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對峙

第9節對峙

儘管已經深夜但悶熱的空氣黏稠而又沉重一絲涼意都沒有。

羅珊輾轉反側就是睡不著覺。

她輕手輕腳地爬了起來穿上衣甲走出軍營。轅門哨兵見她出來趕忙讓出一條道路。

她向衛兵示意隨即站在門口向西望去。清冷的月光撒下沐浴其中的洛陽奇形怪狀彷彿張開大口的怪物無論誰接近都會被它一口吞下去似的。她輕輕嘆了口氣記得上次自己這般接近洛陽還是西征討伐張濟的事情如今又已將近過了一年但它好像仍然一點變化都沒有還是這樣死氣沉沉彷彿鬼蜮一般。

「你們繼續保持警戒」她盡量使自己的聲音平靜如常「我去那裡看看。」

輕車熟路地在殘垣斷壁中穿行安羅珊不知不覺竟越來越快最後變成了急促的小跑。

恍惚之間彷彿自己又回到了燦爛美好的同年周邊經過的彷彿仍然是那熙熙攘攘的大街小巷。

快了就要到家了。

她的心不由自主地怦怦跳動輕快地穿過繁華喧囂的街市再向左一轉越過那熟悉的酒鋪……

站在面目全非的自家院門前羅珊愣神了許久才伸出手去。

手指接觸到早已成為焦炭的半扇院門她不由一顫: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自指尖傳遞過來。

院門輕輕向里側敞開正對門口的是半截殘牆那是自己一家曾居住的瓦房。

由於大火的緣故泥土和瓦礫都是焦黑色的這麼多年過去了院子里滿是茂盛的雜草傳來刺耳的蟲鳴聲萬籟俱寂中顯得格外響亮。

儘管草叢茂盛但院子中央並排堆積著的四個土包還是像自己記憶中那樣沒有絲毫改變。

看著眼前的一切淚水模糊了羅珊的眼睛胸膛急劇地起伏著緩緩地跪下伏地失聲。

那是爹、娘、幼弟還有小貓的墳。

晶瑩的淚珠不斷落下在地面留下一片小小的水漬。

軍爺軍爺!小人願意交納全部家產只求您高抬貴手放了我們這兩個孩子一條生路……

爹、娘!姐姐!救救我救救我!

……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羅珊總算回過神來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月光將腳下的影子拖成了孤單的長長一條。

擦去面頰上的淚水她吐出胸中鬱積已就的濁氣重新跪倒在墳前鄭重其事地磕了四個頭。

爹娘弟弟還有小咪羅珊終於回來看你們了。

自從那件事情以後我一直都沒有來看你們真是對不起。

因為這裡太讓我傷心羅珊害怕來這裡不想讓自己太體味那種情緒失控的可怕感覺。希望你們能原諒我。

可是今天我必須要來告訴你們這個喜訊。

我從未想過能有這麼一天:我遇到了一個中意的男人而且就要結婚了。

結婚……這兩個字滑過心田她只覺得全身都暖了起來淚珠晶瑩的俏臉不由綻放出甜美的微笑。

怔了一會兒她趕緊斂了笑。

這樣做羅珊是不是很自私?

你們都在慘禍中去了惟獨我一個人可以活下來現在還要變本加厲地奢求著未來的幸福……

但儘管如此爹、娘弟弟還有小咪我想告訴你們我會繼續努力生活下去替你們幸福地生活下去……

希望你們的在天之靈保佑我。

她又磕了幾個頭這才站起身覺得心情舒服了很多。微風漸漸地起了悶熱的空氣彷彿稍微涼爽起來;適才那刺耳的蟲鳴此刻聽來也顯得那麼清脆動聽。

她轉身出院剛要離開這片心碎之地偶爾仰頭卻意外地看到一個無比熟悉的身影。

明亮的月光下真髓不知何時正高高地盤坐在旁邊酒鋪的殘牆上彷彿與整個環境融為一體。

他披散著頭濕熱的晚風吹拂著稍在風中微微飄浮靜靜地坐在那裡那雙清澈明亮的眼睛彷彿筆直地看到她的心裡勇敢堅毅之中還夾雜著少許少年的稚氣又流露出一種令人心悸的悲哀和善良。

