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羅毓辰走進魯斯尼教授的辦公室，心中猜想教授可能生氣了，她剛雕上他課時一點也不專心。

「薇琪，知道我找妳來做什麼嗎？」魯斯尼教授今年已經六十好幾了，體型圓胖，蓄著長長鬍子的他，聲音非常宏量。

「教授，抱歉，我剛剛上課分心了。」

「妳不只剛剛，這幾次上課都非常的不專心。」

她猜的沒錯，教授果然為此找她來教訓一番。「真的很對不起，以後我會注意的。」

「以後會注意就好，不過這不是我今天找妳過來的原因，還記得上個月妳交的那份有關歐盟經濟發展報告，以及後來要妳幫我做的數據報告嗎？」

「難道我做的資料有問題？」可是那都已經是上個月的事情了，教授怎麼會這個時候才提出來呢？

「不是妳做錯，相反的，因為妳做得很好，所以我將那份數據連同妳之前交的報告一併送去給我學生威特，他看了之後也很讚賞，讓妳有空去跟他談談。」魯斯尼笑瞇了眼。

羅毓辰困惑地看著魯斯尼教授，聽不太懂他說的話。

「啊，我一時高興忘了跟妳說，威特現在是劍橋大學經濟學的教授，目前也正在替歐盟組織協會做一份發展計劃，他對妳在報告里所提出的一些觀點很感興趣，讓妳有空去劍橋大學找他。」

