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01

第九章-01

潔玉和莉雅走進客廳時,理察爵士剛跟每個人打完招呼,理察轉向兩位女士。他認識潔玉,在跟她說他有多麼高興再見到她后,他將注意力轉向莉雅。

「亨利告訴我好消息了,恭喜您,公主。你選了一個好男人。」

莉雅勉強笑了笑。她謝過理察,附和著說克林的確不錯,然後問他是否能來能加婚禮。

「當然,」理察爵士答道。「我不會錯過的。真可惜必須保密,但你也了解箇中原因,請過來坐下吧,我帶來一些你會有興趣聽的消息。」

理察領她在一張椅上坐下。潔玉和凱恩坐在她對面,而公爵和他的夫人則坐在另一張長椅上。

克林獨自站在壁爐前。他沒注意理察或自己的家人,而是背對著他們,專註在研究壁爐架上的小飾物,莉雅注視著克林拿起那座小城堡看個仔細,臉上一無表情,她猜不透他在想些什麼。

公爵夫人正在解釋她對婚禮的計劃,她決定把這樁美事辦得盡善盡美。中途被她丈夫呼喚克林的聲音打斷。

「小心點,兒子。那是我的無價之寶。」

克林點點頭,卻沒轉身。他正注意到用看來非常細緻的鎖鏈拴住的弔橋。「這真是一件巧奪天工的作品。」他邊說邊輕巧地把弔橋從鉤子上拿下來。城門立刻往下開啟,克林把小城堡舉得更高以便看到內部。

莉雅注意到他驚訝的眼神,還有他的微笑,她也微笑起來。他剛發現她父親在多年前耍了他朋友一記的小詭計。

克林轉向凱恩,一歪頭示意他過去。凱恩起身走向壁爐架。克林不發一語,只是把城堡遞給哥哥,然後轉身走過來,坐在莉雅身邊。

公爵夫人正興緻勃勃地談論著她對婚禮的計劃,她丈夫和理察倆都耐心地聽她說話。

凱恩突然一陣爆笑,吸引了大伙兒的注意。

凱恩轉向莉雅。「你知道此事嗎?」

她點點頭。「我母親告訴過我這個故事。」

「待會兒等你和父親獨處時,你會弄給他看嗎?」凱恩問道。

「是的,當然。」

「把那個放下來。」他父親命令道。「看別人握著它教我提心弔膽。你知道它有多少價值嗎,凱恩?」

他兒子笑說:「是的,父親,我知道它的價值。」他關上弔橋,把城堡放回原處。

「母親,我不認為理察爵士對你的婚禮計劃會感興趣。」凱恩說。「他已經保持禮貌夠久了,讓他談談他來訪的原因吧。」

文妮轉向理察。「你只是為了禮貌才聽我說話嗎?」

「當然是,文妮。」她丈夫對她說道。為了緩和他的直言無諱,他拍拍她的手。

凱恩坐回他妻子身旁,手臂繞在她雙肩上,把她拉近他身邊。

莉雅注意到她的監護人和他的長子倆都不介意公開對妻子表達關愛之情。凱恩正心不在焉地撫摸著他妻子的胳臂,而她的亨利伯父則一直沒鬆開他妻子的手。莉雅很羨慕這兩對愛侶。她知道她的監護人與他的妻子是因真愛而結合;而從潔玉和凱恩互相凝視的眼神看來,她推測他們也是先相戀而後結婚的。

她和克林則完全是另一回事。她懷疑他了解跟她結婚需要放棄些什麼,而且幾乎當場就開口問了他。

理察爵士此時加入談話,免除了莉雅受窘的可能。「克林要我協助他做小小實驗。他有理由相信這位小姐的女僕──薇娜──和不良分子勾結,想綁架公主。」

莉雅被理察的話嚇了一大跳,她轉向克林。「你憑什麼懷疑那個甜美的……」

他打斷她的話。「讓他說完,莉雅。」

「克林是對的,」理察爵士笑著對主人說道。「您的兩位公子具有我在情報局工作以來發現過最好的直覺。」

亨利愉快地笑著說:「我喜歡認為那是得自我的遺傳。」

「是呀,」文妮表示贊同,她對她的丈夫是絕對的忠誠。「亨利向來像獅子一樣。」

克林試著不發笑。他認為父親比較像綿羊而非獅子,但他不認為那是缺點。事實上,他還挺羨慕他的單純。他自己在多年前就喪失了那份純真,他父親的確是稀有的人物,他似乎對人生的黑暗面完全免疫。聽他父親坦述年輕時歷經的創傷,更使他顯得不凡;那經歷並沒有使他變得憤世嫉俗,他還是坦然表達感情。而克林知道如果他還有一絲溫柔,那也一定是遺傳自父親。

