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瑞文德要見你。」
費瑞從碳酸汽水的杯子前抬起頭。「零度總和」里一個壯碩保鏢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們,透出一絲威脅的味道。
「有什麼特別的原因嗎?」
「你是個很有價值的大客戶。」
「那他更應該讓我一個人待著。」
「這是拒絕嗎?」
費瑞挑起一根眉毛:「對,就是拒絕。」
保鏢離開了一會,然後帶來了兩個跟他一般塊頭的大傢伙:「瑞文德想見你。」
「嗯,你跟我說過了。」
「就現在。」
費瑞之所以同意離開卡座,不過是因為三人組似乎想要硬架他過去,而他又不想惹出太大動靜,把這三個人揍翻在地。
走進瑞文德辦公室的那一刻,他就明白了,這個男人是個棘手的危險人物。當然了,這不是什麼新聞。
「留下我們談話。」吸血鬼站在桌后低聲吩咐。
房間清空,他坐回椅子上,紫羅蘭色的眼睛里流露出狡詐之色。費瑞的手本能地向背後伸去,摸向腰帶上的匕首。
「我一直在思考上次會面時的事情。」瑞文德說道,長長的手指揉著鬢角。頭頂上的燈光映照著他高聳的顴骨、堅硬的下頜和寬厚的肩膀。莫西乾式的髮型重新理過了,黑色的條紋頭髮只有五厘米高。「沒錯……我在想,你已經知道了我的小秘密。我覺得自己有暴露的危險。」
費瑞保持沉默,揣測這個話題會被引向哪裡。
瑞文德往後一推椅子,蹺起腿,腳踝擱在一邊膝蓋上。昂貴的西裝前領敞開,露出寬闊的胸膛:「你可以想象得出我的感覺,讓我有多麼坐卧不安。」
「去弄點安必恩催眠葯,那樣你就能睡過去了。」
「或者,我也可以試幾支來勁兒的,就像你那樣,對不對?」這個男性吸血鬼一手摸著頭髮,嘴角牽扯起詭異一笑,「嗯,我是真的覺得不安全呢。」
多麼顯而易見的謊言。這個傢伙藏在一群身強體壯、頭腦清晰的保鏢包圍當中,本身又極有自控力。除此之外,在爭鬥中,通感者的優勢無人能及。
瑞文德突然止住了笑:「我是在想,也許你可以吐個關於你的秘密出來,那樣我們就扯平了。」
「沒有。」
「扯謊……兄弟。」瑞文德的嘴角一直延伸到了眼角,雙眼卻是冰冷的深紫色,「因為你就是黑劍兄弟會的成員。你和那些一起來的大個子都是。那個留著山羊鬍子的喜歡喝我的伏特加,長著一張鬼臉的傢伙喜歡吸我手下女人的血。至於那個跟你們一起混的人類,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不過管他呢。」
費瑞惡狠狠地注視著桌子另一端的吸血鬼:「你剛剛破壞了我們種族裡最基本的社交禮儀。不過話說回來,我怎麼能指望一個毒販會講什麼禮儀呢?」
「何況,我的賣家總是謊話連篇,所以我的問題毫無意義了,對不對?」
「以後走路當心點,夥計。」費瑞壓低聲音道。
「不然你想怎麼樣?你是準備宣布你是黑劍兄弟會的人,所以我要表現得乖一點,免得被你傷到?」
「健康從來不是上天的恩賜。」
「你為什麼就不肯承認呢?還是說你們這些兄弟會害怕被鎮壓的種族叛亂?因為你們最近乾的爛事所以在躲我們嗎?」
費瑞乾脆地轉過身:「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那麼,說到『紅煙』,」瑞文德的聲音尖銳得像把刀子,「我正好沒有存貨了。」
費瑞一陣胸悶,他回過頭:「還有其他賣家。」
「祝你找他們的時候愉快。」
費瑞按在門把手上,卻無法轉動。他回頭望過去,瑞文德依舊盯著他,像只貓一樣精明和狡詐,想用意念將他困在辦公室里。
費瑞抓緊把手用力一拉,直接把黃銅把手拉了下來。房門晃蕩著,自動打開。他隨手往瑞文德的桌子上一丟。
「我想你得修一下這東西了。」
才走了兩步,一隻手就抓上了他的手臂。瑞文德的臉如石頭般毫無表情,同樣冷酷的還有他伸出的手。唯有紫羅蘭色的眼睛眨著,裡面仿若有些東西在閃動、交替……
費瑞只覺得鋪天蓋地的內疚感不知從何處而生,如潮水般洶湧而來,彷彿有人扯開了他遮擋內心最深處的帘子,釋放出憂慮和對種族未來的惶恐。他必須有所行動,他無法承受這樣的重壓。
在情感的推波助瀾之下,他發現自己急速地說道:「我們為種族而生,亦為種族而死。吸血鬼一族就是我們首要及僅有的關注。每一夜,我們都會和次生人交手,清點被殺死的次生人的陶瓷罐。潛在暗處保護平民才是我們採取的方式。他們對我們知道得越少,就越安全,所以,我們才選擇消失在人們的視野之外。」
話一出口,他就忍不住咒罵起來。