看到她現了他道:「這裡就是你的家?」

她點了點頭又垂道:「你一直跟著我?」

「我來的比你早」他搖了搖頭拍了拍身下的半截斷壁「先父很喜歡喝酒所以幼年的時候我經常跟著他到這裡來。」說著手向酒鋪另一邊的廢墟一指:「那裡就是我家想不到竟離你這麼近。」

她奇道:「你家怎也住在市旁的里坊中?你爹爹是做什麼行業的?」

「賣畫的」他淡淡道「先父擅長繪畫以此為生不過實際上卻是通曉周易……」

還不等他繼續說她已經睜大眼睛驚訝道:「你爹爹就是那位真元理大師?我爹爹去你家佔過卦的他說你爹易理精深是前漢真玄兔大師的後裔呢就連名動天下的大儒鄭玄都自愧不如啊。記得當時爹爹還說你爹還被徵召入宮是第一位鴻都門學士呢!」

他苦澀道:「那又有什麼用?易理再怎麼精深還不是葬身在那場動亂之中?」

提起往事他不禁黯然神傷將手中的水壺向下一丟道:「喝。」

她接住水壺往嘴裡灌了一大口立即皺起秀眉劇烈咳嗽起來:「這這是酒?」她瞪大眼睛又是好氣又是好笑:「你身為主將竟然這麼緊要的行軍還不忘帶酒?」

滿意地看著她的反應他嘴角微微翹起眼裡閃動著惡作劇得逞的笑意一副壞樣兒:「味道不錯罷?」

示意她把水壺丟上來他一把撈住后將酒傾入喉嚨哈出一口酒氣伸手拭去嘴角的酒漬笑道:「先父酷好酒和周易。周易我絕對是不沾邊的所以必須要喝點酒也免得他在九泉之下還說我是不肖子。」

她噗哧一聲笑了起來隨即想起因為自家是安息胡雖然周圍鄰居始終不願意跟她家來往。只有真大師卻另眼相看還專門為父親占卜……

臉皮燥熱心跳加劇:這會不會是真大師在冥冥之中感應到了什麼?

他卻沒有現她的心思他跳下殘牆拍了拍身上的土道:「走咱們好好看看這洛陽城。」

從金市沿著北宮的城牆一直向南是一座座的里坊這裡原本全是百姓的住所。只是昔日摩肩接踵的閭里經歷了那場浩劫之後只剩下了無窮無盡的瓦礫成為蛇鼠盤踞之所卻連一個活人都沒有。

一路行來兩人沒有說話都沉浸在對往日的回憶中。隨著走到城南的廣陽大道他們掉頭順著大道東行向南宮門走了過去。

「這裡應該就是朱雀闕了」她輕聲道。

他茫然點頭停下了腳步。

眼前這一大片空空蕩蕩的白地往日竟是洛陽的標記建築物宏偉無雙號稱「峻極連天」從四十五裡外的偃師都可以一眼望到的朱雀闋。

對了奉先公在董卓手下擔任中郎將就駐紮在這朱雀闕。

奉先公你撒手塵寰到現在也有將近一個半月了。您臨終時將家眷和戰馬都託付給了大逆不道的我我卻辜負了您的信任沒能保護好嚴主母。她現在到了陰世想必會向您告我的狀罷?

貂蟬主母生活得很好。她是自由的如果她想走隨時都可以走。但是她卻留了下來。也是現在兵荒馬亂四面都在開戰她還帶著您的孩子孤兒寡母的又能往哪裡去呢?

自從那件事以後我一直都沒去探望她們母女倆我沒那個臉去見她們……儘管如此我對她們的近況仍然非常關心飲食起居無不親自過問。

我向您起誓只要貂蟬主母留在中牟一天我就照顧她一天絕不讓她受半點傷害。

關於赤兔每天我都按照您說的給它吃酵炒的牧草它的胃口一直都還不錯。但是我始終沒有騎它——我看得出它眼中的悲傷和落寞我知道它不屬於我。

您的方天戟我卻一直都在用。那是因為您剛去世的時候我傷得實在太重卻又不得不出戰由於使用一柄利器在戰場上實在能占不少便宜所以打算臨時借用一下日後立即歸還的。但是用著用著慢慢竟然離不了手了。

