨,根本不會聽從別人的勸告,所以也只好在宮裡乾著急。
李塵寰說:「要打仗,怎可沒有將軍,既然燕子含不行,那就派別人吧!」
魏寒不肯讓步。
李塵寰也不肯善罷甘休,「陛下不該如此固執己見,如果因此貽誤軍機,那才會得不償失。」
魏寒明知他其實不懷好意,但也無可奈何,只得妥協。「那好,若是點軍出發前燕將軍還不到,那就由你看著辦吧!」
就這樣,過了三天。
桃花節後的第四天,軍前齊點兵,燕子含一身戎裝出現在大軍之前,大家先是一驚,然後發出從未有過的歡呼,
秦軒也來了,依舊是淺笑的模樣,清清雅雅,如水般靈秀,如風般飄逸,他對一臉怒容的李塵寰說:「李相國,這些天,辛苦您了。」
李塵寰哼哼一聲冷笑,「秦大人,果然是聰明過人,不過還是要擔心身體才好,不要成了出頭鳥,當了冤死的魂還不知道。」
他好脾氣地回答道:「多謝李相國關心,淺離自然會留得一口氣在,好替李相國分憂。」
李塵寰氣得無言,拂袖離去。
那天,笑容始終在秦軒臉上,不曾消失。而葉玄真也感染了他的好心情,連著陪他喝了好幾壺酒。送他出清風館的時候,秦軒還直說:「以後會好的,以後會好的。」
看他走遠了,葉玄真的笑容卻突然凝住了,彷佛有什麽心事一樣。
「都說這個淺離公子不簡單,我看也不過如此。」蘆兒一手拿布擦著門,一邊說。
「怎麽說?」
「公子,你不是常說『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可這個淺離公子怎麽總喜歡與人對著干,他以為憑他一個人的力量就可以把李氏給打垮嗎?秦家早就沒有往日的權勢了,就算皇帝有心要護他,恐怕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他早就打聽過了,兵權幾乎掌握在李家手中,皇帝這些年其實已名存實亡了,「他這樣是不要命了嗎?
這樣跟李家作對,而且還是明著來,也不看看,那些與李家作對的人,哪個又有好下場的。」
「他恐怕不是胡塗。而是有心為之。」秦軒如此聰明的人,要是想要躲在暗處做些什麽,也應該是容易的事情,可是他定是不屑為之,也不願為之。不屑。是因為他光明磊落的個性,而不願,則是因為他心中的情。
「天下哪有這樣的人,喜歡讓所有的矛頭都引向自己。
「會有,」當他要保護自己身後的那個人的時候,那他勢必要如此了,「他就是一個。」
明明是弱柳之貌,卻一定要站如松骨,豈不讓人更加憐惜。
★★★
春天過去了,然後是夏天。那年的夏,似乎特別的熱,整個京城就好像在火中燒烤一樣。
燕子含去了將近兩個月,派一員副將飛馬回報了三次,皆說:喜,大勝。
魏寒是非常高興,只有秦軒沒有喜色,而且他的眉鎖得一日深似一日。
那日,魏寒召他入宮,就問了這個情況。
「淺離,為何我軍勝了,你反而如此不悅?」
秦軒把軟墊子放到魏寒身後,入夏以來,他的身子就一直不太好,常常咳嗽,有時痰中還帶著血絲。
「陛下,我何時不悅了?前方有喜事,我自然是高興。」
魏寒靠在椅子上,視線不離他。「淺離難道連姨父也要唬弄嗎?姨父看著你長大,你是高興還是不高興,我又怎會不明白。離兒,是不是有什麽問題?」
「陛下,您生著病,我不想說,更何況,這究竟還是沒有根據的猜測。我想,是離兒多心了。」
「離兒一向謹慎,如果你會這麽猜測,必然是真有其事。說吧,難道真要等到事情嚴重了才說嗎?更何況,我哪裡有這麽不濟了。」
魏寒鼓勵地看著他。
秦軒本不願說,但實在也不好欺瞞,也就說了。「陛下,臣認為前方不妥。」
魏寒吃了一驚,「怎麽不好,那三次回報不是都說大勝嗎?除了……」他頓住話,似乎也想到了什麽。「難道……」
