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
人類社會的進步與展,絕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但偶爾也有例外。就像是二十一世紀的科學家,忽然得到了某種外星科技,譬如如何克服重力,亦或是如何從子空間獲取能量,則這種技術必定會領先當時的科技幾百年,其帶來的效果,也必將會讓當時的科技得以迅展。只可惜縱觀人類的科技史,沒有任何一個時代曾出現過這樣的現象。
品種的水稻已在江南大面積試種,大宋皇家銀行的籌備也在有序展開。朝庭解決了糧食與經濟的問題之後,將更多的資源投入到製造業。如今,整個實驗室已全部通了電,而且又有兩種規格的電機完成了實驗。
李不偉並不覺得意外。朝庭在幾日前,便知道了自己一行人將要返回臨安的消息,早就做好了迎接的準備。這不,幾艘戰船剛剛抵達實驗室的碼頭,李不偉甚至還沒來得及回家,皇帝便派人宣見了。
「如何向皇上解釋此次北上的緣由呢?在皇上眼裡,我的地位與身份自然不比那些武將,甚至比兵部或樞密院的大臣也差不到哪裡去。這次冒然外出,恐怕皇上定會怪罪下來。看來還需得找個說辭才是。」李不偉如此想著,心裡已有了主意。
史紅袖靜靜地坐在船艙中。在返回臨安的途中,她早已被李不偉『訓斥』多次。雖然李不偉言辭間多有責怪之意,但更多的卻是擔憂與后怕。史紅袖自然明白李不偉的心思,聽他責備自己的話語,竟然生出一股莫名的喜悅之情。但一想到自己的母親在幾日前剛剛去世,史紅袖又是一臉的悲切。
李不偉走入船艙,本想著再將史紅袖說教一番,但看到她如此神情,心裡也軟了下來,心想紅袖突逢巨變,心裡定然難過之極。此時既然已回到臨安,若是再責罵得過了,恐怕會引她更加傷心,當下又婉轉勸說。
史紅袖仍是一臉悲色,此時聽說李不偉要進宮去見皇帝,小心翼翼地問道:「李大哥……倘若見到了皇上,該如何解釋你離開臨安的緣由呢?」
李不偉嘆道:「還能怎麼說?只能說你對我早已有了情意,後來皇上又突然賜婚,你心亂如麻,一時想不開就離家出走了。而我為了找你,便瞞著皇上與史丞相自己去尋找了。」史紅袖臉上一紅,吶吶地道:「是啊,原本就是這個原因。只是……這話會有人相信么?」
李不偉無言以對,其實他也知道,雖然雷鳴是史彌遠的人,但又有誰能保證,此次前去的近百人都能守口如瓶呢?但好在知道實情的人並不多,如今算起來,也只有他自己、史紅袖,以及徐和玉清了。倘若這幾人不說出實情,旁人定會以為自己只是由於兒女私情,這才帶了人馬前往江北的。至於那副棺材,早已在鎮江府擇地掩埋了,估計也無人知曉其中的秘密,只道是整個營救計劃中的一件道具。
想到此處,李不偉心中稍定,拉過齊大年交待幾句,便匆匆趕往宮中。剛剛步入御書房,就看到理宗一臉怒色,幾個太監低著頭站在一旁,顯然理宗心情甚是不好。李不偉嚇了一跳,心想自己的行為果然惹得皇帝龍顏大怒,也不知他一會兒將如何教訓自己。再一抬頭,卻看到理宗雖然怒容滿面,卻忍不住露出一絲笑意。李不偉心頭稍定,知道理宗雖然有責怪意思,但如今自己安然返回,就連皇上也忍不住心中的喜悅了。