不過自從兩河間與鐵羌盟拚命以來您的滅天戟法我卻再也沒有使過。

您說過我並不適合修鍊『滅天』因為在運戟時不能以全身心投入摧毀和殺戮。通過上次那一戰我已經了解了。在我心底或者說在每個人的內心深處都有破壞和殺戮的本能。但是任由自己將這種本能淋漓盡致地揮出來我真是做不到。

我也不想那樣做。

記得您還說過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按照自己選擇的方向走下去就可以看到屬於自己的那一片藍天。

現在的我雖然比從前進步了更多但在武道的路上依然那麼渺小。

可是我覺得遲早會看到屬於我自己的天空。

還記得在夢裡變成了一條大狼的您譏諷我的幼稚和淺薄。

您走後的這段時間我覺得自己似乎成長了許多明白了更多的道理不是書本上的知識而是自己摸爬滾打得來的經驗。

您是一匹孤獨的狼最終還是在孤獨中過世。

我雖然跟您很像但是我能付出自己對朋友的信任和感情因此也就能得到他們的信任和回報。

如果不是這樣不是依靠眾人之力我絕對支撐不到今天。可能就像您說的那樣早就被這個亂世連皮帶骨地給吞噬了。

奉先公我並不孤獨。

我只是很遺憾從前您在世的時候我沒能把這種體會告訴您。

他苦笑起來:可能我這麼說您又該嘲笑我的淺薄罷:就算告訴了您以您那麼強的自尊心又怎麼會接受呢?

旁邊羅珊忽然捅了捅他的胳膊打斷了他的思路:「明達你看那邊。」

他這才現遠處星星點點幾百支火把正在不停地向這裡移動「宗主」、「安統領」的喊聲隨著火光隱隱傳了過來。

「原本打算悄悄來拜祭一番就悄悄回去」看到這麼大的動靜二人相視苦笑「看來咱們這一弄倒把大家全都給驚動了。」

※※※「徐大哥你們的援軍來得夠快啊。」真髓意外地從手持火把的士兵中找到了徐晃的身影「這麼快就打掃完滎陽戰場了?」

「是屬下擔心明公有失所以就儘快率部趕來了。」徐晃愁眉盡展道「本打算立即向您彙報滎陽戰果可是卻沒找到人——明公你跟安統領私自出營一去就是半宿可把屬下給急壞了。還有這裡是一封從南陽來的書信真平在中牟接到飛馬傳來交給您的。」

他一面說著一面從懷中取出一摞打著火漆的竹簡。

「信?」

真髓接過來一看只見上面開頭寫道「至司隸校尉柱國大將軍真公書」這一手分書筆法森嚴自己竟不識得是何人字跡。

他不忙先拆看吩咐安羅珊帶幾名士兵回營通知一切安好這才招呼徐晃在道旁瓦礫上坐下問道:「怎麼樣?把情況說一下罷。」

徐晃道:「是。這一戰斬敵六千七百枚敵自相殘殺者、被逼入汴水溺死者不計其數具體數字鄧博仍在清點。那個被俘的敵將便是鐵羌盟東征軍副將龐德。我等對其加以審訊他倔強之極什麼都不說只是破口大罵還以頭觸石企圖自殺。目前此人還被監禁在滎陽西面的軍營里。」