「看來陛下也記起來了,這三次回報上印上的都是副官元彭的印,而非燕將軍的。」
「可是,那也不能說……」
「軍中要聞,自然應該印上將軍的印章!此刻卻成了副官的,那不是惹人懷疑嗎?那麽究竟是什麽原因,使得燕將軍兩個月來一點消息也沒有?所以。臣才會大膽猜測,是否他們遇到了麻煩。燕將軍一向不會好大喜功,他也知朝廷困難,所以現在遇到險境,自然不願如實相告,總希望可以自己解決。」
魏寒問言先是震驚,而後發怒。
「大膽元彭,他竟然欺君罔上。」
「我猜,」他低低地沉思,「元彭應該沒有說謊,他多年追隨燕將軍,不是那種奸險的人,」
「那——」魏寒胡塗了。
「我想,他們現在雖然勝了,可是也的確遇到困難,而且是比較麻煩的困難。
他既不願意告知實情,又想到如果連月沒有消息,我們必然心焦,所以才由元彭出面。」
「離兒,你說的是真的嗎?」魏寒擔憂地問。
他搖搖頭,有些困擾。「姨父,你總說離兒過於聰明,過於謹慎,但願此事也是離兒杞人憂天才好。不過,就算真的有事,也請陛下放心,臣一定會把一切安排好的。」
秦軒希望這是自己多心,可是事情往往會如他所想,一點也不錯。
初秋的時候,前方傳來戰報——前方缺糧,請火速增援。
照理說,那批戰糧不會那麽快就用完,就算一時沒有了,雲淄城中也應該還有剩餘的糧食,儘管去年的收成非常不好。
戰報一定是沒有問題的,因為若非萬不得已。燕子含絕對不會這麽做。那就是說,此刻連雲淄城內的糧食也快沒了?
他最怕的就是戰勢拖久這點,沒想到還是發生了。
詢問送信的兵士,究竟發生什麽事情,可是對方卻也弄不明白情況,還只說戰局很好,勝了多次。看來真相,只有遠在戰線的人才明白的。
不過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也只好儘快想辦法解決。
派發軍餉,護送運糧,這些原本不是秦軒的事情。可是前去送糧的官員卻被民部的張言張大人一句「今年多水旱,庫中無多餘錢財和糧食可供軍需。」給打回票,從張言為難的表情中,可以看得出,有人從中刁難。
負責的小將只好再來找秦軒,他知道在這朝廷之中,只有秦軒才可以幫他。果然,秦軒第二天一早就起草奏書,面請君主。
魏寒斥責道:「今年雖然多發災禍,但難道真的連這點糧食也湊不出來嗎?」
張言誠惶誠恐,看見魏寒發怒只好小心翼翼地回答,「聖上息怒,庫中缺糧,確是實情。」
在一邊一直有若隔岸觀火的李塵寰說話了,「陛下,我認為張大人所言並無虛假。而且,當初燕將軍出征,若臣沒有記錯,他帶的軍糧只會有餘而無不足,就算用得快,我想雲淄城內也應該有補給的餘糧。如今,才不過區區三個月,就突然傳來這樣的消息,恐怕是有人想要中飽私囊吧!」
「李相國,此話差矣。」秦軒上前一步,他是毫不退讓。「燕將軍不遠萬里前去北印,三個多月以來眾位將士更是浴血苦戰,他們為國為民,其情可嘉,其志可表,李相國怎能以一句中飽私囊來壞了他們的聲名呢?」
李塵寰嘿嘿笑了一聲。
「話雖不錯,可是為什麽短短三個月就會耗盡原來足夠半年之用的糧食。我倒希望秦大人可以給我一個滿意的笞覆。」
「這世間的事情,本就有千百種的可能,也許是他們在行軍途中發生了意外,這當然是他們護糧不力之過;當然,還有一種可能就是有心人故意陷害,若是這樣就不是他們的過錯了。」秦軒邊說邊掃視周圍,最後把視線留在李塵寰的身上。
「秦大人是什麽意思?」李塵寰一臉怒容,倒也看不出是心虛還是生氣。「是在懷疑我嗎?」
「我沒有別的意思,李相國誤會了。只是如今,事情尚且不明,就一味定了他們的罪名,未免有欠考慮。」
