攘外必先安內
回到臨安僅僅數日,李不偉又恢復了往常的習慣,每天都要去實驗室和幾家重要的工廠察看一番。然而今天卻有一件事讓他大跌眼鏡,而且真的是與眼鏡有關的事情。
李不偉奇道:「范大人,前兩日見你還未帶著眼鏡,怎麼今日忽然帶上了?」范東來聽得一愣,忽然笑道:「大人見笑了。下官在製作遊絲時,因其尺寸太小而無法看清,便想到了透鏡的放大功能,一試之後,果然能將細小的物體拉近放大。後來下官又突奇想,倘若將這種透鏡一直放在眼前,豈不是隨時都能看得清了?因此下官讓司天院的幾位學生做了這兩塊鏡片,隨時佩戴著,果然比以前看得更清楚了。不過大人給這鏡片起得名字甚好,能讓眼睛看得更清的透鏡,自然要稱為眼鏡了。」
李不偉笑而不答,伸手將那副眼鏡接過,正準備照著范東來的模樣綁在自己的頭上,誰知他剛將鏡片放在眼前,便覺得前面的景象一片模糊,手中動作也為之一滯。范東來見狀笑道:「大人正值年輕,目力還好使著呢,自然用不著這種鏡子。下官現,大多數上了年紀的人配上這種聚光鏡之後,就能看更清楚了。」
李不偉微微點頭道:「是啊,看來人的眼睛也是一種透鏡,這才能將遠處的景像盡收眼底。如今范大人帶上這種玻璃鏡之後,可以看得更加清楚,顯然是調整了其焦距。不過范大人是否想過,若是在銅製框架的兩邊分別連接上掛件,便可直接佩戴在耳朵上,根本無需什麼繩子了。」
范東來聞言,低頭琢磨了一會兒,忽然笑道:「大人所言極是。下官只想著用繩子來固定,竟然沒想到如此妙法。若是這眼鏡能夠按大人說的方法製作出來,配戴時就更為方便了。下官這就吩咐人去做兩個掛件。」忽又補充道:「倘若那種掛件可以摺疊,將更加方便了。」
李不偉笑道:「范大人果然才思每捷,如此正是再好不過。但我又想起另外一件事,若能在光學實驗室中開設一小的實驗室,專門研究這種眼鏡的製造方法,豈不可以造福百姓?雖然望遠鏡此時仍屬機密,但等過了幾年江北平定,眼鏡也可當作普通貨物出售了。」范東來點頭道:「其實下官也正有此意,並且早已命實驗室研究鏡片的製造之法。另外,光學儀器廠已開始試著磨製這種鏡片,同時還有些測量鏡片的儀器在造。」
李不偉點頭道:「如此甚好。若能在玻璃片中加入各種顏色就更好了。例如深色的鏡片可以在強光下或雪天使用,而帶有布邊密封的則可以遮擋風沙。眼鏡的功能也將更多了。」范東來喜道:「大人說得極是。沒想到眼鏡不僅可以用於增強目力,還有這麼多的功能。」如此說著,對李不偉早已是佩服之至,心道:李大人今日第一次見到這種鏡片,便能想出許多的主意,不僅為其加上了掛架,而且還想到了加入各種顏色,若是換作我等,一時之間哪能想到這麼多?還有,『眼鏡』這個名字,顯然極是貼切。
其實在宋朝時,眼鏡還沒有出現。眼鏡最早出現於幾十年之後的義大利,這也是因為義大利最先明玻璃的原因。也有人認為,中國人在漢朝時就明了眼鏡,當然這只是一些學者的假設,史無考。儘管眼鏡明誰為先至今仍是個謎,但有確實史料記載,中國在明朝中期出現了眼鏡,卻是不爭的事實。只是因為李不偉的到來,眼鏡卻成了范東來的明,這又是誰也沒有想到的,以至於一百多年之後,史學家在考證眼鏡的展史時,將其功勞大都歸於了范東來,以及光學實驗室中的另一名學者。
今日諸事已了,李不偉閑著無事,索性與范東來一同去光學儀器廠查看。遠遠就望見工廠外站了幾十名士兵,李不偉心中大奇,因為在通常情況下,除了工廠區內駐守的士兵,其它士兵是很少來到工廠的。但看這些士兵的裝束,顯然又不是工廠內的守衛。然而更令李不偉驚訝的是,他看到了一名武將打扮的人,正是趙范,看樣子這些士兵是隨著他一同前來的。
趙范遠遠看到李不偉,忙迎上前來,面帶笑容,卻是壓低了聲音道:「李大人,聽說前一陣子您去江北,如今安然返回,下官理當恭賀一番。」說著,也不待李不偉有所反應,又繼續道:「近日有二百六十台望遠鏡出廠,這些望遠鏡將全部用於川陝一線的駐軍,下官此次前來,正是要將這批貨物押運出臨安府。」
