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雖知大局難知命 未有霸業先有心

第十回：雖知大局難知命未有霸業先有心

吳國太果然傳人讓我去宮中說話，我只得換了女裝，去的時候，大喬正陪著她在那裡說笑，她命我坐下了，說：「你們信不，我年輕的時候，也這麼漂亮。吳國太是個很精明的人，或許她沒有想到就是她對女兒的疼愛導致了荊州收服所付出的慘重代價。我想我也不必告訴她，因為對於她而言，她的本意肯定不是這樣，她希望這個世界美好，她認為親人就不會背叛，就如同公謹對於孫權一樣。

我忽然想起周瑜的病，於是說道：「小女子的確不會說話，不知怎麼問候老人家。就算老人家不請我，我也要向老人家說一件事情。上次大戰後，都督一直落下病根，雖然身體強健，一直支撐著，到底有些問題，尤其是肺上，始終不好。既然他已經回來了，何不命全國有名的郎中，都來看看，這事也不算小，請老人家幫忙。」

她點頭說：「這個不成問題，我聽說你一直在三江口，真是勇敢啊，若不是你，尚香也不會有這麼美滿的姻緣，這丫頭啊，成天舞槍弄棒的，我也不知道她看中了誰，好像舉國上下，就沒有一個她看上眼的人！」

忽然聽到尚香的聲音在外面說：「又在說我的壞話了，人家都說嫁出去的人，潑出去的水，我這還沒走呢，你們就這麼說了起來。」只見劉備和尚香走了進來，劉備謙恭的行了禮，吳國太笑說：「好了好了，我不是一個拘禮數的人，看你們高興，我自然就高興了。」尚香過來拉著我說：「姐姐也在這裡，聽說昨夜喝多了，是不是怪我們怠慢了姐姐？」我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只得笑笑。

於是大家東拉西扯的幫著吳國太回憶年輕的時候，我真羨慕她，羨慕老人們在說起年輕時那種帶點悵然帶點美好的表情，對於我而言，我沒有經歷過年老，我想我已經沒有機會了。

離開吳國太，尚香和劉備邀我到府上小坐，一路上我都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什麼，我覺得既然命運的車輪沒有力量阻止，那何不讓泥足深陷的人，在深陷中擁有哪怕短暫的快樂呢？

我們漫步在花園裡，尚香忽然問我：「貂嬋，你到底為何而來？難道你不是為了找一個歸宿？」我有些驚訝的看著她，問：「所以你告訴小喬？」尚香說：「我成全你，你也成全我。」我搖頭嘆說：「尚香，我們不要作這種交易好不好，你不要告訴我，你想要周瑜放棄荊州。」尚香說：「不，我倒不是想要周瑜放棄荊州，不過，難道姐夫要害我無立足容身之地？」我只能嘆說：「放心，就算你走，周瑜也不會讓你走，他是一個忠烈的英雄，不會做出你不想他作的事情。好了，如果僅僅是這樣，那我們的確沒有說話的必要了。」

尚香說：「其實，我倒是想謝謝你，讓我得到了我想要的。只不過，你的確是一個謎一樣的人，你到底要什麼？」我笑了一笑，說：「是啊，我要什麼呢，你們要的，都不是我要的，我自己都不明白我要什麼。入其俗，從其令，既然我已經來到了這裡，就得面對現實，就算是我再不願意看到的，我畢竟已經看到了。我也沒有辦法，不得不走下去，雖然我其實很想離開這裡，但是理智總是不能戰勝內心的情緒，或許有一天，你會有這種感覺。」

尚香搖頭說：「你和傳說中不一樣，你不是一個倚仗美色的人，可你放著周瑜這樣的男人居然不要，小喬姐都沒有在乎的事情，難道你還在乎？所以我不明白你……」我打斷了她的話，說：「那很重要嗎？你是不是怕我在周瑜心中的地位，使得周瑜不得不面對新的選擇，你放心，連你的哥哥都沒法狠下心腸，東吳有志氣的男人，是不會為難那些靠著女人吃飯的人的。」尚香盯著我，說：「你說什麼，難道你沒有聽過虎落平陽這樣的話，你怎麼這麼狗眼看人低！」