李不偉心中忐忑不安,當下將自己北上的事情詳細說了一遍,聲稱史紅袖負氣離家出走,竟然一路跑到徐州,後來又看到徐州的道觀,便想著出家做了道姑。再講後來,李不偉又將自己如何進入道觀中,偶遇金國王爺,以及雷鳴等人如何將自己救出之事了出來。他雖然保留著些秘密,但又不敢做太多的欺瞞,甚至將忘遠觀中的那趙先生之事也講了出來,但趙先生與完顏洪秀的對話,卻並未講出來,只說自己與史紅袖看到金兵,便躲了起來,後來便聽到了趙先生的一番話。至於嬰孩一事,除了其身世,李不偉也全部如實告知。
宗聽罷大吃一驚,站起身在書房中來回踱步,過了許久也不說話。李不偉偷眼看去,只見理宗眉頭緊鎖,顯然也想不出這趙先生究竟是何許人也,竟然與金國的王爺有了交易。按當日的情形,這趙先生應該是大宋軍中的一位將領,否則他又有何能力,可以調拔宋軍攻打山東呢?然而理宗將所有的趙姓武將全部在心中過了一遍,仍然無法與那趙先生對上號。
李不偉試探道:「皇上,臣在想,這趙先生是不是真的姓趙呢?又或者說他並非宋人?還是這趙先生只是軍中的一名副將,皇上一時想不起來?」理宗點頭道:「有此可能。朕即刻便召見兵部與樞密院中相關人等,徹查大宋軍中所有的武將,看看究竟是何人如此大膽,竟敢與金國有了勾結。」
李不偉應聲道:「皇上之言有理。此事若無法找出真相,必定會成為大宋的隱患。臣此次雖然有些冒失,但總還算有些功勞,竟然現了這個天大的秘密。」
宗聽得一怔,忽然喝道:「好你個李不偉,竟然敢在朕面前擺功?朕還未治你私自離京的罪,你倒先邀起功來了?」李不偉嚇了一跳,再看理宗時,卻見他雖然出聲大喝,臉上卻不見得如何動怒,顯然此時心情還算不錯,忙道:「皇上恕罪,臣也知道自己太年輕,行事間頗有衝動。但以後年歲漸長,便會懂事多了,自然不會再讓皇上擔心。」
宗點頭道:「嗯,你也知道自己年齡不少了,這倒是件好事。你的手下范東來,本就是大宋的司天監,不如由他選個吉日,朕將公主嫁與你。」李不偉聽了微微一驚,萬沒想到理宗忽然提出此事,忙連聲稱謝,心中卻想:皇上今日要我成親,難道因為紅袖離開臨安,我也跟著跑了的緣故?皇上的語氣與平常大異,顯然是由於那趙先生的事,竟然讓他也沒了主意。又或者是說,皇上已知曉了部分實情?
李不偉心中惴惴不安,一直猜測著理宗到底知道多少。君臣二人又密議許久,始終無法想出那趙先生的身份。
宗一擺手道:「李卿,今日就到此為止吧。你已有十多日未回家了,倘若此處留得久了,恐怕北平公主會不滿意的。對了,怪罪你的不只朕一人,史丞相聽說你私自離京,也是大怒,恐怕在你還要向史丞相解釋一番了。」
李不偉連聲稱是,告退下去,但心中卻是大奇,暗自尋思道:我此次離京,史丞相原是知道的,甚至可以說,這本來就是他的意思。但史丞相又為何因此動怒呢?難道是演戲給皇上看?對了,他定是不希望自己與金國公主的事情傳了出去,所以故作不知。如此一來,即使以後有什麼消息走露,懷疑他的人也會少了許多。
想到這裡,李不偉已是完全明白,正待去丞相府探個明白,忽然轉念一想,自己離開臨安已有半月,依依與香兒必定早已等得心急,不如先回家中看看吧。
剛剛步入校長府大門,便看到兩個輕盈的身影歡呼雀躍而來,正是周依依與香兒。李不偉自從來到宋朝之後,還從未離開周依依過十天,如今自己可以說在生死邊緣上轉了一圈,此時見到兩位姑娘,李不偉忽然感覺一陣前所未有的溫暖,當下拉著二人的手進了屋中,將事情的經過簡要說了一下。
「這就完了?」周依依聽到如此簡單的故事情節,心有不甘,仍想刨根問底探個清楚。