該死的,你永遠不該信任一個通感者,他心中暗想,也不能相信他們在身邊時的任何感覺。
「放開我,你這個罪惡的吞噬者。」他咬牙切齒地罵道,「還有,他媽的不要來碰我的腦袋。」
手臂被緊箍的感覺消失了,瑞文德對他微微一躬,尊敬的態度令人有些吃驚:「好吧,戰士。你知道嗎,剛剛有一船『紅煙』到港了。」
這個男人和費瑞錯身而過,慢慢混進人群。莫西干髮型、寬闊的肩膀和強大的氣場統統消失在因他而上癮的人群中。
貝拉在家族的房子門前現身。外圍的燈光一盞都沒有亮,有些古怪。但她正哭得厲害,並沒有注意到那麼多。她走進房子,關掉了警報,獃獃地站在大廳里。
薩迪斯特怎麼能這樣對待他?那幕傷人的情景,他甚至可能會在她面前跟那個女人做愛。上帝啊,雖然她一直知道他可以很殘酷,但他的所作所為太過分了,就算是他……
可是,這不全是因為她的錯言錯語而作出的報復吧?不是的,那樣做就太小氣了。她懷疑他刻意去吸那個人類的血,好正式宣告分手。他想要傳達的訊息,一個無可爭議的訊息——那就是貝拉在他的生命中不受歡迎。
好吧,他達到目的了。
她感到泄氣和挫敗,環顧起家族房子的前廳。所有家什一如往昔,藍色的絲質牆紙,黑色的大理石地面,耀眼的水晶吊燈高懸在頭頂之上,就像是步入了時間的長廊。她在這棟房子里長大,作為母親最小的孩子,深愛著自己的哥哥對她寵愛有加。她的父親,她從來不知道……
等等,好安靜,是太安靜了。
「瑪姆?拉尼?」沉寂無聲,她抹掉臉上的淚水,「拉尼?」
犬仆和她母親都去哪兒了?她知道瑞梵吉會在夜晚外出,處理他那些不知什麼來路的業務,所以沒指望看見他,但其他人總是留在家裡的。
貝拉走到迴旋樓梯前,喊道:「瑪姆?」
她走上樓梯,一路快跑,衝進母親的卧室。床上的被子甩到一邊,凌亂不堪……犬仆平時絕不會讓這樣的情形出現。她擔心地跑進瑞梵吉的房間。他的床鋪也沒有整理,高檔床具和他慣用的毛皮墊子都被丟到了一邊。一攤前所未有的雜亂。
這棟屋子不安全了。這就是為什麼瑞梵吉同意讓她和黑劍兄弟會待在一起的原因。
貝拉衝出走廊,跑下樓梯。她要跑到室外才能解體傳送,因為別墅的牆壁都嵌入了鋼鐵。
她推開前門……卻不知道該去哪裡。她甚至連哥哥設置的安全屋的地址也不知道。他肯定是把瑪姆和犬仆送去那邊了。她不能浪費時間給他電話,至少不能回屋子裡去打電話。
她別無選擇。她感到心碎、憤怒、疲倦。但她並不蠢。她緊閉起眼睛,還是解體傳送回到了兄弟會所在的豪宅。
薩迪斯特迅速解決了和妓女的交易,將心神集中在貝拉身上。他的血液在她的身體里流淌,他可以感應到她解體傳送去了東南邊的某處,然後推測出她的目的地在貝爾曼和索恩大街之間,那是最奢華的一塊街區。顯而易見,她去了自己家族的房子。
他的心頭火起,只因她哥哥的電話來得非常古怪,在那裡很可能會發生什麼。還有什麼東西能讓這個男人在提出歸隱的請求之後,又同意貝拉和黑劍兄弟會待在一起呢?
薩迪斯特正準備去找她,突然又感覺到她的移動。這一次,她出現在兄弟會的房子前,而且一直停留在那裡。
謝天謝地,他暫時不用擔心她的安危了。
俱樂部的邊門突然打開,面色鐵青的費瑞走了出來:「你吸好血了?」
「嗯。」
「那你該回家了,等著力量的感覺進入身體。」
「已經有了。」只是一點。
「阿薩……」
費瑞沒有再說話,兩人的頭一同轉向貿易街。小巷的入口處,三個穿著黑衣的白髮男人正穿過電子廣告牌。幾個人目不斜視,似乎找到了目標,正在悄悄接近。
薩迪斯特和費瑞一言不發,悄聲而起,在覆蓋積雪的道路上輕盈快速地移動。來到貿易街口,兩人才發現這群次生人不是找到了目標,而是要和另外一群同夥碰頭……另外兩人的頭髮竟然是棕色的。
薩迪斯特按住刀柄,目光牢牢鎖住那兩個深色頭髮的傢伙。敬愛的聖女,但願這兩個人中有他一直在尋覓的那個混蛋吧。
「慢著,阿薩。」費瑞悄聲道,掏出了電話,「你留在這裡,我打電話叫支援。」
「不如你打電話。」薩迪斯特已經抽出了匕首,「我去殺人。」說完他就沖了出去,匕首緊緊貼在大腿側面,因為這片區域很容易被人類目擊到。
次生人立刻注意到了他,紛紛擺出戰鬥的姿態,一個個膝蓋微屈,抬高手臂。為了將所有人都圍起來,他繞了好大一圈,逼得所有人都跟著他旋轉,結成三人一組對付他。在他沖回陰影的時候,他們已經結成小隊,跟了上來。
黑暗將他們全部吞沒,薩迪斯特也高高舉起匕首,亮出鋒利的獠牙,開始猛烈地襲擊。他滿心期待著,當暴力的歌舞終結之時,那兩個深色頭髮的次生人中,至少有一個會被砸開腦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