我說：「你這是情人眼裡出西施！」她傻獃獃的看著我，我說：「他和你休戚相關，榮辱與共，你當然會為他考慮，好了，咱們不要說這麼話題，你趕緊離開這裡吧，既然你這麼想離開。」尚香說：「女人的歸宿，始終在她廝守的男人身上，我不像你，不想要一個歸宿，所以你很難理解我的心情，但是我也一樣很難理解，因為別人都說你人盡可夫，我本來不相信，但是，我現在不得不相信！」

我愣在那裡，有些憤怒但卻冷靜的說：「尚香，你這話是劉備告訴你的？什麼人盡可夫，你知道我的身世嗎？你知道我的身不由己嗎？貂嬋，一個低微的歌女，她能做些什麼改變自己的命運呢？如果你只是一個平凡的人，你能讓劉備這麼快喜歡上你？你太高貴了，所以你永遠不知道身份卑賤者的悲哀，你身邊的丫頭們，她們是不是都夢想嫁給周瑜呢？還是嫁給劉備？你覺得人盡可夫，換句話說，你覺得我是來破壞你們東吳的，我是曹操的姦細，對不對？你變得很可怕，你有城府，但是你的城府和現實總是存在很大的差距，這讓你處理事情不但很錯誤，而且很自以為是。請你以後不要這樣隨便給人下定義，否則，只怕你會遇到你最不想的事情。」

尚香冷冷的說：「我最不想的事情！算了吧，在我面前你還演什麼戲，原以為你所圖者，不過周瑜，現在看來，你圖謀的就是吳國，我不會放過你，你等著。」她冷冷的離開，我憤怒的站在那裡，我不知道她會怎樣對付我，但是我想她的每一個舉動一定是瘋狂而有效的。可是這個時候，我又能做什麼呢？

我轉身想要離開，然而我一轉身，便看到四周拿著刀劍的家丁，我登時有些怒了，喝道：「尚香，你要幹什麼！」尚香說：「我只能解釋你是姦細，我會把你的身世，你的來歷都告訴哥哥，告訴所有人，讓他們來定奪，你不是說關係吳國的將來嗎，吳國的將來，就讓吳國的主人自己來判斷。為什麼不坦白一點，而要在私下李，做這種見不得人的事情。」

我知道倘若見了孫權，見了國太等人，只怕就沒了我說話的地方，畢竟這邊是妹子親人，而我，又是一個臭名昭著貂嬋，漫天下都是關於我是一個禍害的言論，尚香這點倒是明白的，現在我們已經勢同水火，我一直在阻攔她，而她，顯然不想要這個障礙。

我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說：「為什麼你就是想不明白呢？你這是為什麼，難道你一定要作了傻事，你心裡才高興嗎？」她不屑的說：「你才傻呢，我告訴你，不要總以為自己什麼都行，你行，你行你連個男人都輔佐不了，怪不得你什麼都知道，對於一個既沒有智慧也沒有後台的人來說，除非你是姦細，否則你不可能知道內幕，看你長得那樣子，一看就是蠱惑人心！你說什麼都沒用，我就是要帶你去見哥哥，為什麼你沒有名字呢，你不是有一個震古爍今的名字嗎？你叫貂嬋！」

我正要說什麼，她已經喝道：「來人，把她給我拿下！」我大聲喝道：「慢著！你們看看，這是都督大人的令牌，我和她只是一時的誤會，如果我們誤會解除，你們該掂掂自己的分量。」家丁們面面相覷，尚香喝道：「難道連我的話都不聽了嗎？把這個人帶走，你們都是跟我多年的人，我說話，有過更改嗎？難道還要我說第二次！」

我想要反抗，然而兩個人上來就把我反手壓住，我覺得渾身疼得厲害，忍住疼，只聽尚香說：「我只是不要你在這裡蠱惑人心，我改變主意了，把你帶回荊州，再作打算。」我恨恨的說：「你帶我回荊州，這對你或許並不是一件好事。」她狠狠的說：「廢話少說，關起來！」我說：「周瑜見不到我，難道不會出來找嗎？」她冷笑說：「我把你關在我的嫁妝里，你就放心好了！」

我被關在一個大箱子里，渾身難受，這時我忽然才明白諸葛亮劉備這些人的聰明之處，他們能夠看到很多我看不到的東西，一個對這段歷史了如指掌的人，一個僅僅對書本有所了解的人，是永遠無法駕馭現實生活中的狀況的。就算我不必學會爾虞我詐，至少也不要把自己弄得神神秘秘，好像對別人有很大的威脅，而實際上，卻連最基本的保護手段都沒有。