李不偉點頭道:「是啊,原本就是這樣的。我離開臨時后,一路北上,最後在徐州找到了紅袖,然後將她帶了回來。這就是事情的全部經過。」
香兒笑道:「依依姐,這又不是講故事,哪來那麼多複雜曲折的情節。其實即便是這樣,也讓我們提心掉膽了十多日,怎麼還能盼著些驚險的事情呢?」
李不偉也笑道:「香兒說得沒錯。這次的事情總算完結了,但接下來又有一件大事,這便是前一陣子抄的那兩本小冊子了。」周依依嗔道:「又是小冊子!我還以為所謂的大事,與那個小寶寶有關呢。」
李不偉這才想起那名嬰兒之事,忙問道:「那孩子現下如何了?」香兒笑道:「小孩子挺好的,除了吃就是睡,醒著的時候還會笑。齊大年已帶來了一個奶媽,小傢伙剛剛吃飽了,正在我的房間里睡覺呢。」
聽到嬰兒已被妥善安置,李不偉也放下心來。其實他另有想法:雖然周依依與香兒是他最為信任的兩個人,但現在就將事情的真相講出來,多少有些不妥。畢竟這些女孩子家,對於國家大事毫無經驗,即使知道了更多,又有什麼用呢?倒不如此事了結之後,等有了合適的時機再說。
香兒又嘻嘻一笑,道:那兩本冊子么,我和依依姐姐早就記得熟悉,現在幾乎都倒背如流了。那位叫做宋慈的大人,昨天還將他製作的培養室與乾燥室拿過來讓我們看了呢。」
李不偉聞言大喜道:「宋大人當真是與眾不同,這些未經前人試過的東西,他竟然也如此費心,我這就過去看看。」說著,便要站起身去皇家醫學實驗室看一下那些器械,忽然想起理宗曾告訴自己的一番話,當下又坐在椅上,嘆道:「還是明天再說吧。眼下紅袖剛剛回到臨安,我還是先去拜見一下史丞相。」
……
丞相府中,史彌遠早已等得心急。自從史紅袖回家之後,任憑史彌遠如何詢問,始終一言不。
史彌遠早已知曉自己女兒出走的原因,如今史紅袖安然返回,又帶回另一位姑娘,他雖然覺得有些奇怪,但同時也感到欣慰,然而更多的卻是擔憂。倘若紅袖這一趟一無所獲,這倒也罷了,要是李不偉與雷鳴等人也知道了事情的原委,那可就糟糕之極。自己苦守了十多年的秘密,怎麼能如此輕易被揭穿?
史紅袖越是閉口不言,史彌遠愈起疑。他也曾詢問雷鳴等人,得到的消息卻只是如何營救李不偉與史紅袖的經過,至於那忘遠觀中生的事情,李不偉從未向外人提起,雷鳴等人自然一無所知。史彌遠又試圖詢問那位叫作玉清的姑娘,但玉清卻始終搖頭以示不知,想必這兩位姑娘早就商議好了的。儘管如此,史彌遠心中卻仍然抱著一線希望,同時也知道李不偉定會前來,將事情的經過一一細說的。
李不偉趕到時,並未見到史紅袖的身影,卻看到史彌遠一臉焦慮,面露徵詢之色。李不偉也頗出意料,他本來想著史紅袖定會質問自己的父親,為何明明完顏洪秀仍然在世,卻要欺騙自己。但以史彌遠現在的表情來看,顯然並不知道這十多天生了什麼。
二人走入書房,史彌遠遣散下人。李不偉沉聲道:「丞相,晚輩這次在徐州見到了公主。」史彌遠微微一震,隨即又露出一絲驚異的神色,問道:「公主?北平公主不是一直待在臨安城中的么?」如此說著,心中已再也無法平靜。
李不偉搖頭道:「丞相,晚輩說的並非依依,而是金國的公主,也是紅袖的娘。」
史彌遠這才吃了一驚。其實他早就對此起了疑心,但史紅袖一言不,卻始終無法肯定。自己女兒的性格他自是再清楚不過,倘若她要隱瞞什麼事,絕對不會泄露半點口風。
「難道紅袖不願意自己告訴我,只等著李不偉前來說個明白?」史彌遠第一個念頭便是如此。然而他剛剛想到這裡,忽又意識到眼前事態的嚴重性,當下神色莊重,微微點頭,示意李不偉繼續說下去。