真髓點了點頭:「這個龐德不僅武藝好對馬更是死心塌地若是就這樣死了實在可惜——暫且先不要殺他。我軍損失如何?」

「我軍……陣亡三百餘人重傷不治者六百多人傷病二千多人……」

真髓吸一口冷氣:「陣亡、重傷不治加上傷病……那保存戰力者豈不是只剩了三千人?」

「正是。我軍士兵才訓練一個月臨陣經驗太差。能有這樣的結果已經相當不錯了。」

真髓沒有回應又道:「韓暹、李樂的倒戈幫了我們大忙他們現在怎樣?」

徐晃道:「此二人如今分別屯於滎陽的城東和城西互相攻擊。因為韓暹被馬追殺時李樂不救所以鬧得很不愉快。」

真髓沉默了半晌道:「徐大哥如今我軍不過三千而此二人新接管了郭汜的殘部手握重兵數萬你與他們共事多年——此二人真能為我所用么?」

徐晃聞言也沉默下來。

「只怕不能。」

真髓點了點頭岔開了話題:「曹軍動向如何?」

這一路追殺親眼看到最後跟隨馬逃入孟津口之敵不過幾百即便是要塞中還有一兩千守敵也已不足為慮。但是部隊長途遠征倘若曹操襲擊中牟那就大為不妙。

「東線曹軍尚無動靜于禁和李整仍然駐紮在朱仙鎮。根據真平快馬傳信臧霸、宋憲占泰山地利險要又向東聯合徐州的劉備頗有聲勢。所以儘管曹操主力出動卻仍然一時半會奈何他不得。」

「這樣最好我軍的時間就更加充裕了……」真髓點了點頭對徐晃下令道「告誡真平一定要嚴加防範半點都疏忽不得。順便通知鄧博讓他在滎陽一帶布置機動兵力一旦中牟遭到攻擊馬上靈活反應予以支援。」

他心中想的卻是張遼和魏續。

這兩個好朋友和宋憲一樣都曾經是和自己一併效力於奉先公的同袍生死患難的弟兄。

不知道他們現在到了哪裡?魏續神智不清也不知究竟怎麼樣了?

徐晃皺眉道:「明公還有一事……」他皺著眉毛似乎頗有難處最後咬牙道:「從中牟傳來的消息雷吟兒出走了!」

真髓微微一怔臉色漸漸沉了下來彷彿布下了一重霜。

「出走?這小子是投奔了曹操還是投奔了劉表?」

徐晃為難道:「據賈司馬傳話他留下書信說是無顏在中牟呆下去所以投壽春袁術去了。」

真髓點了點頭臉上的神色怪異無比冷笑道:「竟然連這點責罰都忍受不住這樣的人即便留下也沒有資格率領士兵——從今以後不要在我面前再提起這個人。」

他煩躁不安地站起身來回遛達了兩圈道:「夜深了咱們往回走罷。」

自己以窮追猛打的方式一舉突破了洛陽與滎陽之間的所有關隘繳獲了物資無數將馬逼至窮途末路可背後卻有個絕大的隱患:韓暹和李樂此二人事先並未和自己串通只是迫於郭汜被殺臨時倒戈而已。他們手握重兵、心思不定又駐紮在滎陽這樣咽喉要道卡著自己的歸路不可不防。只是貿然行事恐怕會適得其反將他二人逼至與自己兵戎相見。到了那個時候前有馬、後有白波自己的處境可真大為不妙。

如何才能想個妥善的法子一舉將涼州殘部和白波兵收服此乃當務之急。

徐大哥雖然對自己一片赤誠可他為人死板又與韓暹和李樂有舊跟他商量此事只怕是說不通的。

「此番能擊破馬全賴賈司馬的計謀使馬郭汜自相殘殺……」一面走一面出其不意道「徐大哥你派個人去中牟表彰賈詡之功我任他滎陽令不暫代司隸校尉之職!」

等回到軍營一切已經都安頓好了。

真髓獨自一人在軍帳里盤算未來的戰勢的展他忽然想起了那封信於是取出來拆開火漆輕輕地誦讀。

「真將軍您好。自從我弟兄蒙將軍救助待到襄陽與叔父回合亮立即修書答謝將軍……」疑惑地住了嘴自己哪裡救助過什麼弟兄啊?

他想了半天才猛地反應過來這札信竟是小諸葛亮寫來的!

於是急忙向下看去:「……然兗州變亂將軍行蹤不定前幾封信如石沉大海竟再無消息。今聞將軍中牟擊退羌兵揚威海內亮不勝欣喜。」

隨著繼續閱讀當年離狐街頭那個強撐著說場面話的小大人兒的模樣又在自己的眼前清晰起來。真髓不由覺得有些好笑這孩子明明只有十三、四歲小小年紀卻總要咬文嚼字擺出一副老氣橫秋的姿態。