「現在,誠如我所說的,」理察繼續說道。「克林叫女僕通知公主說,在我的住所將舉行一場會議,時間訂在次日早晨十點。薇娜就在晚上偷溜出去告訴她的同夥,克林命令莉雅的一個侍衛跟蹤她。不出所料,第二天早晨,他們一夥四人已埋伏在我住所附近,等著劫走公主。」

「所以他們總共有四人?」克林問道,他對這消息一點兒也不驚訝。莉雅說不出話來,她一直以為自己很能判斷一個人的品格,現在卻不得不承認她對薇娜看走了眼,隨即又想到自己是否看錯了蓓莉。

「老天,僱用薇娜的是我。」公爵夫人脫口說道。「她來毛遂自薦時我早該覺得奇怪了,但卻因為她就出生在莉雅父親家附近而認為有個能喚起她過去回憶的人陪她,會使我們所監護的女孩好過些。薇娜會說他們的語言,亨利,我還看過她的介紹信。我看過的,但是我現在知道我該更謹慎些才對。」

「母親,沒有人怪你。」克林對她說。

「你為什麼沒告訴我你的疑慮?」莉雅問克林。

這個問題令他很意外。「因那是我該解決的問題,而不是你。」

他似乎相信自己對她是有責任的,莉雅不知如何應付那種驕傲的自信。「但你是怎麼知道的?是什麼使你起疑呢?」

「一扇窗戶在陸蒙檢查門窗一小時后被打開來,」他解釋道。「而且一定有人提醒那伙人說我們會出去看戲。」

「也許是攝政王……」

克林打斷她。「是的,也許他提過,」他同意道。「但他絕不會開那扇窗。」

「你把他們全都逮捕了嗎?」亨利問理察。

「是的,全部一網打盡。」理察回答。「他們已經被關起來了。」

「明天一早我要和他們談話。」克林宣布。「我可以跟你一起嗎?」莉雅問道。

「不行。」

克林的語氣不容反駁,他父親也支持兒子的決定。「絕對不可以,莉雅。」

討論結束。幾分鐘后理察爵士告辭離去,克林送他到門口,凱恩和潔玉同時跟他告別。公爵夫婦陪他們走向門口。莉雅立在壁爐旁,看著這一家人彼此談笑,突然間,一陣想成為這可愛、親密的家庭一員的渴望朝她席捲而來,她搖頭排除這個可能性。克林不是因為愛她而娶她,她告訴自己,絕不能忘了那個事實。

門在凱恩、潔玉兩人身後關上,她這才察覺到克林已經離開了。

他連聲再見也不說,莉雅因而受傷害。她轉身盯著爐架,以免她的監護人看到她眼裡的淚水。

尊嚴和禮儀,她默念著。她將平靜地挨過婚禮。如果克林決心做愚昧、高貴的犧牲者,就隨他的吧。

城堡吸引了她的注意,因克林以蠻橫的手段強迫她同意而激起的怒氣全被忘記了。一波對父親的思念襲來,使她內心隱隱作痛。

今天,她真是悲慘極了。她不該離開修道院的,現在她知道自己錯了,在那裡她會很安全,而且對母親的懷念也更有安慰人的力量。

莉雅深深吸口氣,想藉此平息內心湧起的驚慌。她明白自己如此害怕的原因,上帝助她,她已經愛上那條龍了。

她無法承受這個事實。克林永遠不會知道她對他感情,不黏著他,儘管她非常想這麼做,她會強迫自己把這樁婚姻想成是一項便利的安排。克林有自己娶她的理由──即使是非常蠢的,而為了回報他提供的姓氏和保護,她絕不干涉他的計劃。而為回報她的體恤,他也會任她自己面對命運。

莉雅抹去眼裡的淚水,想出可行的計劃使她心情好過些了。明天她會要求和克林談談,告訴他她的決定。

她甚至考慮談判,但當然只限於比較無關緊要的事。

「莉雅,你的侍衛一會兒就會把你的東西帶過來。」

她的監護人走回客廳宣佈道,她轉身謝謝他。亨利伯父瞥見她眼裡的淚水,不禁皺起眉頭。

「這是怎麼回事?」他問道。「你是不是不滿意我給你選的丈夫,所以才……」

她搖頭,「我正在看這座小城堡,它使我有點想家。」

他看起來寬心不少,走過去站在她身旁。「我想我會把它帶回我們的別墅,我不喜歡看別人碰它,克林和凱恩對這東西是不會罷手的,不是嗎?」他咧嘴一笑。「他們倆有時真像關在欄里的牛一樣莽撞,我可不想這個寶貝給砸了。」