我生活在一個亂世，一個相煎何太急的亂世，我怎能帶著未卜先知的本事，帶著手無縛雞之力的身體，在裡面橫衝直撞呢！我瞭然於心的東西太多，已經淡然麻木甚至完全失望，而尚香和許多人不一樣，他們在努力的編織著心中的夢，甚至小喬的心裡，難道就沒有希望周瑜的活下來？她又沒有看到歷史，怎麼能夠知道未來？

黑暗的世界讓我更加清楚我的處境，我茫然的打算著我該怎樣做，才能離開這個是非之地，我也在想著周瑜找不到我的情況，想象著如果真的隨著他們來到荊州的情況。

我不知道在黑暗中度過了多少時間，尚香才命人打開箱子，讓我吃了點東西，說：「姐夫已經在找你了，不過，明天一早我就要離開，看來她是找不到你了。我說你自己回去了，家裡的人都在作證。」我恨恨的說：「這樣對你有什麼好處？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你就不怕知道后的尷尬嗎？」尚香看著我，搖頭嘆說：「你不要以為你是什麼東西，說白了，你不過是一個工具，一個玩物，就算你再美麗，也擺脫不了這個命運，他會為你而著急，卻不會為你而改變，而我不一樣，我和他之間，有太多的割不斷的淵源，我的哥哥是吳國的主公，他是吳國的大都督，和我的大哥有八拜之交，連襟之誼。你真是不自量力！既然你不喜歡周瑜，那我就給你找一個你喜歡的人，比如關羽，曹操不是曾經把他給你嗎？曹操這麼垂涎美色的人，都不要你，可見你並不是什麼稀奇玩意。」

她的話太刻毒，我想任何人聽了都會受不了，貂嬋的命運，我很同情貂嬋的命運，可惜我的靈魂，偏偏在這一刻就在貂嬋的身體里，相互依靠。我無法承受這樣的侮辱，可是卻又不得不承受，我必須讓自己吃飽，再思索怎樣離開這裡。一切只有等到今天晚上。

我在吃飯的時候，順手將案上一把匕藏在袖中，尚香照常將我鎖上，到了半夜，悄無聲息的時候，我用匕割斷了繩子，也不顧傷口，輕輕的撬動箱子，每一個動作都是那麼艱辛難熬，我咬緊牙關，希望能夠離開。

好容易撬開箱子，我覺得我整個人幾乎就要癱倒在地上，我無力的胡亂的包紮著傷口，往著大門走去，然而才走了幾十步，我就覺得眼前一花，倒在地上。

我醒來的時候，看到尚香坐在我對面，我看看四周，我們在一輛馬車上，尚香笑說：「我們醒來，現你被人傷了，暈倒在地上，我就想咱們姐妹情深，我要走了，將你託付他人我不放心，索性就將你帶來，養好傷，自然將你送回。」

我心裡想：不可能那把匕就是她準備的吧，如果真是這樣，她的用心，豈是我能對付？不過想想她生在這樣一個時代，而我，生在和平年代，縱然看過電視上的爾虞我詐，那也只是看看而已，自己到底未曾嘗試。

控制住自己心頭的激動，我終於笑說：「妹妹真是關心我！如果不是妹妹刻意留我性命，只怕我早已到了黃泉路上。」尚香正要說話，忽然後面傳來一陣車馬喧囂的聲音，我們都各自掀開帘子，只見周瑜帶著大軍一路呼嘯而來。我心裡想：難道他是來追我的？

尚香合上帘子，說：「比我想象的還要快，不過晚了，前面就是船，咱們上船吧，過段時間，再來和他把酒話長短。」

尚香拉著我上船，站在船上，我看到周瑜已經到了岸邊，船漸行漸遠，看著他依稀的身影，我從心裡笑了，這一刻我覺得什麼都無所謂了。

在歷史上有很多大事，然而在人的心中，卻總會堆積各種小事，各種心情，我此刻的心情，就算是天地都崩潰消失，也無法擋住我內心的快慰。

直到江天一線，遠遠的已經看不到人影，我才回到船艙，劉備和趙子龍等人都在船頭站著，看著江邊景色，我和尚香來到船艙，我想象不到她的內心深處居然有著這樣的算計，和這樣的雄心壯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