李不偉聽得一怔,再左右一看,果然見幾十名士兵正忙碌著將一些木箱搬上馬車。這些箱子大小不一,有的是裝有手持式望遠鏡,而有些則是安裝到弩車上,作為遠距瞄準之用,更有些包裝嚴密的箱子,顯然這裡面的器械甚是精密,士兵搬動時極為小心。
趙范悄聲道:「大人,這十八隻小木盒中裝的,正是用於遠程瞄準的望遠鏡。聽說長管火槍還在試驗中,因此這些望遠鏡暫時也只能用於狙擊槍弩了。」李不偉頓時恍然大悟,當下也悄聲道:「趙將軍,此事我也有所耳聞。長管步槍的確不易製造,僅是其內部的膛線,便極難加工,更何況槍彈的形狀與重量,以及火藥的裝藥量,均需經過嚴格測試才行。好在那些台式弩機的精準性也不差,射擊二百米外的目標,基本可以做到**不離十了。」趙范笑道:「是啊,**不離十,大人說得甚妙。若是十台弩機同時瞄準,即使有幾台出了差錯,還有剩下的幾台能射得中的。」二人同時哈哈大笑。
范東來聽到二人的笑聲,轉過頭來一看,卻見李不偉與趙范已恢復了正常,又在那裡低聲說著話,他也未放在心上,繼續與那負責磨製眼鏡片的工人交流著。
李不偉忽道:「趙將軍,今日將這批望遠鏡運往四川,可是朝庭準備即刻開戰了?難道我離開這十多日間,又有了新的變動?」趙范忙道:「出兵的日子仍然未變,但為了做足準備,兵部早在十多日前,便將一些軍用物品6續運往各地駐軍,同時又派出臨安軍校的一批新將領,分別任命於各地駐軍。只是這些軍需品大都是些衣物、膠底鞋、水袋、水壺、雨衣、帳篷等物,又或是紗布、繃帶、碘酒、紅藥水、白葯等醫用品。至於兵器,雖然也有一些分給各地駐軍,卻是只有兵器,而無彈藥。各式炮彈、槍彈、以及幾百萬支弩箭,仍然由兵部統一管理,只有一小部分到了駐軍手上,估計是用於戰前訓練吧。」
聽說馬上要打仗,李不偉頓時來了興趣,當下問道:「趙將軍可知道,普通步兵的裝備都有哪些呢?」趙范略一思索,道:「尋常的野戰步兵,配有水帶或水壺、匕、兩天用口糧、有鐵板防護的膠底軍用皮靴、簡易急救包。至於服裝的顏色,大都為叢林色或灰綠色。長槍兵另配有重甲、護面、長槍。遠距攻擊的步兵或騎兵,配有全身輕甲、鋼盔。」
李不偉聽得有些蒙,繼續問道:「趙將軍,那些輕甲包括些什麼?難道有鐵皮護著身體?」趙范道:「輕甲僅有護胸、護肩、護膝、護肘,其餘部分為鎖子甲或文山甲。帽盾則是二尺左右的圓形輕盾,可以戴在頭盔上,用於抵禦拋射過來的小塊石矢,也可以遮擋雨水,更可以拿在手上當作普通盾牌使用。」
李不偉笑道:「趙將軍如此一說,我便明白了許多。不過望遠鏡這東西,估計不是每人都有,應該是那些通訊兵或等級稍高些的將領才配備的吧?」趙范點頭笑道:「大人說得沒錯,望遠鏡的用途正是如此。」
雖然早就知道了用兵計劃,但此時親眼看到諸多軍需口6續運往各地駐軍,李不偉也感到異常的興奮,因為他深知,這兩年前做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幾個月後的戰爭而準備的。
當然,他同時也明白,戰爭雖然可以推進科技的展,但科技卻並非只是為了戰爭。例如今日范東來配戴的眼鏡,正是玻璃技術的沿用。還有趙范剛才提到的碘酒與紅藥水,不也是化學工業展的結果么?既然化學可以用於醫療,光學知識的應用又可以增強人的視力,那這些學科只有相互緊密結合,同步展,才是人類進步的正常規跡。
李不偉又記起范東來說的那些關於玻璃透鏡的原理。按范東來的認識,他只知道玻璃透鏡可以改善人的視力,卻並不知道其中的底層原理。眼睛的晶狀體其實就是一個透鏡,倘若對焦不準,自然會影響視力。可惜目前並無人知曉其中的道理,看來醫學要進一步展,還要做更多的工作才是。
想到醫學,李不偉忽然覺得自己忘記了一件事。在他去徐州之前,曾交待宋慈一些事情,其中包括青霉素的培養器具,以及撰寫一些外科書籍,也不知道現下進展如何了。
正待喚齊大年準備馬車,前去查看一番藥品的培育器皿,卻見院中進來一人。這人一見到李不偉便哈哈笑道:「多日未見,李大人的精神竟然好了許多。」李不偉定睛一看,這人正是兵部尚書宣繒,當下微微吃了一驚,心想今日是怎麼了,竟然連兵部尚書也來到了這小小的光學儀器廠?