「好叫將軍得知我弟兄一切安好萬勿挂念。劉州君與叔父有舊故舉薦他做豫章太守已經在年初赴任去了。兄長前往江東尋找繼母。亮與弟年紀幼小仍留在襄陽讀書。劉州君招誘有方威懷兼洽使姦猾宿賊為效用萬里肅清眾人無不悅而服之。關西、兗﹑豫學士歸此地者成千上萬皆受到州君的安慰賑贍。州君還起學校博求儒術得天下士子歸心。河南府久經動亂料已殘破不堪百廢待興。願亮之所言對將軍能有所借鑒。」

劉州君?應當便是指劉表罷。

「將軍以貧瘠之郡抗鐵羌盟覆國之兵然若無興邦長遠之計只怕難免遭到失敗。夫袁術有驍將孫堅為羽翼富饒南陽為後盾根基不可謂不厚聲勢不可謂不大然窮兵黷武竭澤而漁壓榨百姓故先後敗於劉荊州、曹兗州之手。願將軍能行仁政養甲兵日後驅策雄兵光復西京成就衛、霍、陳、甘那樣的功業則天子幸甚百姓幸甚。」

真髓逐漸斂了笑容。

袁術……不就是雷吟兒這回去投奔的人么?

賈司馬曾向自己建議特別關注過這個紈絝子弟此人乃是司空袁逢嫡子袁紹的堂弟。董卓廢少帝前夕袁紹與董卓在朝堂上因廢立之事大起爭執。董卓畏懼袁門在朝野盤根錯節的勢力所以不但沒有處罰反而將之任命為渤海太守同時提拔袁術為後將軍。袁術為避禍出逃南陽。等到關東群雄討董他已經是諸路豪傑中官位最高之人。

伐董結束袁紹以反董盟主的身份通過盟友控制了河內、冀州、兗州、青州等要地成為北方群雄之。而袁術也野心勃勃廣結朋黨以自己統率荊州南陽先後任命孫堅為豫州刺史陳瑀為揚州刺史企圖以此變相控制荊州、豫州、揚州成南方群雄之同時還聯絡幽州的公孫瓚威脅袁紹的腹背。自此二袁分庭抗禮形成關東兩大陣營的爭霸格局。

孫堅一世之雄用兵悍勇先後打敗了董卓和袁紹任命的豫州刺史周昂袁術又擊破了袁紹任命的揚州刺史袁遺一時間聲威大振幾乎把袁紹壓了下去。此後袁術又命孫堅進攻傾向袁紹的劉表。孫堅打敗黃祖竟有一鼓作氣奪取荊州之勢只可惜中伏早死。故此袁術為劉表所迫丟了南陽又在封丘被袁曹聯軍擊破驅趕到了九江。而他所任命的揚州刺史陳瑀又為袁紹所收買拒絕接納。袁術雖打敗陳瑀割據了九江郡但就此一蹶不振再加上公孫瓚又為袁紹所敗。從此龜縮壽春一隅再不能與袁紹爭一日長短。

這個野心勃勃的袁術還有雷吟兒……

他放下書簡陷入了沉思。

※※※濮陽官邸議事廳。

一隻飛鴿落在滿是青草的堂前一雙手小心翼翼地將它捉了起來從飛鴿的腳上輕巧地解下一個絹卷。

這雙手雖然骨節剛勁卻又白又嫩掌心細滑分明從未握過農具刀劍;而手指細長靈巧右手拇指、食指和中指的第一指節各有一個硬硬的繭顯然又是伏案書寫造成的。

手的主人眉清目秀身材碩長頜下三綹長髯皂帽布襦他輕輕展開絹卷朗聲讀道:「六月十日真髓越汴水……」

一言未畢絹卷已被旁邊一人劈面奪去。

「六月十日真髓越汴水與馬戰於滎陽破馬斬郭汜克滎陽降伏李樂、韓暹鐵羌盟兵馬落水溺死者不計其數汴水為之不流。領殘部突破重圍西入虎牢后北渡黃河駐軍孟津塞。真髓進兵洛陽與之相持。」

這奪去絹卷之人急促地念道聲音洪亮之極。他頭戴皮弁個子非常矮小卻偏偏披著一件長袍配合著五短身材實在滑稽得很。他一張瘦臉黧黑焦黃稀疏的長須漆黑油亮相貌並無出奇之處只是配上那雙明亮深邃彷彿可以洞徹人心的眼睛使得整個人看上去竟有一種凡脫俗的魅力。

