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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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氣清爽,天空湛藍。
翠綠似玉的樹葉上,幾顆晶瑩剔透的露珠在陽光的照耀下,驕傲地一閃一閃發出亮眼的光芒,恍若璀璨的寶石。
道場里。
明曉溪身穿一件白色的功夫服,打起拳來虎虎生風,身手矯健,瀟洒有力,舉重若輕,時而柔如蒲柳,時而矯若蛟龍,時而婉轉陰柔,拳走如行雲流水,腳掃若秋風橫江。
打出最後一拳,明曉溪收起拳風。用手背隨意地擦去額頭上的細汗,調整好呼吸。
「你應該都看清楚了吧?」她對身旁的師弟露出了一個『師姐』的笑容:「出來練習一次看看。」
黃髮少年無奈地耷拉著頭,邁著心不甘情不願的步伐走到道場中間,一抱拳,隨後練起拳法。只見他一伸手,手腕一轉握成拳頭。雙腳踏開與肩同寬,腰微低。
「停停停!」明曉溪做了個『暫停』的手勢,走上前糾正他的動作。
「你這個動作又錯了。」明曉溪把他的手微提高
「曉溪師姐,這樣真的很難受耶!反正我學了一個禮拜了都學不會,能不能不練啊?」黃髮少年哭喪著臉地看著明曉溪。
「碰!」
明曉溪舉手狠狠地賞了他一個爆栗:「真是沒出息!你丟不丟臉啊?如果連這套那麼容易的『飛龍卧天』你都學不會,還夢想成為台灣社青組武術比賽冠軍?人家隨便一踢你就要飛到一旁涼快去了好不好!」
「可是……」黃髮少年垮下臉:「真的很難啊。」
她又重重地在他頭上一敲:「我怎麼會有你這種笨師弟。」
「唉唉唉!師姐——很痛耶!」黃髮少年雙手抱住頭哀嚎,面目凄慘:「你下手別那麼重啊!」
明曉溪翻個白眼:「再這樣讓你自己琢磨練下去看來也是沒有用的。與其讓你自生自滅,還不如你和我實際較量一次,你用其他拳法,我用這套。」
「啊?」黃髮少年張大嘴巴,急忙擺擺手:「師姐,我想我還是繼續努力練習這套拳法比較好。」說什麼他也不要和她較量,他還清清楚楚地記得以前被明曉溪修理得金光閃閃的壯烈情景。回想起來,全身好象都還痛著。
明曉溪斜瞥他一眼:「親愛的師弟,請問我是第一天認識你嗎?」
「曉溪師姐——你拳法那麼厲害,這次肯定又會被你打得凄凄慘慘的啦。可是我還要靠這張臉混飯吃。」黃髮少年看著她,苦兮兮的表情好象在指控她是一個十惡不赦的大惡人。
「我看是去騙小女生吧?」明曉溪撇撇嘴,從鼻子里重重地哼一聲,擺明不妥協。
「曉溪師姐,難道就沒有商量的餘地嗎?」他還是不死心。
「沒有。」明曉溪回答得斬釘截鐵,眼神堅定地打出了七個大字:沒——有——商——量——的——余——地。
她敷衍地拍拍他的肩膀;「沒試過你怎麼知道你一定會被我揍呢?我們開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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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髮少年愣了半晌,一咬牙,他清楚明白地知道自己肯定難逃此『劫』。反正直也是要被揍,橫也是要被揍。不如專心比試,努力一博,也許他會有機會獲勝也說不定。(雖然這種成功機率是零。)
他握緊拳頭,中氣十足地喊了一聲,向明曉溪衝去。
明曉溪輕輕鬆鬆就閃過他的攻擊,左手肘向上一抬,劈上他的下巴。她眼睛的餘光不經意地掃過全場,卻意外地和一道幽沉如深潭的視線撞在一起。
一個黑衣黑髮的絕美少年,清冷如雪。他雙手插在褲袋中,靜靜地倚靠在門邊旁觀他們練習。空氣在以少年為圓心的兩米直徑內,彷彿已經凍結凝冰。
他怎麼來了?明曉溪的眼眸閃爍著驚訝的光芒。
牧野流冰潤澤的黑瞳炯炯地凝望著她,恍若深山中的霧。他的嘴角微微掀起,對她露出了一個淺淺的微笑,軟化了他僵硬的神情。
明曉溪臉倏地一紅,晶瑩如水晶的小臉浮現出兩朵紅彤彤的雲彩。她懊惱地扁扁嘴,本以為自己已經對他的魅力免疫了,結果她還是抵抗不了他的微笑。不過,明曉溪蹙起眉冥思苦想,牧野流冰為什麼會有時間來道場看他們練習呢?