李塵寰陰沉著瞼說;「那麽照秦大人的意思呢?」
「如今戰況一刻都不能等,我的意思就是發糧增援,等到大軍歸來,再來查他們是失職還是遭人陷害了。」
「可是沒有餘糧也是枉然呀!」李塵寰一攤手,表示莫可奈何的為難。
「陛下,臣願意五年不領俸祿,粗茶淡飯,賣畫賣字來支援遠行的將士。」
秦軒的話頓時讓在場所有的官員都愣住了,就連魏寒也吃了一驚,
稍一意會,魏寒笑了,他在這一刻已然明白,為何淺離總說要自己信他,因為他擁有常人所無法比擬的毅力和執著,
「愛卿如此為國謀利,朕又怎會不同意。既然庫中沒有餘糧,那就將宮裡的糧食撥出一半吧。」
聽見皇帝如此表示,這些為人臣的也只好紛紛開口,「聖上英明,臣等也願意捐獻俸祿去支援燕將軍。」
到了此刻,一直在擦汗的張言也慌忙開口說道:「庫中雖然困難,但如今正是緊要關頭,臣就算拚了老命也一定會為聖上湊足軍餉的,」
秦軒本是笑著的,現下這笑容更加溫和了。
魏寒說:「愛卿們如此明理,真是我朝之福。李卿,你看如何呢?」
李塵寰冷冷地說:「臣沒有異議。」
下朝之際,李塵寰突然不冷不熱地跟秦軒留了話,「秦大人,真是好口才,不過有些事情,可不單單是一、兩句話可以解決的。」他意有所指,似乎正在謀划什麽。
秦軒淡淡一笑,「淺離自然知道,所以有空時還要向李相國多多請教了。」
和氣的語氣,溫和的態度,把所有的心情都藏在心底。
「不敢、不敢,聖上跟前的紅人,塵寰有什麽資格可以指教你。」
三天後,民部撥出了糧食運往雲淄城,但是秦軒知道還有更大的矛盾沒有解決,如果此事不了,一切將會是白費心力。
為了這件事情,他整整想了三天,終於作了最後的決定。那天傍晚,他進了宮,找到魏寒後,直接說出了自己的意圖。
「陛下,臣要做監糧史,隨同他們一起出發前往北印。」
魏寒一聽此言自然是不同意的,他一口駁回。「胡鬧!運糧的人早就定了下來,根本就沒必要讓你去。更何況,你一個書生,全然不通武功,去了也沒什麽意思。」
秦軒突然屈膝,跪在冰冷的石板上。
「聖上,請聽我言,若我說了,聖上還認為不應該,那麽就算離兒錯了。」
「說。」
「聖上,大軍出發時的糧食明明可以用半年,再加上雲淄城的餘糧,支撐一年是可以的,可如今卻……」他頓住話,大大的眼睛看著魏寒,好一會才又開口,「聖上,你可猜到,這其中發生什麽事?」
「淺離那日不是說了嗎。可能是他們失職,也可能是——」
「不錯,陷害。我相信燕將軍,他既然承諾我。一定會得勝而回,就一定會竭盡所能,他是不可能犯下如此過錯,所以只有陷害。有人不想讓他取勝,甚至不想他回來。如果我沒有想錯,那批糧食肯定沒了。而有一就有二,既然他們有心要阻攔我們,那麽這次一樣會發生同樣的意外,即使不在京中,也會發生在運糧途中。
「聖上其實心裡也明白得很,這個有心阻攔的人是誰,他的眼線那麽多,手下也那麽多,混了一、兩個人在運糧軍中,根本就是易如反掌的事,而這一、兩個人卻會釀成大災呀,糧食丟失事小,貽誤軍機則事大,此刻是絕對不能夠有所閃失的。
「軍中一旦沒了糧食,軍心會亂,而軍心亂了,恐怕就大事不妙。如果由離兒前去監糧,一來他們會有所忌憚不敢行動,二來就算他們行動了,我也可以及時發現、及早提防。至於京里,按照他謹慎的個性,不到盡在其手的地步,他暫時應該還不會有所行動,而且還有渠將軍保護您,我也可以放心。
「姨父,請讓離兒去吧!姨父不能因為擔心我的安危,就置天下而不顧呀。」
「離兒,我不能,我……」身邊的親人,一個接著一個離開,而離兒是他最愛的,他怎忍心放任他一個人在危險之中。