這人皺起眉頭怔怔地想了一會兒忽然提高了聲音:「戰於滎陽……汴水為之不流……戰於滎陽……汴水為之不流?」語氣充滿疑問顯然對此大為置疑。

他一面念著一面大步來到案幾前。

案几旁邊大大小小成捆的木簡堆積如山他先不耐煩地一推木簡頓時滾得滿地都是然後低頭四下里看了看這才躬下身揀起一束碗口粗細的紫紅色木簡將之在案几上平平鋪開原來是一副巨大的地圖。

看到木簡翻倒廳堂門口站立的幾名士兵打扮的人走進來有條不紊地拾起散落在地的木簡似乎對主人怪誕的行為早就習以為常——整理完畢后他們向那人躬身行禮這才靜靜地退了出去。

這人對周圍一切置若罔聞自顧自地在地圖上搜索著隨著手指在地圖上一寸寸移動終於出一聲歡呼。

「就是在這裡了!滎陽本在汴水之西真髓越過汴水擊滎陽的馬卻能令敵軍『落水溺死者不計其數。汴水為之不流』……」

他哈哈大笑著對適才那雙手的主人招手示意:「文若文若你來看!」

那喚做文若之人自從絹卷被奪走之後始終一言未此時聞言才來到案幾前。他在那明公的示意下看去只見上面有一道新用指甲劃出的痕迹這划痕從中牟先向南兜了一個圓圈最後自西南向直指滎陽。

「你且來看看咱們這位小盟友的進兵路線。」明公興奮道「假使真髓直線自東向西進攻決不會將敵軍逼入汴水之中。這小子確實有兩下子。哈當初在瓠子河畔我果然沒有看錯了他!」

文若也不禁動容道:「按照于禁、李整的情報真髓兵力決不會過一萬而馬、郭汜卻有八萬之眾既便成功迂迴仍然處於極大劣勢。『破馬斬郭汜克滎陽降伏李樂、韓暹』……這一戰他是怎麼打的?」

被稱作明公之人正是曹操曹孟德哈哈大笑:「孫子有雲『出奇制勝』想來真髓自有取勝之道。四百年前項羽不也曾以少勝多大破高祖於彭城么?」

文若點頭不語。

昔日高祖劉邦趁西楚霸王項羽在齊地纏鬥之時匯合諸侯五十六萬大軍自關中向東進軍奪取了項羽的都城——彭城。項王得知后彭城被高祖所踞后怒不可遏親率三萬精騎南下回擊高祖其勢所向披靡、銳不可擋。

漢高祖二年四月項羽軍宛如閃電一般從魯經胡陵至蕭在魯地作戰的漢軍樊噲部絲毫未能遲滯楚軍的行動一觸而潰。項羽軍於拂曉前抵達蕭城完成了對漢軍側后的大迂迴切斷了漢軍退路然後立即從西向東起猛攻。出其不意的猛攻使得漢軍無法抵抗東退至彭城而楚軍跟蹤追擊兩軍大戰於彭城之下由晨至午項羽僅半天時間即大破漢軍將漢軍壓迫於谷、泗之濱漢軍被殲及落水而死者十餘萬人。高祖東退無路部隊爭相潰逃往彭城西南的山區。楚軍又緊追不捨將漢軍壓迫於靈壁再次動猛攻漢軍又被殲十餘萬。

這一戰高祖險些被俘后趁颳起大風時起突圍僅率數十騎逃回關中五十六萬大軍全軍覆沒父親妻子都被項羽俘虜。路上數次為了輕裝逃命高祖將自己的子女推棄車下敗得狼狽之極。

「明公真髓此人用兵靈活作戰勇猛先後擊破張濟、馬決非易與之輩傳聞有道是『今世項籍真明達』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況其駐軍中牟對我軍乃是肘腋之患。此時泰山賊臧霸、宋憲已被驅逐到徐州。真髓出兵洛陽又久久未歸。中牟必然空虛我軍何不早除此隱患?」

曹操不予置評微微一笑:「文若你且來看這裡。」手指一點地圖上的洛陽北面那裡是山勢平緩的邙山再向北就是黃河:「馬自從滎陽戰敗后先退到洛陽而後又北渡黃河進入河內郡駐紮在了河陽。」