左手一拐,她嘆息,他會來台灣,她本來以為原因之一是因為赤名大旗躲藏在台灣,所以他才會追來。
右腿往後一踹,順力一轉彎,她拳頭一伸。可是如果赤名大旗真的在台灣的話,牧野流冰肯定會想盡辦法花盡時間揪他出來的,絕對不會有現在的清閑。
左腿往前一踢,右拳倏地跟著疾出,她搖搖頭,他,還是放不下仇恨呀。
雙手一抓,轉身一翻。明曉溪猛然發現……她居然一直在想著牧野流冰的事情?!恩,邏輯上來說,她關心他是沒錯啦,因為他是她的朋友,所以……
是這樣嗎?
真的,只是這樣嗎?
牧野流冰對她來說,真的只是一個朋友嗎?
明曉溪皺緊眉心,小小聲地反問自己。
是吧?
就……只是這樣吧?
可是為什麼她會覺得有點心虛?
腳用力一蹬。明曉溪翻了個白眼。她又在想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對!他就只是她的朋友!她自己也不是理直氣壯地說過了?算了,不要再想他的事情。
明曉溪收起心,剛想專註地和師弟比較,卻發現他鼻青臉腫七倒八歪地躺在地上,不停地哀叫著。眼睛被打成了兩個大大的熊貓眼,頭上還有一排亮堂堂的大包包。他現在的狀況,只能用四個字來形容:慘——不——忍——睹。
「你還好嗎?」她良心微受譴責地看著他,哎呀,她居然不小心把他揍成這種嚴重得『令人掬一把同情淚』的傷勢。
「師姐,你怎麼忍心把你師弟還要用來混飯吃的一張臉弄成這樣?」捂住頭上閃閃發光的大包包,兩行少年的辛酸淚潸潸而下。醫生呢?電話呢?他要打救護車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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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曉溪抓抓頭,心裡有『一點點』內疚。想事情想得太入神了,連出手的輕重都沒注意到。師弟,她在心裡反省唉嘆,你要怪就怪那個罪魁禍首吧。
「曉溪。」冰冷卻矛盾地帶著溫暖的聲音,霍然在她耳邊響起。
說曹操曹操就到——罪魁禍首出現了。
明曉溪轉過身:「冰,呵呵,你怎麼有時間來這裡?」
他靜如同秋湖的清蘊眼瞳斜睨著她,沒有說話,伸出手,手心裡是一個錢包和一張紙條。
明曉溪不解地看著他。
「伯母要你去幫她買東西。」他漂亮的嘴巴動了動,吐出十個字。
「不會吧?」她皺起眉,這個懶媽媽,連買東西都要她去。明曉溪嘆了一口氣:「知道了,我現在就去。」回頭望了望還趴在木地板上的師弟:「反正他暫時也起不來了。」
她伸手想接過錢包,卻被他牢牢握住。
明曉溪眨了眨眼,詫異地抬起頭。
牧野流冰孤形完美的嘴唇緊緊抿起。
他想幹什麼?明曉溪孤疑地研究起他的神情。
牧野流冰幽暗彷彿夜空般晦暗難測的眼眸微微黯然,如山泉里流出的水般,帶著淡淡的寂寞。他好象有什麼話要說,卻開不了口。絕雅清冷的臉上,輕輕地蒙上了一層陰霾。
明曉溪眼睛轉了轉,嘴角一彎,璀璨的笑意點亮了她的雙眸:
「冰,你好象也沒有事情做吧?我正好需要人幫我提東西喔!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超級市場?」
聞言,牧野流冰冷清溫斂的黑瞳飛快地掠過一抹喜悅。他的手溫暖了一下,輕得象一陣微風:「嗯。」
原來,這就叫做『萬人迷』。
明曉溪終於知道自己對『萬人迷』這一涵義深奧,遠大精博的形容詞理解得太少了,簡直稱得上是孤陋寡聞。
她——終於再次見識了牧野流冰所向披靡的強大魅力。
這到底是第幾個呆住的人了?