「姨父。我不會有事的!離兒是福星福將,離兒有姨父姨娘,還有整個皇朝的庇佑,所以離兒一定不會有事。姨父,您不要擔心,只要相信我就好了。」他有他的自信。也有他的堅持。正因為如此堅持和自信,使他擁有和長相完全不同的個性。
這是秦家人的個性,堅決?魏寒想到了秦容盈,淺離的母親。當初那個女子寧可選擇和孩子一起死亡,也不要讓他有任何閃失。是的,不錯,由於她的死亡,他的帝位更加的穩固,可是她也許永遠也無法聽到,這輩子他最大的後悔就是沒有保護她。如今,這個孩子卻用與她母親幾乎一樣的眼神看著他,讓自己放心,好讓他再去為自己涉險。
「孩子,你真像你的母親。」他感嘆道,也訴說著自己的遺憾。是他,讓她背上了不潔的與妖怪私通的罪名,是他促成她的死亡。
「但是,我卻不是我的母親。」有很多事情,雖然誰都沒有說過,但是他這樣聰明睿智的人,又怎會不知道呢?他這樣說,是在承諾,向著帝王,也是向著自己親人承諾,他不會像他母親那樣輕易死去。
「一定會活著回來?」
「離兒幾時騙過姨父了?」他頭趴在魏寒膝上,聲音倒有幾分撒嬌的意味。
於是,魏寒只得妥協。
「好,你去吧。」
★★★
那天傍晚,葉玄真拿出硯台準備寫字,寫完一首詩,習慣性地回過頭問:「秦離,你看這首詩寫得可好?」問完之後,卻只聽見在身後的蘆兒笑了起來。
「公子,淺離少爺不在,你問哪個呀?」
他不禁笑了起來。也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他習慣有秦軒這樣一個人時時出現於生活中。因為想起他,葉玄真不免想到,似乎,有好多天沒有看見他了,他在干什麽呢?
他用筆支著自己的下顎,發起呆來。
「公子,我們何時出發呀?」
蘆兒聽似無心的問題,突然嚇了他一跳。
「蘆兒,你說什麽?」
「公子不是說,淺離公子不是你要找的人,而我們在這個地方逗留許久卻毫無收穫,那麽就沒必要留在這裡呀。」
手中的筆因蘆兒的話而跌落下去,烏黑的墨把紙弄髒了,連衣服都無法倖免。
蘆兒連忙替他撿起筆,又替他脫下髒了的外衣。
葉玄真只管自己皺著眉,自言自語道:「不錯,多留也實在沒有什麼意義。」
蘆兒收拾好殘局,退到了床邊,逕自開始疊床整理衣物。
「蘆兒,你做什麽?」
「自然是收拾呀,公子不是打算要走了嗎?」
葉玄真眉皺得更加厲害了,艷麗的臉雖然一如往常的嬌媚,卻還多了些浮躁。
「急什麽,淺離和我約了一起看桃花的。」
「看桃花?眼下才是初秋,那豈不是要等到明年了嗎?」蘆兒笑嘻嘻地問。
「反正又沒有什麽大事,再多留一年又有什麽關係?」他回答得理所當然,抬眼時看見蘆兒一臉莫名其妙的笑意,「怎麽了?」
「公子和以前不一樣了,以前您可絕不會說這些話的,在公子心「中,這個淺離公子的分量一定很重吧,甚至……」
蘆兒聰明地住了口,然而葉玄真一下子就明白了他話里的意思。
不同了,他不同了,心不同了,本是寂寞的靈魂,卻漸漸有了醒來的慾望。是因為他嗎?可是淺離並不是軒亦呀。難道如此堅定的心也會改變?他困惑地搖頭,漸而又笑。
「不等春天了。」他終於下了決心。
「不等了嗎?」
他點頭。
『何時走呢?」蘆兒追問。
「也許明日,也許一月之後吧。下次,淺離來時,我們就向他辭行。」
如此痛快的回答,倒讓蘆兒不解了,他還以為這位淺離少爺是不一樣的,他可以讓他的公子從此開心起來。原來,還是一樣的。
那位叫做軒亦的神仙到底有什麽好呢?會讓一個魔如此執迷不悟,如此糾纏不清,這麽久了。幾乎捨棄了一切,還是不放棄。
蘆兒問:「公子,為什麽魔會喜歡上神仙?」
