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說到唱歌，香緹的聲音，天生是屬於比較高亢的，因此她也很喜歡唱適合自己音域的歌。

「嗯，發個聲讓我聽聽看。」兩人在錄音間里試音。

「啊——」香緹拉開嗓門高聲喊著。刺耳而直接的喉嚨聲音，讓奚文梓雙眉皺了起來。見到他微露痛苦之色，香緹趕緊心虛地閉上嘴。

「怎麼停了？」奚文梓說：「繼續!」

「可是……」她好緊張哦!「我唱得好難聽。」

「我有說這句話嗎？」奚文梓眼神一瞟。

香緹一瞬間漲紅了臉。

不知怎麼地，在他面前，她會變得好緊張，全身綳得緊緊地，一刻也放鬆不下來。她像個小孩子，深怕一犯錯就會受到斥責。

看出她的不安，奚文梓緩下腳步，耐心地領導這個生嫩的小女孩。

「你要有自信，自信！懂嗎？」奚文梓諄諄教育她。「把你最好的一面表現出來，不用怕出醜，沒有人天生就會唱歌，你不需要覺得害羞。OK？」

香緹怯怯地點點頭，在奚文梓眼神的鼓勵下，清唱了一首「綠豆」。

奚文梓和善的態度，奇迹似的撫平她的不安，香緹愈唱愈好、愈唱愈有信心。

終於，一曲末了之後，她看見了奚文梓深思的表情。

不錯！他心想。

音質清澈乾淨，音色清亮動人，平心而論，亞香緹確實很適合走這一行。

可是她的歌聲雖然可以，但技巧並不突出，若想要突圍而出，恐怕還得下一番功夫。

見奚文梓深思的模樣，香緹有些不安，本來想開口認錯，但想起他強調的「自信」，一句話又吞回肚子里去。

沉默間，她忍不住偷看他沉思的臉龐。噢噢!那墨黑的眉、漂亮的眼睛、挺直的鼻子……每一個地方都是那麼地好看。

不過最教香緹著迷的，是他身上那強烈而吸引人的慵懶，像一隻貓，在看似無害的優雅下，又有教人害怕的犀利與衝勁。

「唱得不錯!」他毫無預警地抬起頭來，卻見到香緹一臉痴迷。

奚文梓有些好笑地望著她。果然是個小女孩，連表達情緒的方式，都是這麼直接而赤裸。

「嗯哼!」他清清喉嚨，將呆怔中的香緹給震醒過來。「我說，你這副德行是不行的。」

「？」香緹不明白。

「就算看到喜歡的東西，表面上也必須裝做不在乎，這樣才不會有損藝人的形象。明白嗎？」

「什麼？好辛苦哦！」香緹小小聲地抱怨。

不過她聲音即使再小，還是被戴著耳機的奚文梓，給聽得一清二楚。

他揚起眉頭。「以後還有更多辛苦的事，這些根本不算什麼!不過那些事情以後再說，現在你該做的，就是把歌唱好。」

「是的。」香緹惟惟諾諾地說。

沒想到還沒當上藝人，就有那麼多限制，看來這個錢果然不大好賺啊！

然而，這才是她初步的體驗，接下來的一個星期，噩夢才真正揭開序幕。

想要賺很多很多錢，就必須付出代價、忍受平常人所不能忍受的痛苦！

這句話果然是「血淋淋」的教訓。

香緹終於「深刻」體會到，Simon老師這句話的意思了。

藝人最重要的就是外型；香緹今年十七歲，身高一百五十六，體重四十八

「太胖了!依標準上鏡比例，至少要減到四十公斤，才勉強算得上標準。」

八公斤?!那不是要減掉l/6個她？天啊！這怎麼可能！

雖然香緹大叫不可能，但在奚文梓的字典里，沒有「辦不到」這個詞兒。他不管香緹的哀叫懇求，只下了一個簡單的指令——

三個月內，一定要瘦到標準體重才行。

隨著Simon大神一聲令下，香緹開始了不見天日的日子，別說是巧克力、冰淇淋、奶茶、蛋糕，就連調味稍微重一些的食物，也都不準碰！

餐餐是淡而無味的青菜，偶爾附上一隻水煮雞腿聞聞香；為了怕她瘦下來后肌肉太軟、皮膚鬆弛，因此三餐之外，每天還必須做上三個小時的運動，以保持身材結實。

為了讓五官明顯突出，造型師幫香緹刮除臉上汗毛、修飾眉型，並教她如何保養肌膚和化妝。

除此之外，音樂的素養也是非常重要，奚文梓特地聘請國外名聲樂家，到台灣來教香緹發聲的技巧與方式，並且「認識五線譜」。