李不偉略為整理思路,將事情的經過一一講了出來,至於那名嬰孩的真實身份,卻仍然絕口不提,同時心中大為擔憂,也不知道紅袖是否將此事說了出來。知曉這嬰兒身份的只有三人,紅袖若不走露消息,史丞相是萬萬不會知道的。
李不偉一邊說著,一邊偷偷觀察史彌遠的表情,卻始終未見他有何異樣,當下更是大奇,同時又生出敬重之意,心道:史丞相為官數十載,早已練得泰山崩於前而神色不變,如今他聽了此事,竟然絲毫不顯得如何震驚,若換作是我,恐怕此時根本無法平靜下來。如此想著,又轉頭向院中望去,試著找到史紅袖或玉清的身影,卻現院中空無一人,就連書房外侍候著的下人,也早已被遣開了。
李不偉失望之極,再一回頭,頓時嚇了一跳。史彌遠頹然跌坐椅上,不住地喃喃自語。李不偉只聽他口中念著『紅袖』二字,也不知道到底是在說史紅袖,還是完顏洪秀。但看到史彌遠如此神情,李不偉也禁不住心頭大急,心想史丞相剛才還是面無表情,顯然是故意在我面前裝出來的。然而此事對他震動太大,終究無法繼續掩飾下去了。
李不偉本想著出言安慰一番,卻不知如何開口,只想著史彌遠儘快回過神來,倘若他開口說話,自己也好說些『人死不能復生』之類的套話來寬慰一下。正在此時,史彌遠口中又念出一人的名字,正是『阿秀』。李不偉頓時恍然大悟,想必剛才說的『紅袖』二字,必定不是金國的公主了,這位公主在史丞相口中,應該被稱作『阿秀』才對。
李不偉木然坐在一旁,心裡早已轉過千百個念頭,卻始終不知如何開口。正在低頭想著說辭,忽然聽到史彌遠的聲音:「賢侄,知曉此事的還有何人?」這聲音極是沉穩冷靜,完全不像是剛剛經過心理震撼的人說出來的。
李不偉被這聲音驚醒過來,抬頭一看,史彌遠又恢復了往日的威嚴,目光如電,向是要將自己的內心看清楚一般。
李不偉稍覺寬慰,低聲道:「丞相請放心,雷大人與眾士兵,只想著如何營救晚輩與紅袖,並不了解其中的內情。知曉此事的只有三人,除了紅袖與晚輩,還有晚輩的侍衛長徐。不過徐並沒有隨船回到江南,而是繼續留在了金國。因為晚輩在想,既然那趙先生有意協助完顏洪烈攻打山東,此事非同小可。若是留有一人在金國,或許能探得些消息。」說著,話鋒一轉,又繼續道:「徐是晚輩的親信,丞相大可放心。若無晚輩的允許,徐定會守口如瓶的。」
此言一出,史彌遠終於放心下來,點頭道:「如此就好。現下大戰在即,倘若被人知曉了此事,勢必會影響軍中的士氣。」話雖如此,史彌遠心中的驚異卻是不小,暗自想道:這李不偉去了金國十多天,回來之後像變了個人似的,竟然有如此心機。他這種安排,顯然為自己留了一步棋。知曉此事的人並不多,他定是防著我萬一動了殺機,就此將他滅口,這才將徐留在金國。若是我有何異動,這徐便會將事情的真相公布天下。但是話說回來,李不偉對於大宋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我又怎麼會為一已之私,做出這等事情呢?他的心事未免太重了些。
李不偉觀言察色,早已將史彌遠的神情看在眼裡,心中暗自慶幸自己的選擇,忽又聽得史彌遠嘆了一口氣,道:「賢侄既然知道了此事,想必心中仍是好奇,我為何會認識金國的公主?」
著,也不待李不偉回答,又繼續道:「賢侄應該還記得,去年在西湖邊上釣魚時,老夫曾講過,在十八年前的理學大會上,大宋與金國學者曾有過一番唇舌之爭。」
李不偉點了點頭,也不開口,知道史彌遠會繼續說下去。