然而他緊接著就明白了其中的緣由。宣繒之所以來到此處,完全是因為自己的原因,因為宣繒沒有任何多餘的話,直接湊在自己耳邊道:「李大人,樞密院鄭大人有要事相商。我剛從火炮廠離開,得知大人正在此處,便想著叫了大人一同前去。」
樞密院,向來是掌管兵馬調度的,如今樞密院有事,顯然是與戰爭有關。李不偉明白事情的重要性,當下二話不說,與宣繒直奔樞密院,將宋慈的事情記得一乾二淨。
樞密院軍機廳中,眾人都肅然而立,沒有一人坐在椅上。李不偉正自驚訝間,又看到一人在那裡踱著方步,原來理宗趙昀竟然也到了此處。李不偉又四下環顧,卻並未現史彌遠的身影。按理說,凡是涉及到朝庭的重大事情,史彌遠必定會參與的,難道今日的事情竟然與史丞相無關?
李不偉正驚訝間,忽聽樞密使鄭清之說道:「皇上,早在一年以前,晏夢彪便集合了數百名鹽販,在潭飛招兵買馬意圖造反。當時朝庭正忙著在臨安建造各家工廠,沒有將此事放在心上,誰知道那批烏合之眾,此時竟然已達四萬多人,並且看情形,似乎有了將陳三槍一眾併入的心思。倘若這兩股勢力合在一起,朝庭要順利平亂就更加不易了。在十幾日前,這晏夢彪竟然派出五千人,從連江附近的一家船廠中搶了三十艘戰船,看其動向似乎要轉到海上,甚至有可能以流求為據點。」
到這裡,李不偉頓時嚇了一跳,大宋水師的戰船仍屬機密,如今尚未與金國開戰,竟然先被自己的百姓搶了去,而且又準備動內戰,這可是大大的不妙。正焦急間,又聽鄭清之長噓了一口氣:「好在連江船廠中的戰船,並未安裝蒸汽機與火炮,只是些舊式戰船,原是準備改裝為近海商船的。想必晏夢彪也知道福州船廠有重兵把守,因此不敢輕易下手。」李不偉一顆懸著的心終於落下。
宗微微點頭道:「朕聽人說,這晏夢彪外號晏頭陀,並且聲稱是自己是齊國大夫晏嬰的後人。哼哼,晏子愛國憂民,極有遠見,又以作風樸素聞名諸侯,怎可能有如此的後人?晏頭陀口口聲聲說自己是為救百姓於水火,卻不知道後人對晏子的評價。『救民百姓而不誇,行補三君而不有,晏子果君子也。』晏頭陀要是知道這些,又怎能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此人既然搶了幾十艘戰船,想必是在海上也有了藏身之所。若是真的去了流求,朝庭要平定判亂還需出動水師。既然需要在海上作戰,朕準備將大宋水師的名字也給改了,以後的水師全部稱作海軍,眾卿可有異議。」他說此話時雖然輕描淡寫,但在場的眾人都已覺得其勢奪人,一時竟然無人再敢出聲。
李不偉聽到晏頭陀三字,頓時想起自己曾研究過的那段歷史。在他所看到的資料中大概是這樣記載的:南宋時期,福建內6食鹽實行官方專賣。地方官員利用掌握食鹽專賣的權力,弄虛作假、從中謀取暴利。他們往往以高出原鹽價格數倍的金額,強行『計口敷鹽』,而且向民眾出售食鹽中還摻以灰土,不堪食用。正因如此,民間販賣私鹽活動十分普通。官府為了強制推行官鹽制,頒布了十分嚴苛的《鹽法》,並且把為生活所迫挺而走險去販賣私鹽的貧苦農民誣之為鹽寇,每年因販私鹽被判罪的達數萬人。紹定元年,晏夢彪集合數百名走投無路的鹽販舉行武裝起義。
其實,南宋確實有過這一段歷史,而且朝庭的反應極為迅,當年便派福建左翼軍將鄧起率兵前往鎮壓。後來由環境的關係,鄧起在途中遭到義軍的伏擊,潰不成軍,連鄧起也被殺死。再後來,朝庭又想到了招安的方法,便派人前往起義軍招安。晏夢彪準備接受朝廷招安,把起義隊伍暫時撤離汀州城。然而汀州知州卻貪圖軍功,乘著義軍撤離汀州城時進行偷襲,招安失敗。到了第四年,朝庭費盡心力,終於將義軍合圍,晏夢彪的起義宣告失敗。至於鄭清之所說的陳三槍,則是另一支義軍的領,但這支義軍也在隨後的一年被鎮壓了下去。