「身為一個音樂人，不認識樂譜怎麼行？我的歌手，一向都是看樂譜學唱歌，跟那種聽合音學唱的歌手，完全不同!」奚文梓相當驕傲地說。

就因為他這麼說，除了每日的例行折磨外，香緹又多一項認識豆芽菜的功課。

在她受訓的這段期間，公司體貼地幫忙家裡，搬到比較好的地段去；並且每個月，都付她一筆金額不算小的薪水。

這點讓香緹非常窩心，她的要求其實不多，只要能讓媽媽和香緹生活無慮，那就夠了。

雖然是奚文梓力棒的新人，但香緹和他見面的機會並不多。身為樂壇最頂尖的製作人，自然有不少大牌歌手的邀約，忙碌是沒什麼好奇怪的。

不過，一直到近距離接觸奚文梓，香緹才知道他忙碌的理由。

因為每天每天，都會有不同的女郎來找老師「開會」，有些是模特兒，有些是廣告明星，總而言之，都是一些美女。

不過這些人找老師做什麼？她們又不是歌手！

在香緹年輕而單緹的心裡，她有太多不明白的事了。

一天下午，香緹結束了三個小時的非人訓練，她帶著疲憊的步伐，緩緩走向休息室。

啊啊！不行了，每天各一個小時的瑜伽、有氧舞蹈和Tabo，簡直快要了她的小命，令人喪氣的是，體重卻沒想象中下滑的快。

這樣挨餓與疲憊是為什麼呢？她多想好好地吃一頓啊！

想到樓下有一家很有名的蛋糕店，她肚子里的蛔蟲開始哭喊起來。好久沒吃到有甜味的東西了，好令人懷念啊！

她抬起腳步，想趁大伙兒不注意的時候，到樓下用眼睛觀賞蛋糕，忽然一陣香風襲來，一個妖嬈的艷女出現在她眼前。

咦！是金曲歌后張嘉玲唉！

電視上的她非常漂亮，身材又好，可是本人看起來妝好濃，而且非常瘦小，和螢幕上的健美豐腴完全不同。

怪不得Simon老師要逼自己減肥，原來攝影機真的是照妖鏡，一丁點兒缺陷都會被誇張放大。

看看自己肚子上的小游泳圈，看蛋糕的念頭立刻消了下去。

正在發獃的當兒，張嘉玲已經不耐煩地開口：「喂，Simon在哪兒？」

香緹嚇了一跳。張嘉玲平時在媒體上，既親切又和善，怎麼現在卻這樣凶？

「我……我不知道……」她結結巴巴地說。

「不知道？你這人是白痴啊！人在這裡工作的，怎麼會不知道？一張嘉玲插著腰，橫眉豎目地叫嚷。

「我不是……」她想辯白，卻被張嘉玲無禮地打斷。「Simon怎麼會用這種笨蛋？就算是小妹，也該請伶俐一點的啊！受不了。」

莫小姐聞聲出來，一看到張嘉玲，臉上立刻堆滿了公式化的笑容。

「張小姐您來啦！Simon正在開會，請您到休息室稍等。」

「開會？」張嘉玲揚起手來，劈哩啪啦地咆哮。「他明明約我一點來，現在都一點半了，他竟然還在開會？」

莫小姐神色不變地說：「張小姐既然知道現在已經是一點半，而您和Simon約一點，就不該責怪Simon現在有事要辦了！況且……」

她將躲在自己身後的香緹拉了出來，正色說道：「這位是Simon的新人——亞香緹，不是什麼小妹，將來出道時，還請張小姐多多提拔。」

張嘉玲怒目圓睜，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

半晌，她才重重地「哼」了一聲，接著如一陣風似的離去。

香緹被嚇呆了，有生以來，她還沒見過氣焰如此高漲的人，簡直是囂張到了極點。莫小姐反手拍拍香緹的肩膀，安慰她。「沒事了，不用怕。」

「莫小姐……」一直到現在，香緹才知道鬆懈下來，剛才真是太可怕了。

「演藝圈就是這樣，你要習慣。紅的踩不紅的，不紅的踩新人，非常地現實。誰叫張嘉玲是天後、是銷售保證？所以就算她囂張，大家也都只能忍了。」

「可是這未免太……」

香緹不知道該怎麼形容內心的感覺，不過也隱隱約約覺得，演藝圈不再是自己所想象地那麼單緹了。

「她還算好的，以後你會看到更壞的！」莫小姐微微一笑。

「她為什麼要找老師呢？」香緹疑惑。「她不是華娜的歌手嗎？」

莫小姐臉上有一閃而逝的落寞，但隨即隱去。「她找Simon是因為……」

「莫妮卡!」

就在這時候，悅耳的嗓音突然響了起來，讓走道上的兩人都是錯愕。