史彌遠又道:「理學原是大宋的國學,金人雖然也對其有些研究,但終究是辯不過大宋的學者。當時大宋學者已然佔了上風,老夫雖然覺得此舉不妥,但由於金國入侵大宋一事,便未對此多加阻止。誰知到了第二天,李純甫突然也加入了辯論。本來以他的身份是不會與大宋的學者進行辯論的,也不知道他當時如何作想,竟然也加入舌戰。此人一出馬,大宋學者自然不敵,不一會便滿堂的鴉雀無聲。這李純甫時任金國的尚書右司都事,此次前來只是作為帶隊之人,萬無參與辯論之理。但他突然出言與大宋學者相駁,卻是大大出乎老夫的意料了。當時我也在場,看到整個大宋學者竟然無一人能辯得過他,終於忍不住開口相駁。李純甫沒想到我一個禮部侍郎竟然也對理學如此精通,剛開始確實有些招架不住,後來竟然不惜身份與我對罵起來。當時我覺得奇怪,像他這種飽學之士,本不該有如此激烈反應才是,可他看起來竟似受了金國皇帝之命一般,無論如何不肯敗下陣去。」
李不偉道:「晚輩當時聽丞相講起此事時,也覺得奇怪,後來去了徐州,這才明白原來讓這李純甫開口的人,正是金國的公主。」
史彌遠微微點頭,道:「原來賢侄也知道了此事。」心中卻想:李不偉既然知曉此事,完是從阿秀口中獲知。沒想到此事埋在她心中十多年,終究還是告訴了自己的女兒。
史彌遠又沉思良久,繼續道:「等到下午時分,李純甫已摸清了我的底細與思路,又開始從春秋之時的百家學說開始引經據典,我們二人一時又誰也說服不了對方。本來按計劃,理學大會到了這天便該結束了,誰知老夫晚上又被皇上連夜召進宮中,大會仍然要繼續。老夫觀顏察色,現皇上竟然對此也隱有支持之意,便回到家中徹夜準備了一番,心想第二天務必要將李純甫駁得體無完膚。」
「誰知道第二天一早抵達凈慈寺之後,我才得知李純甫一早就被皇上召進了宮中,上午的理學大會也因此而延期了。但既然已到了寺中,我也不願再折回去了,心想不如利用這段時間再準備一下,從而在下午的辯論中一舉獲勝。當天上午,我獨自一人在寺外來回思索,不知不覺已然走到西湖邊上。當時西湖遊人如織,唯獨這一塊卻無人出現,我正自納悶,忽然看到湖邊站了一位粉衣少女。這少女生得極美,我見過的美貌女子也不在少數,可眼前這位女子卻是驚為天人。我當時已然呆了,停下來一動不動地望著她。誰知這少女似乎並不害怕,又看到我手中拿著的籍,竟然向我問及理學的學說。」
聽到這裡,李不偉已隱隱猜出一二,史彌遠口中的這位粉衣少女,必定是當年的完顏洪秀了。難道她也和紅袖一樣,喜歡穿粉色長衣么?不對,應該是紅袖與她一樣才是。
史彌遠又道:「當時我本想著一個女兒家又如何懂得這理學之道,誰知沒說得幾句,卻讓我大吃一驚。這少女不僅對理學了如指掌,竟然對尹焞的《論語解》、胡安國的《春秋傳》、以及張九成的《論語解》都極為熟悉。我當時吃驚不小,便與她繼續交談了下去,這一聊便午。等到下午再與李純甫辯論時,因為我已有所準備,李純甫自然討不到半點便宜。我當時也頗為自得,心想你雖然號稱理學大家,卻連我一個大宋的普通官員也無法辯勝,想必金國也只是兵馬之勇而已,若要論及諸家學說,自然離我大宋還差得遠。」
李不偉道:「丞相所言極是。縱觀千年歷史,外夷入侵中原本就是憑著武力,然而最終還是為漢人同化,這也是諸家學說的妙處了。」