「教授，您的意思是……」

「妳是個聰明的學生，我推薦妳到劍橋大學繼續深造，相信妳會有很好的發展，而且也有機會得到全額學費的補助。」這是他讓威特替她爭取的。

劍橋大學不論是在環境或經費上，都遠比布魯諾大學要來得好，因此他樂於將像她這麼優秀的學生推薦給自己的學生。

羅毓辰真的感到好訝異，不知道該說什麼。

「薇琪，妳不高興嗎？」魯斯尼對她臉上的表情感到困惑，一般人不是應該都會很高興。

「不，我當然高興，只是……」她當然高興自己用心努力做的報告受到賞識，但……她不是薇琪。

「有什麼問題嗎？這機會很難得的。」

「我……」她真的很謝謝教授對她的提拔，但她怕一旦要換學校，重新檢驗身分文件時，會被人發現她並不是韓薇琪。

「薇琪？」

「教授，我、我怕自己的能力不夠，所以……」

「原來妳是在擔心這個。妳放心，如果妳能力不夠，我也不會推薦妳去劍橋大學。」而且威特也不可能因為他這個糟老頭的一句話，就要找她談談。

「教授，我……」

「來，這是威特的電話。」魯斯尼將威特的電話號碼交給她，「薇琪，妳要對妳自己有點信心，妳可以做得到的。記得，打電話給威特。」

「嗯，我知道了。」

羅毓辰低頭看了下手上的電話號碼。她真的可以打嗎？

雖然她對可以進入劍橋大學感到相當的興奮，可是她得顧慮到自己的真實身分。

或許，她該和薇琪商量一下。

羅毓辰打電話告訴韓薇琪有關魯斯尼教授推薦她去劍橋大學的事後，就聽見電話那端傳來一陣興奮尖叫。

「恭喜妳，毓辰，妳真的是太厲害了。」

「謝謝。」

「怎麼妳的聲音聽起來好像不是很高興的樣子？喂，小姐，妳現在不但可以成為名校的學生，而且還可以得到全額學費的補助，妳應該跟我一樣尖叫的。」

「薇琪，別忘了，現在不是羅毓辰進入劍橋大學，而是韓薇琪進入劍橋大學。」

「對喔！妳現在的身分是韓薇琪。可是可以被推薦去劍橋大學，那也是值得高興的一件事，因為這證明妳是個聰明又優秀的學生。」

「我現在正在想該怎麼辦？」

「該怎麼辦？當然是打電話給威特教授，然後去劍橋大學啊！」這還需要考慮嗎？人都要往上爬的嘛。

「薇琪，事情沒有那麼簡單，萬一我過去劍橋大學……我是說，如果學校檢查我的身分時，發現我並不是韓薇琪，那怎麼辦？」

「妳的擔心也是對的。」剛剛她一興奮，沒想到這一層原因。「那妳要怎麼辦？難道要放棄嗎？」

「所以才打電話和妳商量怎麼辦？」

「毓辰，其實我覺得妳不該再繼續以我的身分在倫敦念書了。」

「什麼意思？妳想和我換回身分嗎？」但她之前不是一直嚷著希望她們兩個人可以永久互換身分的嗎？「難道妳已經倦了和我父親在一起，想離開台灣了？」

雖然薇琪之前一直說她很喜歡她父親，但羅毓辰內心仍存有著疑惑，總覺得薇琪年紀太輕了，對她父親的感覺說不定只是一時的。

「我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時都和一哥在一起，怎麼可能會對他厭倦！」她還怕他會受不了她這個小女友，因此她最近開始計劃該怎麼讓一哥主動跟她開口求婚。

「那妳怎麼又說……」

「妳誤會我的意思了。我之所以想跟妳換回身分，是因為就算妳成績單拿全Ａ畢業，也是我的名字，因此我才想妳換回自己的身分，先進入那邊的語言學校就讀，以妳的實力，應該可以申請進入劍橋大學的。」