奚文梓不知何時出現在走道上，臉上沒有任何錶情，但可以很明顯地感覺出他的不悅。

「Simon！對不起。」莫小姐立刻致歉，但仍無法拂去奚文梓臉上的不悅。

「你剛才未免太過分了，怎麼可以那樣跟張嘉玲說？」

「我很抱歉，但我是一時情急，我知道自己不對。」

「知道有什麼用？她已經被你惹惱了！你知道你這樣做，會為我帶來多大的麻煩？」

看到雙方的表情和對話，香緹約莫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了。

張嘉玲是老師的女朋友，而莫小姐喜歡老師……

唉！真是可憐——

還來不及思考心中浮起的酸意，香緹趕緊開口了。

「老師，請不要怪莫小姐，她是為了保護我，才那樣對待張小姐的。」

老師一定很喜歡張嘉玲吧！否則他不會指責莫小姐的。

可那個張嘉玲那麼討厭，她是自取其辱，和莫小姐一點關係都沒有啊！

「香緹，別說了。」莫妮卡制止她。

可香緹卻無法眼睜睜地看莫妮卡挨罵，她不顧對方的阻止，直接衝到奚文梓眼前。

「老師，雖然我很尊敬你，但我不能認同你的行為。」香緹頭一次這麼大聲和他說話。

「張小姐很過分、仗勢欺人，莫小姐並沒有錯!你不能因為張小姐是你的女朋友，就偏袒她啊！」空氣一瞬間凝結了！

望著奚文梓雙眸里閃動的犀利光芒，香緹知道自己說錯話了，她閉上嘴，立刻又退回莫妮卡身後。

奚文梓揚起一道眉，平靜地說：「我有說張嘉玲是我女朋友嗎？」

「可是……」她躲在莫妮卡背後小聲地說。

「我有說是因為莫妮卡的態度不佳，所以才責怪她的嗎？」

呃……確實沒有!

「莫妮卡的錯，就錯在她不該跟張嘉玲暴露你的身份！」

奚文梓冷冷地說：「你不過是個未出道的新人，就得罪了當今樂壇天後，你告訴我，將來你怎麼在演藝圈混？」

聽到奚文梓簡潔有力的解釋，香緹頓時恍然大悟，心裡卻也放輕鬆了。

原來老師是為了她著想，才會責怪莫小姐。他果然如自己想象的一樣，是個公私分明的好人。滿心的不滿立刻煙消雲散，香緹承認自己錯了。

「對不起，我不該那樣說話。」

「算了，話已經說口，後悔也沒有用。」奚文梓說：「張嘉玲八成會將這件事說出去，看來我們得重擬對策了。」

「Simon……」莫妮卡還想說些什麼，卻被奚文梓制止了。

「什麼都不用再說！」他淡淡地撂下一句話，然後轉身離去。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門后，莫妮卡才突然哭出來。

香緹慌了手腳，認識莫小姐的日子雖然不算長，但她從來都是溫柔和樂的，沒想到現在卻……「莫小姐，對不起，都是我的錯，否則老師也不會責備你。」香緹心裡覺得好歉疚。

「不干你的事，是我自己不好。」莫小姐還在哭。「是我自己控制不了妒意，我沒本事贏過張嘉玲，所以才乘機讓她難堪。」

香緹微微張了張口，卻不知道該說什麼，事情真如她所想的那樣。

唉！老師交遊那麼「廣闊」，也難怪自己和莫小姐會難過。

咦？她難過個什麼勁啊！

「香緹，對不起，都怪我一時衝動害了你。」

「不……」香緹囁嚅。「莫小姐喜歡老師嗎？」

莫妮卡頓時紅了臉。「嗯，可惜他身邊已經有好多美女，根本輪不到我。」

「誰說的，我覺得莫小姐你也很美啊！又不像我——」香緹嘆息。「我沒救了啦！」

「但是Simon喜歡你啊！」

「什什什什什……」香緹張口結舌。「老師喜歡我？」

「是啊！我頭一次看他那麼積極、想要捧一個新人，所以他對你是特別不一樣的。」

真的哦——香緹樂飄飄地。

「可是，老師怎麼會有那麼多女朋友呢？」

「因為他不但長得好看，家裡又非常有錢，自然有許多女人會倒貼！」莫小姐的口氣壞起來，神態也變得有些凶凶地。

香緹吐吐舌頭。

女人啊!無論平時多麼溫柔婉約，一旦嫉妒起來，還是很可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