葉玄真笑著看他,表情是一貫的縱容。「其實我也不知道,當我第一眼看見他時,我就被他的安靜祥和給迷住了。他是不同的,他的身上沒有任何屬於慾望的東西,淡淡的如風,他的氣質在魔界,不,在三界都是獨一無二的。他瀟洒自在,酷愛自由,可是偏偏又悲天憫人,放不下一切,結果往往自己累得半死。」
第一次看見軒亦時,他才剛剛成魔,法力很低,常常無法變出正常的人形,夥伴們都笑話他。有一次,他躲到一處哭,正好被來魔界巡查的軒亦看見,軒亦沒有因為他低下的身分和醜陋的模樣對他有絲毫的嘲笑,反而溫柔地抱著他,告訴他其實他很可愛。軒亦還說,世間的萬物都是可愛的。
那一天,他就被軒亦迷住了,被他溫柔的眼神。被他動人的聲音。那一天,他就作了決定,一定要變成最美最美的樣子,然後去找軒亦,陪著軒亦,永生永世。
後來,魔神大戰開始。他的父親要他去攻打神界:他不從,反而一意孤行從魔界偷偷跑到軒亦的地盤,從此與父親反目成仇。
「瀟洒?自由?悲天憫人?那不正是淺離公子嗎?」
蘆兒的一聲驚呼,讓葉玄真跌回了現實,也讓他突然醒悟。淺離和軒亦是多麽相似,容貌縱然不同,聲音也變了,可是個性卻是一般無二。
「是嗎?」
「當然,公子沒有發現嗎?」
確實。可是這又代表什麽?不同還是不同。
★★★
葉玄真以為很快就會見到秦軒,可沒有料到,這一等居然又過了十天。這樣的情況,可是從來沒有過的。於是,葉玄真有些心煩了。
蘆兒說,既然擔心淺離公子,那為什麽不去找他昵?
他覺得有理,就去了。
葉玄真曾經在秦軒的陪同下來過一次秦府,也見過他的家人,他的姊姊秦芾。
那是一個非常特別的女子,若不是滿臉的病容和慘澹,她也是美麗的,雖然不如秦軒,但各有千秋的。
「芾姊。」他把手中的食盒遞給站在一邊的下人,「聽淺離說,一入秋,芾姊就會胸口發悶,氣息難調,所以特地做了點清心的葯膳,希望對芾姊的病情有所幫助。」
秦芾穿著一套水藍色蘿裙,倒有幾分水中仙子的雅緻。
她盈盈然一笨,「玄真真是周到,難為你還想得到。其實這也不算什麽,每年都如此模樣,反倒是慣了。」果然不愧為秦家子弟,語氣之中總有著與男子一樣的豁達與豪情。
「淺離呢?為何不見他呢?」他特意挑在正午時間來訪,往常秦軒一般已經回府,陪著他的姊姊吃飯了。
「淺離?」秦芾像是吃了一驚的模樣,「他隨著護糧軍去雲淄了,玄真難道不知?我還以為淺離已經告訴你了。」
葉玄真倏地站起,臉上有些紅,不知是吃驚還是氣憤,「玄真不知。芾姊,為何他要去雲淄?護糧自有護糧軍,他一個不通武藝的人去了,不是……」秦軒跟他說過,征戰的軍隊無故缺糧的事情,說過他對於李家的懷疑,也說過要運糧去的事情,可是說了那麽多,全是廢話,最重要的事情,居然瞞他瞞得好緊。
秦芾也有一些憂色。「他說,如果沒有他隨同,這批糧食能否安全到達,必然會成問題,所以他一定要跟著去。我知道,他這樣去了一定是很危險的,可是他這個人,玄真是知道的,無比的固執,就連當今聖上也拿他沒辦法,更何況是我這個姊姊。」
「可是、可是,雲淄距離京城何只萬里,他這麽樣的人怎能……」
她見他不安,反倒過來安慰他,「不過玄真也不必擔心,我信離兒的才能,他會化險為夷的。」就像當初被貶一樣。他一定會安然無恙的。秦家人,沒有一個是弱者。
「那他也該跟我說。」
「玄真,他說了,你會同意放行嗎?」秦芾反問。
自然不會,不會。
葉玄真雖不言,秦芾卻猜得透徹。「你不會,既然知道你不會放行,知道你會擔憂,那又何必讓你心憂呢?」
確實,他會心憂。可是,淺離難道不明白,在此時此刻突然知道後,他的心會更加不好受嗎?