當然,這些都是李不偉從《大百科中看來的資料,而且根據這兩年的觀察,他也深信這段記載無誤。但他沒想到的是,朝庭忙著在臨安大建工廠和實驗室,在獲知福建起義的事情后竟然沒有像原歷史中記載的那樣迅鎮壓,從而使得判亂人數很快就達到四萬多人,而這個數字,應該是一年後才會出現的。李不偉更沒想到的是,朝庭現在雖然有了更先進的製鹽工業,卻一直想著如何打仗,並沒有花太多心思將其用於百姓的日常生活,否則也不會有人因為鹽稅而判亂了。
宗轉向李不偉道:「李卿,這海軍一詞原是出自你口,不知李卿對此事有何看法?」
李不偉躬身道:「皇上,臣以為,攘外必先安內。雖然現下大宋的戰力無人能敵,但皇上既然準備對北方用兵,還需得將南方的判亂平定了,才能專心攻打金國。若是自家院中失火,又如何能在外專心辦事呢?」
宗大笑道:「李卿說得好!攘外必先安內!我大宋官兵若連自家的事情也管不了,有何能力對付外夷?史丞相若不是抱病在家的話,也定會同意李卿的說法。」聽得史彌遠身體抱恙,李不偉微微一驚,史丞相向來沒什麼大病,為何會忽然身體抱恙呢?難道是因為金國公主的緣故?
然而他聽得理宗出言誇獎,也是頗為得意,心想這句話原本不是我說的,但此時講出來,正好應了眼前的形勢,還能顯出我的一些文字功底。
然而李不偉有所不知。『攘外必先安內』這六個字,大多數人都以為是蔣公說的,其實蔣公也是引了典故,而且這典故正好出自宋朝。在北宋時,趙普給宋太宗的摺子中曾說『中國既安,群夷自服。是故夫欲攘外者,必先安內。』作為當今皇帝的趙昀,又如何不知道這六個字的來源?但他卻不清楚李不偉是如何知道這句話的,只道是李大學士知識淵博,這才記住了那封奏摺的原話,而此時再講了出來,也甚是合他的胃口。
……
「什麼!皇上要你去打仗?這算是什麼好消息?」周依依顯然吃驚不小,在她看來,李不偉雖然不是那種手無縛雞之力的羸弱之人,卻怎麼看也不像是個當將軍的料,同時,她也不認為這是一個好消息。
李不偉忙示意她不可太大聲,又壓低了聲道:「依依,我說的好消息並非打仗。皇上說了,此次福建之事一了,便會親自為我們主婚,這算不算是好消息?」
周依依並未如何吃驚,顯然早已知道皇帝既然為自己和李不偉定了親,他們成為夫妻顯然是遲早的事情。但眼下李不偉要奉命前去打仗,她又如何能不擔心?
李不偉知她心中所想,當下坐在椅子上,將周依依摟入自己懷中,笑道:「依依,你知道兩淮制置使是誰么?是趙范將軍。此次領兵的也是他。至於我么,只是去督戰,順便看看福州船廠的情況。依依你別擔心,有幾千官兵保護著我呢,而且我們這次是乘坐戰船前往的。」
周依依自然清楚李不偉口中說的幾千士兵,與幾年前的幾千名士兵不可同日而語。雖然士兵的數量不多,但武器裝備卻是大為改進,況且戰船的威力也不容小視。一艘裝有火炮的福級蒸汽戰船,至少可以抵擋十艘普通投石船。然而她仍是心存疑惑,當下又問道:「不偉哥哥,你是臨安大學的校長,又是大學士,皇上有那麼多將軍可以用,為何偏偏要你去呢?」
李不偉道:「剛開始的時候,我也與你一樣不解,後來皇上又對我說了些話,我便大概明白了一些。此事甚是機密,本不該告訴你的,但誰叫你是大宋的公主呢?依依,我餓壞了,吃過飯之後再細細講與你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