羅毓辰想著薇琪的話，「如果換回我的身分，那妳這邊的課業怎麼辦？妳要回來繼續念書嗎？」

「我會過去辦休學。」

「妳不是說大學文憑是生存在這個社會上的必需品嗎？」

「那是在我還未見到一哥之前的想法，我覺得現在對我來說，一哥才是最重要的。」韓薇琪覺得自己在認識一哥之後，長大成熟了不少。

「我知道妳愛爸爸，可是我覺得妳應該先回來，把課業完成才對。」

「妳錯了！我想讀書什麼時候都可以，但是我怕只要一離開台灣，一哥對我的感情就會變淡了。」畢竟是她自己倒追一哥，她明白他並沒有像她愛他一樣那麼愛她。

「薇琪，爸爸不是個隨便的人，他對愛情很專一的，如果他已經答應和妳交往，那就表示他喜歡妳有著一定的程度了。」

韓薇琪聽了很開心，不過她已經決定了。「毓辰，妳不用勸我了。我已經想得很清楚，對我而言，沒有什麼事是比一哥還重要的，而也只在一哥的身邊，我才會覺得快樂。」

直到這一刻，羅毓辰才真正確定薇琪是真的愛父親，而不是一時的迷惑，她替父親感到很高興。

「毓辰，妳有想過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麼嗎？」

薇琪突來的問題，讓羅毓辰愣了下。「薇琪，妳為什麼突然問我這個問題？」

「如果我們換回身分，而妳去英國念書，那麼妳將會在英國待上好幾年，妳有沒有想過，等妳再回來台灣時，可能有些事情會不一樣了。」

「薇琪，妳想說什麼？」

「我希望妳決定去英國念書是真的想要繼續深造，而不是為了逃避某些事才去的。」韓薇琪沒有忘記當初她們為何要交換身分。「我直說好了，妳真的決定和凌輝分手嗎？」

聽到凌輝兩個字，羅毓辰的心揪了下。「薇琪，我和凌輝已經分手了。」

「可是妳過得並不快樂，不是嗎？」

「那有可能是我一時無法習慣和凌輝分開。」她為自己找理由。

「如果我跟妳說凌輝他發生了意外的話……」

一聽到他發生意外，羅毓辰緊張地急問：「薇琪，凌輝怎麼了？他發生了什麼意外？現在怎麼樣了？」

「他……」韓薇琪頓了下，才剛要開口，馬上被慌亂的羅毓辰給打斷。

「薇琪，妳快點跟我說他怎麼樣了？他要不要緊？」

「凌輝不要緊，他現在人好好的沒事。」

「那妳剛剛……」羅毓辰立刻明白了她是在測試她。「薇琪，妳以後別跟我開這種玩笑，我不喜歡。」

「小姐，妳明明還是很愛凌輝的啊！為什麼……」

「薇琪，我和他已經分手了，我們現在是兄妹的關係，我覺得這樣對我和他都是件好事。」

「好吧！既然妳這麼堅持的話，我也不能再多說什麼。」韓薇琪終於明白為何一哥會不插手管凌輝和毓辰之間的事，因為感情的事真的只有當事人才能解決。

「薇琪，謝謝妳的關心。」羅毓辰明白她是因為關心她。

不過，薇琪剛剛真的不該那樣嚇她。

就算她想要讓她明白自己仍忘不了凌輝、仍愛著凌輝，她都不該那樣說的，那好像是在詛咒凌輝似的，她很不喜歡。

韓薇琪幽幽地嘆口氣才開口，「最後我想跟妳說的是，凌輝雖然沒有出什麼意外，可是他的日子過得很糟糕，已經變成一個不要命的工作狂了！我想他應該還是很愛妳。」

直到掛上電話，羅毓辰的心仍為薇琪最後那句話，激動得久久不能自己。

晚上羅毓辰拿書還給馬克時，也順便跟他提起下午和薇琪說的事。

「我贊成薇琪的建議，也覺得妳們應該換回真正的身分，妳不但聰明而且用功，我相信妳有機會成為我的學妹。」

「真的嗎？」

「當然，如果妳不是這麼出色，我又怎麼會迷上妳呢？」

「馬克。」他經常跟她開這種玩笑。

「我想，妳之所以把這件事告訴我，應該不只是要詢問我的意見吧！是不是有什麼事要我幫忙？」

他果然是個天才。「沒錯，我是有點事想請你幫忙，可是……」

看到她臉上浮現一抹難色，馬克露出俊朗笑容道：「有什麼事妳就說吧！對我而言，沒有什麼事是比可愛毓辰的事還要更重要的了。」

「如果可以，我想請你陪我回台灣。」

她想過了，如果她決定要到英國念書，那麼一待就是好幾年，或許她會就此留在英國也說不定。

她之所以忍痛提出和凌輝當兄妹，無非就是想要他有幸福的未來，而不是如薇琪所說的那樣，過得很糟糕。

因此她希望馬克可以陪她一起回台灣，她想讓凌輝知道她身邊有馬克了，她希望他也可以找到很好的女孩。

不過這樣對馬克就有點不好意思了，她這樣好像在利用他。

「因為妳想要讓凌輝死心，然後專心在倫敦念書？」

他又猜對了！羅毓辰點點頭。「我很抱歉對你提出這個要求，如果你沒有空的話……」

「好，我陪妳一起回台灣。」

「真的嗎？但你學校方面……」

「妳放心，我跟教授請個一個星期的假不成問題。一個星期夠嗎？」

「夠了。」羅毓辰笑了笑，「馬克，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感謝你這陣子對我的幫忙。」他真的很不錯，可惜她心裡已容不下任何人。