史彌遠點頭以示讚許,又接著道:「第二天一早我又趕到寺院之後,卻被告知金人提出要求,以後數日的理學大會只在下午進行。我當時一聽就有些來氣,心想在我大宋的地盤上又如何由得金人制定時間安排?但沒有皇上的旨意,我也不好再說什麼,左右無事,便又趕往西湖邊上,竟然現前一日那少女竟然又在湖邊。我當下大為欣喜,上前又與這少女聊了起來,到了下午時分再去參加理學大會。如果過了五六日,我與李純甫卻也相互辯了五六日,到後來雙方該講得都已講完,此時李純甫突然話題一轉,又開始與我大談孔孟之道。對於儒家學說我向來不輸於他人,當下也以孔孟之學說相回應。眼大會的時限越拖越長,這時卻從金國傳來消息,要求李純甫等人務必馬上返回江北。我這才鬆了一口氣,心想自己果然不負皇上所託,終究沒讓這李純甫討得了便宜。」
李不偉插言道:「丞相學識淵博,雖然不以理學之士自居,但稍稍有些學問的人都知道,道,其實也就是處世的態度。那李純甫又沒有丞相這般胸襟,如何能夠在駁得倒您呢。」
史彌遠道:「話雖如此,但李純甫卻也不可小視。可惜的是,此人在不久之前忽然去世,老夫因敬他學識,便派人去南京弔唁。」史彌遠所說的南京,自然是指如今的開封了。
李不偉道:「同是做學問的人,即使見解不同,卻也不能因此而抹殺了其學識。丞相有如此胸襟,晚輩佩服之至。」
史彌遠又道:「誰知就在第二天,生了一件極大的事,當時已驚動了整個臨安城,只是金兵口風極緊,老夫一開始並不知道生了何事,後來才知道是金國一位朝中要員走失了。我當時也頗為吃驚,心想這前來參加理學大會一行人都已在此,又哪來的朝中大員呢?然而當時已是滿城風雨,這一鬧就是兩個月,後來那些金兵實在找不出其下落,只好留下一部分人繼續尋找,其餘諸人便返回了江北。此次那官員一同前來的消息,金國並未告知大宋,因此大宋自然不會派人前去保護,所以對於此事,金國也不好責怪臨安府保護不周。」
講到此時,李不偉已徹底明白了事情的經過。所謂那朝中大員,原本就沒有其人,只是金國的公主罷了。但金國走失了公主,有口難言,只好說朝中大員失蹤了。
史彌遠又道:「這件事在朝中影響甚大,但民間知道的卻是極少,再過得十多年之後,便無人再能想起此事了。然而這僅僅是開始。等到理學大會過後,我因想著那位少女,又多次前去西湖邊上,卻始終未見她再次出現。轉眼間已是秋天,雖然有大半年未見到那少女,但我總是無法忘記其容貌身影,只是因為朝事繁忙,這半年來也不是每天都能去得西湖邊上,但偶爾有了時間又前去時,卻再也未曾見得半面。」
到此處,史彌遠閉上了眼睛,仿製又在回憶當年西湖邊上的情形。李不偉忽道:「那位少女后再又出現了吧?」
史彌遠點了點頭道:「正是,倘若她不再出現,便也沒有了今日之事。等到那年七月初七,我忽然收到一封書信,寫信之人並未署名,但內容卻是要我獨自一人前去西湖邊相見。作為朝庭命官,獨自一人前去本就不妥,但我當時竟然神差鬼使般地瞞了眾人,獨自一人去了西湖邊上。其實我當時另有想法,因為信中所說的相見之地,正是半年前我遇到那粉衣少女的地方,因此我當時也盼著寫信的便是那粉衣少女。誰知去了之後卻現竟然是一名老婦人。我正納悶間,又見那婦人拿出一張紙來,我接過看了之後驚喜之極,原來上面所寫的內容,正是我與那粉衣少女經常談及的一些理學話題。那婦人給我看了紙條之後,便轉身走了。我當下尾隨了去,那婦人見我跟隨也不覺意外,就這樣一直走了兩個時辰,竟然已到了臨時城外三十里的一個村莊之中。我看那婦人閃身進了一間農舍之中,也跟了進去,誰知剛一進門,便……」說到這裡,史彌遠言語一頓,又是半晌不作聲。