明曉溪無奈地摸摸鼻頭,她和牧野流冰走在繁華熱鬧的街道上。幾乎……不,是每個從他身邊走過的人,都會忍不住回頭看著他。他的回頭率,實在是高得恐怖。
牧野流冰走的很快,柔順如黑綢的及肩長發輕輕地在他身旁飛揚舞動。他好象變得更高大了,但是身軀卻依舊是那麼單薄。
她半跑著跟在他的後面,望著牧野流冰的背影。明曉溪忍不住嘆息出聲。
他雖然耀眼得好象一道發出刺眼光芒的閃電,迷倒了四周所有的人。但是他的背影,看起來卻是如此絕望,如此冷漠,如此陰霾,彷彿有一層黑色的縹紗裹住了他的身體,清清冷冷,孤孤單單。他全身卻發出讓人心發顫的黑暗,寒冷陰暗得彷彿把他和整個世界都隔離開了。
她的心不由地一緊,猛然沁出絲絲憐憫。她想追上他,想站在他身邊。但是無奈人實在是太多了。明曉溪辛辛苦苦地在人群中擠來擠去。
就在她努力與擁擠的人群奮鬥的時候,一隻大手牢牢地握住她的手,將她拉出人群。
延著細長的手指往上看,明曉溪睇見牧野流冰沐浴在陽光下的臉龐,他的嘴角微微彎起,淡淡地勾畫出一個洋溢著暖暖笑意的微笑:「抓緊我的手,別跟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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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曉溪一愣,忍不住綻出一個大大的微笑。她反握住他強有力的手,點了點頭:「嗯!」
牧野流冰繼續向前走,只是速度可疑地慢了很多。
明曉溪低頭瞅瞅他們握在一起的手,一臉笑意。牧野流冰,其實也是體貼入微的。如果他能一直那麼溫柔就好了。
挺拔修長的俊美少年,清新澄澈的可愛少女,一個如童話般美麗的畫面。
只是,偏偏有『很多』人要破壞它——
「啊!我的天啊!世界上居然還有這樣的美男子!」
「哇!帥哥!」
「他難道是天生那麼俊美的嗎?」
「好美麗的人啊!」
「他美的不象話!」
眾少女圍在一起,驚呼聲不斷出現。
閃爍著心型的愛戀目光緊緊地跟隨住牧野流冰。
明曉溪嘆息,雖然快樂的時刻一直是短暫的,可是也太短了吧?
牧野流冰的臉漸漸暗淡下來,冷漠覆罩在他絕美得令人心驚的臉上。他對周圍因他而起的騷動視若無睹,好象一切都跟他無關似的。就是那種陰沉,才使得周圍的少女沒有一個有膽量敢上前搭訕。
眾少女的目光終於落到站在他身旁的明曉溪身上,媲美一百五十伏特電壓的視線里有滿滿的嫉妒、憤怒、哀怨。她已經數不清到底有多少個人用這種目光瞪她了。哎——說起來,她好像特別容易被人瞪。
相信如果目光能夠噴出熊熊大火,那麼明曉溪肯定會比烤雞還要精彩。
她用力,努力用『歉意』的目光,把那一道道射在她身上的『利箭』逼回去。
明曉溪忍不住再次嘆息。
早知道如此,她就考慮在出門前讓牧野流冰戴上黑色的大太陽眼鏡,起碼可以遮住他一點點的俊美。
想象出牧野流冰戴大太陽眼鏡會變成什麼樣子,明曉溪偷偷地笑出聲。她抬起頭,悄悄地打量著牧野流冰清秀得如詩如畫的側臉。
唉,真是不管怎麼看都是那麼帥。『此人只應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見』這兩句話合適得好象是為了他量身定造似的。想必如果將來牧野流冰想要進娛樂圈,肯定會紅透半邊天吧?