「如果妳真的要謝我的話，要不要考慮當我的女朋友？」馬克現在可以體會一句話－－愈難到手的就愈想要得到。

不過，他也是真的很喜歡毓辰，她漂亮、可愛又聰明，做事很認真，最重要的是，她很痴情，但這一點也是他最不喜歡的一點。

「除了這個以外，你想我怎麼謝你都可以。」不希望失去馬克這個朋友，羅毓辰再次清楚表明自己的心意。

馬克聞言露出苦笑，她的痴情果然讓人很感冒。

兩個星期後，羅毓辰和馬克一起回台灣。

大小姐回來了，而且還帶了個外國帥哥男友回來，頓時在羅家造成轟動。

羅毓辰和馬克坐在大廳里，除了數名僕人和幾名小弟外，該出現的人都在，包括她父親、薇琪，還有凌輝。

雖然之前聽薇琪說毓辰這次會帶男友回來，但見到女兒真的帶了個外國男人回來，還是讓羅賢一感到很震驚。

他看著馬克。雖然他是英國劍橋大學的高材生，但他仍不相信女兒會喜歡上他，他該和女兒好好地談談了。

「毓辰，跟我到書房。」說完羅賢一率先站起身。

羅毓辰聞言，沉默不語地跟在父親身後走進書房。

在客廳里的幾個人也頓時沉默，氣氛有些尷尬。

韓薇琪和馬克是老朋友，因此主動和他說話，而駱凌輝則是不發一語地往外面走出去。

羅賢一也不想這麼久不見女兒，一回來就訓她，但他真的無法忍受她這麼任性的行為。

「為什麼帶馬克回來？我看得出來妳並不喜歡他。」

「或許現在沒有，但馬克對我很好，也許……以後我們會在一起。」

他知道女兒在說謊。「毓辰，我想我這個做父親的，欠妳一個道歉。」

她驚訝地瞠眼看著父親，「爸，你幹麼突然跟我道歉？」

「我知道我不是個好父親，而且因為我的關係害妳很早就失去母親，關於這一點，我早該跟妳道歉了。」

羅毓辰聞言低下頭，不發一語。

「我知道因為當年那件事，一直以來妳內心有著極大恐懼，過得很不快樂，雖然我曾想過要幫妳，可是卻不知道該怎麼做。幸好當時有凌輝陪在妳身邊，他真的比我這個做父親的還要更疼妳。」

凌輝對她的好，她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當初我要妳嫁給凌輝，是出自於自己的私心，因為我知道妳想離開這個家，但我就只有妳這麼一個女兒，我希望妳能留在我身邊。沒想到我的逼婚卻讓妳不但決定離開這個家，甚至還和凌輝分手，對妳和凌輝，我真的很抱歉。」羅賢一再次跟女兒道歉。

這麼多年來，這是他們父女倆第一次這麼心乎氣和地說話。

她沒想到父親是因為這個原因而要她嫁給凌輝，她真的很驚訝。

她微紅了眼眶，「爸，你說錯了。」

「說錯了？」

「我和凌輝之所以會分手，其實和你一點關係也沒有。」

「那你們為何會分手？我看得出來，直到現在妳還是喜歡凌輝的。」剛剛在客廳，他很清楚看見她不停地偷瞄凌輝，這表示她還是很在意他的。

「就是因為喜歡他，所以我才要離開他，因為我怕……怕極了。」

「難道妳是害怕凌輝也會像妳母親……」

「沒錯！」她的心一直很害怕、很苦的。「不管是你或凌輝，只要你們其中一個再發生當年那件事，我一定會瘋掉的。只要想到當年那個畫面，我就會擔心你們，然後我就想逃離這個家，逃離可能要面對的痛苦。」

羅賢一聞言怔住，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三一年前凌輝受傷住院時，我每天作惡夢，雖然當時他每天都來找我，讓我知道他平安無事，可是每當他一回去，我就開始擔心他明天會不會出現……」說到這羅毓辰哽咽住。

看著女兒，羅賢一都不知道原來她是為了這個原因而不想待在家的，他一直以為她討厭他，甚至恨他……

怪不得凌輝老是任由她住外面，因為他早就知道了。

難怪他會一直順著她，甚至她都跑去英國了，他依舊讓她做自己想做的事，最後連她提出要當兄妹，他也答應……

那小子不說，肯定是怕他這個做父親的難過，因為他很清楚就算他說了，他也是不可能解散洪幫，不管幫內兄弟的。

但他這個樣子，心裡不是比任何人更苦？

他該怎麼做呢？難道就只能如凌輝所說，不要管他們之間的事嗎？

羅毓辰吸了吸鼻，「爸，我已經決定要去英國念書了，或許會去很多年，所以我希望你可以為凌輝介紹好女孩，我真的希望他得到幸福。」

「那妳呢？離開凌輝真的會快樂嗎？」

她沒有說話，因為她答不出來。

女兒的個性就像他，對事情總是想很多，如果她的個性可以像麗如或者薇琪一樣開朗的話……

薇琪？或許他該找薇琪商量一下，希望她會有好的法子。

他知道就算這兩個孩子分開了，也不可能如他們自己所說的那樣，尋找到適合自己的對象，然後得到快樂，因為他們對彼此的依賴太深了。

最重要的是，他仍私心希望兩個孩子都在他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