他轉頭看看模型。「你知道這禮物背後的故事嗎?」他問道。

「我母親說我父親把它送給你了。」莉雅答道。

「這城堡是個禮物沒錯。」亨伯父解釋道。「但我是問你可曾聽說有關你父親給我的那筆貸款?你有權知道此事,了解你父親是如何幫助我。」

他的聲音輕得沙啞而充滿感情。莉雅搖頭。「伯父,那不是貸款。是的,我的確知道事情的經過。母親告訴我這個故事是因為她認為我父親作弄您的手法既聰明又有趣。」

「薩尼作弄我?怎麼說呢?」

莉雅轉身把城堡從爐架上舉起,她的監護人本能地提醒留神,她點點頭。他目不轉睛地注視她,她則把弔橋從門閂上放下,然後把城堡遞給他。

「它們一直都在裡頭。」她輕聲說道。「瞧一瞧,亨利伯父。借條就在裡面。」

他似乎無法理解她的話,面露驚異的表情盯著她。

「這麼些年來……」他的聲音哽咽,雙眼迷濛。

「父親喜歡以他的方式做事。」莉雅解釋。「他堅稱那是個禮物,而您卻堅持那是筆貸款。母親告訴我您要求籤下借據,父親只好依您。但伯父,最後還是他技高一籌,給了您這座城堡作為禮物。」

「還有那些借條。」

她把手擱在他手臂上。「你持有那些借條,」她說道。「所以您必須接受債務已償還的事實。」

她的監護人把城堡舉起往裡瞧,立刻看到那幾張折起來的紙。「等你嫁給我兒子,債才算還清。」他說道。

他不曉得他的話對她的刺激有多大。此刻他全副心思都集中在城堡上,因而沒看到她臉上的表情。

她轉身離開客廳,在廊上和文妮擦身而過,但她什麼也沒說,唯恐她的聲音會泄漏自己的心情。

文妮連忙走入客廳,莉雅已上了樓。「亨利,你對那孩子說了些什麼?」她問道。

他示意她坐在他身邊。「莉雅沒事,文妮,她只是有點想家罷了。讓她自己靜一會兒吧。你瞧這個。」他又把注意力轉回藏在那件寶貝里的借據。

莉雅暫時被大伙兒遺忘了。她很慶幸沒有人跟上樓來。她走進她亨利伯父的書房,關上門開始淚如雨下,她至少哭了二十幾分鐘,覺得自己真是可憐到了極點。她知道自己很孩子氣也太可笑,但一點也不在乎。

哭夠了之後,她仍沒有覺得好過多少,她的神經仍然因為憂慮和困惑而綳得死緊。

一小時后狄先生來訪,她簽署了他準備的文件,然後聽他滔滔不絕地解釋如何把她的錢從她父親的家鄉轉到英國的銀行。狄先生雇來辦這件事的人進行得不太順利,但他向她保證一切都不必擔心,只需要一點時間和耐心。

莉雅幾乎無心於財務問題。當晚她很早就寢,並祈禱能有勇氣渡過未來三天。

然而時間並未因此而變慢。文妮為準備婚禮而忙得不可開交。她瞞著丈夫和家人邀請一些密友──事實上是三十八個──來參加這項盛會;而婚禮舉行之前還有許多事得做,她幾乎忙不過來了。要訂購新鮮的花朵來布置屋內的桌子和廳外的花園;準備一席豐盛、正式的餐點;還必須請脾氣古怪卻深具創造力的羅蜜縫製一襲婚紗。這位裁縫師和她的三位助手,已進三樓的一個大房間,日夜不停的手操針線,縫合好幾碼長的進口蕾絲,那是蜜莉為這個特別場合而保留的上好貨色。

莉雅不是試穿衣服,就是辦文妮吩咐她的事,或者寫結婚通知;名單上的名字超過兩百個。信封上也必須寫上住址,文妮堅持一旦克林與莉雅成婚,這些通知就得交由信差送出。

只有家人、牧師和理察爵士將出席觀禮的情況下,她不明白為何還必須如此大費周章。她問文妮如此麻煩的理由,得到的答案是只有如此才能回報莉雅父親對她家人的恩惠。

舉行婚禮的日子終於來臨,合作的天氣令文妮欣喜不已,他們可以用上花園了。陽光明亮耀眼,而就春天而言,氣溫也顯得相當暖和。來賓們甚至不需穿斗篷,公爵夫人忖道。她吩咐僕人把落地窗兩側都打開來,並把石階地面清掃乾淨。

典禮訂在下午四點舉行。中午時光訂的花送來了,信差來來往往,似乎永無止盡,莉雅待在餐廳里不擋大家的路。她的文妮伯母真是巨細無遺,她看著僕人把兩大瓶花捧上樓想道。也許她認為書房也得裝飾一下,說不定她丈夫會想在那裡接待理察爵士呢。