李不偉小心翼翼地問道:「可是那位粉衣少女也在此處?」
史彌遠點頭不語,顯然又在回憶著當時的情形,過了好久才繼續說道:「後來我才知道她名叫洪顏秀,本是江北一富戶人家的千金,由於被官府所欺,便舉家搬遷來到了江南。我當時欣喜若狂,又哪裡來得及細想,當下竟然完全相信了。只是阿秀再三叮囑自己的身世萬不可被旁人知曉,因此過了幾日,我就派人送去了食物與衣物,然後又將城外的一所宅子改名為秀庄,將阿秀接了住進去。這宅子正是如今的紅袖山莊。」
李不偉這才明白了紅袖山莊的由來,原來這裡以前叫作秀庄,原是以完顏洪秀的名字命名的。沒想到事隔十多年後,這座莊院又以其女兒的名字命名了。
史彌遠又道:「後來一段時間,我幾乎大半的時間都住在秀庄之中,也不再與阿秀談及理學之道,只是陪她彈琴畫畫,又偶爾教她下些圍棋。如此過了一年,阿秀竟然為我生了一個女兒。當時我歡喜之至,便要接了她們母女二人到我府中,卻被她婉言相拒了,只說她不惜委身與我,原本不想求得什麼名份,只願此生能常伴我左右便已知足。然而好景不長,臨安城中突然又多了許多金兵,當時宋金邊境出現了問題,兩國交戰幾乎一觸即,朝庭對於來到臨安的這些金兵極為擔憂,便派臨安府官兵四處調查。老夫當時也忙於此事,有一段時間沒能去得秀庄。誰知有一日我回到家中,突然傳來嬰兒的哭啼之聲,過去一看原來這嬰兒正是紅袖,她只有兩個多月,尚且無法進食,而當時阿秀又不在身邊,想必是餓極了這才哭醒了過來。」
李不偉已知道了事情的結果,但聽史彌遠說到這裡,還是忍不住盼著阿秀只是暫時離開,當下急問道:「那後來呢?」
史彌遠道:「當時我大吃一驚,心想這嬰兒已在此處,那阿秀又在哪裡呢?正在此時,拙荊又遞上一封信,說是與這嬰兒一同送進來的。我打開信一看,頓時有如晴天霹靂,呆在當地半天做聲不得。」
史彌遠閉目沉思,李不偉看他露出極為痛苦的神色,也不敢打擾,坐在一旁靜靜地等著。過了許久,史彌遠這才說道:「賢侄想必已猜到了結果。沒錯,她這次是去了江北,只不過這其中的秘密卻不為外人知曉了,就連我的夫人也只是聽說有阿秀這麼一個女子,但對於她的身世卻從不知情。我當時看了那封信之後,便將其燒了,然後又按阿秀的要求為嬰兒取名為紅袖,而那隻玉佩便是阿秀留下的唯一信物了。那時我心急如焚,又在信中得知她已在金國的中都,便準備派人四處去尋找阿秀,然而冷靜下來之後,將整件事通盤思索了一番,又打消了這個念頭。阿秀既然有意避開,想必我費盡全力也無法尋到,況且以我的身份要進入金國,委實萬般兇險。再後來,我每年都多次派人前往中都打聽,卻始終未曾有過阿秀的消息。如此又過了些年,金國已移都汴京。到了紅袖十五歲的時候,有一天我突然又收到阿秀的來信,得知她現在已在汴京城中,只是又吩咐我萬萬不可前去尋她,否則她便是死了也不會見我。這封信我一直妥為保管,前些日子因為商議戰事,便將與金國有關的書信全部翻了出來,誰知一不小心竟然被紅袖看到了此信。」
李不偉這才明白了整個事情的經過。
史彌遠的一番話,就如講故事一般,這故事曲折離奇,而自己又剛好親歷了這故事的部分情節。李不偉如此想著,又回憶起這兩年的生活,忽然覺得自己的經歷,本身也是一個精彩的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