文若先是不解看了半晌面色竟也微微吃重:「這……」

曹操道:「你也看出來了?」他長吸了一口氣面色鄭重道:「馬用兵也有過人之處如今他退守孟津口其中大有文章!」

文若點頭表示贊同:「馬竟會事先在孟津口築塞這份戰略眼光當真了不起。」

洛陽盆地四面環山北面是邙山與黃河西面是崤山東面是虎牢南面是龍門山乍一看相當穩固但實際上卻要分兵四面防守要衝無法集中兵力。馬想必是在東出崤山之前就考慮到萬一自己被山東方伯擊敗后被迫退守洛陽很可能新敗之下沒有充足的兵力所以事先就做了這個準備。

如此一來放棄洛陽向北渡過黃河只消扼守孟津塞一個要衝就足以將追擊的關東部隊盡數阻擋在黃河南岸。

「真髓攻擊馬無非就是兩個目的」曹操伸出左手兩根手指悠然道。

他先扳倒第一根手指:「先馬屯兵滎陽對中牟是莫大的威脅進兵擊潰馬乃是以攻代守拱衛中牟。」

「其次只要能奪取滎陽一線就打通了進入洛陽盆地之路。」說到此處他扳下第二根手指「對曹某來說中牟是兗州的肘腋之患;可對真髓來說卻正好相反。兗州不也是時時刻刻威脅在他頭頂上的一柄利刃么?因此真髓進攻馬的另外一個原因就是準備將根據地遷往洛陽以避開我軍兵鋒的直接打擊。」

「可惜他這如意算盤卻被馬給毀了。」說到這裡曹操微微冷笑「馬成功在孟津塞駐紮了下來——孟津這地方雖不大卻是進可攻退可守的要衝向南距洛陽不過四十里快馬賓士不到一個時辰洛陽隨時處於鐵羌盟兵鋒威脅之下。如此一來真髓若不能將馬徹底消滅即便瓦解了滎陽大軍也無法達成新根據地的計劃。因此他才迫不得已『進駐洛陽與之相持』陷入了一個持久對峙的泥沼。」

他點了點地圖上的河內郡道:「自從呂布一死河內張楊與真髓交惡因此決不會對馬的失敗坐視不理。再加上南匈奴的單于庭本就在河東平陽張楊又與前代單于於夫羅私交甚密——他二人曾一同襲擊過袁紹的黎陽後來雖然被袁紹打敗但交情是不會變的。況且東羌、匈奴這些異民族向來彼此勾連馬想必可以得到他們的幫助。反觀真髓進駐洛陽一線補給必須從中牟運去這一點極為不利。此消彼長兩廂比較算是個平手。」

他盤算道:「真髓總共兵力不過六千其中真正的精銳不會太多。滎陽一戰儘管大獲全勝應當仍有不少死傷就姑且算他還有五千之眾好了。即便這次能夠俘獲大量降卒但這些新敗之兵未得到有效訓練不過也就是湊人數的烏合之眾還要消耗大量的糧食。馬向東進軍的開始一共才有不到三萬人長安城破后兵力膨脹到十幾萬其中大半都是降卒。等到上月中牟之戰結束他手中依然握有八萬士兵這其中降兵的數量只怕佔了二分之一強。我料馬之所以這次能衝破真髓的包圍圈十有**拉漢軍降卒做了墊背自己則帶了真正的西羌精銳突圍。現在或許已沒那麼多士兵但三四千人總還是有的倚仗地理足以與真髓一較高下。」

文若一直靜靜地聽著點頭同意道:「戰局變幻莫測果然不假。按此時雙方形勢來看真髓突進到了洛陽無論是部隊行進還是補給線都已處於擴張的極限而馬錶面上損失慘重但後援不斷戰線大為收縮反擊勢頭極為強勁只怕戰況即將逆轉了。」

「這兩人一進一退進得精彩退得漂亮正是棋逢對手將遇良才」說到這裡曹操眼裡閃動著興奮的光長嘆道「仗打到了現在才不過是個開頭而已最終究竟鹿死誰手尚是五五之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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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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