莉雅正想她也應為婚禮準備,但克林的妹妹們卻剛好抵達。最小的妹妹瑪麗對她雙親來說是個驚喜,因為當時他們生完三個女兒幾乎已有四年,而且也認為文妮已經過懷孕的年齡。最小的當然被父親疼愛有加,她的兩位大哥也不例外,但她的妹妹們──艾莉十四歲、珍妮十五歲、凱琳則剛滿十六歲使她沒完全被寵壞。

莉雅喜歡克林所有的妹妹,但凱琳是她最喜歡的。然而她小心地不讓其它幾個看出來,以免傷害了她們的感情。

凱琳真是討人喜歡。她的個性和莉雅完全相反,而或許那就是她那麼喜歡她的原因。她承認她羨慕克林的妹妹。凱琳是那麼地直言無諱,沒有人必須猜測她在想些什麼,她會講出每個想法。她也非常戲劇化,常跟她的密友蜜雪一起調皮搗蛋。凱琳從不擔心要自我剋制,莉雅懷疑她是否了解尊嚴和禮儀為何物,她是莉雅見過最誠實可愛的人。

她也正漸漸長成一位年輕漂亮的小姐。凱琳有著暗金色的秀髮和榛色明眸,而且比莉雅高兩寸。

克林的妹妹們都不清楚召來倫敦的原因。當她們的母親對她們說明婚禮的事時,凱琳首先興奮地尖叫一聲撲向莉雅懷裡緊緊摟住她。

「蜜雪八成要為你毀了她的計劃殺了你。」她快活地告訴莉雅。「她想做克林的妻子,已經計劃好多年了。」

文妮搖搖頭。「克林從未見過你的朋友,她怎麼會認為他會娶她呢?她跟你同年,凱琳,克林配她太老了,他幾乎比她大一倍。」

艾莉和珍妮也沖向前去擁抱莉雅。三妹妹緊緊地黏著她。莉雅只得勉力保持平衡,她們全都同時開口說話,真是天下大亂,也使得莉雅暈頭轉向的。

瑪麗搶不到位子落在後頭,她便跺跺腳想引起注意。當那也起不了作用,她發出一聲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大家立刻轉身看看出什麼事,瑪麗則利用機會跳向莉雅身上。

陸蒙和杜文聽到尖叫聲跑了過來。文妮為她女兒的行為致歉,並叫瑪麗安靜下來,然後交代那兩名侍衛到地窖把備用的酒杯搬出來。

陸蒙朝莉雅打手勢,她向克林的家人說明後走向他。

「公爵夫人一直把門敞開,公主,而我們則不斷把它們關起來。房子後面不上鎖很不安全,您能否跟她談?如果克林到這裡時看到所有的門戶洞開,會發火的。」

「我會試著跟她說。」莉雅允諾。「我懷疑她聽我的,我想我們只能相信一切都會順利了。只要再幾個小時就不用擔心了。」

陸蒙朝公主鞠個躬。他不會就此坐視不管,希望一切順利。他和杜文兩人會緊迫盯人地監視那些捧著鮮花和禮物踏進房裡的陌生人。幾乎無法認清來的人是何人。陸蒙走入廚房攔住一個僕人,命令他傳個消息給克林。公爵夫人不會聽從一個侍衛的話,但她必定會聽她兒子的。

陸蒙並未就此停止,他接著走上樓找威廉郡公爵,提醒他可能發生的危險。

莉雅見時間逐漸緊迫。她剛要上樓時,蜜莉和她的助手也下樓來找她,裁縫師跟她說結婚禮服已掛在莉雅的衣櫥前,而且無疑是她所做過最精美的。莉雅完全同意,她讚美裁縫師好一會兒,然後花更久的時間答應會小心穿上那件精緻衣裳。

文妮在蜜莉及助手走時沖入門廳。「老天爺,莉雅,已經三點了,你還沒開始準備。你洗過澡了沒?」

「洗過了,文妮伯母。」

「女孩們快準備好了。」文妮跟她說,她拉起莉雅的手開始上樓。「珍娜一編完碼麗的辮子就會過來幫你,莉雅,你會緊張嗎?我曉得你一定很興奮,不過不要擔心,一切都已就緒,這將是一個美麗的婚禮,現在動作要快些,不然你就要錯過了。」

公爵夫人為自己的幽默笑了起來。她在自己房門口停下來關愛地捏捏莉雅的手,然後開門走進去,莉雅聽見瑪麗求女僕讓她的頭髮垂下來,然後文妮命令她安靜地坐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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