他怎麼可能會進入娛樂圈,明曉溪搖搖頭。
「啊!」驀地,腳好象踩上了什麼東西,她身子一歪,向大地摔去!
雖然她的確是想太多了,可是報應也不用來的那麼快嘛!
就在千鈞一髮的時刻,牧野流冰及時把她拉進懷裡。
「砰!」
明曉溪的額頭狠狠地撞上了牧野流冰的胸膛!
痛啊!想不到他那麼瘦胸膛居然還那麼結實。明曉溪哀怨地伸出手揉揉自己的額頭,抬起頭望住他,卻『不小心』被眼前的美色所迷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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挺直如雕像的鼻樑,玫瑰花瓣一樣鮮紅的唇,白潤瑩澤的肌膚——她和他的臉距離好近,近得她能看清楚他的眼睫毛有多長,他冷絕的氣息柔柔地環繞在她身邊,使她每個細胞都活躍起來。
牧野流冰凝望著她,清寂無一絲漣漪的黑眸里閃過一抹為她擔心的光芒:「你沒事吧?」
「呃——」她努力拉回眩暈的意識,集中全身精力在他的問題上;「我沒事啦,我什麼事情都沒有。」
他緊繃的臉色因為她這句『我沒事啦』緩和許多,彷彿鬆了一口氣:「你小心一點。」
他是在擔心她嗎?明曉溪眨了眨眼,心裡不知道為什麼會有一股甜甜的感覺在慢慢地泛開。
她的臉……好象熱熱的。
明曉溪連忙低下頭以掩飾自己不爭氣又紅得快要和蘋果媲美的臉。感覺到自己的心裡好象有一千隻小鹿一起在蹦蹦跳。哎呀!為什麼最近她動不動就臉紅,心動不動就跳得好象快要從她的胸口跳出來呢?再這樣下去,想必如果有一天她會死掉,那一定是臉紅燒死的,心跳跳死的。
「曉溪——」
「啊!我的鞋帶掉了,怪不得我會被絆倒。」她蹲下身,後知後覺地才發現牧野流冰剛才似乎有什麼話想和她說:「冰,你叫我什麼事?」
「沒有。」他搖搖頭。
「哦。」真是怪人。不理了,先系好鞋帶再說。明曉溪低著頭,發現身邊的牧野流冰身體突然一僵:
「流冰,你還好嗎?」
熟悉的聲音,清遠如雪山,似玉一般潤澤。
明曉溪抬起頭。
那是風間澈。
風間澈的臉上是一貫悠然的微笑。他看著牧野流冰,溫柔的眼眸里,有著淡淡的激動。
牧野流冰靜靜地看著他,清冷得像秋雨的目光里包含著一種很真摯很複雜的感情。沉默許久,他微頷首:「我還好。」
明曉溪蹲在地上,怔怔地看著他們,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好。
晴朗得彷彿永遠不會變黑的藍天,熱鬧得好象在過節日的街頭,兩個出色的少年,一個優雅迷人,一個高潔如雪,輕而易舉地吸引了所有好奇的目光。
只是空氣中,瀰漫著怪異的氣息。
「咳——」明曉溪一聲清咳:「澈,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正在工作。」風間澈看著她,目光溫柔如春風,帶著柔和的笑意。
「曉溪?你是曉溪吧?」一個比盛夏的陽光還燦爛的笑臉,霍然出現在她的眼前。
明曉溪眨了眨眼,有點困惑地看著眼前的少女:「你認識我?」
耶?好象前幾天她也說過這樣一句話。
少女似玻璃般晶瑩的眼珠轉了轉,恍然間,好象浮出了點點霧氣:「你不記得我了?」
明曉溪細細地打量著她。
她有一張美得悠然出塵的臉,澈澄自然如從雪山山頂上潸潸流下的溪水。
好美啊……啊……這不是重點。她看起來,的確很熟悉。