淺離……
他跟蹌地奔出了秦府。
看著葉玄真的背影,秦芾蒼白的臉上添了幾分深思。這位允文允武的葉公子看來和離兒關係甚好,如果離兒身邊一直有他照顧的話,她也就可以放心了。
「小姐,那位公子好奇怪,他的眼睛好像是紅色的。」
「我也瞧見了,幽紅幽紅的,就像火一樣,特別的美麗。」
秦芾斂神訓斥她的丫頭,「不要胡說,人的眼睛豈會是紅色,還不去做事。」
紅色嗎?秦芾搖搖頭,定是丫頭們眼花了。
★★★
葉玄真回到清風館的時候,蘆兒正在等他。
他一言不發,始終是冷著一張臉,這樣的情形對蘆兒來說是從未有過的。主子就算心裡很累很苦,但從不會在臉上有所表現,也就是嘆嘆氣罷了。
現在,他卻在生氣,而且是無比的憤怒,周身似乎燃著火焰,讓蘆兒根本無法接近。
「公子,」不能再不說話,不然這房間恐怕也會被他的怒火燒了,「見到淺離少爺了嗎?」
他怒吼一聲,「沒見到,讓他去死。」
蘆兒點頭稱是,然後從腹中吐出了自己的利器——玄魂劍。
「你干什麽?」
「公子不是要淺離少爺去死嗎?我自然是想要完成公子的心愿嘍。」蘆兒裝模作樣地回答。
葉玄真輕輕一甩衣袖,袖中的飄帶如流雲一樣飛斜而出,纏住了蘆兒的劍。
「平時我也沒見你這麽聽話過,現在倒是積極。」
「哪裡的話,我可是最聽公子的話了,公子怎麽可以為了一個外人來冤枉我呢?」
蘆兒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樣,用手捂著臉。
可一會兒蘆兒像是突然明白什麽一樣抬頭問他。「還是那外人其實不是外人,而是公子在乎得不得了的人,如果是那樣的人,那麽我蘆兒就算受了一點委屈也沒什麽了。公子,秦公子對您而言,究竟意味著什麽?他不是那個神,可是他應該也不是普通可以滿不在乎的人吧?」
不一樣,是不一樣,正因為不同,所以關心則亂。他害怕淺離成了另外一個軒亦,為了所謂的大義,而犧牲自己,成全別人。
他不是生氣,他只是擔心。
「好了、好了。」他手一松,收回飄帶,那把劍又穩穩到了蘆兒的手中。「蘆兒,還不去收拾行裝。」他認了,縱然再三否認,卻終究無法隱瞞自己的心,他是關心這個叫做秦軒的男人。
在意他,在他告訴自己他們要在一起長長久久那一刻已然開始;在意他,在彼此心意相通、彼此傾慕之時已然開始。雖然,還無法找到理由,但沒有理由絕不意味因此而放棄,而不敢向前。他畢竟是魔族人,魔族人勇敢而無所畏懼,面對陌生的情感也一樣如此。
「去什麽地方?」
「雲淄。」
「去殺了秦公子嗎?」
「沒錯。」葉玄真故意瞪了他一眼,「不過在我殺了他之前,我絕對不會允許其他人傷害他的性命。」
「這算是殺機呢?還是要保護他?」
「你管這些干麽?還不去準備,我要儘快趕到雲淄。」神話時代已然過去,歷史絕對不會再重演。
「我們怎麽去?雇一輛馬車嗎?」
「什麽馬車!你是不是還打算一邊遊山玩水一邊去呀?」他咬著牙諷問他。
蘆兒呵呵一笑,「我知道公子心急,巴不得早日飛到秦公子身邊去,我怎麽會耽誤公子的大事呢?我馬上就為公子準備最好的馬,保證三日之後,公子就可以再次看見平平安安的秦軒公子了。」
「鬼東西!」一聲怒罵後,葉玄真倒是笑了起來,笑靨燦爛如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